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无奇的日常（完）

明日方舟合集

玉风清音

2025/02/20 2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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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灰 × 傀影

卢西恩最近有些烦躁。

这种微妙的不安来源于他亲爱的克里斯汀小姐与银灰先生。

早茶时间。
克里斯汀再次无视卢西恩为她准备的鲜奶，跳上银灰的膝盖，等待男人熟练地泡出两杯咸乳茶。

“早安，小姐。今天也要尝一点吗？”

银灰端起属于自己的那杯，用茶匙匀出少许盛放在精致的瓷盘中。
猫并不适合喝茶，男人却将份量拿捏得恰到好处。
克里斯汀意犹未尽地轻舔着盘子，银灰更换了一张他与卢西恩喜欢的唱片，惬意享受着难得的假期。

卢西恩觉得他是多余的。
刺客抿了一口恋人为自己准备的茶，微微皱眉。
并没有昨天好喝。

他瞥了眼那盘已经凉透的羊乳，默默起身倒掉了它。
留声机有些吵。

卢西恩陪银灰回到谢拉格是在三个月前。
某次政治会议需要希瓦艾什家族出席，银灰顺便在萨维尔的衣匠那里定做了风衣，并且带回一只纯种的雪豹幼崽。
雪白的大猫被卢西恩抱在怀里，眨着与男人同色的眼睛。

克里斯汀小姐与这位新朋友相处得很好。

当卢西恩从雪豹的小窝中找到克里斯汀时，他的嘴唇有些颤抖。
大猫睡得很沉，怀中露出两条优雅的黑色长尾。
刺客想了想，对此表示缄默。

克里斯汀偶尔会为雪豹舔毛，这是表达友好与宣示地位的方式。
只有她喜欢的事物，克里斯汀小姐才会主动靠近。
卢西恩的吸引力果真不如两只雪豹。

也许是在什么地方被扯破，克里斯汀的丝巾不翼而飞。
美丽的小姐显得有些忧郁。

然而不久后，一条精致的领花填补了遗憾的空缺。
无可挑剔的做工，镶嵌着一小块猫眼石。
像是为克里斯汀量身定制。

“小姐，还习惯吗？”

银灰小心地帮克里斯汀调整着领花，又替她顺了顺毛。
黑猫安静地任由男人抚摸，尾巴轻轻攀上银灰的手臂。

“看上去她似乎很满意。”

银灰抱着克里斯汀走到卢西恩身边，猫眼石泛着圆润的光泽。
绅士与淑女如此般配。

刺客没由来地感觉到他是多余的。

生活中出现了不和谐的曲调。
像不小心唱错了台词的歌剧，偏离了既定的剧本。

也许他需要找位合适的人倾诉一下，刺客边走边考虑。

隔壁的萨科塔兄长并不合适。
对于情感方面的问题，卢西恩不认为费德里科能够提出有用的建议。

白发的黎伯利第二个被排除在外。
极境与罗德岛的公共频道电台，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区别。

对于罗德岛的博士……
私人问题并不适合上升到工作。

卢西恩在宿舍内漫不经心地走了一圈，从他们共进早餐的厨房到设有一张双人床的卧室。
雪豹追着克里斯汀出去了，银灰依旧在贸易站加班。

美丽的小姐并不属于他。
她不属于任何人。
卢西恩在心里安慰自己。

罗德岛大部分近卫干员都被召集，执行一项特殊的外派任务。
派遣名单中包括干员银灰。

被阴霾笼罩的岛屿无休止地下着雨，终于乌云散去，得到片刻安静的喘息。
这让卢西恩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卢西恩推门走出宿舍，克里斯汀像往常一样伏在他的肩头。
错误的唱词被巧妙圆回，歌剧重新回到剧本的方向。

刺客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意识中，脚步不自觉地停在贸易站门口。
订单完成的系统提示响起，机械的女性声线将他惊醒。

红发的萨科塔正忙着包装赤金，两个鲁珀族的女人时不时争吵。
今天银灰没有上班。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

也许卢西恩并不想承认。
但他已经记住了下班时间，记住了去贸易站的习惯。

乌云飘去不远，又被一阵风吹着聚拢在岛屿上空，无休止地下着雨。

刺客难得失眠，他只能悄悄凑到银灰的枕头上。
卢西恩第一次觉得，这张床有些过于大了。

晨起时并没有熟悉的香味。
茶杯扣在托盘中，没有人用过。
卢西恩记得茶叶与牛乳的位置，记得银灰泡茶的手法，却泡不出记忆中的味道。
过浓，又或者过于咸了。

他习惯的口味只有银灰记得。

卢西恩烦躁地倒掉那些难喝的茶，再没有心情吃下早点。
他摔门而出，带着今天的排班表，径直去了训练室。

银灰在任务结束后赶回宿舍，只有卧室留着灯。

卢西恩整个人有些蔫，伏在男人平时工作的写字台前。
大概是一直在等他，等到现在。

银灰带回的那只雪豹幼崽正趴在卢西恩脚边，时不时与克里斯汀打闹。
两只猫显然发现了他，灰色与蓝色的眼睛在微弱的灯光下忽闪。
银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男人尽量放慢脚步接近，但皮鞋沉重的踩踏声仍旧把卢西恩惊醒。

