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览内容
原创
二创
补给站
站点导航
补给站
创作中心
活动中心
文澜德旧站
注册
登陆
在坠落之前
一
鲤鱼
2025/03/23 16:18
大众
加载中……
* * * * 1. ----- 1. 雨水将落未落之前，气压低到人胸 ----- 口发闷。省道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木从车窗飞驰而过，带着宽檐遮阳帽的小贩挑着担子站在大路旁，身边纸板上歪歪扭扭写着“旅行物资售卖”几个大字。 从成都前往斯丁措的省道路途平坦，抵着限速前行的suv副驾驶上，子车甫昭被他口中的上吊绳牢牢绑在椅背，端是一副睡到人事不省的模样。 车载音乐在四十分钟之前被没素质的副驾驶调到相声节目，把本就因为海拔变化与低气压而有些心浮气躁的文职吵到忍无可忍，一气之下按了关停键。一时间算得上宽敞的车内空间里，只余下高德小姐时不时提醒路况的杂音。 疏南风向来秉承资本主义的美好传统，工作时恨不能杂志社里一个邪祟掰成两个使。至于假期一流，更是无稽之谈，谁知这次拜了哪路邪神，竟大手一挥，走着公账把这群百岁老人全都打包到川藏线，说什么紧跟时代潮流，为了杂志社的团结友爱，准备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团建。 一众邪祟活了千儿八百年，养得一身破毛病，往日杂志社里出外勤的出外勤，旷工的旷工，彼此难得见上一面时倒也算得上太平。如今囫囵被疏南风凑成一堆，还要做什么好同事的姿态，实在是强邪祟所难。 这不疏南风前脚刚走，后脚一群人便鸡飞狗跳着互相使绊子，从成都出来上434省道短短一截路程，花堇抽飞了两条藤蔓，佴和被塞了一嘴药丸，巫家慧与子车甫昭几番动手，差点误伤佚名不说，三辆租车更是直接报废了两辆。 监工不在，一群邪祟懒得做出什么和谐友爱的姿态，合计之下寻思着疏南风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但彼此看着实在碍眼，索性兵分三路，最后终点汇合了事。 子车甫昭对猫嫌狗厌的情况早有预料，在众人商论着要将他轮空之前，便早早拽着佚名上了硕果仅存的车。等两人毫无同事爱的扬长而去，被下放在省道旁的好同事们才幡然醒悟，一时间纷纷掏出手机和子车甫昭进行了一场颇具西封特色的“亲密交流”。 佚名向来是不参与这项交流的，于他而言，只要不影响工作效率，哪怕他们当面人脑袋打成狗脑袋，也算不得什么需要投注关注的事。 车载空调徐徐送出冷风，缓缓吹散心头的压抑。说起来文职人员身份几经变换，大部分身份却也偏安一隅，哪怕出门也只是目标明确。像如今这般，没有目的与任务的行程，确实算得上新鲜。 依山而建的省道两旁植被苍翠，大约是见惯了这般风景，子车甫昭在被制止掉唯一的娱乐项目后索性倒头睡去。352km的行程转瞬即逝，待车辆越过群山，在暮霭沉沉的天色里碾上碎石铺就的小路时，子车甫昭才终于被这阵颠簸惊醒。 他猫科动物似的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不知何时盖在身上的薄毯上小熊猫张牙舞爪着滑落，一向佝偻的背也被拉直几分。 乌云遮盖之处，巍峨雪峰若隐若现，一汪澄澈的蓝坠在群山之间，自远方缓缓淌过的云在湖泊里倒映出一抹白。