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空达】表达法

【all原神空】平行的爱

悠悠疯火球

2025/06/05 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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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角色死亡预警！（敲黑板！）BE预警！（敲黑板！）暗恋预警！（敲黑板！）

“空，我很喜欢钟离先生！”晚餐是一家人难得一聚的时间，空和荧两兄妹带着从一只宠物从遥远的异国漂洋过海而来，他们带着为当地人所忌惮的战胜者的功绩，以退休静养的名义暂居于城镇，成为了一方小小势力。

不知道以他们兄妹二人的实力，是不是可以勉强算作占山为王的劫匪。

不对，这个比喻是派蒙从哪里学的？

“是吗？你也很喜欢前两位家教先生。”空看完了下人放在他餐盘边上的报纸，转手让荧放在了其他地方。荧是从来都不会和哥哥意见相左的好妹妹，他们之间的血缘不仅体现在二人都是金发金眼回眸百媚的美人，还在于他们退休后‘安居’陌生小镇的近乎同步的生活作息。

“派蒙也很喜欢吧？对不对？”

“喜欢喜欢！”回答小主人的是作为宠物的白冠胖鹦鹉。这只鹦鹉只在用餐的时候才会被放置在空和荧的房间之外。平常时候，小主人是看不到的。

“胡桃，今日你的功课完成了？”荧本不打算在晚餐的时候说话，但是既然胡桃这个小家伙今天这么亢奋，她很难不抓住这个机会泼她的冷水，让她认清楚一点：不能再晚餐时间将唾沫星子喷到餐盘里。胡桃是空和荧两兄妹来到镇子后才带在身边的小女孩。这个女孩和他们不一样，是黑色的长发黑色的眼睛，是小镇里土生土长的人。

“今日那个给空送大衣的男人不是要过来蹭饭吗？我可是帮空把他给赶回镇子上了，我可没有时间学习。”胡桃狡辩道。她撒谎的时候不看唱红脸的荧，只是盯着空。空平日里都不管家里二位女生，总是在和那个身量奇高的异乡男人应酬。有的时候他的心情会因为应酬而晴朗，但大部分时候都是缄默和阴沉。

“空！我真的很喜欢钟离先生！他会讲故事给我听！我喜欢听那些有趣的又富有哲理的故事！”胡桃转移话题，继续锲而不舍的想要撬动空的金嘴巴。

在这个不能称为家的地方，空的话就是命令，任何事情，只要得到了空的许可和承诺，不分黑白对错，一律都按照新的要求重新制定。

这一点也算是对这个微妙的家庭关系里重要的平衡点。

“嗯。”

“哥哥？！”荧没料到今天面色不佳的空依旧能够点头应允这种任性和胡闹，她皱着眉，似乎并不愿意让钟离成为又一个家庭教师，“你不能因为胡桃的一句话就......”

“为什么不可以？”空轻描淡写的驳回了荧的意见，他垂下的眼帘将餐厅明亮的水晶灯折射出的光细细的过筛一边，只留下几束细微的光影投射进他深邃的香槟酒眼瞳。空伸出手，像是一位慈爱的父亲，又或者是年长的哥哥一般摸了摸胡桃的发顶，小女孩乖巧的接受了家庭主人的关怀，丢下一句“我吃饱了”之后，就兴冲冲的离开了餐桌。

三步并成两步，走出了餐厅的长廊，在走廊的尽头，胡桃攀附着实木喷漆镶嵌着宝石的扶梯拾阶而上，直到确定自己消失在了餐厅二人的视线范围，稚嫩的孩童才终于卸下了她的伪装，她转过身，看着楼梯旁豪华的落地窗，看着漆黑的夜，仿佛可以窥见黑暗之后的茫茫无际的，永远不能企及的黎明。

黎明，对于身上留着红色血液的他们，这片被征服的土地的人民，漆黑而又漫长......他们究竟要如何才能迎接救赎？是要自己去放手一搏，还是......

荧是等到胡桃离开后，才站起身的，她愤怒的拍着桌子，试图用这种小女孩吵吵闹闹的方式叫醒还在自以为是的执行着自己计划的兄长：“哥哥！天理已经在怀疑你了？！这个节骨眼上你还要收留这里的人吗？”荧看向与自己相比，长相柔美却更加冷漠的兄长，空是天理之下最具有权威的年轻军官，他们兄妹在天理的指挥下攻打提瓦特大陆，天理座下的几位大将之中，唯有他们二人百战百胜。

如今他们已然将提瓦特最古老的，最引以为傲的一段历史用三天三夜的大火焚烧殆尽。天理那性情凉薄，眼中只有可笑的胜利的女人，好不容易松口，准许荧带着重伤的空来到此处休养生息......