刚睡醒的刺客显然没有什么警觉。
当他意识到时，已经完全被高大的菲林圈在怀中。

“回来了。”
“嗯。”

卢西恩装作不在意地问候一句。
银灰只发出一个音节以示回应。

短小，单调，又没有营养的对话。

“瘦了，没有按时吃饭。”

明明是猜测，男人的语气却十分肯定。
银灰掂量着怀里的重量，不出所料地叹气。

被恋人当场戳破，卢西恩有些心虚地往银灰怀里挤了挤。
他刚准备开口，左臂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

“也许我们可以谈谈？”

男人的声音中透露出些许疲惫，令卢西恩不忍心拒绝。

“谈什么？”

“你这些天有些奇怪。”银灰轻笑一声，左手顺势牵住对方的手，“是因为Miss.Christine与我过于亲近么。”

卢西恩自以为将这些情绪隐藏得很好，却没有想到完全被银灰看破。
察言观色，对于政客而言再简单不过。
银灰轻而易举便捕捉到了卢西恩那些不自主的小动作，只是装作不知情。

觉得被摆了一道的卢西恩有些不悦，不着痕迹地挣开银灰的手。
男人不急不慢地收回手，从西装内侧的口袋中取出什么，递到卢西恩掌心。

一枚戒指，被银灰的体温捂得微微发热。

样式再普通不过，纯银的圆环摒弃一切多余的修饰。
正中内嵌着一块水晶般的矿石。

是银灰过去曾作为信物使用的存在。
世上仅有数块的源石冰晶，代表挚诚与永远的信任。

“似乎过于草率了。”

银灰自顾自地说着，为卢西恩戴上那枚戒指，松紧适中。

卢西恩有些意外，安静地任由银灰动作。
冰晶在灯光下闪烁，让他想起在谢拉格看到的雪。
想起银灰的眼睛。

“无论是你，还是Miss.Christine，我都将你们视为我的家人。”

这次是卢西恩笑了。

“原谅你了。”

收到满意的答复后，银灰就像是什么计划得逞了一般，迅速抱着卢西恩倒在柔软的双人床上。

“那就睡觉。”

持续作战一整个星期的近卫早就困得不行，几乎是沾到枕头的那一刻便不省人事。
卢西恩轻轻推了几下，发现纹丝不动。

也许银灰从来就不会看气氛。

卢西恩又生气却又想笑，也懒得再去挣脱男人搂着他的手。
熟悉的味道回到身边，一切无恙。

卢西恩记忆中的谢拉格，只剩下最初的白。
感受不到温度的小镇，没有光，也没有影子。
被时间遗忘的土地不分四季，泯灭一切脆弱的生灵。

那里是银灰的故乡。

那是卢西恩第一次来到谢拉格，陪同银灰出席一场政要会议。
别有用心的总裁使了些手段，一份有博士签字的外遣任务通知很快便送到了卢西恩手中。

保护罗德岛的合作对象，喀兰贸易公司的银灰先生，确保其在谢拉格与会期间的人身安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一张被上级认可的假期通知单，如假包换。

克里斯汀小姐不知去了哪里。

出发前，银灰陪卢西恩等了很久，她并没有出现。

没有人知道她从何而来，就像没有人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离去。
不需要刻意去寻找。

火车留下一阵散不去的雾。
信号灯戴着白色的毡帽，枕木下的碎石已经完全看不出颜色。
铁皮的怪物驶向云外，天上的城市只生乔木、不生野草。

维多利亚很少会下雪，那里温暖、潮湿，四季如春。
这是卢西恩见过最大的雪。

他有些费力地推开车窗，玻璃被坚冰冻住。
凛冬的温度拼命挤进缝隙，卢西恩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埋进银灰那件厚实的披风中。

罗德岛内环境恒温，龙门等作战地区的体感温度适中，因此银灰并没有准备多余的冬衣。
考虑到卢西恩并不适应谢拉格的气候，男人将唯一的加绒披风给了恋人。
种族优势令银灰很难感受到寒冷。

他牵住卢西恩推开车窗的那只手，握在掌中慢慢捂热。
菲林的手被冻得有些泛红，连指尖都是冰冷的。
银灰很耐心地包住每一处皮肤，等待那只手慢慢恢复知觉。

极光下，他们沿着铺满雪的边境前往云端。

谢拉格是一处政教合一的边陲国度。
这里闭塞，落后，仍旧保留着上个世纪的生活与建筑。
像一张白纸，不曾浸染任何的颜色。

他们在车站外被接送到银灰的宅邸，市郊一处三层的别院。
银灰走进玄关时，等候的只有一位老管家与四个将近中年的佣人。
人数不多，足够打理这间偌大的别墅。

银灰向管家说明了卢西恩的来意，某位没有眼力见的佣人从旁请示，是否需要打扫一间客房。
银灰脱下外套的动作顿了顿。

“不必了。”

