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命论

那芙小杂文

fishygold

2025/03/23 1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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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那神芙，写于枫丹版本前

0.
那维莱特第一次见到水神是在六岁的某次审判庭上。当时那名蓝白色头发的少女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最高审判官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像是根本没听一样在那里剔指甲玩。那维莱特只是看了一眼就再也不肯挪开视线。
他没想过世间会有那么美好的人，像是世间一切美好都被揉杂在一起提纯后的那些精华。他定定地直盯着高台上的水神，直到家人呼唤自己，他才回了神，低下头摆弄自己带来的笔记本，脸红得透透的。
芙卡洛斯就坐在那里，饶有兴致看着台下小孩子的神情。
审判结束后，那维莱特迫不及待地冲过去想要更仔细看看自己憧憬的那个人，那名少女却早已不见踪迹。
“小朋友，在这里找什么呢?”芙卡洛斯背着手从他背后悠悠走出，不等他回话便拽起了他的手，向审判庭的出口走去，“你家长在外面吧?”
那维的小手被包裹在那只手中，少女的手心又湿又软，还带着些余温。那维一时失语，只希望这段时光能慢点结束，再慢一点——
最终他被交还到焦急等待的父母怀里。望着那名少女的背影，他开始暗自憧憬自己的未来。他只希望自己能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
1.
那维再次见到芙卡洛斯是在他十八岁的时候。
那时他刚刚凭借自己的实力成为最高审判官，对于那样一个位置，他似乎过于年轻了一些。外部也有质疑的声音，但他并不在乎，反正他来到这个位置也不是为了他们一两句好话。
他来到自己的新办公室时，之前那位少女已经提前坐在桌子上开始吃点心了。他心跳有些加速，下意识理了理领子让自己显得精神一些。
“那维莱特。”她举起一张铺在桌子上的纸，念道，“性别男，爱好没写，特长是处理事务，家庭住址…”
她对着那张资料，将那维填写的每一项都详细地念了出来。
而在她念的时候，那维莱特已经将带来的东西全部放好，只等着她把位置腾开再放些东西了。芙卡洛斯见他将一堆公文放在自己身旁，有些惊讶地张开了嘴，随即，她冲那维挥挥手，示意他自己有话要说。那维立即心领神会，他俯下身子近乎虔诚地倾听她的话语，却听见她这么说：
“那维莱特，现在这个位置，是一定要给我留出来的哦。这是规矩。”
随即，她从办公桌上跳下，拍了拍衣服继续说道：“以后也请多多指教了。亲爱的首席大人。你六岁那会似乎还迷路在审判庭，等着我给你带出来呢。”
“——其实不是迷路…”那维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又觉得这些东西没什么辩解余地和必要，于是他选择闭上嘴，不去聊那件事。
见他不愿聊，芙卡洛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表示不愿说也没关系，但同时她也知道这不是说自己放弃了。
反正之后他们相处的时间还很长呢。
芙卡洛斯牵起那维莱特的手，在他目光的注视下以唇轻吻他的手背，说道：“请多指教。”
芙卡洛斯的手比普通少女小上一圈，正好可以将自己那刚刚成年的首席的手捧起。
那维莱特的手带着茧子，却不像其他人那样过度粗糙。他稍微用力反过来牵住神明的手，还是那么柔软，带着湿乎乎的体温。
柔软的唇贴上他的手背，他一瞬间觉得面前这人真是无愧水神之名，完美继承了水元素无骨的特性。
“请多指教。”他说。
2.
那维二十岁那年遇到了危机。
他开始发现自己对那位神明抱着的不再仅仅是敬畏和崇拜，而是渐渐变成了普通人间低俗的“爱恋”。
无数个夜晚，他脑内充斥着关于她的回忆。无数次提笔，而后又无从下笔。无数次呼之欲出，又被咽了回去。
他不想自己那份卑劣的爱得到注视，于是他笨拙地将它敲碎、吞下，吞到身体的深处去，希望自己永远不会再看到它，用低劣的手法隐藏自己的感情。
来到办公室时尚且空而大的桌面已经堆满了各种公文，除了那维莱特自己写字的位置外，只有一个一人宽的位置得以幸免。
“那维莱特，首席大人。”芙卡洛斯伸出手，暧昧地玩弄着他的鬓发，手“无意识”地蹭着他的耳朵，“过几天就是情人节了，不打算表示表示?二十岁的人了，过了结婚年龄两年了，如果是普通人的话，现在已经抱着老婆孩子了吧?”
