过去 - 我要给家里蹲当家教？

我要给家里蹲当家教？

过去

十字柿籽

2024/12/27 0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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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父大人，求您救救我们！我家里人被吸血鬼咬伤过后，仅过了一天就不治而死啊！”一副村民打扮的中年人跪在教堂门口，他已经在这里等了两个时辰了。
叶也是才赶回来，他示意一下身边的人，立刻有一个修女扶起这位中年人，将其请到会客室。
“最近吸血鬼伤人的事件越来越多了。”一个穿着修道士服装的青年男子对叶说。
“我明白。”叶说完把袖口向下扯了扯，遮住了手腕的抓伤。
叶上午就是追着一个线索在城郊外找到了一只落单的吸血鬼，那个吸血鬼看起来还很幼小，但是战斗力已经强于普通人类，叶虽然在他扑过来的时候命中了它的眉心，但由于躲闪不及，被它抓伤了手腕。
叶沉默着给手枪换了一枚银弹。用银弹命中吸血鬼的眉心，是目前消灭他们最好的办法。村民中也组织了护卫队，里面剑术高明之人也不在少数，但奈何吸血鬼自愈能力太强，普通武器很难致命。银是吸血鬼的克星，但银质太软，做成武器容易变形。虽然也有镀银的手艺，但是这技术不是他们这个偏远小城会有的。派人去王城求援也需要时间，目前看，只能靠他们教会成员先撑着。
“你们先去跟村民沟通，看能不能再得到什么线索。”叶向其他人吩咐道，“有向居民们分发十字架和大蒜之类的驱邪物吗？”
“已经发下去了，圣水也在筹备中。”为首的一位修女回答道：“可是神父大人，这些东西并不完全有效……”
“我明白……目前能做到的就是尽力防范，我们现在太被动了。”叶思考了一下，说道：“我需要先去找一下克蕾雅桑。”
“克蕾雅大人现在应该在图书馆。”
“好的。你们先去忙吧。”

叶来到图书馆，克蕾雅正坐在一堆古籍前翻阅查找着什么。
叶敲了敲门：“失礼了。”
克蕾雅抬起头：“你回来了，叶桑。一定很辛苦吧？”
“确实遇见一些麻烦。”叶挽了挽袖子把伤口露出来，“还要麻烦您。”
“看来很棘手呢。”克蕾雅一边说一边施展治愈魔法。（人类会魔法的很少只有少数圣职者会）
“……其实是我犹豫了。”叶迟疑了一下，“这个吸血鬼……应该是一个刚刚转化为吸血鬼的人类孩子，估计是初拥结束后不久。”
“我们目前还没有拿到这些吸血鬼藏身之处的具体情报，而他们却已经开始从人类这里发展成员了吗……”克蕾雅眼中流露出严肃之色，手上施法的动作却是未停。
叶看着自己的伤口逐渐愈合，最终连血痕也消失不见。他抱歉地笑了笑：“辛苦克蕾雅桑了。在这种时期还要把您请出来，看来我还是差得远呢。”他沉默了一下：“那个时候，也是多亏了您……”
“叶桑，请不要这样说，这是我身为神职人员的职责所在，你不必为此挂心。”克蕾雅说着又走到了书桌前，“我今天下午一直在翻阅古籍，希望能找到更有效地应对吸血鬼的方法。我们教会的大家都与叶桑一起努力呢，也请叶桑不要太勉强自己。”
“……是。”
木质书架和油墨的清香组成了这座图书馆的基调，伴随着羽毛笔在牛皮纸上沙沙地写字声，叶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紧绷的双肩逐渐放松下来。
再稍微坐一下，他想。
“……那个孩子今天怎么样了？”叶放空了几分钟后，克蕾雅问道。
“葛叶他还在高烧，说起来他发烧的时候，正好是吸血鬼开始袭击村民的那段时间，整个教会都很忙，我也没时间好好照顾他……。”
“那孩子跟刚到这里来的叶桑很像呢。”叶抬起头，看到克蕾雅泛着笑意的眼睛，他看到瞳孔里倒映着的自己，想起葛叶的眼睛。
一样没有归宿的迷茫，确实很像。

离开图书馆，叶本来是打算直接去会客室的，但是他走到半路，还是拐去了另一个方向。
“葛叶，我进来了？”叶敲敲门，里面没有回应。他打开门，发现小葛叶还在昏睡着。他伸出手摸了摸小葛叶的额头，发现烧已经退了大半，身子也没有那么烫了。
小葛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叶松散束在一旁的头发和从脖颈坠下来的微微反着光的十字架。
他闻到了血的味道，却不知道为什么咽了一口口水。
“你受伤了？！”小葛叶虽然因为发烧还昏昏沉沉着，但还是从床上坐起来拉着叶的袖子。
“没事。”叶握住小葛叶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是别人的血。你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小葛叶低着头闷闷地说：“但是我……”
“怎么了？是又做噩梦了吗？你自从发烧就一直做噩梦。”叶又摸了摸小葛叶的额头。
小葛叶的额头抵着叶的手，遮住了眼睛，把表情藏在阴影下，说：“我梦见你……受伤很严重。”
他其实梦见的比这惨烈数倍，他梦见叶被一只吸血鬼贯穿了心脏，坠落在他面前。他闻到血腥味忍不住干呕起来，把自己弄醒了，其实他在叶回来前不久才刚刚睡着。
叶低低地笑了一下：“真是傻话，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啊。”
小葛叶还是不说话，叶感觉自己掌心湿湿的，他叹了口气：“真拿你没办法。拿着这个会睡得好些吧？”叶把自己脖子上的十字架取下来，递给了小葛叶：“愿圣母玛利亚保佑你，我的孩子。”他用手在小葛叶胸口画了个十字。
小葛叶擦了擦眼睛，接过了十字架紧紧地握着。
“抱歉，我马上要去跟村民们谈话，药等下会有修女拿给你喝的，喝了药才会好起来喔。”叶带着歉意地摸了摸小葛叶睡乱的发顶。

“神父大人！您来了……”守在门口的修道士喊道。
“现在是什么情况？”叶整理了一下胸前的飘带问道。
“那个村民说他曾经在南边的城郊看见吸血鬼出没，那一带经常有蝙蝠飞来飞去。”
叶点点头：“我知道了。”说着推开了门。
“神父大人！”那位中年村民看见叶就激动地站起身来：“还请您，还请您，一定要救救我们村子。我家里人被吸血鬼杀了……”他说到这里泣不成声，一下子跪在叶面前：“我想为他们报仇，还请让我一起去讨伐吸血鬼……”
“您快请起……”叶把村民扶起来，说道“您不用担心，教会是不会坐视不理的。只是我们现在还需要更确切的情报，好用来制定详细的作战计划。一般来说教会是不会让平民以身犯险参与作战的，但是我理解您的心情，所以……作为我个人的请求吧，还请您助教会一臂之力，为我们收集更多情报吧。”
村民握住叶的手，叶感受到他掌心粗糙的触感，定是常年在田间劳作的缘故。而这双手正微微颤抖地向自己祈求着什么，很沉重，这或许就是信任着什么的重量吧。而这份重量，或者说无数像这样的重量切实压在他的肩上，让他一瞬间忘记该如何呼吸。