在某些时候，卢西恩会觉得他坦率得有些好笑。

卢西恩如愿以偿洗了个热水澡，银灰也很耐心地等到他走出浴室，随后带着换洗衣物进去。

他听着浴室中放水的声音，身体慢慢陷进柔软的床垫中央。
恬淡的松木香气将卢西恩拥入，他在银灰的床上翻了个身，有种饕餮的满足。

银灰出来时，卧室里很安静。
卢西恩枕着他的枕头，睡得深沉而并不自知。
银灰向壁炉添了一块木柴，火焰在炉膛中炸开，干燥又温暖地跃动。

他试探着恋人的鼻息，确定对方完全睡着后，轻手轻脚地走向门外。
回来时，银灰手中多了一根细细的棉线。

男人蹲在床边，小心地将棉线绕上卢西恩左手的无名指。
白线于无名指根部围绕一圈，银灰悄悄做下记号，随后小心地撤去。

书架上，一小块珍贵的源石冰晶不翼而飞。

会议在第二天上午如期而至。
在银灰引导下，主动权逐渐落入希瓦艾什家族手中，反对的声音愈发稀少。
政要们保持沉默，但并没有阻挠。

年轻的商人仅凭一己之力，扶大厦之将倾，为这行将就木的国土，延长了数百年寿命。

银灰并非没有缺点，他过去也曾软弱，也曾退却，妄图逃避这无法承受的一切。

少年所经历的一切，在维多利亚跟随流浪剧团演出的卢西恩再清楚不过。

记忆像一只牢笼，印象是牢笼以外的天空。

卢西恩在裁缝店中等候，萨尔维的衣匠手拿皮尺，正为银灰测量肩宽。
采集完必要数据后，银灰将对方开出的单据收好，示意卢西恩上前。

“麻烦帮他也定制一套正装。”

银灰摘下卢西恩肩上的斗篷，后者显然没有意识到情况。
刚想拒绝时，衣匠已经效率地将尺寸测量完了。

两套服装在他们临行前送到。

银灰为卢西恩打上领带，刻意避开了脖颈上的抑制装置，衬衫解开两颗纽扣，露出白皙的锁骨。
是与银灰同款的双排扣风衣，卡其色正装透露出古老的年代感。
配有一顶菲林用的男士礼帽，一双深黑色的系带皮鞋。

卢西恩看着镜中的自己，似乎透过这身礼服，听到曾经歌剧的声音。
他看着身旁的恋人，修长的蓝色风衣像极了银灰学生时的穿着。

也许他们彼此都很久不见，也年轻了许多。

卢西恩谨慎地取下一本书，那些排列整齐的文件还是向一边倒了过来。
突如其来的尘埃迷住了他，卢西恩有些不适地眨了眨眼。

几张旧得发黄的纸从夹缝间滑落。
卢西恩将他们一张张拾起，发现都是些海报。

正上方印着剧团的名字，是卢西恩曾经工作过的流浪剧团。
海报大多是在维多利亚出演过的剧目，宣传画中戴着破碎面具的男人正是卢西恩。

银灰仍旧保留着这些，不知通过什么途径，收集到了其他地区的宣传彩页。
多数纸张早已变得干瘪、脆弱，霉点不可避免地侵蚀着文字。

记忆总是这样逐渐散去。

卢西恩并不知道这些纸张原本收在何处，打算整理过后交给银灰。

男人总是适时地出现。
他从对方身后取走卢西恩手中的彩页，整齐夹在一部手抄的歌剧选集中。

“还想回剧团工作吗？”

银灰巧妙地避开了那些宣传单，转而问了卢西恩这样一个毫无头绪的问题。

“谢拉格本地有个经营不错的剧团。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介绍一份工作。”

“等你痊愈以后。”

他抱住卢西恩吻了吻，眼中写满认真。

这让卢西恩无端想起曾经回答过的一个问题。

一切结束之后，他们将何去，何从？

这是极境抛给他与费德里科的问题，听起来充满虚妄，却又有种不切实际的现实。

他记得自己当时说，也许会留在谢拉格。
于是极境开始咒骂那个混账的资本家，空手套白狼。

倘若世上真的有那样多的如果，卢西恩的愿望不过是想回到过去，仅此而已。

记忆永远是一只无法冲破的牢笼。

他带着真实的幻想，用残破的声音回答银灰。

“好。”