子车甫昭打开车窗，呼吸间带着潮湿水汽的空气充盈鼻腔。 2006年8月29日下午三点，康定市斯丁措，海拔4200米，气温19度，天气阴。 行程决定的过于仓促，两人出发时只匆匆着将旅行用品杂乱的堆在后备箱与后座上。子车甫昭看了眼车外阴沉的天色，扒开车行塞在后座的熊猫玩偶，在零食堆和氧气瓶的下方抽出帐篷。 斯丁措的地势算得上平缓，是露营的好地方。他伸手将因为长期任务而没时间打理的长发向后理了理，原本用来扎鬓角小辫的红绳如今长长坠在脑后，与经年不变的黑色褂子相称，倒也颇有意趣。 佚名拿起相机，定格了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 “可算是搞好了，对了佚名仔，你饿了没，这破地方怎么连个饭店都见不着。”扎帐篷这件事对前杂技班主算不得什么难事，过往风餐露宿的生活经验让他熟门熟路的找着背风处安营扎寨。只是手里的事儿一经了结，这人便迫不及待的开始四处张望着找摊贩。 “旅行手册你没有看吗？”问题刚一出口，佚名便知晓自己讲了句废话，子车甫昭往日里任务信息都不会细看，更何况这在他而言无关紧要的旅行手册。佚名叹了口气，将早早备好的自热火锅放在桌上，长时间开车导致的精神疲惫里他摁了摁眉心。 被天气预报宣告有雨的天色暗沉，高原植被覆盖了礁石的间隙，一簇簇黄白色小花盛放。风吹的帐篷哗哗作响，离他们不远处的旅客有样学样，将帐篷安置在背风面。 “我记得人类并不喜欢餐风露宿的生活，为什么又会主动这样出行？” 注了水的自热锅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子车甫昭早早拆了一根火腿肠，三口两口塞进嘴里，就又对着卤蛋伸出魔爪。佚名的问题来的突兀，好在两人相处几年，子车甫昭对这类不合时宜的好奇心适应良好。 他将凉的噎人的卤蛋放在自热锅的盖子上，坐没坐相的将整个人塞进座椅里“闲的呗，还能是怎么样。” 自热锅的香味随着加热缓缓弥漫在空气中，与平原地区相差甚远的温度让不耐冻的百年老猫颇为烦躁。临行时一时兴起买的薄毯御寒功能聊胜于无，佚名默不作声的递过保温杯，在服务站接的热水余温尚存。 大约是那口热水解冻了干涩的唇舌，子车甫昭自步入高原地区后就一直淡薄的谈兴突然被点燃，他懒洋洋伸手点了点远处兴冲冲拍照的一家五口，难得不带戾气的做出点评“动荡里寻求安宁，安定后又追求刺激，人都是这个样子，贱得慌。像他们这样出游，大都是为了从柴米油盐中片刻脱身，正常人生命短暂，于是想要从任何一种方式中拓宽可能。说来说去，寻求的也不过不同二字。” “那你又是为了什么呢，佚名仔？”难得的正经话戛然而止，子车甫昭的耐性在自热锅渐熄的咕噜声中停滞，他随手撕开餐具的包装袋，掀起还带着滚烫余温的盖子将卤蛋压进红彤彤的汤汁。 辛辣的香气直冲鼻腔，呛的他猛打几个喷嚏。佚名有样学样的挑起一筷子宽粉，吃不来辣的人脸上瞬间冒出一层薄红。 他没有回答子车甫昭的问题，说是因为疏南风的安排也不过是无稽之谈，对方讲完安排之后便扬长而去，明摆着不在乎这群人到底准备做什么。当时省道口时如果他不想，掉头回市区待个十天半月也不会有人在意。可当坐上驾驶座的一刻，身侧的人大笑着打开车窗，贱兮兮的冲着被他们甩在身后的同事竖中指时，他还是神使鬼差的搜索了川藏线的行程攻略。 蒸腾的热气与辛辣让佚名脸上冒出一层薄汗，向来对饮食不在意的人勉强平息了饥肠便不准备再吃，一瓶颇具童趣的AD钙却落在他手边。 “行了，今儿随便对付一口得了，明天哥请你下馆子。”扎好吸管的甜味饮品缓和了辣意带来的痛，佚名掀了掀眼皮。看见子车甫昭抱着一板里剩下的三瓶挨个扎上吸管，察觉到自己的目光时很是挑衅的笑了笑。 幼稚。 采购时只顾着往购物车里塞，倒忘了分辨两人都买了些什么。只是今天的行程已然让人心生疲惫，在察觉到这个天气无法看清远处的两座雪峰后，佚名便预备在帐篷里好好休息以应对接下来的行程。 这些年子车甫昭的驾驶技术不能说毫无长进，但要真想安安稳稳的走完这一程，方向盘大部分时候还是掌控在自己手里比较好。 天色彻底暗下来时酝酿了一天的雨终于落下，子车甫昭原本揽着相好将将睡去，远处轰鸣的雷暴却吵醒了他的神经。 牛津布材质的帐篷被雨水打的噼啪作响，远处汽车发动的声音在雨声中算的上清晰。不知何时清醒过来的佚名看了看远处明暗交替的天空，默不作声的开始收拾行李。 “将就一晚上得了呗，哥挑的地儿安全的很，干嘛这么折腾。”原本看日出的安排被打乱，子车甫昭不情不愿的抱怨两声便顶着雨将东西塞进后备箱。 他倒也懂得轻重缓急，嘴上抱怨的欢，行动却也称得上迅速。在一身白衫黑褂被雨水彻底浇透之前，两人就已坐在车厢里。 暴雨在路面上浇起蒸腾的水雾，远处车辆的尾灯在夜色中勉强让人分辨的清前行方向，佚名单手扶着方向盘，开始搜索离这里最近的旅店，侧头时被雨水打湿的鲜红耳坠紧紧贴在苍白侧脸上。 “要我说你就是瞎讲究，几道雷声而已，还真能劈了我们不成？” “川藏一带神的余威尚存，你说话的时候最好小心一些。” 再多的忧心忡忡也会被子车甫昭不着四六的话打乱，佚名一路卡着限速到达新都桥，因着旅行旺季价格疯涨的酒店连个位置都没给他们留，几经辗转才在凌晨之前住进宾馆。 子车甫昭换下被雨水浸透的衣物后用毛巾擦着头发，倒是记得刚来高原地区不能洗澡的事儿，只将一头黑发揉的像乱蓬蓬的鸡窝。洗去朱砂绘成的符文后，那张脸在廉价旅店昏黄的灯光下显出几分难得的柔和。 硬壳冲锋衣的防水效果称的上优越，佚名三下两下换好衣物，接替了子车甫昭毫无章法的顺毛动作。吹风机嗡鸣着带走发丝上最后一点潮湿，折腾一天精神和身体都颇为疲倦。佚名低头，在室内逐渐回暖的唇轻轻擦过子车甫昭嘴角，灯光彻底暗淡之前轻声开口“睡吧”。 2. 子车甫昭早早过了缺觉的年纪，一大早便丝毫没有公德心的叮里咣啷着收整他那堆鸡零狗碎。当窗理黄布，对镜画符文的戏码上演完毕，深埋在酒店白色被子下的人便碍了他老人家的眼。 好在家养之后奶牛猫倒是学会了不直接上手挠人，他伸手扒拉着佚名散在枕头上的耳坠，又手贱似的用自己垂在身前的发尾扫过对方鼻尖。熟睡的人无端遭此骚扰，几次三番想拽着被子盖住脸又被阻挡，终于忍无可忍的半睁开眼把猫爪子拍向一边“子车甫昭，你烦不烦，今天的行程定在八点出发，现在才什么时候。” “不识好人心啊佚名仔，哥是看你昨天没吃好饭，寻思着今早带你出去搓一顿呢，为了这我可好好查了攻略。这附近有家牛肉馅饼和酸奶巴是一绝，起来晚点儿就该排队了。” “我不去......”大约是工作早已耗尽这可怜文职的生活热情，难得的假期自然该用来争分夺秒的补眠。佚名勉强睁眼看清墙上挂钟的时针还指在6与7之间，一时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和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一起疼了起来。 