送走村民后，教会成员又开了个会。大家都赞成应该主动出击，像这样被动防守下去，物资只会被逐渐耗尽，而出发去王城的小队还没有回信。风险很大，但是能够最大程度保护村民们的安全。
散会后，叶独自来到教会后面的石子路上。已经是深夜了，静得只能听见树丛里鸟儿偶尔轻声细语。月亮静静地挂在天上，给地上的事物都镀了层银边光晕。月亮，叶在心里轻声默念它的发音。美丽的词汇，让人联想到银色，联想到清冽的月光，联想到寂静，有些语境下是团圆，有些语境下是孤高。但在这个小镇上，月亮的出现，意味着又一个夜晚来临，又一个人心惶惶的夜晚。
一阵夜风吹过，叶不禁打了个冷战，他正想着回屋，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猫叫：“喵~”他看向身后，一团黑影从湖后的灌木丛里窜了出来，直奔他的脚边。叶蹲下来，张开双手，正好接住了这个乱窜的毛球。
“喵！”
“阿拉阿拉，回来了？”叶挠挠这只黑猫的下巴，对方立刻像碰瓷一样躺下去翻肚皮，头还不住地蹭着叶的手，声音活像个小型发动机。
叶摸着黑猫的头，见它躺下，又揉揉它的肚子。黑猫倒是一点也不反抗，一边打呼噜一边咪呜咪呜地哼哼。
“今天又去哪里了？嗯？loto酱总是大晚上才回家，是把家当成旅馆了吗？”叶一边笑一边撸猫。被叫做loto的黑猫一副知错的样子，在叶的裤脚上蹭来蹭去。
“啊，一直都是这样！一说就开始撒娇，你这个偷腥猫（泥棒猫）！看招！”
已经快十二点了，教会只有几盏重要房间的灯还亮着。见四下无人，叶干脆也不端着平时神父的架子，一屁股坐在草地上。loto见状一下子跳到叶的胸口，伸着脑袋去舔叶的脸。
“啊呜，loto停下来，啊呸呸loto，嗯请不要……”叶努力跟loto搏斗，终于把loto举了起来，离开自己的脸。
“说起来，你这家伙比一开始重了好多啊。”叶举着loto做升降运动，loto倒是没有反抗，但尾巴一下一下地抽着叶的腿。
“当初见到你的时候，你的腿还受着伤，还是只小奶猫，现在已经成为大叔了啊。”loto喵了一声表示抗议，不安分地扭起来。叶一个手滑，猫就滑到地上了。
“喵喵。”loto朝前走了两步，回头看着叶，仿佛在示意他赶紧跟上。
“这么晚回家就算了，一回来就要人家一起睡觉，loto酱h呐~”叶跟在loto后面，声情并茂地演绎起来。
loto只是甩了甩尾巴，习以为常地带路。
叶打开房门，loto就熟门熟路地跳上床，在床头卧成一个黑团子。
叶无奈地笑了笑，也没赶它下去，换了身睡衣坐在书桌前。
“喵？”loto伸头望着叶。
“抱歉呐，我还有些东西要记录。”叶侧头双手合十地说了声抱歉，就拿起了羽毛笔。
半摊开的牛皮纸上画的是城镇的简易地图，上面用不同符号标注了很多地点。这些都是最近的目击情报。
叶在南部的村子边上打了个三角符号，这一边已经有四五个三角符号了，是吸血鬼袭击最活跃的地区。
看来明天要再去一趟了，叶想。

小葛叶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醒了，或许是之前发烧一直昏昏沉沉睡着，现在烧退了大半，反而格外清醒。
他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件外套。天还很昏暗，只有远处地平线那里有些许的光线。教堂还未完全脱离黑暗的笼罩，但已经能看清大部分建筑的轮廓及颜色。清晨微微的凉意倒是让人心情舒畅，树丛里的鸟也开始叽叽喳喳地叫起来，地面附近有一层薄雾，罩着低矮的灌木丛，湖面也显得烟雾缭绕。
小葛叶有点跌跌撞撞地走到叶房间的门口，卧了几天床，腿有些不听使唤。
他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声猫叫。他想那肯定是loto，叶一年前把它捡回来养着。
loto吧嗒吧嗒地小跑到门口，挠了挠门。葛叶听见叶的声音朦朦胧胧地从门后传来，就像清晨的雾一样。
“loto，怎么了……唔……”叶揉了揉眼睛，一边披外套一边打了个哈欠。
他打开门，看见小葛叶站在门外。
“早上好。”叶懒散地笑着：“葛叶起得真早呢。”他说完又打了个哈欠，仿佛清醒了一些，想起来葛叶前两天还在发烧。
“烧退了吗？过来我摸摸。”叶把小葛叶拉进屋，说是要摸额头，自己却坐在了床上，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小葛叶的额头。“看起来是没什么烧了呢。”叶喃喃道。
小葛叶的脸腾一下红起来，他晕乎乎地想，可能是又烧起来了。
这样的叶很少见，可能是因为他之前从来没有早起过。
小葛叶来之前还在担心，万一叶问他过来干嘛他要怎么回答。因为他一醒来，好像也没有什么理由，就已经在去叶房间的路上了。他想，万一要问的话就说是来还十字架，没错，还十字架！
结果叶完全没问，对了额头之后又旁若无人地跑去撸了会猫。
小葛叶看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鱼干来逗loto，但loto只是闻了两下，就从虚掩的门缝里跑出去了。
“啊，走掉了……”叶望着loto的背影，又把鱼干收了起来。
被一人一猫当成背景板的小葛叶呆呆地站着，忘记了手上还拿着十字架项链。
“铛……”十字架掉落的声音唤醒了还沉浸在孤寡老人角色中的叶。
“葛叶就留着它吧。”叶缓缓转过身，语气又回到了平日里那个神父的样子。
太阳终于升起来了，是一轮红日。阳光刺破了昏暗的清晨，一缕一缕光柱在雾里若隐若现。仿佛是抗争不过，雾越来越稀薄，笼罩四周的暗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阳光。叶背对着窗子，屋里还未完全亮堂起来，看不清表情，不过小葛叶觉得他大概是笑着的，因为他接下来就用欢快的语气说：“看来葛叶终于能参加一次晨祷了呢？”
于是小葛叶稀里糊涂地被叶抓着双手，闭上眼睛，开始听叶的长篇大论：“感谢亲爱的天父，孩子满心感谢、赞美、称颂你。主啊，你的慈爱上及诸天，你的信实达到穹苍，主啊，孩子俯伏敬拜你……（省略几百字）……阿门。”
可能是睡多了，小葛叶没有睡意，但也正因如此才倒大霉了。他皱着眉头咬着牙听完了一长串祷告词。主啊，鬼知道叶从哪里背的，每次吃饭前、做礼拜、包括这次晨祷，就没有重复的词，张口就是一长串，真就虔诚至此吗？他可是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这个所谓圣父的感应，每次叶布道都说得信誓旦旦，什么清晨接收到主的旨意，主在我祷告的时候降临，妄想症？他一脸无语地看着正激情澎拜即兴诗朗诵感谢“圣父”的叶，很想逃，但他抓着自己两个胳膊抓太紧了，他有气无力地跟着叶喊了一声“阿门。”叶很满意地笑笑，说要带葛叶去吃早餐。
小葛叶晃着腿坐在餐厅的椅子上，用勺子戳着碗里浮浮沉沉的燕麦片。他抬眼看叶，发现对方已经喝完了粥，正拿着最后一片面包吃。
叶拿餐巾替小葛叶擦掉了嘴巴的面包渣，一个修道士走过来对叶耳语了几句。
“嗯，知道了。”叶点点头。
“抱歉葛叶，今天我可能会回来的比较晚，”叶带着歉意地笑了一下，摸了摸葛叶的头发，“希望能及时赶回来，我已经好几天没给你念睡前故事了。”
“你是要去哪？我能一起去吗？我可以帮忙！”小葛叶急切地说道，甚至举起了手，像上课回答问题一样。他看着叶的笑，只感觉心里沉甸甸的，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会溜走。
“…帮忙…”叶垂下眼咀嚼了一下这个字眼，“确实呢…”他笑了一下，“但是葛叶还是先把病养好吧，好吗？如果葛叶好起来，以后的行动就能帮得上忙了喔？”
葛叶知道叶的意思，明显的拒绝。他闷闷不乐地吃完剩下几口燕麦粥，把自己和叶的餐具收拾好，端着盘子走到回收处，一个慈祥的、有些上了年纪的修女在那里守着。她接过孩子们的餐盘，孩子们对她道谢，她笑着回谢，眼睛弯弯的，眼角的细纹里也藏着笑意。
葛叶突然就松了口气，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点说不出来的不安，但是教会还是跟平常一样，大概不会发生什么事吧……？
他递过盘子，小声嘟囔了句谢谢，那个修女见此笑着从兜里掏出颗糖来：“最近几天都没见你，病有没有好些啊？”
葛叶低着头有些腼腆地说：“好些了。”他接过糖，塞进了口袋里，说了声谢谢很快地跑掉了。
叶远远地站着，身边的修道士说：“神父，快到出发的时间了。”
“好的。”叶答了一句，又望了一眼教会，仿佛想把这一幕刻在心里。

克蕾雅站起来走到窗边，阳光有些刺眼，她举起手遮住眼前的太阳。昨晚通宵了一夜查找古籍，她的眼睛还不适应光线的变化，酸涩地眨了眨。
“主…”她喃喃道，“请您…请您指引我……”
她身后的书桌上不复往日的整洁，摆满了厚薄不一、大大小小的书本，桌子上还放着一杯只剩薄底的咖啡。桌子中央摆着一本翻开一半的书，书页泛黄，有些纸张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开裂，字迹也模糊不清。
翻开的那页上，只能辨认出零星几个字眼“停战，后续往来，吸血鬼，xx大公，最终达成协议……”
克蕾雅双手合十，向着太阳祷告：“……请不要让战争再度降临，我仁慈的主，阿门。”
“想来，对面也不会坐以待毙的，否则和平协议……”她回头望着那本书，“只是我们还能坚持多久……”