谢拉格是为数不多依雪山而建的城镇。
那是一座瞩目的圣山，神圣的名字赐予她信仰。
喀兰，以谢拉格的方言发音，平静而凝重。

他们行走在破碎的晨光中，前往神明长眠的土地。

银灰带着他踏上漫长的山道，高原稀薄的空气令卢西恩有些窒息，于是他们走得很慢。
男人扶住他的身体，征求卢西恩是否需要原路返回。
他微微摇头，拒绝了。

数千级台阶沿着缓坡通向山顶，无数双虔诚的脚将长阶踩踏得平整、坚实。
苦行的信徒五步一拜、十步一跪，背负着过去赎罪，洗刷人心中沉淀的恶。

山顶是一处神祠，故去的人们长眠于此。
他们站在山道尽头，俯瞰渺小的雪境。

纯白的土地包容每一个灵魂，无论高尚或丑陋，无辜或罪恶。
卢西恩觉得，那是他最好的归宿。

被诅咒的影子无处可去，阳光将他灼伤，黑夜是无法逃避的梦魇。
只有圣山会接纳他，接纳这个丑陋又罪恶的游魂。

天空的顶端不生乔木，群山回响，苔原环绕，细碎的墨绿色连接在神道两旁。
每到苔原花开的时候，就是故去的人们回来看看的时候。

即将返回罗德岛的前几天，喀兰贸易运输部受到一队非法潜入的偷猎者袭击。
此次运输押载的货物是源石订单，优先级较高，银灰需要亲自前往清点损失。

运输管理的负责人向银灰报告情况，十几箱源石保存完好，少许损失可忽略不计。

边境的护林人向出手援助的喀兰总裁表示感谢，银灰的目光停留在那只半人高的铁笼中。

里面关着一只受伤的雪豹幼崽。
血凝固在它泥泞的皮毛上，雪豹缩在牢笼的角落，用恐惧的眼光打量着一切。

护林人顺着银灰的目光看去，随即解释道这是偷猎者准备走私的幼年雪豹。
它的父母已经惨遭枪杀，昂贵的皮毛被刀刃整齐剥落，等巡逻队赶到却为时已晚。

卢西恩俯下身接近那只笼子，受伤的雪豹有些胆怯，但仍旧拼尽全力挣扎了一下。
护林人上前劝阻，告诉他这只幼崽仍旧具有较强的攻击性。
卢西恩点头感谢对方的提醒，并没有害怕。

雪豹颤抖的瞳孔像一面镜子，映出了银灰的眼睛。
让卢西恩想起那个维多利亚时偶遇的少年。
他孱弱、沉默、独自一人，涉世未深却不得不做出成熟的模样。

生命却总是令人敬畏。

它三番五次扑向卢西恩，认为他也是憎恶的魔鬼，笼子被撞得不停晃动。
卢西恩永远记得那双眼，他曾在银灰身上见过。
那是困兽的眼神。

他们最终决定收养这只雪豹。
在护林员照顾下康复后，银灰亲自提着特制的箱子，来接小家伙离开。

它起初谨慎地打量着银灰，挣扎着不愿待在提箱中。
但卢西恩发现这只雪豹会跟着自己。
也许是对气味有些熟悉，它保持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试探着卢西恩。

卢西恩蹲下向它伸手，它弓起身子，谨慎地后退。
最后是跟了卢西恩一路，用痊愈不久的腿倔强地走回家。

大部分与小家伙打交道的工作都是由卢西恩完成，幼崽对银灰的不信任依旧写在脸上。

男人蹲在床边叹气，看着躲在床底的一双眼睛，无奈地招手让它出来。
眼睛在原本的位置眨了眨，没有动。

银灰只好郁闷地看着卢西恩，对方从沙发上起身，把高大的菲林从床边赶走。
卢西恩坐在柔软的绒毛地毯上，低下头向床底黑洞洞的深处望去。

他坐在那里轻声招呼着，小家伙每次都试探地向前挪动一点。
直到整个身子完全探出，它犹豫地看了看仍旧坐着的卢西恩，以及一旁不置可否的银灰。
卢西恩抚过雪豹的后背，这一次小家伙没有躲开。

“也许你需要一点耐心。”

卢西恩抬头向银灰眨眨眼，唇边泛着胜利的微笑。

“是，你说得对。”

银灰俯身轻吻他闪烁着星辰的眼睛，纯白的雪落满星空。

关于挚爱、希望与未来

谢拉格会有春天吗？

“Mission accomplished.”

PRTS的作战汇报借由通讯频道发送，危机合约行动结束。

几乎是在收到简讯的瞬间，银灰转身从前线撤离，翻过高台接住了卢西恩。

刺客痛到失声，残留着源石技艺的弩箭从背部刺穿，精准扎入要害。
他攥着银灰的衬衫，指节用力到发白。

银灰忽然有种患得患失的错觉。
曾经与他相去甚远的一切，都在卢西恩无声的颤抖中愈发清晰。
紧攥着衣料的手逐渐松开，滑落。

那是银灰所永远厌恶的，无能为力的感觉。

医疗部的增援赶到，带走了重伤的卢西恩。

银灰看着他被紧急包扎，被一群陌生的人带走，直至离开这片破碎的街区。
他拒绝了医疗部的战后急救，那些干员匆匆看他一眼，又匆匆离开，寻找下一个伤者。

银灰站在原地，捡起卢西恩落下的匕首，用手套抹去血污。
脚下的土地是战火后残破的废墟。
他看见碎石绽放白花，高墙落下种子。

银灰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片永冻国土之上短暂的春天。
想起尘埃与泥土下沉睡的生命。

