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深】豹豹猫猫请和好

绿豆冰唔加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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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深发现自己失去味觉是在吃夜宵的时候。
      他刚开始以为是单纯的压力太大了食不甘味，毕竟他的味觉在一个多月来的进食过程中只起到一个“辨别食物毒性”的作用，有点用进废退实属正常——这顿能想起来吃甚至是因为一整天一点东西都没落肚，半夜胃酸反流烧得血压飙升，这才想起桌角没来得及吃的馄饨。
      馄饨这东西起源苏家，讲江淮语系的人民做出来的东西大多口软，平时细嚼慢咽间自然是越吃越有味道。
      阿深勉强咽下一勺子，只觉得又木又细软的面皮口感有点克苏鲁，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有点口渴。
      阿深再怎么迟钝也反应过来了：吃有汤的东西还能口渴，只能说明吃得太咸了——如果这样都尝不出味道，那就很反常了。
      哦，应该是味觉失灵了。

阿粤这两年年纪大了，格外心疼弟妹，经常对着阿深长吁短叹，说这孩子大风大浪见得太早，容易啥都不当回事，小问题迟早憋成大问题。
      阿穗听着越秀的汇报，心道咱粤哥还是咱粤哥，大当家果然一出口就是真知灼见。
      “深圳市的产业优势侧重应用科学，在前沿基础科学方面还是我们更有底子，深哥找咱们要概念模型抢占市场也是正常商业逻……”
      阿穗面沉似水地抬起手，示意越秀停一下。
      越秀咽了咽口水，脑子转得飞快，说服话术已经从动之以理的“先加杠杆放大收益实现穗深双赢”想到了晓之以情的“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两兄弟前两年经济过热的时候因为争夺产能和地产资本一度关系紧张，在行政权方面，阿 
     深为了放开市场揽权逼宫，冲着当不了省会就直辖，阿穗心知阿深的野心，紧勒着不放权——导致当年两人在办公室里一开口就能掐成一对咩咩叫的乌眼鸡。
     深哥是穗哥一手带大的，阿穗虽然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心里多少还是伤心，这事越秀相当拎得清——要是阿穗是有长远考虑，阿深的高风险合作他可以出面推掉，要是阿穗纯粹心有芥蒂，他就是假传圣旨也要把这个合作推进下去。
      阿穗沉吟一下道：“你刚刚说……阿深只吃了两口就打包扔掉了？我记得他小时候没那么挑嘴啊。”
      越秀：……
      死弟控。
      “那碗馄饨确实卖相不好，”越秀从善如流地顺坡下驴，心里祈祷着阿穗能转变态度， 
     “那油花子在汤里都快凝固成化石了，也就是深哥脾气好不投诉店家。”
     “阿深确实投诉不了店家，”阿穗慢吞吞地道，“因为那碗馄饨是我前天早上点多了放他桌上的，如果我没记错，应该已经放了两天了。”
      越秀顿时肃然起敬。

越秀的效率确实高，阿穗昨天签的文件，阿深就收到了越秀拟的执行草案。
      阿穗不可能不懂得拟定草案的一方具有更大的谈判主动权的道理——广州方面这是把态 度强硬到了桌面上，合约的内容更是严防死守到了牙齿。
      也对，他和省会在行政地位上本来就不平等，怎么能叫霸王条款呢？
      阿深看完最后一行顺手锁了屏，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走进洗手间抹了把脸——这才迟钝地发觉自己鲜见地烦躁起来。
      他自己是个什么心性阿深清楚得很，尽管这两年在金融市场里为了守住谈判时的利益让渡确实唱过不少黑脸，但也只是点到为止的情绪表演。毕竟当年还是阿穗养出来的，性格的底子还是一脉相承的稳定——这次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阿深抬起头看向镜子——长时间的断食已经消耗掉了年轻意识体天然的婴儿肥，削出岭南人面相中独有的高而嶙峋的颧骨，突出的眉骨压着一双戾气沉得极深的眼睛，竟然有几分近代阿粤的神韵。
      连续几天的味觉失灵甚至已经影响到他的嗅觉，连带着食欲一起下降，他现在基本靠胃黏膜的体感判断饭点，频率直接掉到两天一顿。