叶带着一群修道士和一支村民自发组成的护卫队一起来到南边的村庄。村里的村民已经撤离到了其他地方，只留下了几个人当作诱饵，这几个村民正是之前的受害者家属，他们自请为诱饵引出吸血鬼。拿活人当诱饵是教会信奉的教义所不许的，但是在这危急时刻下，叶最终同意了，他以个人的名义请求村民协助，这样万一事后王城追究责任，也只会处罚他一人。
村民们已经把之前挂上的大蒜十字架取下，在撒过圣水的地方以牛羊血覆之，虽然吸血鬼以人血为食，但动物的血腥气也会吸引他们。有个村民甚至割伤了自己手臂，将血液洒在村口。几个修道士立刻上前给他包扎，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样，麻木的望向自己屋子的方向，就在前几天，他的妻子被吸血鬼吸干血液而死，女儿也不见踪影。另几个村民上前安慰道：“主会原谅你的自伤的。”他只是摇摇头，没有再说话。
与上午的晴朗相反，临近中午，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罩得大地阴沉沉的。叶指挥着队伍分成几小队，分别守在各个出口，还有几队守在村后的树林那里。
眼看要下雨，空中漫着风雨欲来的土腥味，混着村里地上的血腥气，有些修道士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护卫队的领头人走上前来，对叶说：“神父大人，像这样真的能引出吸血鬼吗？不如我们先派几个人去林子里探探，上次我带队在林子里发现一处血迹，兴许那吸血鬼就躲在林子里！”
叶心想，也确实不可能这么顺利，便点头同意。“我和你们一起去吧，”叶说完转头嘱咐身边的一位修女，她平时在教堂里也颇有声望，是叶得力的助手，“接下来就由你来指挥队伍，记住，如果引出吸血鬼一定及时报信。”他伸手拿过一个修女带来的烟花，“我们这边也同样，到那时候就拜托你支援了。”他对那位修女鼓励地笑了笑便起身走去。
那位护卫队的领头同样也嘱咐了身边的人，点了几位剑使得好的人出来。
叶走过去问道：“镇子里应该留了足够的人手吧？”
领头摆了摆手：“神父你就放心吧！”
叶虽然觉得有些不安，但还是按下疑虑跟他们一起前往村后的树林。

克蕾雅正看着乌云密布仿佛要滴下墨来的的天空，一位修女跑上来：“克蕾雅大人，北边…北边……”她有些气喘，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北边有村民被袭击！”
克蕾雅赶忙扶起她给她拍拍背顺气：“之前袭击事件多发南部，没想到这么快已经蔓延到北边，那伤亡情况呢？”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之前袭击往往伤及人命，这次却只有三个人被抓伤，仿佛……仿佛……”
“仿佛在引人过去，”克蕾雅眯起眼：“吸血鬼留下的伤口寻常伤药没有效果，反而会使伤口溃烂肿胀，只有治愈魔法才能使它愈合。”
“教会总共有三位会治愈魔法的修女，一位跟着叶桑去了南边调查，一位还在见习期，还有一位就是克蕾雅大人……”
“是想引我去。”克蕾雅道：“那三位村民有可能送到教会来诊治吗？”
“受伤者多为老人，他们伤在腿部，并且……来报信的村民在教会门口跪着。”
克蕾雅叹了口气：“我去门口看看。”

“克蕾雅大人！”门口跪着的青年看到克蕾雅的身影便叫起来，他奋力向前挪：“不知道您还记得我吗？我经常陪母亲来做礼拜，您还记得吗？我母亲年纪大了被吸血鬼抓伤，状况不太好，我知道您能救她……”他说着说着泣不成声，克蕾雅确实记得他，他母亲是教会忠实的信徒，这么多年风雨无阻，每次礼拜都会来，也经常给教会捐赠。
“克蕾雅大人……您不能……！”身旁的修女上前一步，克蕾雅伸手拦住了她。
“我要去的。”克蕾雅说道：“虽然对方明显引我去，但是我要去的，保护信徒是教会的职责。我相信主会认同我的。”
那位修女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道：“那还请您带上一部分护卫队。愿主保佑您，阿门。”
克蕾雅赶去北边村庄，她临走前嘱咐那位见习修女：“我会尽快赶回来，如果教会发生什么事，就要靠你了。”
见习修女不安地绞着手：“可是我，我对治愈魔法还不熟练…并且我还在见习……那我…”
克蕾雅指着那位通知她的修女对见习修女说：“她会在一旁协助你。”
她温和地笑了笑，抱住了那位见习修女：“孩子，主会保佑你的，未来也是你们的。”

克蕾雅动身赶往北边，与此同时，在南边林子里的叶在空气中嗅到了一丝血腥气。
护卫队领头手里的寻回犬明显也闻到了，它蹭了下主人的手，嗓子里发出一声被压抑的吼声。领头看了看叶手中的烟花，叶收到示意便将其拉环穿过手指。
这片林子长得十分茂密，层层叠叠的枝桠在头顶支起一张稠密的大网，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一道闪电闪过林子一瞬间亮如白昼，叶在那一瞬间看见一片衣角闪过。
他举手示意，整支队伍停下来，大家凝神屏息，可是雷声在林子里不停回响，暴雨如注。
雨干扰了寻回犬的嗅觉，它焦躁地刨了刨地。
队伍的人交换了一下视线，叶正准备开口，前方林间突然传来一声小女孩的轻笑，不响，但很明显，令人毛骨悚然。
远处传来一声尖叫，几只鸟扑棱飞起，一朵烟花湿漉漉地炸开。叶回头看发现正是村庄的方向。
他勾动手指，一朵烟花冲上天空。
是前进还是后退，这是一个问题。
领队在叶耳边轻声说：“村子里守的有人，这看起来是只小的，先宰了再回去，速战速决。”
叶虽然不赞成“速战速决”这个词，吸血鬼并没有那么好搞定，并且他隐隐有种预感，那个小女孩……但是他赞同前进，此时回头赶回村庄的意义并不大，还要警惕背面偷袭。他默默地给枪上膛，轻声道：“前进吧。”

刚赶到村口的路上，雨大了起来，克蕾雅撑起伞，她远远望见村口站了一群人。
她带着这一队人进了村，村长过来一边讲情况一边在胸口画十字，嘴里不住的祷告着。三名受害者都已经挪到村长家里，克蕾雅接过毛巾擦干头发，对着那个人道了句谢。
她蹲下身查看伤势，均是不同程度的抓痕，其中一个人的伤口中露出白森森的大腿骨，旁边的人看了都倒吸一口冷气。
屋里血腥气很重，克蕾雅怕生不测，让护卫队在附近守着。
克蕾雅接过助手修道士递来的清水，轻轻给伤者清洗伤口。将伤处黏连的衣料、血水和脓水清理干净后，她在胸口画了个十字，一边催动治愈魔法一边轻声安慰着。最深的伤口花了好一会才愈合成功，克蕾雅又去处理其他几个人的伤口，几趟下来，她感到一阵虚脱。身边的人立刻扶住她，她喝了口水缓了一下，将第三个伤者的伤口也处理完毕才坐下。
伤者和伤者的家属抱在一起哭泣，他们向上天祷告，感谢慈爱的圣父，感谢教会。
村长笑着走过来，村长夫人跟着端来一杯热茶。克蕾雅跟他们寒暄了几句，村长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克蕾雅雨太大了，不如暂留两天。克蕾雅明白他是怕吸血鬼再来袭击，最后松口答应他们会留下护卫队。村长似乎还是不太满意，他说：“大家都知道，克蕾雅大人的治愈魔法在王城都有名的，您留下来，大家就放心了。”
“感谢您的美意，作为这里的教会成员守护民众是应该的。但是也请您理解，教会也是在为最近发生的事奔波，事情解决才是真正的结束。叶神父已经去最常受吸血鬼侵扰的南边调查，我也需要回去研究吸血鬼的解决办法，派去王城的人若赶回也需要有人主持接应不是吗？我感应到主，主会保佑这里的人的。”
克蕾雅说完正打算起身告别，突然一个村民跑进来：“克蕾雅大人！我听说克蕾雅大人在这里！”
她在克蕾雅面前跪下，双手合十求道：“我是西边那边村子的，我们村子被吸血鬼袭击了，我跑去教会的半路上听说您来了这里，便赶过来了，还求您！”
克蕾雅愣了一下，叶去了南边，自己又被引到北边，现在又是西边，难道说……
但是当务之急是去救人，她顾不得那么多了，便要随着那个女孩赶往西边。
吸血鬼的目的到底是分开教会可抵抗的战力逐个突破，还是说…袭击教会？克蕾雅理不清现在的线索，她们掌握的还是太少了。
她想，教会还有那位见习修女和其他人留守，并且教会建筑应当是对吸血鬼有威慑作用的……希望叶的队伍可以及时赶回。
村长拉着护卫队仿佛抱着城墙，克蕾雅耐心劝说他自己说不定才是吸血鬼的重点目标，他才勉强匀出几个人，并火速送克蕾雅离开，变脸速度可堪申请非遗。
“克蕾雅大人……如果吸血鬼在路上袭击怎么办，雨下得这么大，我们现在就这几个人…”身边的修女急得要哭出来。
克蕾雅只好抱着她安慰：“没事，如果吸血鬼的目标真的是我，那么村民们就是安全的。如果真有那时候，你们就先回教会，替我搬些救兵来。”她讲到最后一句，朝修女挤出来一个有些俏皮的笑容，谁知那个修女哭的更厉害了。她拿出手帕来，为这位修女擦去眼泪。

