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人2

《七爷》无常

竹叶青嘎嘣脆

2024/12/18 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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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王妃一怔，转过头看着他：“你想跟着去早朝？北渊，朝堂上的事不是你这个年纪该掺和的。”

景七挺直了背，一双眼睛认真得不像个孩子：“娘，有些事情我总得多听多学些，将来我也能帮得上父王和咱们家。”

景王妃听着他的这番话，神情复杂起来，轻声叹道：“北渊，这些事有你的父王，有冯将军，朝堂上也有很多能人，他们会处理好的。你还小，不必承担太多。”

景七笑了笑，景王妃说了一圈，唯独不提当今的皇帝，看来对朝局也没多少信心可言。

印象里，没听说过景琏宇在朝堂上有什么大的作为，大多是跟老皇帝一同吃喝玩乐的风流往事；冯将军过往两世的结局更是不必说，领了皇命慷慨赴死，虽打了胜仗，四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最终惨烈收场。

至于那些朝堂上的“能人”都忙着站队自保，搜刮民脂民膏，又有谁是靠得住的？

“娘，”景七抬头看着她，眼中隐隐带着一丝执拗，“我虽小，可也不是不懂事的人。父王身边，多双眼睛和耳朵总是好的。况且，若是冯将军真的惹了麻烦，我也想亲耳听听，到底谁在针对他。”

景王妃讶然，眉心微蹙，似是挣扎了一番，最终说道：“这件事，还是你自己去跟你父王说吧。若是他答应了，我便不再拦你。”

这话虽是松了口，但景七知道，要是景王妃愿意开口，就是水中的月亮景琏宇都会想办法把它捞出来。如今让他自己去求，分明是不大赞成。好在景琏宇这个人性子并不怎么正经，不是那种道理掰碎了都讲不明白的人。

景七已经做好空手套白狼的打算，连忙起身：“多谢娘亲。”

说完，他看了看未做完的功课，又看向景王妃，征求她的同意。景王妃像是拿他没办法似的，允他去了。

景七再次道了谢，离开时脚步轻快得带了点跃意。

他远远看到景琏宇正与冯元吉谈笑，正伸手去抢对方杯里的酒，冯小舒不知去了哪里。

景琏宇瞥见了他，眼神立刻柔了几分，随口问道：“北渊，你娘没留着你念书？”

景七坐下靠在景琏宇的几案前，笑得乖巧：“功课晚点儿补，孩儿有要事想请父王恩准。”

景琏宇眉毛微扬：“哦？什么事？”

景七正色道：“明日早朝，我想随父王一同前往。”

景琏宇闻言，愣了一下，随即跟冯元吉扑哧笑出了声。他道：“你一个小毛孩儿，凑什么热闹？早朝是议政的地方，别闹。”

景七早料到他会如此随意打发，故作认真地继续说道：“父王，冯将军奉命出征南疆一事，朝中本就多有争议。这次冯将军凯旋，势必会有许多闲言碎语。孩儿想随父王去听听，学学如何分辨是非，免得将来遇事无所适从。”

景琏宇听着，笑意渐渐收敛，眼里透着一丝审视：“北渊，这可是你自己想的？”

景七没说是或者不是，只道：“娘亲常说，父王这些年很是不容易。北渊虽年幼，也想趁此机会多学些本事，才好为父王分忧。”

景琏宇看着他，笑了笑，伸手揉乱了景七的头发：“谁要你分忧啦！你小子，几句话就想糊弄我？你那点小心思，我还能看不出来？”

景七被他这一揉，头发乱成了一团，忙伸手去拨：“父王明鉴，孩儿所言句句属实！”

景琏宇按住他：“成成成！随我去便是。不过记住，到了朝堂只准看不准说，莫要惹麻烦。”

景七连忙退后，规规矩矩地行礼：“谢父王恩准！”

“来，”景琏宇看着他那副装模作样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随手拿过桌上点心递给他，“这一年都还好吧？”