      吃饭这个东西“情绪调节器”的功能是写进了哺乳动物的基因的，人能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当然感觉不到它的重要性，等到肚里空空的时候才能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耐受度正被推向临界点——广东人极重口腹之欲，自然更甚。
      “阿深？”
      阿深不动声色地敛了敛眼睛，规规矩矩地叫了声“穗哥”，低下头就要绕开阿穗走出去。
      他们刚被一纸高风险合作绑到一起，他还摸不清这个亲哥打的什么算盘，还是能躲则躲。
      阿穗一伸手，把人扯着胳膊薅了过来：“你的气色很差，发生什么事了？”
      阿深一心想要往外走，又不敢在人来人往的洗手间门口跟阿穗拉拉扯扯，只能要挣不挣地把胳膊往回抽：“不会影响工作的，谢谢穗哥关心。”
      他们的关系是人尽皆知的一点就炸，要是被哪位弟妹看见，估计不出三十秒粤哥就能到达战场拉偏架，先发制人地用拖鞋把两人各打五十大板。
      谢谢穗哥关心。
      阿穗舔了舔后槽牙，明明是个他从“茶满欺人酒满敬人”教出来的小人精，现在这崽子当着自己的面把他教的给人递台阶的话术全都打包扔了，就挑了这么句应付他是吧。
      “不影响工作的大毛病多了去了，别的事我不管你，咱们拿到市场上慢慢算，身体上的事你得跟我说实话。”
      阿穗这几千年戎马倥偬，下海经商，根骨不知道比阿深这个气血两虚的社畜小年轻硬了多少，一只手就能把阿深摁得死死的。
      “深圳，我是你阿哥，你这点私事我还是管得了的。”
      自从两人撕破脸，阿深就对自己的牵制十分介意，阿穗自信这句话能直戳幼弟逆鳞，阿深却没有如意料中那样暴怒。
      ……木棉花香。
      他感官失灵以来第一次能闻到的气味，是阿穗身上的木棉花香。
      阿深的大脑还没来得及判断此时的变化，口欲的本能已经先一步唤起了食欲，分泌出的唾液被迅速咽下，刚刚恢复的嗅觉突然被放大了几十倍。
      阿穗的颈动脉有力而温热地搏动着，熨帖着体温的木棉花香从皮肤和领口蒸开，阿深在这场对峙里被压制得死死的，只能动弹不得地任凭兄长的体香近乎撕扯一样催动着自己的嗅觉神经元。
      阿深下意识将嘴唇抿得很紧，舌齿连同咽喉微不可察地嗫嚅了一下，孩提时代的吸吮和咀嚼的口欲在疲惫的精神状态下水涨船高，将理智的弦绷向断裂的边缘。
      阿深的眼睛毫无征兆地变得通红，以惊人的力气挣脱了阿穗的钳制，扑了上来——耳后被湿润而柔软地一贴，尖利的犬齿刺破了皮肤，一阵泛甜的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阿穗“嘶”一声，心道这小子何止是生气了，分明是激过头了要咬人。

今晚的粤家办公室是难得的多人，也是难得的安静，只有频繁翻动纸页和敲键盘的声音充塞在空气里。
      阿深硬着头皮等到了十点，眼见周围工位的弟妹还是一个都没走，只好是但拿了份文件往省会办公室走。
      眼见第三季度已经走到了尾，平时再松弛的地灵也不得不在年终总账的压力下现出原形，巴不得排着队到粤哥办公室冚头埋墙，痛哭流涕地承认那对不上账的几分钱真的是自己拿的。
      阿深把脸绷得很紧，本就薄的嘴唇此时几乎抿成了一线，从工位到省会办公室这几步路走得相当漫长。作为年报首当其冲的受害者，他当然明白此时没人有功夫抬头看自己——但这依旧消解不了他从全家人面前走过，去找半个上司兼亲哥哥的尴尬感。
      没篡位成功的半个上司。
      当年他最巴不得他死的时候竟然毫发无伤，他们好不容易有由头偃旗息鼓时却差点被他咬穿脖子的亲哥哥。
      阿深微不可察地低了低头，推开了玻璃门。
      省会办公室里鲜见地熄了几盏大灯，阿穗熄了屏收了桌面，手里已经拿好了外套——似乎是要走。
      “过来坐。”
      阿深往里走时不动声色地睨了一眼身后的毛玻璃——光线这么暗，外面估计看不出来里面发生了什么。
      “从你失去味觉到现在，你总共吃过几顿饭？”
      阿深眼观鼻鼻观地在靠窗的会客沙发上坐下，脸上的微表情被黑暗掩住：“一顿。”
      阿穗忍不住抬头看了阿深一眼——毕竟是私人谈话，阿深只穿了件衬衫，没打领带，微微歪着靠在沙发上，在本就瘦削的身形在落地窗外霓虹灯的映衬下近乎显得形销骨立。
      可能是文化差异吧，他们这边一般不管放了两天的馄饨叫“饭”。
      阿深抬头等着他的下文。