叶追着那时有时无的笑声来到一片林间的空地上，在这里，整支队伍才看到笑声来源的全貌。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背着手站在空地上，浅红褐色的头发被雨水打湿变成一缕一缕的，可以看出原本该是扎成两个麻花辫的，其中一边嫩黄色的蝴蝶结还歪歪扭扭地留在发梢上，另一边的蝴蝶结已经不知所踪。麻布连衣裙上，大片的血迹被雨水晕染开来，像是一副血淋淋的山水图。小女孩站定，露出一个大概还算纯真的笑容，如果忽略她嘴里的尖牙的话。血迹像是从脖子那里流下来的，但脖子上的皮肤除了泛着些青灰外，完好无损。
叶知道，她就是那个失踪的小女孩。
“吸血鬼就是长这样的？”领头举起手里的猎枪，他身边的一个青年快速拉住他的手：“队长，她是那个……”青年止不住地颤抖，“她是凯文家里那个……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露娜，露娜！你还认识我吗露娜！”青年伸出手朝小女孩走去，他浑身颤抖但是坚定地伸出手。
被叫做露娜的小女孩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举起手挥舞着什么东西，叶看见那是一个布偶，只是看起来被肢解了，四肢靠着些微地布料连接着，在空中四分五裂地晃动。
那个青年很明显认识这个布偶，他发出一声悲鸣，捂住了脸。
叶不忍地闭了闭眼，举起了枪。
“神父，你怎么……！”身边的人发出疑问。
“她已经被转化为吸血鬼了。”叶淡淡地说道，双手握住手枪，准备瞄准。
身边的人试图阻拦他，被他闪了过去，他明白现在背后大概全是责备的眼神。那个青年也瞪着他：“神父大人！她是露娜！”
“她可能曾经是露娜，如月般美丽的名字。可是她现在只是吸血鬼。”叶的语气没有起伏，仿佛是一种宣告。
露娜并没有理解面前这群人在说什么，她发出一声含混的咕哝，她闻到一股香气，这让她的胃袋紧缩起来。她只知道，面前的这群人好像很好吃。她发出一阵轻笑，以人所难以想象的速度移到那个喊着她名字的青年面前，毫不犹豫地抓住了他的喉管。
其他人还在以眼神对叶施以谴责，根本没反应过来，他们听到一声枪响。
叶开枪了。
众人看向前方，露娜眉心中弹，有些迟缓地倒下。她手里还捏着那个青年的喉管，血液喷涌而出染红了她半边手臂。随着死亡，她手上沾着血的利爪慢慢缩回去，变成人类小女孩又小又软的手。青年跟着她一起倒下，像个破布娃娃一样，嘴维持着一个圆润的口型，叶猜他大概是无声地在叫露娜。
叶闭上眼。疲惫，他想，疲惫，本来可以没有牺牲的。他想到自己原来已经不把小女孩露娜看成“牺牲”了，又在心底对自己发出一声冷笑。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心里清楚叶做的是对的，他做得是合理的、理性的，可是理性往往不被道德认可，他同样也是无情的、冷血的。众人一方面心里清楚若是一开始就动手或许不会导致青年的牺牲，另一方面，他们的道德蠢蠢欲动，责备自己？那太不现实了，问谁在那种时候能忍心下手呢？确实需要一个人下手，但不能是他们。他们想，没想到神父竟然能毫不犹豫地开枪，如此、如此心狠手辣！这还算是神父吗？陌生的吸血鬼他们可能能毫不留情地动手，可是露娜、露娜是村里的一朵小雏菊。谁又能做到呢？他们想，忍不住后背发冷。
叶已经走到露娜旁边，动作轻柔地为她拭去脸上的血迹，又将她的头发梳好。众人看着叶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发圈来，熟练地绑了两个马尾辫。他半跪坐在草地上，暴雨如瀑，头发丝都滴着水，小女孩在他腿上安详地睡着，在闪电的照耀下，宛若一幅过曝的圣父图。
这是何等诡异的情景，在场其他人都手脚发软，活像在梦里。
“抱他们回去吧。”叶轻声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
叶抱着小女孩走在前面，青年被领头背着，一路上大家沉默不语，直到临近村庄，有人问了句：“我们怎么对凯文说呢？还有汤尼的家人……”
叶看了他们一眼，开口道：“主为每个人都安排了命运，他们已经去天堂了。”他顿了顿：“在这样的情况下，是不可避免的牺牲。”
众人闻此都松了口气。是啊，在这种情况下，对抗吸血鬼出现牺牲是不可避免的，他们也无能为力。或者说他们只是什么也没有做，但竟因此安心下来，他们只是当了背景板罢了。
他们还没轻松几秒，便看见了村里的惨状。被当做诱饵的三个村民只有一个还活着，没受伤或者说轻伤的修女和修道士正在人群中忙碌地穿梭着，唯一一个会治愈魔法的修女已经透支了自己所有精力。
村里的人见到他们死了两个人但是没有伤者，心里第一反应竟然是不会增加伤员了，而队伍里的人看见凯文死了，更是诡异地松了口气，两队人就这样在奇怪的氛围里汇合了。
叶去着重打听了村子里的情况，一位修道士告诉他，当时两个吸血鬼袭击村子，队伍里有些人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这些怪物，有些人被他们撕咬诱饵脖子的画面吓到，一时间队伍散乱起来。配有枪的教会成员担心误伤其他人一直没办法开枪，拿着剑和枪的人跑去救人又被吸血鬼打伤，后来大家一起堆人才控制住了两只吸血鬼。两只吸血鬼分别被银剑捅穿，应该是死透了。
叶心里有些不放心，便提出要去看看吸血鬼的尸体。
他们走进广场，地上遍布血迹，吸血鬼的尸体就躺在花坛边上，叶正欲走近些看看，就听到身边修道士一声低呼。
“不好，少了一个！”
叶连忙上前，就看见地上只有一具尸体和一只断臂。他以防万一，在那具尸体上又补了一枪。
那名修道士已经跑去通知所有人，叶眯着眼，擦掉眼镜上的雨水。雨还在下，没办法根据天色判断时间，他心里总有不安，想着要早些回去，但是似乎一直有事发生被拖延。他想，至少城里还是有人在的。
只是他不知道，半个时辰后，东边的村子遇袭，城内留下的护卫队被调走。那位见习修女权衡利弊后认为教会的使命就是替主守护人间，这种事教会不可能坐视不理的，也跟着去了。更何况，她想叶神父和克蕾雅大人应该快回来了，东边村子比较近，半个多时辰就能回来了。

