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共郎长行

你是落在我生命里的光

荆棘里的斑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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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年尾，围甲收官结束，今年方圆建投又在逐鹿的群雄里拔得头筹，围达GC、天盛地产、烂柯棋院等一众强劲对手在它手里折戟而归，时光为俱乐部夺冠再次立下汗马功劳。作为今年在围甲比赛中胜率最高的主将，今年围甲的“最佳主将”和“最有价值棋手”两座烫金的奖杯都被他抱在了怀里。下个月的2013年一月刊的《天下围棋》已经预定了时光九段穿着建投那身靛蓝色中式正装、怀抱这两座金灿灿的奖杯眉开眼笑、梨涡毕现的靓照作为封面，加上他8月份才拿下第一届梦百合杯冠军，成为“十一冠王”，一时真的是风头两无，每天日程排得满满，不是采访、拍杂志就是棋协棋院的表彰会、俱乐部和投资商的庆功宴各种应酬。时光忙得像一只陀螺一样转，日子过得糊里糊涂，简直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昨天被建投高层抓去庆功喝得有点多，等他醒来时，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俞亮早就去俱乐部了。手机抓过来一看，许厚连续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时光赶紧回拨过去，“厚哥，啥事这么急？”

“哎哟祖宗，你总算接电话了。你还记得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事不？”

时光被酒精刺激过得大脑有些混沌，想不起许厚昨天有什么重要的嘱咐，只好虚心请教，“啥事，厚哥，酒喝糊涂了！”

“我昨天上午就给你说了，今天棋院的陈院长和棋协的高主任要来我们建投视察工作呀！我告诉你早点到俱乐部的。”

“唉，我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那他们来了吗？我现在去还来得及不？”

“还没呢，说是下午一点半到，你是不是还在床上？”许厚的电话仿佛带了摄像头，镜头都伸到时光家卧室里来了，“麻溜儿的，赶快给我起床，赶紧来俱乐部。”

挂了电话，时光长叹气，“打工人的苦啊！”

时光感到俱乐部的时候都快一点了，匆忙跑进建投大厦，正要按电梯上楼，前台的小姑娘叫住了他，“时光九段，这儿有您一个包裹。”

时光赶紧走过去接过来，“谢谢啊。”

他看了一下寄件地址：苏州市姑苏区平江路120号造化绣坊，后面有寄件人的名字和电话号码。时光有些懵，“苏州的绣坊？什么东西？”

“您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时光对小姑娘笑笑，“也是，人家绣坊总不可能给我寄个炸弹吧！走了，我上去了，谢谢。”

他一出电梯，立即就被许厚薅住，“你小子，真的是不熬到最后一刻你不会出现，是不是？”

时光拖着体重恨不得两百斤的师哥往俱乐部里挪，“不是说一点半吗？现在才一点！”

“你就不能来早点？难不成要人家领导恭候你的大驾！”

时光嘻嘻笑，“师哥，您别急呀，我心里有数，我这不是来了吗？”

许厚放开他，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你就穿着这身迎接领导视察？”

时光看看自己身上的黄色面包羽绒服和牛仔裤，“咋了，不行啊？”

“你好歹是我们方圆建投的头牌，中国围棋的‘十一冠王’棋圣，能不能注意一下你的衣着，你可是代表了我们建投棋手的形象。你就不能向你家小俞老师学学，回回看上去都是精神抖擞一表人才的！”

“切，他那是穷讲究！”

许厚高高抬起大胖手，又轻轻落在时光的后脑勺上，“别跟这儿废话了，你办公室里有正装没有？”

“有，咱们比赛穿的那身。”

“去换了。”

“厚哥，现在是冬天，外面的气温接近零度了！”

“怕什么，俱乐部里开着中央空调呢，冷不死！”

时光撇嘴，“得了吧，就你那个中央空调，还没有我自己的小太阳好使。”

“我才找人修好了，今天绝对给力。你快去换衣服。”

时光迈进建投的大厅，果然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今天的空调确实今非昔比。他只好进自己办公室去换正装。

换好了衣服，他正想把包裹拆开，门外就有人敲门了。

“进来。”

夏天推开门，“师父，领导们到了，厚哥叫你快去呢。”时光只好放下包裹出去和许厚迎接前来检查工作的领导一行。

忙和了一下午，终于送走了几尊大佛，时光长吐一口气，“哎哟哟，我脸都笑僵了。还是厚哥厉害，这一下午，左右逢源的。”