他忽然间涌出一个毫无头绪的问题。

谢拉格会有春天吗？

卢西恩从医疗部的病房中醒来，电子仪器循环着单一的心跳。
银灰坐在床边等他，仍旧穿着执行任务时的外衫，战术绑带没来得及换下。
卢西恩想要起身，呼吸间，胸口传来微弱的阵痛。

“别动。”

银灰适时地阻止他，动作有些慌乱。

卢西恩背部被高强度的源石技艺穿刺，弩箭穿透力很强，伤到了肺部。
也许他本不必受伤。

凭借鹰眼一般的视觉，银灰捕捉到了那只弩箭的轨迹。
千分之一秒内，银灰原本可以用真银斩拦下。
但他犹豫了。

当卢西恩手中的匕首滑落，金属与地面碰撞出刺耳的声音。
箭矢扎入他的骨肉。
战场容不得犹疑。

他开始逐渐迟钝、麻木，对盟友的指挥言听计从。
他的时间永远停留在谢拉格的凛冬。

“抱歉。”

银灰握住卢西恩无力抬起的手，对戒在掌心相触。
他无话可说，也无事可做。

“不必道歉，恩希。”
“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卢西恩摩挲着他掌心的茧，像在欣赏对方难得慌乱的神情。
只有这一刻，他不是政客，不是商人，也不是干员银灰。
他是卢西恩永远的恩希欧迪斯。

“都会结束的，不是吗。”

卢西恩从床上坐起，动作过大又牵扯到伤口，剧烈的阵痛与晕眩感一齐涌来。
他甚至强撑着下床站起，很快便因一阵无力感向前倒去。

银灰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床边站起，稳稳抱住了倒下的卢西恩。

“你看，你没有犹豫。”

他靠在银灰肩头，把玩着对方鬓边流苏的挂坠。

“又在骗我。”

“你不也是。”

一个声音透露着些许无奈，另一个带着几分得逞的愉悦。

银灰透过那对泛着笑意的瞳，欣赏爱人眼中永恒的琥珀。
他听到坚冰碎裂的声音，钟摆凝固的齿轮开始转动。
时间重新回到这片不被眷顾的土地。

卢西恩是被宿舍里的那只大猫闹醒的。

银灰让雪豹去叫卢西恩起床，大猫扑在卢西恩身上，时不时用带着倒刺的舌头舔一舔他的手背。
事实证明效果很好，并且卢西恩也不会发火。

他坐起身，仍旧睡眼惺忪，无意识地把雪豹抱在怀里揉了揉。
随后银灰走进卧室，顺便拉开吊灯。
卢西恩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有些不适地眨眨眼。

他借着灯光打量起怀里的小家伙。
大概已经不能再叫它小家伙了——雪豹这一年长得很快，现在的体型已经比当初大上几倍，虎牙也锋利了许多。

“它要是再这么长下去，宿舍里也待不下了。”

卢西恩试着像以前一样抱起雪豹，却意外发现有些吃力。

“那就带回谢拉格。”银灰轻笑，走到床边将大猫从卢西恩身上移开，避免压到他的伤口，“可以为它和Miss.Christine单独准备一个房间。”

于是他们都为这个不靠谱的主意笑了。

合约任务后旧伤未愈，卢西恩不再接到新的行动指令，大部分时间只是在宿舍休憩，每天例行到医疗部接受检查。

早餐后，银灰亲自将卢西恩送到医疗部的办公室前，随后才前往贸易站换班。

罗德岛出于与龙门高层签署协议的需要，目前正停靠在龙门市区附近。
战后的经济在当权者强有力的措施下快速恢复，新街产业陆续兴起，巨大的轴心重又开始转动。

银灰今天的工作结束得早，当他回到宿舍时，卢西恩还在看书。

“晚上想去市区看看吗。”