      反正自从上午的失控，“自己突然变成了fork还垂涎身为cake的亲哥哥阿穗”已经成为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事实——阿穗既然愿意把自己叫过来谈，应该是想用自己的进食需求等价交换一些东西。
      别漫天要价就行。
      阿穗叹了口气，在沙发上挨着弟弟坐下，顺手溜开两颗扣子，压下领口把阿深摁到颈窝里。
      “那就先吃饱。”
      两人的距离一下变得极逼仄，浓郁的木棉花香瞬间占据了感官，不容商量地撩拨起了他好 
     不容易平息下来的食欲，口腔迅速分泌起了唾液，理智也在以令人恐慌的速度被蚕食……
阿深狠心一咬舌尖，用尽全身力气把对方推开！
      “我要用什么交换？”
      阿穗的手不尴不尬地停在空中，似乎有些错愕：“什么？”
      “穗哥，你愿意帮我保守秘密，也愿意回应我的需求，这人情我领了，”阿深平复了一下呼吸，尽可能让自己显得的游刃有余，“我也还你个好，让你来定价，反正……”
      “深圳，你非得把什么事情都弄成一场交易吗？”
      “不然我为什么坐在这里，”阿深一挑眉，将称呼咬得极重，“穗总？”
      他不该失态的，但这件事带给他的不确定感加上阿穗优柔寡断的态度真的把他搞得相当焦躁。
      “深圳，再这样下去你会活活饿死。”阿穗的声音沉了下来，“你既然知道我不会见死不救，你为什么揣测我一定有所图谋呢？”
      “被家长连名带姓地叫”是每个东亚小孩刻在条件反射里的恐惧源头，晓是阿深也顶不住两次暴击，声气微微收了收，却依旧一声不吭地盯着阿穗，拒绝的态度很明显。
      阿深明白自己这种“软饭硬吃”的态度多少有点仗着阿穗的好意不知好歹。
      但算计这个东西……他向来视之如被窝外面的楚人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对峙半晌，最终还是阿穗做出了让步。
      “好，那你每次吃饱之后，能不能给我一点……”阿穗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在艰难地寻找着措辞，“……肢体接触，就像以前一样。”
      阿深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以前？
      他们以前还一起住在越秀的老屋里时，阿穗确实很喜欢不定时刷新在家里的各个角落，把自己拎到怀里一顿揉搓——有时是像老一辈人一样让自己坐到腿上，从手心摸到脚，看看平时有没有磕到碰到，有时是下班累得不行，枕着自己胸口葛优瘫在沙发上，没一会就睡得不省人事，有时仅仅是闲着没事，也非要挨在自己怀里看电视。
      面对家人时，阿穗常常习惯性的把人拉过来摸摸贴贴，尽管阿深后来才意识到阿穗这一点是随了带大他的阿粤，也不妨碍独属于阿穗的木棉花香和温热的触碰成为他青少年时代的潜意识记忆。
      阿深心里松了口气，张开手臂：“那先把上一顿付清了。”
      无论怎样，好歹是有了个价码。

接下来一段时间，阿深不得不承认，阿穗确实是个合作起来相当舒心的共犯……呃……partner。
      每次“喂食”时从来不带犹豫，会提前帮自己选好衣服遮盖的地方好下嘴，事后“结账”时也从不会提太过分的要求。
      如果不是因为两人嫌隙过大，阿深都几乎要对阿穗放下防备了。
      但是不行，这不是简简单单的利益冲突就能概括的事。
      商场上的人心很简单，为利而来，利尽而散，中间牵好线搭好桥，面子功夫做周到，人情经营总有下手的地方。
      可是他和阿穗的关系太复杂了——阿穗不仅仅是管着自己的上司，更是曾经对自己感情深厚，还带着点微妙的占有欲的兄长，还好巧不巧的占着他复杂的情感系统中那点仅显微镜可见的“真心”线程。
      那些在他青少年时代已然杂糅成一团乱麻的感情，经过两人两三年的明争暗斗，已经成为了一只黑箱，没有人知道里面会是两人原封不动的感情——还是潜滋暗长的心魔。
      古人对纯粹的爱尚有“爱生忧怖”这个形容，更何况他们那点从一开始就不纯粹的爱呢？
      阿深只觉得被落地窗外的阳光晃得头疼，一伸手拧关了百叶窗。
      “哥，你没事吧？”
      阿深挥挥手，示意福田继续。
      “我昨晚用关键词检索了自电子建档以来整个广东地区所有的医疗案例……还有刑侦卷宗，都没找到这样的先例，”福田顿了顿，隐晦地道，“所以这应该不属于病症，而是人文特征反映在意识体躯体上的表现，也可能一定程度上影响意识体自身的意志。”
      也就是说，要么是深圳依旧一定程度上离不开广州，要么是自己对阿穗已经居心叵测到了“躯体化”的程度……或者两者兼有之。