“不要紧，荧，你不是很在乎那个孩子吗？”空的肤色比之以往在前线厮杀之际更加苍白，每天早晨，他总是瞒着荧提前去镇上的药馆买药。荧曾经向天理请命，希望对方能看在他们兄妹二人为她效命多年的份上，为空提供更好的医疗条件。

不过，这些都被空从中拦截，一句也没有传进天理的耳朵。

所以，其实荧并没有她自己想象的那样了解兄长。

这个在战场上冷血无情的命令士兵向着城楼放炮，架梯攻城的年轻军官。究竟是不是所有人认识的那样？无人知晓。

钟离在杂草丛生，经手枪林弹雨后连一处完好的墙面都没留下的院子里又一次见到这位异世面孔的军官的。这位军官时常从他暂居的后院旁的小路经过，一来一回手上都提着一小盒卜不庐的药。

钟离对这位陌生人的印象只是粗浅的几个词语：干净、冷漠、大方。

不过随即，钟离就毫不留情的嘲笑了自己的想法：干净？这种无端入侵的异类，也能算得上干净？

不过，这人可比近些时候占领了此处城中心的那一批入侵者看上去好欺负多了。

钟离在小镇沦落前曾经作为战地的军事顾问为那群自发组织起来的起义军出谋划策，不过再怎么绞尽脑汁布兵排阵，他们小镇上都只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病残，能上战场的已经离开了家乡远征天理了。

钟离不是没有考虑过抓住这名军官落单，将人套个麻袋关起来。不过他一个文弱书生，平日里只是给别人馆子里记账算术，偶尔自学了一些纸上谈兵的战法，他一个人实际操作起来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

这人总是一大早在街上闲逛，时间久了，钟离也就只能默默地缩进他那被炮弹轰炸的只剩一间房子还能遮风挡雨的破败陋巷里，眼不见心不烦。

他本以为这人只是打发时间特意来欣赏一番战败后的人间疾苦。可钟离发现，明明已经是被破坏的半城废墟，附近破败街市上的食物和日用品总是有最基本的供应和保障。钟离叹了口气，决定晚上睡一觉就忘掉。他实在不想给自己找太多麻烦，但辗转反侧还是不放心，在半夜跟着一个悄悄躲开巡夜士兵去找货源的商贩，七拐八弯的走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田野。这几年镇子外头的年轻人走的走伤的伤，不过一年半载没了人牛耕地，稻田里的野草都已经长到半个人高了。

“这是今天的货物，你看着点分给那些住户，今天他来的太早了，我怕是有什么风声从那大个子嘴里吹进了空的耳朵。那大个子的嘴巴也是够臭的，已经离着他的管辖地几十里路了，还能管的着？”

钟离听到野草里有小孩在说话，他蹲下身子，两只手抱着腿，一点点的往草丛里挪，想要听清楚些。

“最近半条街上可还有人受伤？或者谁家有难？”

“没有，只是那帮军官竟然在石头做的墙上开了一扇门，时常抓些人出去干苦力。”

“这件事我明天从空那里套话......谁在那里！”

钟离呼吸一窒，他蹲着的身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迎面而来的一个锄头猛地一挥，直接砸晕了过去。

“等等小姐！那是街上的教书先生！”那商贩眼神确实不错，在看清躺晕在地上的男人之后，连忙拉住了要将人拖入田野里审问的胡桃。

“你说他是教书先生？”胡桃一脸迷惑，“怪事，我在镇上待了一段时间，还没见过那个教书先生这么弱？”

当晚的第二天清晨，空也早早地从镇子上买了药回来。他一开门，就被孩子气的胡桃缠住，这小孩有求于人的时候总是爱效仿某人的那些不正经的办法。

“你这是和谁学的？”空挑眉，他看着缠在他大腿上的小只胡桃，摸了摸她的发顶。

“嘿嘿！每天找你的大个子啊！”胡桃吐了吐舌头，空没什么笑容，只是将手里的药交给了厨房的下人，伸手拉开胡桃抱住他的手臂，转身上楼。

“空！~”胡桃回忆着以往那个来他们家串门的大个子的撒娇方法，大着胆子继续跟上前。她心底有些慌乱，但她还是尽量表现出自己的天真单纯，“我想读书嘛！”