男人换下披风，推开阳台的落地窗。

微弱的火焰燃烧在龙门满目疮痍的土地上，点燃长夜之后最初的光。

龙门气候适中，温暖而潮湿的空气令卢西恩不得不褪下外衣，折叠整齐后搭在手臂上。
穿着风衣外出绝对是件错误的决定。

他们在大古广场的主干道上散步，银灰手中很快便挂满了购物袋。
男人左手提着给克里斯汀的猫粮，右手拎着一袋熟食店的龙门特产风干肉，准备投喂宿舍里的大猫。

卢西恩实在看不下去，先一步帮银灰接过糕饼店员递来的纸袋，分别装着龙门的早茶与手工点心。

他们提前预约了陈小姐推荐的一家餐厅，据说在大古广场口碑颇丰，食客盈门。
看板上标注着当季特供的菜肴，蔬果占据了绝大部分版面。

银灰对季节变化并不敏感。

当他看到行人身上穿着长袖与衬衫，时蔬与鲜果送上餐桌。
银灰才逐渐意识到，这片残破的大地又熬过了一场漫长寒冬。

他又无端地想起那个毫无头绪的问题。

谢拉格会有春天吗？

有一粒种子落在阳台边的花盆里，破土而出新的生命。

卢西恩看着置物架上的盆栽，从宽叶吊兰的土壤中，涌出一株从未见过的植物。

费德里科前一段时间在与炎客研究观赏植物栽培，顺便送给他一盆吊兰。
卢西恩对花草栽培一知半解，但考虑到是兄长的礼物，还是应当认真对待。

他拨开吊兰一层层宽厚的叶片，那株幼苗正在缝隙下生长。

银灰将泡好的龙门早茶放在桌边，走到阳台准备让卢西恩进来。
他看见卢西恩将吊兰小心托起，另一只手拨开叶片。

“把它移到另一个盆里吧。”

他们忙了半天，指缝中嵌满沙泥，总算将这株幼苗重新安置。
两个盆栽并排靠在置物架上，并不显得拥挤。

也许是对这位远方来客感到好奇，克里斯汀每天都会站在木架顶端，看着卢西恩为盆栽浇水。
大猫总会追着克里斯汀跑出来，随后扑在卢西恩腿上，吵闹着要跃上置物架一探究竟。

银灰总会及时出现，抱起胡乱扑腾的雪豹，好让它看见盆栽中挂满水珠的幼苗。

他们围在这棵幼小的生命身边。
像见证了整个春天。

到了卢西恩能够拆下绷带的那天，银灰陪他前往医疗部例行检查。

医疗干员帮卢西恩取下伤口处的纱布，破损的皮肤已经开始结痂，半个月后会自然脱落。
肺部的损伤已经完全愈合，阵痛感逐渐消失，几乎可以忽略。
卢西恩颈部的矿石病也得到有效抑制，血液结晶密度数值稳定，没有进一步扩散的迹象。

两个盆栽被移动到置物架较矮的一层，这样宿舍里所有的成员都能看到它们。

那株不知名的幼苗逐渐伸展，分出交叠着的新叶，卷叶的边缘带着锯齿。
卢西恩将照片发给费德里科，对方询问后如实回复。

“炎客说，会是一株漂亮的龙舌兰。”

卢西恩握着通讯终端，阅读费德里科回复的简讯，对方顺便发来了关于龙舌兰栽培的注意事项。

银灰将一块龙门茶点递到卢西恩嘴边，对方正忙着照顾幼苗，也就顺着将糕点咬下。
他又切下一小块风干肉片，喂给桌边迫不及待的大猫。
克里斯汀小姐总是喜欢茶，像位真正的淑女，但她并不能多喝。

龙门原产的茶叶味道很好，下次应当多买一些，银灰想着。
他放下卷起的衬衫衣袖，转身与卢西恩交换了一个充满甜味与红茶香馥的吻。

谢拉格会有春天吗？

当星火融化坚冰，种子愈合破碎的土地，时间带来生命与意外的奇迹。

银灰想起一句曾经读过的诗。

“If Winter comes, can Spring be far behind?”