      阿深揉太阳穴的动作凝滞了一下。
      前者没什么好说的，gdp本来就不是衡量发展程度的唯一标准，深圳市即使能短短四十年用腾飞的生产总值跻身一线，也不能否认他在下层建筑方面的巨大短板——虽然这在全球生产专业化的现代城市发展中已经不算是缺点，他可以倚仗着巨大体量的资本从全球挑选人才，收购技术，甚至租借文物来弥补自己人才培养，基础科学和文化方面的不足。
      但于后者而言，人民的文化认同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来了就是深圳人”或是“拓荒精神”就能凝聚在一起的。
      除去大江南北的文化，深圳的本土文化大多还是和广州师承一脉，老一辈人为人处世的根骨里奉行的也多是“执输行头仲惨过败家”和“百家姓谈骨气”——自己做为意识体的意志对阿穗产生依恋和归属感几乎是不可抗的事实。
      依恋……
      问题就出在这上面了。
      “哥，越秀说最近你老去找穗哥……”
      福田抿了抿嘴，用“皇兄跟人py交易误入歧途，臣弟痛心疾首冒死进谏”的语气道：“……你进省会办公室的之前还老拿茶水漱口。”
      阿深：“……不是你想的那样。”
      得，这是两个二把手都知道了。
      出于一顿饱和顿顿饱的考虑，阿深每次去找阿穗之前都会先吃点东西垫出饱腹感，免得再像第一次那样失了轻重——不擦嘴不漱口直接咬，真要蹭人一脖子油吗？
      福田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阿深揉了揉眉心，换了个话题：“我让你盯着点跟你穗哥的技术合作，没什么问题吧。”
      “从目前看，没有，”福田这次回答得很快，“越秀和穗哥每次签字都很爽快，对我们报上去的盈利规划和技术估值也没有疑议，起码从财务方面看没有什么问题。”
      “先说好，福田，我相信你的判断，深交所毕竟在你手里管了三十多年，”阿深看着弟弟的眼睛，“可是我的感觉一直不好。”
      他的感觉一直不好，不管是这次技术合作还是两人的“进食交易”，尽管阿穗除了一开始的强硬合约以外，其他姿态一直放得很低……放得太低了。
      “哥，我倒是觉得穗哥没必要在这次合作上动手脚……现在毕竟不比前两年经济过热，穗哥他们也捉襟见肘，广州方面也许是真的需要这次合作呢？”
      这次技术合作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挂着技术投资的牌坊在一级市场借钱，用未来信用折现来的钱暗戳戳地帮地方经济度过难关——现在燃眉之急在外不在内，阿穗也不是当年热衷“安内”的蒋光头。
      “哥，前两年经济过热的红利很多，可是没有多到够分的程度，所以你和穗哥有很多东西要争，如今大家都不好过，可供选择的市场缩水，深圳离不开广州的实业基础，广州也离不开深圳的杠杆，早就没什么争斗的空间了。而且……”
       阿深看着福田没说话。
      也许是市政府所在地，民生工程又多的原因，福田虽也随了阿深重骨量的长相，眉却窄而微蹙，配上一对垂眼，神情微动间总能带出几分悲悯。
      “……而且穗哥对你也不是没感情，人心都是肉长的。”
      阿深收回视线：“……大人的事，小孩子懂什么。”
      “……哥，我今年三十四了。”福田实在没忍住，靠近阿深低声道，“哥，前两天我跟越秀还商量，要是你和穗哥真要在一起……咱俩倒是可以拍个拖帮你们打掩护。”
      阿深：？
      “你们俩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福田避重就轻地一摊手：“那要看你指的是物理意义还是伦理意义。”
      这谈话方向的转变太诡异，阿深几乎瞬间就读懂了福田的言外之意。
      阿深脸色愈来愈黑：“所以说你们物理意义上已经……什么时候？”
     “哥你别生气嘛，我们私交不错对你和穗哥都是有好处的嘛，”福田极有眼色地帮阿深的杯子添满了水，有种“千金给爹地介绍纨绔子弟”的低眉顺目，“当年美乐宗和玉米晓夫要是没有两个‘私交不错’的下属牵线搭桥，当年的古巴导弹危机怎么可能只靠电话就解决了？”
      谁说卧室里的和谐相处不算“私交不错”呢？
      阿深只觉得额角“突突”直跳。
      小孩子懂什么……
      ……人心都是肉长的，所以才幽微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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