伤员们还在排队等着包扎，治疗过的人有些帮着教会成员安排事务，有些人去整理死者的遗容，明天他们会被送往教堂举行葬礼仪式。
突然，有人低呼了一声：“不见了！”
这句话在人群里引发了新的骚动。
难道是……？
不，不会。转化人类为吸血鬼需要一定的仪式，并且人必须是活着的，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吸血鬼跟书中记载的怪物僵尸还是有区别的，死伤者不会因为被咬而传染。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叶的表情凝重起来。他发现失踪的那个人是重伤经抢救后死亡的，那他的血液或许还算新鲜……至少补充体力是够的。
他环顾四周，人们脸上都带着慌乱的神情，来来往往，场面嘈杂。
太适合偷袭了。
但是，一定不能让它逃掉。
他跟几个修道士商量了一下，把目前还能组织起来的人分成几波，重点保护那些重伤昏迷的人，他带着一队人打算在这附近搜寻一番，那个吸血鬼受伤了一定跑不远。
广场附近的房屋，一间一间的搜过去，牲畜住的木棚也要查看，屋后的稻草堆也要查看，叶带着人在附近找了一圈。地上的血迹星星点点的太多了，与雨水混在一起分不清。简直是最差的情况了。
一个偏僻的屋子里传出响动，叶想了想直接从后院翻了进去，另一个修道士在他的授意下拿起了村民叉草料的钢叉，猛地把门捅开。
屋里没有什么光，铅灰色的阴影罩在每件家具上。“吱哇——”天花板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有东西在上面活动。
叶举起枪贴着墙走上楼，从门缝朝里看，一间空荡荡的、布满灰尘的阁楼，窗户半开着，连接处的铁栓在风的吹动下发出轻微的响声。没有脚印，但是吸血鬼需要走路吗？
叶猛地推开门，站在门口没有动，从上方突然倒挂下来一个巨大的影子，叶早有准备，立刻退后一步。身后举着钢叉的修道士猛地朝前一插。随之传来一声衣料撕碎和肉体被穿透的闷响，一具尸体掉下来，扬起来满地的灰尘。叶捂着口鼻，那具尸体不如叫他干尸会比较好，脖子处两个洞流出的血液已经干涸，看起来没有任何生机。
一阵掌风传来，叶连忙闪避，拉着身边的修道士一起蹲下后退。
天花板上一个人型半倒吊着，刚才的攻击正是他发动的。
叶连忙举枪瞄准，这么近的距离，对面却以一种诡异的扭曲动作避开了，叶不去看那颗卡在天花板上的银弹，咔哒一声上膛。
吸血鬼却没有继续战斗下去的意思，他飞快向窗户飞去，飞去？叶这才看清他背后的阴影是两片蝙蝠翅膀，他的手搭在扳机上，对面快速撞开窗户飞了出去。
“你们快下去，追！”叶一边喊着，一边把头探出窗户：“他朝广场飞了！”
其他几个人听见指示，立刻从院子里撤退，朝那个方向跑去。
太快了，叶一阵心慌，来不及，他下意识瞄准那个背影开了一枪，命中了吸血鬼的肩膀。
就差一点，他焦躁地想，不能让它到人群里去。

最先是一个修女看见一个阴影飞过来，她意识到是吸血鬼袭击便大声提醒人群。两个配枪的修道士慌乱之下向着天空开了几枪，都没有打中。还能举起剑的护卫队立即起身把负责治疗的教会成员和伤患围起来。
吸血鬼猛地俯冲，冲散了人群，他伸手就要抓会治愈魔法的那个修女，身边的修女见状立刻将她推开，自己却被抓住肩胛骨拎了起来。她奋力挣扎却挣脱不开，吸血鬼对着她的脖子咬下去，星星点点的血迹从空中撒落下来，混着雨水洒在下面人们的脸上。
吸血鬼只浅吸了几口血，便把这位修女从空中扔下，大概比起进食他更视其为一种凌虐。
有人下意识想去接她，却忽略了高度，被压在身下，手臂骨折。
“哈哈哈哈……”吸血鬼仰天大笑，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愉悦：“我要跟你们慢慢玩。”
佩剑的护卫队攻击不到空中的吸血鬼，持枪的修道士正打算开枪，他又猛地俯冲下来抓伤几人后随便捞起一个人。虽然在此期间有个护卫队在他飞起的时候猛地砍了他腿一下，但伤口立刻愈合了，碍于他目前手里的人质，也不好开枪，一时间场面陷入僵持。
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逃跑而是攻击人群？叶在赶往广场的时候一直在思考。
拖延？为了什么？他们最终目的是什么？消耗战？……教会？
他看见那个吸血鬼在空中转身，便抓住机会朝他的背后开枪。子弹嵌入了他脖子的正后方，银弹迅速发挥作用，使吸血鬼的下半身麻痹瘫痪。他手臂无力，松开了抓住的人质。先到的修道士已经组织人群散开，一位剑士猛地掷剑，铁剑穿透吸血鬼的身体，抛物线作用力使他跌落下来钉在了地上。
那个吸血鬼还没有死透，他挣扎着望向叶的方向，嘴角裂开一个诡异的弧度，断断续续地说：“我已经、已经将你们拖到这个时辰了……大人会……奖励我……”
叶还没来得及问他，一个修道士开枪击穿了他的眉心。
强烈的不安感充斥叶的脑海，“拖？”为何要拖，难道教会其他人……也会被拖住？
如果克蕾雅大人和其他护卫也被引开，那教会里就只剩下几个年迈的修女、被教会收养的孤儿和——还在生病的葛叶。
又增加了新的伤员，人群乱糟糟的，教会成员又开始了忙碌地穿梭。
不行，叶想，他捡到葛叶的那天就知道，这个孩子身上有一些秘密，会是冲着葛叶来的吗？叶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觉得不能耽搁了，他立刻吩咐了其余教会成员照顾好伤患，自己骑上一匹马赶回教会。
克蕾雅已经处理好了西边的伤患，这一路上太平静了，她心中有些担忧，会发生什么？不顾村长的挽留，她当即决定赶回教会。
见习修女正在处理最后一名伤者的伤口，她的治愈魔法并不熟练，花了比想象中更久的时间才治好伤口。她抬头看了一眼钟，克蕾雅大人和叶神父赶回教会了吗？这里只见伤者不见吸血鬼的踪影，吸血鬼到底去哪了……现在教会里，没有任何战力。如果吸血鬼袭击教会的话……她咬着下嘴唇，要快点结束赶回去。

小葛叶在雨声中醒来，他揉了揉眼睛，外面黑压压的，房间内唯一的光源就是他睡前修女给他留的小灯。到底几点了，小葛叶想，是下午了还是已经晚上了？
他的心脏突然传来一阵疼痛，他呼吸急促，感觉一阵又一阵的寒意顺着裸露的肌肤向上爬。身体止不住的抖，头又开始疼起来了，他摸了摸额头，烫手。
又烧起来了……还以为要好了呢，小葛叶晃晃脑袋，掀开被子打算躺回去。他的动作突然停下来，一丝违和感传来，太奇怪了，除了雨声，教堂里竟然没有其他声音。一般来说，楼下会传来修女们祝祷的声音，还有修道士们说话的声音，下雨的话，大家应该会待在房间或走廊里，叶有时候还会组织读书会，无论怎么样，教会也不会这么安静。
就像是教会里没人了一样。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小葛叶就赶紧摇头把它甩掉，教会怎么会没人呢，先不提克蕾雅大人自几年前就深居简出专心研究经文，她和几个资历比较老的教会成员轻易不会出教会。那几个年长的修女身体不好也不会经常出门，还有教会收养的几个孤儿…当然也包括自己，想出去也没地可去。
一定是雨太大了，大家都在屋子里呆着，所以才会这么安静。
小葛叶想着又躺下，叶今天说会尽早赶回来给自己讲睡前故事，最近好像不太太平…不过他的话应该能解决吧！他在被子里使劲点点头，把自己蒙起来企图再睡一觉。
头蒙在被子里让他的其他感官格外敏感，他听着外面哗啦啦的雨声，大滴的雨水打在叶子上的响声，呜呜的风声，这些嘈杂的声音塞满他的脑袋，让他有些昏昏沉沉起来。
就在小葛叶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听见了一声尖叫。

“奶奶，今天教会好安静哦，克蕾雅大人和叶神父他们还没回来吗？”
被称作奶奶的年迈修女慈祥地笑了笑，给小孩子掖了掖被子：“今天雨下得大，他们回来就晚啦，丹尼早点休息吧。”
丹尼听话的点点头：“奶奶也要早点休息。”
年迈修女离开屋子，孩子们都在房间里睡着了。她有些担心，拉住刚从一个屋子里出来的伊洛修女——她多年的好友之一——如今一起在教会里安度晚年。她低声说：“我们一起去门口等等吧，最近晚上不太平，要是能望到年轻人们回来，我这老家伙也能安心些。”
伊洛修女笑着拍拍她老朋友的手：“你呀，还是这个性子，可怜我这把老骨头还要陪你在这雨天受冻喔。”
两个老人小声说笑着，走廊里的灯在雨夜中显得十分昏暗，她们手里提着一盏煤油灯，随着走路幅度轻微地晃着，两个人的影子在在走廊里拉得长长的，在风雨中摇摆不定。她们走到教会大门那里，望着外面黑黑的天：“教会几乎全体出动，像这样的情况已经好久没出现了。”
“你指望太平日子能一直过下去？哼，年纪大了反而患得患失起来。”
伊洛修女还想说些什么，她突然看到，随着煤油灯晃动，昏暗的教会里飘过一个影子。
她抬头望去，鸟在夜里被惊起来，一群模糊的黑色剪影腾空而起，翅膀扑棱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她感到一丝冷意。
“快些进去吧。”她说着牵起老友的手，推开了门。
教会四周镶嵌的彩色玻璃窗反射着雨滴的光，弱弱的，溅起在窗旁。平时温和的圣父像站在圣坛背后，面容被夜色吞没，模糊不清。教堂里残存的几盏蜡烛因为有人开门进来的缘故，被风带着摇晃了几下。
“丽塔，你的手好凉。”伊洛修女是教会里为数不多知道丽塔修女名字的人了，当年一起的同伴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里，名字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年轻的孩子们甜甜叫着奶奶的日子又能过多久呢？她下意识紧紧抓了下丽塔的手，那么凉，在这个雨夜里，泛着潮湿的气息。
“丽塔……”伊洛修女回头，发现自己的老友已经跌坐在椅子上，她赶忙坐在旁边，“是心脏病又犯了吗…我还是扶你回去吃药吧？”
“无事，只是刚刚不知怎的，一阵心慌。孩子们……会没事吧？”丽塔抚着胸口微微地喘息。她望着伊洛，正打算说些什么。
伊洛就看见自己老友像突然受到惊吓一样瞪大了眼睛，她嘴张了张，却发现已经发不出声音。
一个男人悄无声息地站在伊洛背后，穿着考究，一副贵族的派头，如果他没有在舔自己手套上的血的话。是的，血，他用手指沾了沾伊洛修女脖子喷出的鲜血，矜持地舔了舔，又搓了搓手指。他像是美食家一样，对“食物”的味道做出了评判：“太老了。”
丽塔尖叫起来，她明白了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她把手里的灯笼猛地向前砸去，双手托起已经滑落在地的伊洛修女，试图远离这个吸血鬼。可惜她已经太年迈，被好友的尸体压倒失去平衡后，摔在了教会的大理石地砖上。腿上传来剧痛，她没有心思去想是不是骨折，只是喘着气，像溺水的人一样试图榨取一点空气来获取生机。
“啧。”吸血鬼不知道为什么很不耐烦地咂舌：“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擦了擦指尖，随意地扔在地上，从倒在地上的修女两人身上跨过去，动作轻巧得像避开地上的一个水坑。