只是把子车甫昭一人晾这儿必不可能，半梦半醒之间，他伸手勾住子车垂在自己侧脸的发尾，稍微拽了拽对方便从善如流的将凑了过来。轻如鸿毛的吻伴着被窝里温暖气流一同落在子车甫昭上眼睑“好困，让我再睡会......你饿了就先去吃......顺手帮我带一份就成......” 混迹人类世界多年的邪祟早早明白什么叫等价交换，亲一口之后便理直气壮的提出要求。子车甫昭这头尚且因为落在眼睑的吻怔愣，佚名已然将自己塞进被窝续上被打断的睡眠。 再把人捞出来必然是要生气，索兴甜头已经尝到，子车甫昭倒不在意自己被当成外卖员使唤，他随手从佚名外套里掏出钱包，悄无声息的关上了房门。 2006年8月30日上午八点，新都桥，海拔3300米，气温12度，天气晴。 子车甫昭一向精力旺盛，昨儿安安分分坐了一天车早就起腻，刚到停车场便迫不及待的占了驾驶座，徒留佚名待在车旁，深觉自己即将面临新世纪的谋杀事件，一时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怎么着，还要我请你上来吗大少爷？” “子车甫昭，这副身体刚换没多久，我还没物色好下一个合适的八字。” “......埋汰你哥呢不是，行了，让你坐你就坐，编制还在你身上挂着呢放宽心行不行？” 被子车甫昭占据过一天的副驾驶上落了不少东西，佚名伸手理了理发现一时半会儿也收拾不出个章程，只得囫囵着将一堆零碎全塞进后座，刚一坐定便用安全带将自己牢牢固定在座椅上。 子车甫昭单手扶着方向盘冲佚名扬了扬下巴“接下来想去哪儿，说说呗。” “......根据走过这条线的人给出的攻略，我们下一站该前往塔公草原。” 等汽车顺利驶上柏油路，佚名终于有闲心去看看沿路风景。天空蓝的透彻，白色的云压的极低，几乎垂坠在地面上。郁郁葱葱的草色沿着河流一路蜿蜒，悠闲吃草的牛羊群缓缓路过山坡。绑在路边的五色经幡被风吹的呼呼作响，穿着藏族服饰的姑娘自河流中捞起一捧清水，发间各色头饰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熟悉路况之后子车甫昭的车速肉眼可见的提了起来，高德地图三番两次的超速警告他全当听不见，路边的车有一辆算一辆的超了过去。 能在这条路上往返的大都是多年驾龄的司机，心有成算行为也足够大胆，猛然见着这没素质的开法，立马来了精神反超回去。子车甫昭空有一身不遵常理的驾驶技巧，偏偏身边有个脆皮文职不能用。眼瞅着有人竟敢让他吃一嘴尾气，怒冲冲摇下车窗便骂“你他妈的瘪犊子不要命啊，老子今天教教你什么叫开车，草你妈的送你小子上西天。” 看够了炸毛猫的热闹，在对方猛踩油门之前，佚名开口“这车租的。前面那两辆没上路车行还能管管，这辆要是报废了，你就自己想办法。” 猫大王什么时候受过这气，正要不管不顾的在国道上演速度与激情，就听佚名不紧不慢的补充“现在这地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车没了你就走着去下一个景点。” 车窗流淌的风景逐渐慢了下来，子车甫昭没好气的指责佚名胳膊肘往外拐，车要真坏了大不了抢一辆新的，就又被一句不想旅行途中进橘子并上赔车的陈年旧账堵了回去。 踏上公路的羊群制止了一场即将爆发的唇枪舌战，子车甫昭停下车，兴致勃勃的摇下车窗冲羊群咩了一声，一时间浮在地面的白云里咩声不断，隔着七八米与这两个不速之客打着招呼。