“您知道我不是普通人。这个位置意味着不管结婚还是恋爱都得慎重。”那维莱特伸手沾了沾墨水，继续在公文上写下一行字，头也不抬地回道，“而且，我也没有喜欢的人。男的女的都是这样。”
“那，喜欢的神呢?”芙卡洛斯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她满意地看着那维莱特的笔尖顿了顿，在公文上留下一个墨点。她伸手贴住那维莱特的脸颊，手下的温度似乎比起往常有些微烫。她勾起唇眯眼笑了笑，感觉自己已经抓住了他的弱点。
“您知道不可能。”那维莱特淡淡回复。如果忽略他绯红的耳尖，那其他人或许这还真觉得这是一个绝情的家伙，“我不认识什么神，也不喜欢…”
芙卡洛斯的手缓缓移动，她轻轻掐过那维莱特的下巴让他转过头。那维莱特转过头便与那双朝思暮想的蓝色异瞳对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鸢尾味道，令他一时忘记要推开她。
“可是啊那维莱特，你不是有话想跟我说吗?”芙卡洛斯用双手捧起他的面颊，嘴唇轻轻划过他的鼻尖。声音很轻，但那维莱特却听得很清楚。
“——没有…”那维莱特想狡辩，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他看着面前精致的神明，脑内渐渐一片空白。
“那维。诚实是个好品质。”芙卡洛斯见他精神已然飘到不知何处去了，便偷偷改变了对首席的称呼，结果不出意料地，那维莱特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她的话语上了。那双紫瞳渴求一般地盯着她开合的双唇，芙卡洛斯注意到他的视线，于是她用食指点了点他的唇，慢慢贴了上去。
明明两人都是第一次亲吻，却激烈得像已经预演过上万次一样，唇齿间不住发出“啧啧”水声。
分开时还拉出一条银丝，那维莱特反应过来不对劲后马上拿出自己的手帕揩了揩嘴，刚想开口手帕又被人抢去。芙卡洛斯摊开绣着紫色鸢尾花的手帕看了眼，找到刚刚那维莱特擦嘴的地方给自己擦擦。
“那维莱特，不诚实的家伙。”她像是抱怨一样，硬从眼中挤下两滴泪水，“你这不是喜欢我吗？”
那维莱特没想到她会这么坦诚，于是他侧过头，回复：“不是…”
“嗯嗯我知道，不管你是什么回答，我很喜欢你。”芙卡洛斯高兴地甩甩手帕好好叠了两下塞回那维莱特的兜里。她抬高手去够他放在胸前的左手，抓到后将它拽下来放在自己胸前用双手环绕着，抓着不放坐回了自己的原位。
那维莱特的手已经开始有了各种痕迹，握笔留下的茧子、劈纸刀留下的划痕、墨水腐蚀留下来的微不可见的沟壑。他的触觉也渐渐变得没有那么灵敏，但芙卡洛斯的手似乎还是那么柔软、纯白无暇。他继续低头写着东西，内心小鹿乱撞。
“话说啊，亲爱的那维，你觉得刚刚算是表白吗？”芙卡洛斯冷不丁开口询问
“大概吧。”那维莱特回答。
3.
那维莱特二十二岁时他们的关系似乎突然变得紧密起来，用易懂的话来说，好像突然从初恋转到了热恋阶段。
托芙卡洛斯的福，那维莱特承担的事务越来越多，下班时间也越来越晚。不过似乎没人在意这一点，毕竟最高审判官今年二十二，正值精力的最高峰。
那维莱特下班时芙卡洛斯早就回了家——应芙卡洛斯的“请求”，那维莱特把自己的东西搬到了那座专门为她而修的白色宫殿，让那里成为了二人共同的家。
回到家后两人往往会相拥而吻，就像普通的情侣一样。
和普通情侣一样，他们也往往会在洗澡后相拥着滚上床，行一些苟且之事。
情至深处，那维莱特往往会扣住芙卡洛斯的两只手，与她再次接吻。
那维莱特的手随着他的身高变大了，最开始他们认识时那只小手被包裹在少女细腻的手心中，现在变成少女的双手被他的大手抱住。
“芙卡洛斯。”他在她耳旁话语，“我爱你。”
“那维莱特。”芙卡洛斯回复，“我也爱你。”
4.
天理一战后，那维莱特三十五岁。
他已经不再年轻，但依旧有力。芙卡洛斯还是跟以前一样坐在那个给自己预留出的位置上，时不时伸手玩弄他的头发。她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轻声呢喃：“那维，时间过得好快。我感觉好像只是一眨眼，你就从那个八岁的迷路在审判庭的小屁孩变成了三十多岁老大叔。”
“毕竟你是神吧。”那维莱特咳嗽两声，伸手去够被她坐在身下的那张纸，而芙卡洛斯也心领神会地用手撑起身体，看他将那东西拿在手里读着，眉头开始紧缩。
“怎么了，首席大人？”芙卡洛斯用食指和中指夹着将纸抽走，对着上面的内容念道，“那维莱特，性别男爱好水神，特长是处理事务，家庭住址是…”
“芙卡洛斯。”那维莱特无语地伸手抚摸她撑在桌子上那只手，“不要这样玩我了。”
“哈哈，怎么会呢。”她开玩笑一样将手中的纸以水元素浸湿，随手丢在他放在一旁的茶杯里，用腾出来的手去按他手背。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维的手皮肤越来越粗糙，刀痕老茧和划痕交杂在一起盖过了手原本的样子，甚至不再能感受到最开始那种震撼人心的柔软。他将手抽出来，反握住她的手一皱眉：“你的手怎么变冷了。”
“大概是之前消耗了太多元素力吧♪”芙卡洛斯轻松地一笔带过。
“你今天早点休息吧。不用等我了。”那维莱特留下这么一句，立刻将身心收回到公务上。芙卡洛斯就坐在旁边，这么看着。
5.