丽塔修女勉强睁开眼睛，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心脏不规则地跳动导致她缺氧眩晕。在耳鸣中她听到一阵马蹄声从远及近地传来，一时间她还以为是幻觉，但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她意识到有人赶回来了。
叶来不及把马牵到马厩里去了，他翻身跳下马，跑到教堂门口，俯下身把别在腰间的手枪拿出来上膛。他掏了下口袋，发现没有多余的子弹了。他的手枪是教会托人特制的，伤害力很高但是只能容纳7发子弹。叶心里默算了一下，5枪，那就还有2发子弹…虽然他想补充弹药，但在目前还未确定教会安全性的情况下，莽然回自己房间取弹药是不现实的。
他紧紧握着手枪，推开了教会的大门，并立刻做出了下蹲瞄准的姿势。
“你们没事吧！”叶看到倒在地上的两个身影，环顾四周发现没有生陌人后跑过去查看。
“……叶，”丽塔修女努力撑起身来，她想把一切都告诉叶，但她体力不支了，说话也断断续续的。她伏在叶膝上艰难地说着：“有，有吸血鬼……他杀了伊洛，”丽塔努力忍住泪水哽咽着说，“他去后面……大家住的地方。克蕾雅和玛丽都出门治疗、治疗受伤的村民了……我们本来是……准备等你们回来的……”
叶默默低着头听完丽塔的话，握住已经安详躺着的伊洛修女的手，在她面前画了个十字：“奶奶，主会保佑你们的。”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向教堂后面的建筑物走去。
“孩子……你要小心啊…”丽塔看着叶的背影，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叶的时候，那个迷茫徘徊、无处可去的、被教会收留的少年，现在已经成长为让人有安全感的青年了。主啊，如果您能听见的话，请一定要，一定要保佑……

听见尖叫声的小葛叶犹豫一下还是穿上鞋准备出门看看。
所到之处都无比的安静，唯一能听到的就是自己鞋底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脚步声，小葛叶不禁地放轻了动作。他没有带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用打灯也能在深夜看清楚东西——他把这归为自己的特殊之处。这很正常，少年人总是会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自己有特异的能力，与常人不同，然后就可以拯救世界。但小葛叶并不想拯救什么世界，他只想能够听到叶给自己念睡前故事，然后就这样慢慢地长大。
小葛叶下到一楼的走廊。穿过这条走廊，从那个小门出去，就能到达开放给村民的教会圣堂背后，旁边还有一个单独的小屋子——是忏悔室。神父和德高望重的修女们总是在那里聆听人们忏悔，秉着主的意志宽恕它的信徒。
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混杂着泥土的味道，风很大，雨滴打在叶子上噼啪噼啪的，小水珠溅得到处都是，融入地上低浅的水洼，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大理石的地板泛着水汽，映着微弱的烟灰色夜光朦朦胧胧地反射出小葛叶的倒影。
夜里好冷啊，叶要是回来一定会经过这条路的，小葛叶正抱着手想着，就远远看到小门那里飘过来一道人影。他下意识以为是叶，刚要喊着跑过去，脑袋里一闪而过的想法让他猛地刹住了脚步。人，会飘吗？以及……人会有翅膀吗？
猝不及防的刺痛从心脏传来，额前的温度巨升，小葛叶眼前的走廊模糊重影，他摔倒在地。视线无法集中，连耳边的雨声也变得仿佛隔了层玻璃，小葛叶眉心皱成一团，身体紧绷着，后腰像是有什么要破土而出。他忍着胃部灼烧的痛感，看见走廊尽头朝自己走来的人影。人影在眼前分成两个，然后是四个，小葛叶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他看见那个人影身后有着两片巨大的阴影。那是……翅膀？小葛叶感觉自己或许是烧出幻觉了，他忍着身体的疼痛想要开口，可却只从齿缝间挤出些微的气音：“你……是谁……”
对面的人影停住，饶有兴致地观看小葛叶在地上挣扎的身姿：“哦呀哦呀，这不是我们高贵的小少爷吗？不知道是否有这个荣幸能被您记起呢？喔——忘记你的记忆被封印了，看着拉古萨家族的人在地上痛苦万分，真是今晚最美妙的事了。”人影的尾音上挑，极尽揶揄之意。
“嗯……？”小葛叶听到人影发出一声低低的疑问，人影紧接着又自言自语起来：“这么快。”
身体好痛，感觉像是要从头里重新生出一个自己，身体各处也像是要断裂一样，小葛叶浑身颤抖，紧咬着牙蜷缩在地上。难道今天会死在这里吗？为什么教会里没有人，难道都被这个怪物杀掉了？
“叶……”小葛叶无意识地念着叶的名字，脑子里庞杂地闪过无数画面，他一时间无法接收这么大的信息量，就在他快晕过去的时候，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莎夏！”
叶举着枪追到门厅，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葛叶和站在葛叶前不远的长着蝙蝠翅膀的人影。
“别误会，”人影举起双手转过身：“我可没伤害这位小少爷。他只是快觉醒了。”
说完人影自顾自笑了起来：“我说神父，你不会以为就这样把他养在教堂就可以解决问题吧？他迟早会想起来的，只不过……我稍微催化了一下。”他耸了下肩。
“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目的？我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恢复人类对吸血鬼的恐惧。都怪那位拉古萨跟你们人类签订的合约，我们吸血鬼只能畏手畏脚待在魔界，现成的食物放在眼前却只能与他们和平相处？”眼前的人影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我看他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拉古萨？……我并不清楚你说的话。”
“你竟然不知道？你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让一个吸血鬼待在教会？你真的是神父吗？”
“葛叶是不是吸血鬼对我来说不重要，从他被交付给我开始，我只知道他是葛叶，是很重要的人。”叶淡淡道，他的枪口一直对准这个吸血鬼，手指紧紧扣在扳机上，沁出一身冷汗。
“好了，闲聊到此为止吧。这个小少爷是我计划中必须要除去的，你要是碍事的话，我也不介意再杀一个。”人影张开翅膀，咧嘴露出他的獠牙。
人影迅速扑过来，在叶的眼中只剩一道暗红色的残影，他只来得及朝右翻滚躲开要害。对面注意到他要躲的方向，右手一伸，叶只得举起另一只不开枪的手抵挡。
“砰！”银弹没入吸血鬼的左侧下腹，吸血鬼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猛地一脚踹向叶。叶用手撑地消掉了部分力道，朝后一跳拉开了距离，跳到了小葛叶的身前。
叶的左手因为抵挡的缘故，被吸血鬼的利爪划伤，伤口从上臂一直到手腕，淅淅沥沥地朝地上滴着血。
还剩最后一颗子弹……
吸血鬼再度向叶扑来，叶顾不上思考，只能以本能应战。他想，早知道，还是多学点体术……