二楼的书房里，空一手拿着今日的报纸，一手端着下人从后厨里熬好的药，抬起药碗，放到嘴边抿了一口。

那乌黑的药汁倒映着一张淡漠如云的脸庞。似乎他只是在品一碗早茶。

“空！~”

“一大早的吵什么？没看到兄长在看报纸么？”荧的声音先一步上楼，空早在听闻荧的叫唤时便一口喝下了那黑漆漆的药水。他将手里的碗倒扣，动作干净利落，不让妹妹察觉。

这段时间荧难得卸下了天理的那一套军戎，换上了女孩子爱穿的小裙子，以往被长筒靴折磨得总是脚后跟生茧，现如今在家中也穿着舒服的布鞋，轻松了不少。

只可惜当年为了方便从军而减去的长发一时半会儿是长不回来了。

“早上好。荧。”

“早安，妹妹。”

“早安。”荧牵着裙摆向兄长问好，随即伸手揪起胡桃的耳朵，不等小女孩呜啊一声叫唤，就将她带出了空的书房。

“兄长早上要处理公务，你不要去吵他。”

“可是我真的有事啊！好痛好痛啊！”

“有什么事不会先来找我吗？”

“就算你同意了，空不同意也没有用嘛！诶哟喂！嗷嗷嗷！耳朵要被揪下来了啊！”

早晨的喧嚣于书房门关上之后彻底远离的空。他在书房安静的将手里的报纸看完，才舒了一口气，起身吩咐门外的下人出去找那位被胡桃亲自提名的教书先生。

“我听说，你是个教书先生。”

钟离被人客客气气的请到空的别墅里时，胡桃被荧拉出去学习军事技术了。这件事情是荧自己决定的。空的病总是会好的，到时候他们离开这里回到天理的眼皮底下，胡桃自然只能留下来。荧是个女孩，她的心思比较细腻，总是比首当其冲的兄长感情丰富些。虽然她对待胡桃的态度没有亲姐姐那么好，但是照顾却不少。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钟离。钟是钟摆的钟，离是离别的离。”

“这是你自己起的名字吗？”

“是。”

“很有意义的名字。”书桌前的少年将视线从桌面的文件上挪开，他坐直了身子，似乎是要仔细的打量这位未来的教书先生。空伸手敲了敲实木的办公桌，垂首不语的钟离的耳朵动了动，忽然出声：“实木的，是个好桌子。”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前不搭文后不搭意，反倒让人觉得他冒犯了贵人，还显得有些愚笨。

空伸出手，继续有规律的敲击着面前的桌子，他不盯着这位教书先生，也不盯着手下的桌面，眼神绕着自己的书房看了一圈，最后又无所谓的闭上了眼，一副对这个先生兴致缺缺模样：“你教过书吗？”

“教过。”

“现在也在教吗？”

“不了。镇上的孩子穷，把书本卖了维持生计，被赶进的半条街后，书都被上交了。”

“......”空睁眼看了看面前的先生，这人身上确确实实透露出一种书生的气息，不、说是书生倒也不全对，他似乎并不与寻常人那般敬畏他的军戎。空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他再一次睁眼，直视面前的男人：“你是不是见过我？”

“却是见过。”钟离如实回答，“每天早上都会看到。”

“哦？看到我在做什么？”空半眯着眼，他的眼中似乎酝酿着未知的情绪，他的身子靠坐在木质的座椅上，可却一点也不像是放松着和面前的人闲聊。钟离看到了对方摆在桌面上的手枪，平静的面孔下一颗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在街上闲逛。偶尔和几个店铺的伙计搭话。尤其是半条街上唯一一个卖茶叶蛋的早餐铺子。”

“......”空再一次合上了眼，半晌，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房间的窗户突然传来破碎的声响，随之而来的还有射穿了窗户从钟离眼前擦破空气的，一颗带着硝烟气味的子弹。那颗子弹嗖的一声没入了书房另一侧的墙壁，砸出了一个不甚雅观的窟窿，刚好是一颗眼珠子的大小。原本安静的书房里，突然因着这走火擦枪的一炮，由远及近的传来了一大一小两人的吵闹声。

“哥哥！你有没有事！？”荧从一楼的阳台顺着爬上了二楼，她不管那些碎开的玻璃会不会划伤她的手腕，砰的一声推窗户，径直冲入了二人的僵局。空比钟离快一步回神，他面色沉稳转身走到窗边，将窗台上的白裙少女小心的抱了下来。原先还一身刚劲铁骨手段狠厉的少女落入对方的怀中，像是化成了一汪柔水，她有些担心的想要查看少年的伤口：“兄长，刚刚胡桃骑马的时候摔了一跤，枪走火......”