“那是，厚哥能是一般人吗？想当初，建投失去投资，连工资都发不起，是厚哥力挽狂澜，救建投于水火中，否则，哪有今天的围甲豪门方圆建投啊！”

李春树一回忆起当初投资方跑路，他们一帮小棋手无处可去，眼看就要失业去送外卖变骑手了，是厚哥站出来抹下脸皮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拉来投资，让建投重新打鼓另开张。对此，李春树，宋天赐这几个一直跟着许厚的老建投人心里是记着厚哥的好的。许厚是一个精明有头脑又不失胸怀和情谊的人，这也是为什么方圆建投一个曾经的草根俱乐部能一步步逆袭成为围甲劲旅的原因——团结和睦友爱就是方圆建投的企业精神内涵。

时光看着还在电梯口给领导送行的厚哥笑了，“建投和我们，都离不开厚哥。”

终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时光往沙发上一躺，陪了领导一下午，比下两盘棋都累。他头枕在沙发的木扶手上，一睁眼就看到中午从前台拿回来的快递盒子。他赶紧起身，拿起旁边的美工刀划开盒子的封口胶，里面是一个挺大的白色盒子，时光取出来就看到了印在盒子盖正中央大大的暗红色行楷大字：锦绣天国，旁边是字体较小的一行诗句：古壁丹青色，新花绮绣纹，文盲小猪包哪懂这诗句是什么意思，只是隐约觉得“锦绣天国”应该指的就是苏州吧？

“哦～，原来是这个东西，我都把它忘了！”他这才想起来，这东西应该就是8月份他和俞亮在苏州比梦百合杯的时候他瞒着俞亮定制的绣屏。

打开裹在外面的暗红色的绸子，时光情不自禁地“哇”出声，这是一幅典型的苏绣双面绣屏，绣的是他和俞亮正在对弈的画面，他俩头顶上方的空白里是两行诗句“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比起原来的照片，绣出来的人物和棋盘更有立体的质感，这个绣娘绝对是业界翘楚。

时光翻转到另一面，和这一面一模一样，也是精美到让人窒息的程度，“怪不得绣这么长的时间！”他把圆形的绣屏放在乌木支架上，搁在茶几上细细端详，“真漂亮，俞亮肯定会喜欢的，嘿嘿！”想到俞亮见到这张绣屏时惊喜的样子，小猪笑得倒在沙发上扭来扭去。

他小心翼翼地把绣屏包好放回盒子，时光这才拿起手机给绣坊的那个小姐姐发微信：

图片

谢谢你，绣屏我已经收到了，非常漂亮，我很满意。

您喜欢就好，这是我做得最用心，耗时也最长的一幅了！

确实够长的，要不是今天收到快递，我都想不起这茬来。真的很惊喜，我想我爱人也一定会喜欢的。

是你们俩的故事很感人，我能从照片里感受到你们之间因围棋而产生的美好爱情，我当然也想把照片里的那种氛围通过我的绣工表现出来祝福你们！

你知道我们是谁？

你来定绣屏的时候我不知道，后来我听说我们苏州才承办了一个围棋比赛，获得冠军的是中国运动员，我就上网搜了一下，然后认识了你们俩！

围棋是一种很小众的运动，难得这次我们算是宣传了一把围棋！

是的，我现在就在跟朋友学下围棋。

那就祝你学棋愉快，坚持下去！再次谢谢你巧夺天工的绣技。

不客气，能为“围棋双子星”绣像是我的荣幸，围棋我也一定会坚持下下去的。

时光退出微信，打算收拾东西回家，给俞亮一个大大的惊喜。他找到一个纸袋子把绣屏盒子装了进去，正要回家，手机就响了。

“喂，绪哥，想请我吃饭？”

“你整天就知道吃，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时光撇嘴，“你这个时候打电话来，不是吃饭还能是啥？你说吧，啥事？”

“明天就是小亮的生日了，你打算给他怎么过？”

时光浑身一激灵，像是被冷风刮进领口，“啊？明天？今天几号？”

方绪对着话筒直吹冷气，“我就知道！我说时光九段，你能不能有点做人家未婚夫的自觉性？爱人的生日你都能忘，真是服了你！”

“对不住，绪哥，这段时间太忙了，天天不是采访、拍杂志就是庆功会，今天棋院和棋协的领导还来我们这儿检查工作，这才刚走，不信你问厚哥！”

“行了行了，你别给我扯那些没用的，小亮这段时间也很辛苦，我想乘着他生日的机会搞一个party，犒劳犒劳他，也让他放松一下。”

“绪哥，这怎么好意思？这事应该我来操持的。”