葛叶从昏迷中醒来，他是被地板冰醒的。雨快停了，细密的小雨滴粉尘一般洒在空气中，微微的凉意在地板上凝出一粒粒水珠。地板有点滑，葛叶摸索了几下爬起身，身上的剧痛虽还没完全消退，但视野已经清晰了。他没有来得及思考自己为什么衣服都爆掉了，为什么视野微妙的变高了，为什么身体比之前要沉重，就看见浑身是血的叶躺在面前，而那个长着翅膀的“人”正趴在地上艰难地试图起身。
叶面色苍白，半条手臂血肉模糊，腹部像是被贯穿一样，血肉与不知是雨水还是血水浸湿的修道袍纠缠在一起，细细的衣料纤维闪着微光。叶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那下面就交给你了……”叶用微弱的声音说完这句话，便闭上眼躺在那里，表情安详得像是睡着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葛叶茫然地盯着一动不动的叶，他敏锐地觉得空气中好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溜走。他伸手想挽留一下，银白色的长发从肩头滑落，长发？葛叶慌乱地看着自己的手，惨白、修长、留着长指甲，不仅比之前自己的手大一圈，还很明显不是人类的手。
我想起来了，大量的记忆碎片在葛叶脑海中呈现，他把脸埋在自己还不熟悉的手里。
我想起来了，我是一只吸血鬼。
但是目前恢复的记忆并不能让葛叶理解现在的状况，他茫然地又抬起头，叶就那样躺在那里。他徒劳地试着抱住叶的身体，他笨拙地用手擦掉叶脸颊上的血迹，却只是把血糊得更开。一滴一滴的液体砸在叶的脸上，与血液混在一起，汇聚成了一条小溪。
吸血鬼的体温真低啊，葛叶自嘲地想，余温消退的反而更快了。他张着嘴，只是急促地呼吸着，发出来像破风琴一样嘶哑的啊啊声。
喊不出来，声音好像也被一起带走了，那熟悉的体温越来越微弱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有没有谁……葛叶闭上眼，把脸埋在叶的脖颈里，以往令人安心的叶的味道混杂着血腥气……身体好痛，手好沉重，呼吸也好痛……大脑麻木地不愿思考……
在这种混沌的状态下，葛叶惊恐地发现，他的胃袋紧缩着发出了讯号。
好饿。
好饿。
他下意识蹭着叶的脖子，像小兽一样，拱着，依偎着。皮肤还残留着温度，他在幻觉中好像又感受到了猎物颈部脉搏跳动。
活的食物。
这个念头操纵着葛叶的大脑，胜过了其他纷乱的思绪，吸血的本能让他下意识伸出了尖牙。
咬下去，咬下去，獠牙会因为接触到新鲜的血液而欢喜，会因为触碰到动脉的跳动而……没有……他什么都没有尝到。没有生命力，没有想象中温热的血液喷涌出来，没有鲜活的气息。
“…叶……”葛叶含混地喊着，眼泪一颗颗地砸下来，终于痛哭出声。
他终于认清了叶已死亡的事实。
那摇摇欲坠的人影终究还是站了起来，吸血鬼的能力让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忽而大笑起来，嘈杂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
“哈哈哈哈……可悲的理想者……哈哈飞蛾扑火……我……我！”他像是疯了一样大叫起来：“我将做打破这可笑纸屏障的利箭！人类啊……终将臣服于我们血族的力量下！”
葛叶看着人影摇摇晃晃地走来，一段久远的记忆终于从脑海中浮现。这是麦卡维安的血脉，他们家族还没有放弃攻入人界撕毁协议吗？他知道这个疯狂又古板的家族，长辈依稀说过，先祖时他们便一直暗中试图破坏和平协议。与此同时，他也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来人界了。
从小在家单独接受贵族教育起，他就是一个有点孤僻的小孩。他只想天天呆在家里当家里蹲，并不想按照父母的吩咐去做什么历练，不然也不至于被封印记忆和力量扔到人间。
结果被莫名其妙地针对了啊……葛叶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清楚这只是一次家庭教育，可在外人眼里，他或许是代表和平的质子角色？他算是体会到为什么长辈说这个家族的人都是疯子了，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的？还连累了叶和教会的其他人……
看着麦卡维安家族的血脉离自己越来越近，葛叶下意识觉得要做点什么——至少不能让他再伤害叶了。他警惕地站起身，走到叶的——他还不愿称之为尸体的——身前。
“区区一个人类的尸体也值得你这样保护？小少爷，你是在人间待傻了，忘记自己身为血族的高贵了吧？”麦卡维安正打算多说几句，就看到葛叶带着怒气一瞬间闪过来，直攻他的魔力核心位置。他侧身闪避，却因动作牵引到腰后因银弹迟迟未能愈合的伤口而身形一滞，只是堪堪躲过，但胸前还是留下一道撕裂伤。
刺耳的词汇激怒了葛叶让他愤然出手，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刚刚恢复本体，他还没有完全掌握自己的身体，并且他之前就不擅长近身肉搏。怎么办？他观察着对手，看到对方下腹和右眼均有枪击的痕迹，再联想到叶的伤势，叶以自身为饵就是为了可以近距离攻击到对方的要害吗……？不过力量太悬殊了，决定性的一枪最终还是打偏了。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他又想起叶跟他说接下来就交给他了。葛叶苦笑一声，他也只是一个刚刚恢复记忆的吸血鬼……
对面顾及到未能愈合的伤势，一副打算速战速决的样子，迅速猛烈地朝葛叶连续攻击了好几下。葛叶难以招架，朝后跌坐在地上。他双手支撑着想要站起身，对面又一脚把他踹到地上。他挣扎着爬起来就看到对面朝他头部攻来，他正打算朝一边闪开，想起来背后就是叶，竟停住了闪避的动作，闭上眼打算硬抗这一击。
随着“铮”的一声金属嗡响，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达。葛叶睁开眼，看到对面吸血鬼的头被一柄细剑穿透，而他攻击的爪子只离自己鼻尖几厘米远。
这柄剑，是我在老家的剑？
麦卡维安家族吸血鬼的尸体缓缓倒下，葛叶看清了后面拿着剑的人：“猪！？”
被称作猪的青年利落地拔出剑，甩了个剑花抖干净上面的血，将剑收回剑鞘并扔给葛叶。
葛叶呆呆地接住，充满疑惑地看着猪。
“还好我一直暗中关注着你这边，才能及时赶到，不然你是打算跟这个人类一起死在这里吗？”
“我不知道…”葛叶喃喃道：“我只是……不想他的、他的尸体再受到毁坏了……”
葛叶松开刚刚无意识攥紧的手，手心被裤子兜里那枚十字架戳出了几道红印。
“跟我走吧。”猪向葛叶伸出手，把坐在地上的葛叶捞起来。
“走？去哪里？”葛叶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猪颇为无奈地看了葛叶一眼：“不走的话，你以为你还能留下来吗？”
“你看。”他说着转过身面向走廊另一头。
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克蕾雅在教会门口遇见了见习修女一行人，她们眼神交汇点头致意了一下，两波人便默契地朝里面赶去。
她们看到门厅内躺着两位资历深厚的年迈修女的尸体，看到沾血的脚印一步步走向后面的走廊。克蕾雅努力压下心里的不安，推开了走廊的门。
眼前惨烈的场景让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叶和一个疑似吸血鬼的生物躺在泥泞的血水里，而边上站着两个人，一副正要逃走的样子。
“叶神父！”“神父被吸血鬼袭击了！”克蕾雅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小声惊呼，以及对站在那里的“人”的疑惑：“那是……？葛叶吗？”
“确实是葛叶！可是他怎么变成成年人的样子了？”
“我记得前些天他不是一直发高烧，在房间里休养吗？怎么突然……”
“他旁边那位是……？”
听着背后的窃窃私语，克蕾雅抬起手上前一步道：“如果可以的话，能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吗？”
葛叶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打断了：“还用解释吗？”一个修道士站出来大声说：“你们看他的瞳色和发色，跟他身边的吸血鬼一样！我一直怀疑他的身份，今天终于得到证实了！”
“对！该死的！偷偷埋伏在教会里，肯定是他联系外面的吸血鬼，造成了最近的骚乱！叶神父的死肯定也是他导致的！”
“他旁边那个肯定也是同伙吧！”
“可恶的吸血鬼！害死了这么多人还好意思待在教会里！”
克蕾雅试图阻止身后的人群，但教会成员长久以来的痛苦与恐惧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没有人听她说话。
葛叶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个个挥舞着拳头或武器愤恨地看着自己、诅咒着自己。他无力地低下头，为自己辩解道：“不是我……”
可是叶确实是被你害死的，他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话，其他这么多人也是你间接害死的。
他咬着嘴唇，声音嘶哑，不停地摇着头：“不是我，不是我！”可他也清楚只要自己的身份确实是吸血鬼，这事就解释不清，只会越描越黑。
葛叶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腾空而起，他惊讶地抬头，看到猪抱着自己展开翅膀飞离了教会。