羊群末尾跟着骑马的男人，遥遥冲着让行的两人点头以示谢意。 塔公在藏语里是菩萨喜欢的地方，等他二人远远看见那片被围起来的草坪时已是十点。趁着子车甫昭去停车的功夫，佚名买好了两人的门票。 他新换的壳子与离宇亭的身高相差无几，穿着显眼的红色冲锋衣在人群中很有些鹤立鸡群的模样。子车甫昭远远看着他低头站在商贩摊前，神色里满是不自知的认真。大概是感知到子车的视线，他抬起头，冲脸上画着怪异符文的男人露出一个笑来。 子车甫昭见过太多次佚名的笑，冷笑嘲笑，威胁的笑，偏偏今日阳光太刺眼，子车甫昭塞在兜里的手指不自觉搓了搓，三步并作两步站在佚名身前“今儿这么听话，半点不乱跑啊。” 大概是出任务得出的经验，子车甫昭深觉佚名是块招邪祟喜欢的唐僧肉，经常一个错眼就找不着人，长此以往，在人群里搜寻那个扎眼的身影已然成为他的条件反射。 佚名叹了口气，冲子车甫昭扬了扬手里的门票“刚刚听到他们说今天有赛马活动，问了问地方，怎么样，要去看看吗？” 那个年代在外面行走的人总归不可能不会骑马，子车甫昭一句那有什么好看的还没出口，便瞧着佚名眼里不自觉的期待。 除却苦苦追求的自我，佚名似乎对其他一切事物都不甚在意。两人阴差阳错之下成了相好之后，子车甫昭用尽早百十年的耐心也没能踅摸出对方除了工作之外还有什么兴趣。如今难得在对方身上瞧出点苗头，立马将扫兴的话咽了回去。 一串红蓝二色宝石串成的头饰落在他手里，在手中握太久之后这串头饰似乎也被佚名的体温浸染，子车甫昭被烫到似的缩了缩手“怎么想着给我这个，把你哥当小姑娘哄呢？” “刚刚在路上看到有人戴，刚好在商贩那边瞧见，觉得很适合就买了。” 子车甫昭自民国之后再没有过抢别人珠子的兴趣，如今平白被相好塞了一手烫手山芋，往日嘲讽怀蕴清的话纷沓而至给这封建余孽身上扎满回旋镖，想说你哥我早八百年不戴这些玩意儿了，可那点余温又实在让他心痒。 还没等他想出什么章程，佚名的视线便被喧闹人群吸引，赛马场里尘土飞扬，他们这位置看不清晰，只间或听出几声尖叫与欢呼。子车甫昭眼珠子一转来了主意，让佚名先去马场那边等着便不见踪迹。 难得体验一回撒手没的佚名被人群拥挤着推向前排，原本颇感兴趣的比赛在身侧少了一个人的情况下也无趣起来。他站起身正要把乱跑的猫捉拿归案，一抬眼便远远瞧着熟悉的身影站在马厩前。 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在言语不通的情况下与藏民商议，竟顺利的牵出一匹马来。 刚从马厩里牵出来的马匹毛色棕黑，不耐烦地喷着响鼻。子车甫昭摸了几下勉强算是让双方认个脸熟，接着便长腿一蹬，从容利落的翻上马背。 身上骤然施加陌生重量的马匹发出一声嘶鸣，立刻弓起背在原地跳跃着剧烈挣扎起来。规整的草坪被蹬踹起草叶尘土无数，子车甫昭打了个呼哨，硬生生靠着缰绳那点着力点调转马头，等马匹高高仰起前蹄意图将他从身上颠簸下去时弯下腰身，将自己牢牢安置在马鞍上。四周的牧民忧心他会被马匹颠落，紧紧跟随在他身后随他驾着马向远处奔走，大约是自知无力挣脱，在马场来回几趟后黑色马匹终于顺从的载着他从远处山坡上狂奔而下。 马场四周围观的人群发出震天呼喊，旁观一出驯马好戏，隔着人群佚名远远瞧见呼啸的风穿过子车甫昭发梢，为了行动方便高高束起的马尾在马匹的奔走里跳跃，头绳上红蓝二色的彩珠叮当作响。尘土与草叶飞扬间，佚名竟从这人面色里窥见几分民国时的意气风发。