景七接过点心，捧在手里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脑子里飞快地转了一圈才明白过来这是在关心他，回忆中的种种冷漠与疏离如同琏漪般一圈圈荡开，又归于平静，心里先前的那点芥蒂便如同烟消云散了一般，只剩下一些微不足道的酸楚。

“嗯，挺好的。”景七轻声应道。

景琏宇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问：“怎么，对你爹都这么敷衍？”

景七咬了一口点心，低头掩饰了一下情绪，嘴角挑起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有娘亲在，孩儿过得能差到哪儿去？”话到一半，他微微顿了顿，称呼滑到嘴边，竟忽然觉得有些生疏，“倒是爹，南疆之行可还顺利？”

景琏宇闻言，目光闪了闪，摆了摆手：“顺利倒算不上，能捡回来一条命已经是老天赏脸了。”

景七抬头看着他：“南疆那边真的很难打么？”

景琏宇望了望天，回想了一番，又笑着看回景七，道：“南疆那地方，都说是穷山恶水。那边的山高得像能戳破天，林子密得人进去就像掉进迷宫，毒虫猛兽随处可见。

“我们的人马刚过去的时候，光是适应那边的水土，就费了好些功夫，更别提我们的骑兵在密林里根本施展不开，人员调配起来很是困难，那些南蛮子却脚程极快，半天时间几个大寨之间就能相互通信，形成包围之势。他们常在夜里伏击，一旦打起来简直防不胜防。

“几个主将一开始还笑，说带这么多人马过去太大材小用了，等真开战才发现，脚下的路全是泥沼，面对的敌人个个如狼似虎。”

冯元吉接道：“当时连粮草都没地儿放，一不留神就让虫给啃食了。雨水一冲，原定的路车马过不去，只能靠人一点一点扛着，后来用木石在泥里垫了路，粮草才勉强送到。最难熬的时候，士兵们一天只能啃半块干饼。林子里的水还有毒，不能随地取水，只能破寨去找蛮子用的井水。”

景七微微皱眉：“那冯将军又是怎么破的敌？”

景琏宇眼里多了一分敬意：“他啊，胆子是真大。带着一小队人马深入密林，设下假营，故意引敌人来围。等对方中了埋伏，我们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打他们一记。就这么几次之后，那些蛮子不敢再轻易靠近。后来我们又佯攻诱敌，逐渐控制住了几处险要地形，才算扭转了战局。”

“听起来，爹你也没少出力吧？”景七不假思索地问道。

景琏宇笑得颇为得意：“那是当然。我也是带兵打过几场漂亮仗的，要不然你当我去南疆喝酒的？”

冯元吉听了却没有笑，他缓缓饮了一口酒，低声道：“南疆这一仗，不是咱们赢得光彩，只是撑到了南疆大巫倒下的消息传来罢了。若是他没病倒，咱们未必能撑到最后。”

景七听得一愣：“南疆大巫倒了？”

冯元吉点点头：“南疆大巫是他们的神祇，也是军心所在。据说此人能呼风唤雨，驱虫控兽，有他在，南疆军队的士气极高，战术也变化莫测。我们一开始几次败仗，多半就是拜他所赐。虽然我们后来用计占据了几个山头，却依旧难以深入，直到他病倒了，南疆那边失去了主心骨，攻势一缓，我们才得以喘息。”

景七问道：“那南疆大巫后来如何？难道就这么坐看局势崩坏？”

冯元吉摇头：“南疆大巫虽病重，但他的徒弟还在撑着。南疆巫童年纪虽小，智慧却丝毫不逊色于大巫。可没胶着几日，那巫童亲自带着人过来，想要与朝廷议和。”

“议和？”景七皱了皱眉，心里只觉得这不像是那个人会做出来的事，便问道：“南疆人会如此轻易低头么？”

景琏宇懒洋洋地说道：“谁知道呢。大巫重病，巫童年幼，双方军力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议和未必不是明智之举。不过——”他停顿了一下，眼神深邃，“南疆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议和一事，十有八九不会那么简单。”

景七迟疑了一下，道：“爹，那巫童进京的事，可有人安排好？”

景琏宇回道：“自然有礼部的人接待。若那巫童真有诚意，明日早朝他定然会有所表示。怎么着？听这些有意思么？明早早朝上可全是更无聊的事，你还想去？”