三十年，对神明来说只是生命中百分之一的时间，而对于普通人而言，这是大半生的时长。
那维莱特从他十八岁上任最高审判官开始就一直坐在那个位置上，时间久得让人忘记了他也只是普通人，他也会老去，也会死亡。
于是卸任的通知来得很突然，那维莱特正式将这一个职位交给了下一任。
那维莱特的办公桌上经常堆着各式各样的杂物，经常挤得他没有地方下手。而桌子上给某个人留出来的位置，一留就留了五十多年——半个世纪。
下一任来到办公室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显眼的空白。他询问那维莱特是否需要继续保留那个位置，那维莱特犹犹豫豫，最后由芙卡洛斯先行开口：“不必再留，哪怕作为纪念也不必。”
芙卡洛斯多次询问那维莱特是否要成为自己的眷属与自己共同走向时间尽头，而那维莱特也从来不回答这个问题。
“芙卡洛斯。看来我要比你先走了。”
六十多岁的那维莱特看上去依旧健壮，如果是普通人来看，甚至都看不出那会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他在夕阳下回过头，对身后的少女说道。
“不过本来也就是这样…哈哈。”他又转过头，去看那轮红色的落日，“曾几何时我还以为我会陪着你走到生命的最后…只是我一厢情愿吧。”
芙卡洛斯只是站在他身后，什么也没说。
“芙卡洛斯。你真的什么都没变。”某一天，那维莱特突然伸手抚摸她的侧脸，这么说道。
他的皮肤已经开始皱缩，多年握笔留下来的老茧早就去不掉，他的手开始变得伸不开、握不紧。
但芙卡洛斯与半个多世纪前相比似乎什么变化也没有。她的脸还是那么精致，眼睛还是那么漂亮。那维莱特触碰她的脸颊，继续说道：“不过这样也好。我希望我记忆中的你一直都是这样，完美而精致，只是什么都不做就可以成为其他人的白月光。”
芙卡洛斯只是垂着眸，任由他抚摸自己。
那维莱特的手已经牵不起她的小手，他用力握紧，也只能堪堪摸到她的大拇指和小指。于是现在又是由芙卡洛斯来牵那维莱特的手了。
时光似乎又回去了，芙卡洛斯想起自己当时牵起六岁小男孩的那只稚嫩的手，而如今还是她牵那个小男孩，只不过如今他已经是六十岁的老人。
那维莱特的死讯也很突然，正如他卸任的通知。是在某天凌晨时，芙卡洛斯摸黑起床，想要去拿些什么东西，触碰那维莱特身体时却发现他的体温早已冰冷。
那维莱特的葬礼在枫丹举行。旅行者本想给他举行一次宏大的告别仪式，但却被芙卡洛斯拦住。她说那维其实最讨厌吵闹。于是所谓葬礼其实就只是几朵白花、几条黑纱，盖在了素色的棺材上。
芙卡洛斯在远处看着，没有去献花，没有去看遗体，甚至连致辞都不是她做的。金发的旅行者不知何时赶到站在了她身旁。他犹犹豫豫开了口：“芙卡洛斯。你熬到了啊。”
“我等到了。”芙卡洛斯淡淡地回复，“不是熬。”
“是吗。”旅行者无可置否地耸耸肩，继续说道，“你知道用那种方式续命会怎么样，对吧。”
“只是死得更彻底而已。我不在乎。”她说，“我不想看他伤心。”
前来参加葬礼的人都走后，芙卡洛斯和金发的旅行者又在那里站了很久。不久后，那位旅行者便因为其他事务而离开，只留芙卡洛斯在那里看着。
“那维莱特，亲爱的首席大人。你真的…太狡猾了。”她走到那张被黑纱覆盖的遗照旁，伸手敲击下那木质的框架。
遗照上的那维莱特是二十二岁的样子。热情、意气风发，照片上的他还带着笑容，生动的表情就像他从未离去。
“您先我一步而去，是想要看我的窘迫样子吗？”
“那您大概失败了吧。我不会哭的。”
液体顺着眼角淌下，一滴滴落在地上。她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动，像是那不是自己掉的泪。
她的身体渐渐消弭，却没有留下任何元素的迹象。她像是当初凭空而生一般，凭空而去。
“那维。我想说。大概你几百年几千年后还会重生为人，但我可能不会了。但是，之后见不到你也无所谓了。”
“从此之后，我将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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