“行了你，客套话就别跟我说了，我不是跟你商量，是来通知你，地方我都定了。你出面邀请一下你那几个跟小亮关系也不错的朋友。对了，送小亮的生日礼物，你自己准备去，这个我可帮不了你。”

时光听见方绪这么说，对着电话点头哈腰，“谢谢绪哥，幸好有你！礼物我有，而且绝对惊艳，俞亮肯定会喜欢！”

“那就好 ，生日会就在我那个酒吧搞，我明天让他们歇业一天。你记得向小亮保密，明天下午提前过去准备，我们一起给小亮一个惊喜。”

“好嘞，绪哥，没问题。”时光挂了电话、有些愧疚地嘘一口气，这几天忙得连日子都过错乱了，把俞亮的生日忘了个干干净净，他俩五月份在台湾领证结婚了，如今他正儿八经是人家俞亮的老公，合法伴侣了，毕竟台湾也是中国的领土嘛！明年情人节他们即将赴爱尔兰举行婚礼，于情于理，时光都不该不在小俞老师23岁生日这天没所表示，真要感谢绪哥的这通电话提醒他了。

俞亮在下班前被师兄通知要参加队里的团建时，心里是不乐意的，连续半个月抓队里的训练，每天早出晚归。今年方圆建投拿了围甲冠军，时光又是首届梦百合杯冠军、新晋十一冠王，每天也是首尾不能相顾，他们俩一大早告别，晚上很晚才回家，不是他回去时时光已经睡着了，就是时光什么时候上床的他都不知道。今天好不容易前一轮的训练结束，效果还不错，他真的想回去陪陪时光，两人在家里像像样样的吃顿晚饭，再下一局棋，然后洗澡睡觉。即使什么都不做，能和时光厮守在温暖的家里也是好的。

“师兄，我能不能不去啊？我想早点回去陪陪时光，这段时间太忙了！”

“你是队长，团建你不去，不合适，必须去。”方绪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拒绝，也不给俞亮说话的机会，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俞亮拧着眉心叹气，给时光打电话，“今天我们俱乐部要团建，我跟师兄请假他没同意。我去应一下很快就回家陪你。”

电话那段的猪崽语气轻快，“团建？好吧，好好玩你的，我这边也有点事，晚上晚点回去，不用担心我。”

俞亮挂了电话，心里有一点失落，连续半个月没有好好呆在一起了，好像时光很无所谓的样子，他叹口气，自己安慰自己：时光他就这样一个粗枝大叶的人。他叹口气，收拾东西去找师兄一起去参加团建。

团建的地点就在方绪的酒吧，俞亮坐方绪的车在酒吧门口的停车场下车，却见酒吧门口的霓虹灯箱没有亮，“师兄，你的酒吧今天没有营业吗？”

“对呀，今天我的酒吧专门为你腾地方，所以歇业一天。”

“为我？”俞亮皱着眉一头雾水。

方绪扑哧一笑，搂着俞亮的肩膀，“走吧，大家都等着了！”

俞亮只好跟着师兄一起进酒吧，才推开酒吧茶色的玻璃门，刚才黑洞洞的酒吧里突然灯光大盛，时光穿着那年妈妈给他们织的黄色情侣款羊绒衫，举着一个小蛋糕一下子跳到他的面前，灿烂的小脸上挂着甜甜的梨涡笑，“surprise，生日快乐，俞亮！”

“时光，你？！”俞亮又看了看酒吧里的众人，围达的队友、白川、洪河、沈一朗、白潇潇、林灿，还有江雪明、谷雨、吴迪和何嘉嘉，这些人，既是时光的朋友，也是他的朋友，脸上都挂着温暖的笑容看着他……

家里地暖开着，时光把茶几推到落地窗前，沙发前面的地毯空了出来，他把俞亮今天收到的生日礼物都堆在了地毯上。

“俞亮，你好了没有？快来拆礼物了！”

俞亮洗了手出来，就看见穿着他可爱的小熊睡衣盘腿坐在地上的时光，满眼期待地望着他。

俞亮走过去，也盘腿坐在他身边，凑过去亲他的脸颊一口，“谢谢你，今天我很开心、很幸福！”

时光嘿嘿笑，“这才哪跟哪呢，快拆礼物，更大的惊喜在后头呢！”

俞亮笑着摇摇头，拿起一个盒子拆开包装纸，打开来看，是一套骨瓷带彩绘的茶具，时光拿起一个杯子对着灯光看质地，“不用说，这个是洪少侠的礼物，不知道他又花了几天时间在他家窑厂里烧出来的？”