景七立刻点头：“孩儿觉得这些故事既有趣，又有用。爹既然说了去早朝可以旁听，那孩儿定然不会错过。”

景琏宇道：“行，那就随你吧。不过到了朝堂，可没有今天这种讲故事的轻松劲儿，全是些勾心斗角、你争我夺的破事儿。”

景七心里倒是十分认同，想起冯将军方才提到这场仗打得并不容易，便问道：“听说朝中有不少人弹劾冯将军，说他伤亡过重，几乎全军覆没？”

提到这个，景琏宇的笑容敛了几分，目光微冷：“伤亡确实不小，但没到全军覆没的地步。那些人在朝堂上只会动嘴皮子，真要把他们扔到南疆去，怕是连一场小仗都打不了。”

景琏宇正说着，旁边的冯元吉放下酒杯，爽朗一笑：“明哲可别这样说，南疆之事，全赖你出谋划策，否则我冯某哪有命回来？何况，这战事虽险，终究是胜了，值当高兴才是。”

景琏宇嗤笑道：“你倒是心宽，那些言官在朝堂上一天到晚拿折子弹劾你，如今恐怕连如何将那些折子写得够尖锐漂亮都琢磨透了。你真不怕？”

冯元吉坦然笑道：“怕倒不怕，在其位谋其职罢了。至于那些人说什么，随他们去吧。我就不信皇上听不明白。”

景七听着两人的对话，忍不住插话道：“冯将军，您就不想想办法，替自己辩白么？任由他们这么说下去，万一……”

冯元吉看向景七，眼中带着一丝欣赏：“北渊，你这话倒也有理。可惜啊，我冯某是个武夫，不如朝中那些文臣舌灿莲花，讲不过他们。但也不打紧，有明哲替我说话，我也能安心几分。”

景琏宇挑眉笑道：“你倒轻巧，把烂摊子扔给我了？”

冯元吉哈哈一笑：“谁让我信得过你呢？”说完，他又几分认真地对景七道：“明哲在这里，我本不该多言。北渊，你有志向是好事，你年纪虽小，心思倒是通透，将来恐怕也非池中之物。这朝堂上的事，可比不上战场上简单，不能任由性子胡来。”

景七虽不知这话从何说起，但终究是好意，便还是点了点头。

景琏宇有些好奇地看着景七，打趣道：“北渊，你去早朝想先学些什么？学那些人斗嘴，还是学如何行礼磕头？”

景七听了，笑道：“爹说笑了。朝堂之上无小事，那些言官折子里的弯弯绕绕，正是孩儿想去学的地方。”

冯元吉闻言，不禁笑道：“明哲，这小子确实聪明，有胆有谋，将来未必比你差。”

景琏宇揶揄道：“他要真比我强，我可得高兴了。”

景七在一旁陪着笑，打听了那么些事，想着差不多该退了。

临走时，景琏宇叫住他：“北渊，你记住，听别人说话，先听明白他说了什么，再想想他没说的是什么。嘴上风光的，心里未必干净。”

景七认真点头：“孩儿明白。”这世上谁的心又真能完全干净？只不过是彼此权衡罢了。

“你明白就好。说到底，老子还得盯着你呢。”景琏宇嘴角一扬，话语里夹了些宠溺，“去吧，别让你娘催了。”景琏宇摆摆手，眼中带笑，“明早我让人喊你，可别贪睡误了事。”

景七起身告退，转身离开。走出几步，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景琏宇正和冯元吉继续谈笑风生，脸上挂着闲散的笑意，看不出一点忧虑。

他心想，他这个便宜老爹看似不着调，对他却是真的关心，若当初也……

景七抿了抿唇，目光落回前方。

冯将军这次凯旋，绝不会是结束，反而是风暴的开端。景七心中清楚，这只是棋局初启，往后恐怕更加复杂难料。他一边缓步往回走，一边心里暗暗做着一些应对之策，心思如潮水般翻涌。

一边又不由得想起那个倔强聪明的孩子——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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