教会的人看着两个吸血鬼飞走，有的人追上前朝着空气怒骂，有的人终于敢走到叶的身边检查他的伤势。“克蕾雅大人，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有人问道。
克蕾雅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收拾残局，向王城汇报这次事件，并为这次事件里去世的人举办葬礼。”
她蹲下来看着叶的尸体喃喃道：“我相信葛叶不会这样做，你觉得呢？”
叶躺在那里，脸上血迹斑驳，但神态安详，仿佛安心地睡去了。
克蕾雅从叶的眉眼中，依稀还能看到他少年时的样子。她想起那个流浪到教会门口的少年，衣服虽然破旧但是整洁，很有礼貌地站在侧门口。他看见走出来的克蕾雅，有些腼腆地笑着说；“很抱歉，能收留我一段时间吗？”当她问起他未来的打算时，少年说：“其实很多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或许，我是为了等什么人才来到这里吧？”
“是吗？”克蕾雅记得自己是这样说的，“当你迷茫困扰的时候，请记得，主会庇佑你的。”
她帮叶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额发，轻声道：“愿你今天也有神的加护。”

叶的尸体和在这次事件中牺牲的人们的尸体一起摆放在教堂内，待举行仪式后封棺下葬。
在葛叶的央求下，猪还是深夜带他去了一次教堂。
至少，至少让我留下一枝百合……葛叶头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人类生命地流逝是不可逆转的，叶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到此为止了。但是，他还想为叶做些什么……或许是想弥补愧疚，又或许是别的……
他拿着一枝百合，沉默着走向前，穿过寂静无声的教堂走廊。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能光明正大地走在这条走廊上，跟在叶的身后。而如今，他只能在无人的深夜来见他最后一面。
他已经听说自己的个人物品被当成教会的战利品，当着教众的面处以火刑。到最后，自己带走的也只有一条没碎的裤子和叶的十字架吗……葛叶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俯下身，看向放着叶遗体的棺材。
深黑色的棺木与四周交叠摆放着的百合交相辉映，洁白的百合在月光下像是散发着荧光一般。
葛叶看着被百合枝叶簇拥的叶的脸庞，他安详睡着，仿佛睫毛微颤后他就能睁开眼，用灰蓝色的眼睛看着他，声音温和地喊：“葛叶。”
他轻轻地把自己带的百合放在叶脸颊旁，缓缓坐在了棺材旁。
触犯禁忌、不敬逝去的人之类的罪名，他也不怕再多一个。
葛叶靠着棺木，死了这么多人，虽说用得起棺材的不多，但还是闻得出棺材是新赶制的。木材切割后横截面散发的味道，棺内百合的清香以及新上漆的味道……刺鼻吗？葛叶不知道，他只是深深嗅着，让这种深夜沉冷的气息充满自己的胸腔。
“……我还等着你的睡前故事呢。”葛叶沉默半晌小声地说。
“不过没事，”他自顾自地低笑了一声，“这下换我来讲。”
“很久很久之前，好吧，也没有那么久，只是你给我讲的故事开头都是这样……有一个小吸血鬼，他因为家族的历练来到人间。可是由于他本身并不情愿，他的家人封印了他的记忆，将他放在了一扇门前。……这么说来，倒像是你曾经给我讲过的鹤的故事，你说是吧，叶？”葛叶等了一会，似乎在等谁回答，可是深夜寂静，连声鸟叫也无。
遮挡月亮的云层渐渐移开，屋内投进一道清冷的月光，照亮了棺材里被层层叠叠百合遮挡住的叶的脸，而一旁的葛叶却正好在棺木的阴影处，只是脸前似有微弱闪光一滑而过。
他正欲起身，却听到角落里传来一声轻轻的猫叫。
随着肉垫与地面碰撞发出的啪嗒啪嗒声越来越近，一只黑猫从阴影处走出。
“你是，loto？”葛叶不禁出声。他转而又松口气，蹲下身向黑猫招了招手，“你也是来看叶的吗？”
“是，也不是。”低沉的声音唐突地出现在房间内。
葛叶吓了一跳，快速四处张望，却没看到一丝人影。
“是我。”葛叶瞪大眼睛看向声音的来源，正是刚刚出现的黑猫。
“你会！”葛叶赶忙压低声音，“……你会说话！？”
黑猫轻巧一跃，站在叶棺木的边缘上。
它端坐在棺木沿上，舔了舔自己的前爪才缓缓出声：“没错。不过这事叶也不知道。”
“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我是来看叶的，不过我是来向他告别的。”
“……也是，叶已经、已经死了，你一只猫…话说你是猫吗？……你留下来倒也没用。”葛叶仍然蹲着，与黑猫平视。
“哼，”黑猫的尾巴在身后轻甩，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棺材，“我自然不是猫，而是猫又。只不过我重伤濒死化成原型的时候被叶救下，之后便一直以猫的形态示人。”
“终于在今天，我闻到了他前去的地方，因此来告别。”黑猫望向窗外，它金黄的瞳孔在月色下仿佛在发光。它又望向葛叶道：“我是为了报救命之恩，你是为何？”
“我……我是……”葛叶支吾了半天却没说出什么理由来。他的脑子乱糟糟的，今晚发生的事太过离奇，虽然他自己身为吸血鬼已经是幻想中的生物，但是猫又又是哪个世界观的？况且这黑猫说，他前去的地方，难不成叶也有不为人知的神秘力量，难道是能复活？
黑猫倒像是知晓他脑中所想一样开口了：“非也，我只是能看到他前往转世投胎的位置 ，便前去陪伴他。这便是我能做的所有。”
“不过，”黑猫低沉的声音又说道：“若你没有什么执念，以后便不要再参与到叶的生活中了。”
“为什么？”葛叶问道。
“你可知，你与他的命数形缠绕之势，你若与他相遇，便是他一世命数急转直下的开始。”黑猫的声音终于不像之前一样古井无波，似有叹息之意，“换言之，与你相遇，最差会导致他早衰而亡，或遇上如之前那样的事。”
“所以我劝你，不要再去见他。”黑猫幽幽道。
云层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无声息地遮盖住了月亮，一丝光也没透出来。
黑猫在葛叶眼前已经彻底融入黑暗，只剩一双眼睛在暗处荧荧发亮，仿佛在直视他的内心深处。
葛叶只感觉自己一寸一寸地凉了下去，虽然吸血鬼没有体温变化一说，这更像是精神上的寒冷。他坐在地上，变得像石地板一样冰凉，变成一滩地上冻僵的烂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找回一丝力气，在地上挣扎活动起自己的肢体，也许最需要恢复的是自己的脑袋，他想。
“他会早死。不要再遇见他。”这两句话反复在他心中回荡。
他的大脑还在缓慢转动努力在思考这两句话，或者说，还在思考吗？
他意识到自己的嘴唇翕动，像是在咀嚼什么，原来是在咀嚼那两句话。
原来，原来是因为自己。
若是没有自己，叶或许就不会遇见这一系列事。是啊，葛叶暗自心想，若没有自己，想必人界也不会有此灾祸，亦或者，就算有此灾，也不会发生在这个小城镇了。
是啊，那个疯子是为了杀自己才到这个城镇的，他说了。自己意识模糊之间听见了，杀掉自己是计划的一环。是啊，这么多人的死，叶的死……原来都是因为自己。
本该慢慢释怀的情绪再一次涌向葛叶心头，几乎要将他淹没。痛恨，懊悔，羞愧，自责等情绪让葛叶仿佛置身水下，空气仿佛消失了，他像溺水的人一样在空中乱抓，最终紧紧抓住了叶的棺木边缘，趴在边上干呕。
猪在教堂的塔尖等了半天，眼看快要天亮了，便去屋里捞人。
他从打开的窗户翻进去，便看到葛叶趴在棺木旁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只好拿出手帕把他脸上的眼泪鼻涕擦干净。见他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叹了口气，抱着葛叶从窗户飞走了。
阴影下，一只黑猫悄悄向远方跑去。

“是的，葛叶他……”猪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下。
他简要地讲了具体经过，着重强调了葛叶目前的状态，电话那头的父亲听完也沉默了。
最终打破这份沉默的还是在一旁听着的母亲，她慢慢道：“全是他的责任……？过分把责任都归于自己其实也是一种傲慢。罢了，先不急着让他回来，让他再好好想想。”
“……好的。”
猪挂了电话，长长地叹了口气，回头望了望走廊尽头葛叶的房间。房门只是虚掩着，跟他离开时一样，听力很好的他还是听到了房间里传出的、断断续续地抽气声。
罢了，还是泡杯茶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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