及至他驾着马停在面前，佚名才堪堪回过神来。 雅拉雪山远远注视着这片草原，日光从背后将子车甫昭层层包裹，难得被居高临下的视角让佚名无暇分辨对方面色，子车甫昭翻身下马，一手牵着马绳，另一只裹着黄布的手摊在佚名面前，他听到对方的声音畅快到近乎清朗“要试试吗，佚名仔，哥带你去跑马啊。” 佚名这副躯壳并未有过骑马的经验，隔着几十年与他遥遥相望的记忆里，骑马也不过是做世家子弟时的消遣，全然算不上精通。刚被子车甫昭驯服的烈马自然不可能接受陌生人的接近，只在佚名试图触碰时打了个不耐烦地响鼻。 子车甫昭不耐烦的啧了一声，顺手牵紧马绳“这个太凶了，走，去那边我帮你挑一匹听话点的。” 自雪山吹来的风尚带几分寒意，佚名跟在子车甫昭身后，冷不丁发问“你还会驯马？” “小瞧人不是？”子车甫昭难得从自个儿冷面相好身上察觉到些许对自己的好奇，立刻嘚瑟起来，“这玩意还用学吗，畜牲就是畜生，累了痛了就听话了，你哥我当年经手的哪样东西，不都是个顶个的听话。” 怀蕴清，符顺，魍魉一溜串的名字在佚名脑海里纷沓而过，他捏了捏手中的相机，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嘲讽，转移了话题“我刚刚给你拍了照。” “我知道啊”子车甫昭头也不回的摆摆手，挑选合适马匹时嘴也不停“早八百年见着你用那黑匣子拍了，记得洗出来之后给哥瞧瞧，挑几张顺眼的放杂志首页给那群不长眼的也长长见识。” 白色马匹被他从马厩中牵了出来，佚名也终于在子车甫昭和口音颇重的藏族男人嘴里得知，能骑马出来竟是因为他用驯服那匹黑马做了交换。 子车甫昭一句叫声子车哥就教你骑马还没出口，佚名就已按着记忆中的方式踩着马镫上了马。被特意挑选的白马果然温顺，只待佚名拉拉缰绳，就自觉走动起来。 骤然抬高的颠簸视角让他拉紧缰绳控制着速度，压的极低的天空下彩帛上下翻飞，远处人声隔着距离听不清晰，佚名摸了摸马匹的脖颈，慢吞吞在草原上散步。原本因着早起郁闷的心思被冲散，一时觉得这趟出行也算得上不赖。子车甫昭跟上了他，黑马因着慢吞吞的速度不耐烦的用蹄子刨土“没想到你会骑马啊佚名仔。” 大概是温吞的环境同化了他，佚名一时没察觉到对方的险恶用心，只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便听子车甫昭笑着说声抓稳了。 短鞭落在白马屁股上，佚名尚未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手下意识攥紧缰绳便听马匹发出一声嘶鸣，撒开蹄子跑了起来。远处风景在视线中剧烈抖动，这副身躯到底不熟悉更精细的操作，佚名一句子车甫昭还没出口，就被白马带着远远将对方甩开。 草原上的风从他耳畔刮过，把人声模糊到听不出具体含义，一匹黑马骤然越过他身侧，子车甫昭在前方回头冲他笑“别怕啊佚名仔，这不风景挺好的吗。” 正午的日光软化了子车甫昭身上历久经年的戾气，佚名感受着自己狂跳的心脏逐渐平息，他突兀冲缓下速度的子车甫昭笑了笑，夹紧马腹提速便越过子车甫昭一个身位。 相互追逐的白马与黑马在马场跑过几个来回后终于慢下来，头顶跟随山脉的行云缓下身，那些纷杂的因果与错乱的红线在此刻飞离远去，两人慢悠悠将马送还，踏上行程。
2
章节目录
默认卷集
一
提示信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