他们终有一天会明白，那些曾经无法诉说的遗憾。

卢西恩印象中，银灰是个沉默的人。

银灰是一名优秀的政客，也是位颇有手段的商人，这有目共睹。
但他或许不是个称职的长兄，并不是那样完美的恋人。

他与恩雅的关系并不好。
至亲沦为家族利益与政治牺牲品，导致银灰与胞妹疏远。

每年，恩雅都会收到两份一并而来的生日礼物。
并且都是由卢西恩赠予，从不例外。

银灰总是会记得时间，从不出错。
他们往往提前一个星期挑选赠礼，并且总是两份完全独立、风格截然不同的礼物。
但卡片末尾的署名都是卢西恩。

卢西恩将两份礼物一并交予恩雅，温柔的小姐没有追问任何事。
一切依旧，所有人都再清楚不过。
不可言说的厚重，随着秘密在时间中死去，再没有容身之处。

但他们会永远记得。

银灰是个沉默的人。

他总会隐瞒着什么，无论对于卢西恩还是恩希亚。

卢西恩无意间听到一些事。
不久前，银灰曾被医疗部值班的华法琳医生强行请离，原因是妨碍正常工作。
喀兰贸易的总裁先生近日频繁在罗德岛药物研发部门进出。

卢西恩在一次提交任务报告时，偶然遇到了独自一人的银灰。
他坐在博士办公桌旁的靠椅上，像在交谈什么。

卢西恩并没有敲门打断他们的对话。
银灰从交易中取得了一份许可，一份能够调取部分特定干员体检记录的特权。

这些事情，银灰并没有告诉卢西恩，包括恩希亚。
他对银灰的行为装作毫不知情，只在每周日准时带着特种组的恩希亚小姐例行体检。

他们缄默不言，也不知从何说起。

银灰是个沉默的人。

卢西恩总会想起那个曾在维多利亚留学的青年，带着年少懵懂的爱意，热烈并且安静。

他们在剧院后相遇，在昏暗的烛火下相拥。
卢西恩从银灰的双瞳中，窥见一片无声流淌的、寂静的冰河。

他们融入彼此的生活，像每一对普通的恋人。
银灰会观看他的每一场演出，留下微不足道的花作为礼物。
卢西恩偶尔会到银灰就读的大学，大部分时间是在图书馆中找到对方。

银灰很少会说出那些浓情蜜意的措辞。
他在恋人面前的言语总是显得单纯、笨拙与小心翼翼，与在讲台前演讲的学生会主席判若两人。

卢西恩知道，他并不是不会说话。

只是不会说谎。

银灰是个沉默的人。

沉默到卢西恩甚至不知道，他究竟从哪里得到了自己指骨的尺寸。
左手中完美契合的戒指无声地解释了一切。
卢西恩每次提及这个问题，银灰总会五次三番地敷衍，或者四处找借口离开。

那就是他的恩希欧迪斯。

会那样草率地将戒指交给他，不谈爱与深情，也不谈婚姻。
直到第二天清晨，太阳照旧升起。

银灰一直深爱着他，卢西恩深信不疑。
像极了那枚源石冰晶，厚重，真实，亘古长存。

他将沉重的承诺戴在卢西恩指尖。
那是银灰爱他的方式。

银灰是个沉默的人。

他对卢西恩最近侍弄的两盆绿植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关注。
每次卢西恩提及盆栽的生长状况，银灰大多数情况下只是沉默着点头，偶尔附和两句。

毫无疑问，养护绿植的责任只能落在自己头上。
卢西恩心想。

不久后，卢西恩接到一项短期外援指令，任务持续了两个星期。
但他临走前忘记了件重要的事。

卢西恩回到宿舍，猜测着银灰也许已经将盆栽送到回收站。
但这些猜测并没有成为现实。

阳台上的吊兰依旧葱郁，龙舌兰抽出新芽。
水珠从叶片上滑落，滴在明显有些潮湿的置物架上。

卢西恩看着在床上补觉的银灰，脱下外衣抱住了他。
银灰模模糊糊地醒来，下意识环住怀中的恋人，有些失神。
卢西恩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凝视对方冰晶般的眼睛，陷入那条无声流淌的、寂静的冰河。

他们终有一天会明白，那些曾经无法诉说的遗憾。

致所有逝去的与即将到来的

他们终将垂垂老去，并在时光中以另一种方式复生。

卢西恩坐在医疗部走道的长椅上，抚过银灰因不安而握紧的手。
手术室外的灯无声闪烁，影子被拖拽得有些变形。

有人推开了紧闭的门，身着制服的血魔医生摘下口罩，露出苍白的脸。
她侧过身打量着一言不发的银灰，男人膝盖上手轻微颤抖。

“银灰先生，手术很成功。”

华法琳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慵懒，却又能从中捕捉到一丝难以言喻的欣慰。

恩希亚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一周后便从监护病房转出。
完成最后一次体检，华法琳带着她到博士的办公室登记离职。

那天正好是卢西恩接受手术的日子。

本应返回谢拉格的恩希亚执意改变行程，将车票撕得粉碎。
她与银灰一起将卢西恩送进手术室，穿着轻便的短衫，左腿只留下一片淡色的疤痕。

卢西恩体表的源石结晶数量不多，病变的炎症已通过药物治疗恢复。
他即将接受最后的手术，摘除体表结晶并人工修复声带。

接受麻醉的身体逐渐脱力，卢西恩闭上眼，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他在无休止的黑夜中歌唱，到喉咙涌出鲜血，地平线泛出黎明的第一缕光。
鲜血落入脚下的土地，化为种子，消融无尽的凛冬。

卢西恩从梦中醒来，喉咙似乎仍带着轻微的刺痛。
他缓慢坐起身，被白发的少女抱了满怀。
银灰站在床边，将他与恩希亚紧紧拥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默。

那时卢西恩忽然间明白，其实生命是有重量的。

他们的生命太过沉重，沉重到压得银灰窒息。

他安慰着泣不成声的恩希亚，抬手抚摸银灰平静的眉眼，手指沾上一片温热的濡湿。

“回去吧。”

银灰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有些喑哑。

“嗯，回谢拉格。”