俞亮笑了，也拿起一个杯子来细看，确实质地细腻，瓷胎碧透，彩绘花样界限分明，精美异常。

时光又拆开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个领带夹，铂金的表面上有水钻镶成的“Akira”字样，时光从盒子里拿出来仔细看，又放在俞亮的胸口比划几下，“这个漂亮啊，一看就是绪哥的手笔。”

俞亮又拆开了几个盒子，都是精致的小礼物。

“你的呢？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时光狡黠一笑，“我的礼物，当然是要放到最后压轴了！”说着，小猪爬起来跑到卧室里，捧回来一个不小的正方形盒子交到俞亮手里。

俞亮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还有点分量，没有声响，实在猜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你肯定会喜欢！”

俞亮执围棋的纤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拆开外面的包装纸，露出里面的白色盒子，盖子上有暗红色行楷体的大字和一句古诗，赞美的是苏州的苏绣，“是绣屏吗？”

“行哎你，俞亮，你怎么知道是绣屏？”

“‘古壁丹青色，新花绮绣纹’，这句诗出自唐代诗人李峤的《山》，前一句赞美的是图画，后一句歌颂的就是绣娘手中可以以假乱真的绣花。所以，真的是绣屏？”

时光对自家文化造诣比自己高不知道多少个维度的小俞老师佩服的五体投地，他伸手揉俞亮后脑勺的头发，“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小俞老师，你这脑子究竟是什么构造？”

俞亮无奈摇头，“时光，我们是围棋棋手，懂一点中国传统文化常识是必要的！”

“行行行，当我没说！”小猪包坏笑了一下，伸手按在盒子盖上阻止俞亮要打开盒子的趋势，“你先猜猜，绣的是什么？”

俞亮微微皱眉，歪头看着他，试探着问到：“四驱车？”

时光无语翻白眼，“这是你的生日礼物，什么四驱车！俞亮，我怎么感觉我们俩又反默契了！”

俞亮笑了，伸手摸摸他皱皱的小肉脸，“那就是围棋！”

时光终于笑了，“猜对了一半，打开看看吧！”

俞亮打开盒盖，拿出红绸包裹的圆形绣屏展开，在绣屏的画面印入眼帘的一瞬间，心脏似被热水漫过，眼眶也跟着热起来——圆形的乌木框里绣的竟然是他和时光在08年应氏杯决赛上对弈的画面，这张照片还上了当年11月刊的《天下围棋》的封面，是俞亮最喜欢的与时光的合照之一。和写真的照片不同，由绣娘的兰馨秀手用缕缕丝线描摹出的他们下棋的样子更加写意，画面上方是白色丝线绣成的温庭筠的名句：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

这张绣屏绣工精美之极，绝对不是短时间就可以完成的。他仔细回想，时光究竟什么时候去过苏州找绣坊订做这个东西的？蓦地想起今年8月他们俩在苏州比梦百合杯，一定是那时候，小猪瞒着他找绣坊订做了这张绣屏。

俞亮把绣屏放回盒子里，探身过去把他抱紧在怀里，“谢谢，宝宝，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小猪听到俞亮的感谢，得意忘形到，“嘿嘿，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

“你是什么时候跑去订了这张绣屏的？”

“就是我们俩八月去苏州下梦百合杯的时候，那天我们从酒店出来在平江路散步，你去买水果的时候，我恰巧走进了一个绣坊，看到有人订的绣像，就突发奇想，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这么赶巧，这绣屏居然耗了这么长时间，我差不多都把这事忘了，没想到昨天居然收到快递了，你说说，这是不是天意？这就是给你最好的生日礼物！”

俞亮把人拉过来抱在怀里，像袋鼠妈妈一样圈着他，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它确实是我最爱的礼物。这句诗，是你自己选的，还是人家给你选的？”

小猪有些不好意思了，挠着脸蛋讪笑到：“这我哪儿懂，我把我们俩因为围棋而生的感情大概告诉了她，请人家给我选的，但是我特别喜欢那四个字！”

“哪四个字？”

“共郎长行，说实话，这句诗前半句我可不懂啥意思，可是这后半句‘共郎长行莫围棋’，我觉得特别适合我们俩！共郎长行，意思就是我和你要一辈子携手同行，莫围棋，就是我们俩之间最深的羁绊，就是围棋！怎么样，我这个理解不错吧？”

俞亮看着躺在盒子里的绣屏，忍不住笑得幸福，“对，你的解释天衣无缝，就是这个意思。时光，我和你，就是‘共郎长行莫围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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