卢西恩用完整的声音回答，带着低沉与平稳的声调。
他歌唱最初的声音，献给未来与曾经。
过去的时光留存在记忆模糊的一角，却永远清晰，永远完整，从不令人失望。

两份辞职申请静静躺在办公桌上，签署着隽秀的花体。
一对匕首被悉心收纳在手提箱中，靠在桌边。

喀兰贸易与罗德岛的商业合作长期持续，获准在谢拉格地区合法出售罗德岛注册的矿石病药物。
神明为圣山下的国土带来福音。

在银灰介绍下，卢西恩顺利在谢拉格本地的剧院就职，凭借过硬的功底，不久便成为主演之一。

老一辈的演员们说，他的歌声有灵魂回响的声音。
颇有造诣的品鉴者说，他的眼神能洞穿一切虚伪。

像经历过死亡与毁灭，最终重获新生。

卢西恩的每一场演出都座无虚席，银灰每次只坐在第一排的角落。
并不近，也并不遥远。
他依旧在演出结束后送一朵花，放在不起眼的位置，很快便被少女们的礼物与贺卡湮没。

应付完观众的卢西恩回到后台，银灰在走廊边等他。
他们站在烛光下，影子随着烛火颤抖。

那一刻似乎又回到许多年前，银灰仍旧只是普通的学生，卢西恩也还未曾失声。
卢西恩凝视着银灰因成熟而锋利的眉眼，觉得他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又年轻了许多。
他们依旧在寂静无人的走道中拥抱，亲吻。

银灰的肩膀宽厚了许多，也低沉了许多。
男人的掌心依旧温暖，却再也不是学生时那双完美无暇的手。
卢西恩仔细握住那双手摩挲着，感受到坚硬的指茧、脱落的死皮。

时间在他们身上留下最为残忍的印记。

但时光又将他们带回盛年的模样，戏服上闪烁的鎏金是旧日的梦境。
银灰看见卢西恩化成了镜中的光影，翩然地交织在舞台中央。

他看见那些早已垂垂老去的往事，都在这一刻，在尘埃中，在他们的记忆中——

活了过来。

那天是卢西恩在谢拉格度过的第一个生日。
为此，银灰举办了一场家宴。

希瓦艾什家的所有人都为卢西恩送上诚挚的祝福。
因为那是他们的家人，永远都是。

恩雅难得从繁忙公务中抽身，出席这场家宴。
她摇动喀兰的圣铃唱念祝词，给予卢西恩最隆重的洗礼。

神明将永远照亮你前进的路，愿拂去痛苦，重获新生。

卢西恩以谢拉格的礼节向恩雅合掌而拜，在一个银灰看不到的角度，将手中的物件递给恩雅——是对戒的其中一枚。

她看向银灰的左手，发现对方竟在家宴中规矩地戴着手套，像是在隐瞒什么。
恩雅看着掌心中卢西恩递来的戒指，似乎明白了。

用餐后，卢西恩借口去洗手间离开了餐厅。
临走前，他向恩希亚眨眨眼，对方心神领会地点头，随后也跟着卢西恩离开房间。

偌大的餐桌前，只留下银灰与恩雅面面相觑。

恩雅将银灰遗失的对戒交还，他们欲言又止，随后同时开口。

“对不起。”“抱歉。”

卢西恩站在门外，像是在静静等待什么。
恩希亚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尽力想听到兄长与姐姐交谈的声音。

他揉了揉恩希亚柔软的白发，轻声道：

“给他们一点时间吧。”

这个庞大而又破碎的家庭带着难以愈合的裂痕，误会使他们永远无法开口。
伤痛会被时间抚平，但感情不会。

不久后，恩雅搬回到希瓦艾什家族的祖宅居住，银灰仍旧为她保留着原本的房间。

他们从此共同生活，像一个真正的家庭。
那是卢西恩所收到的，最有意义的礼物。
千金不换。

卢西恩用他在剧院得到的第一笔工资，为银灰定制了一块石英表。

即便离开罗德岛，卢西恩与费德里科和极境依旧保持着联络。
拉特兰的手工表以精准与品质闻名泰拉，在业界口碑颇高，并且价格不菲。
卢西恩特地拜托费德里科，为银灰定做了一块商务款的男士表。

费德里科在合约到期后依旧回到公证所就职，炎客跟着他来到拉特兰，开了一家花店。
也许那是他们向往的生活。

费德里科偶尔会问到那两株盆栽的生长状况。
它们随着银灰与卢西恩一同离开，被带到了谢拉格。
卧室窗台边有处不宽不窄的场地，于是它们又被安置在那里。

龙舌兰已经长开了许多，叶片边缘泛着浅淡的金绿，坚毅并且柔软，从土壤中喷薄而出。
的确如炎客所说，是一株漂亮的植物。

克里斯汀小姐与他们家的大猫住在一起，甚至拥有一个专属的猫爬架。

曾经那只总爱吵闹的雪豹安静了许多，它不再成天乱跑，不再闯祸，也不再幼稚。
但它仍旧忠诚地守护着克里斯汀小姐，无论种族，也无论距离。

银灰又重新投入到喀兰贸易繁忙的项目研发与对外合作中。
破旧的工厂拆迁改建，现代化的运营模式注入商业。

新鲜的血液注入残破枯槁的躯体，为这片古老又腐朽的土地带来重生。

更多的年轻人加入谢拉格本地的歌剧团，卢西恩也开始忙于为学生传道授业。
年轻的思维与古老的艺术产生碰撞，时代将恒久的经典永远传承。

他们终将垂垂老去，并在时光中以另一种方式复生。

平平无奇的日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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