“我并无大碍，倒是你，小心弄花了脸。”空轻声宽慰。他将少女裙摆上的草屑和玻璃碎片拂去，眼神带着难以置信的温柔。钟离回神之时，看到的便是对方将视若珍宝的亲人抱在身前的情景。他依旧是一身干净的白色军装，带着严肃和猎杀的血气，却在亲人面前露出了昙花一现的柔情。

钟离被这兄妹晾在一旁，直到这个家里另一个小孩从房门外冲了进来：“空我不是故意的！”

那小女孩的嗓门极大，震得钟离脑袋一晕，昨晚被人在早从里一个锄头敲晕的不好回忆再一次涌上大脑，钟离忍不住回头看向门口的小女孩，有些意外的发现对方也是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

“你是？！”

“他是你的第21位教书先生。胡桃。”空的声音恢复了原先的淡漠，他将荧小心的放在一旁的沙发上，细心地将荧布鞋上的几根草根拾走，又确定玻璃没有划伤她的皮肤，才转身看向书房里另外两位人物，“今天先让钟离先生试课，若是没什么问题，明天就到这个家报道吧。”

或许这世界上就是需要一些巧合或者意外。

因为总有些东西你硬是说道理也说不出来。

钟离又一次坐在了前往那个家的车上，是今天清晨。算算时间，正应该是空提着一袋子草药在街边闲逛的时候。不过今早，钟离没见着对方，来接他的是自己的新学生。

“镇子上的长官出事了，空今早天还没亮就去帮忙了！”

“是要打仗了吗？”

“你想什么呢？这里都被他们占领了，哪里还有大规模的仗要打？那个大个子估计是感冒发烧了，想要人照顾罢了。他就爱耍这点小机灵，家里也就只有空买他的账。”

胡桃坐在车里，在司机的照拂下来到了钟离的住所。一边和钟离解释着今早的情况，一边看着他收拾房间里的几件衣物和寻常的物件。

钟离并不是什么教书先生，但他平日里搜罗了不少书籍，虽然那些在他被人赶到隔离的半条街上后尽数收缴，但他从小记性就好，只要给他纸和笔，他多少还是能默写出一些古文书籍的。他一直将墨好的残章藏在角落里，这会儿找起来还有一点麻烦。

“先生！你要去哪里？”这破败的院子里站着一名衣着整洁，打扮干净的小孩儿，路过的一些黑发黑眼的人们都被这活泼的小孩吸引了去。那些双眼呆滞没有光彩，穿着粗布衣的小男孩、小女孩眼巴巴的望着站在破旧废弃的院子里的一抹明亮的黑色，像是看找了一颗黑夜里的星星一样，一脸向往。“先生！你是要离开了吗？”钟离看了看周围的乡里，大家都是因为黑发黑眼和流动的血脉而在半条街续命。他避开了那一双双曾经也向他求学的渴望着知识的眼睛，躬身钻进了漆黑的四轮甲壳虫。

“出发吧。”钟离没有回答哪些问题。

四轮的车子在发动机的作用下运转，平缓的驶出了半条街的隔离界限。小镇上的石子路不适合车辆通行，他们要离开这里只能借过城镇里新修的水泥路。

“你在看那里的孩子们。”一路上沉默不语的胡桃突然变得有些陌生，和昨天刚见面时冒冒失失的模样完全不同，钟离意识到自己回过身看向窗外的动作引起了边上的小孩的注意。

“不过你再多看几眼也是一样的。”胡桃架着手，直视前方，“与其回头，不如向前看。看着前面的路，成为他们的路灯，带领他们走出来！”

“可是半年前的战场上我们已经失去太多了。”钟离作为参与过守卫战的一员，能够毫发无伤的站在这里，已经是他最大的幸运。

“那只能说明半年前的那条路不合适。”胡桃看着即将驶出城镇的前方。黄色的泥土被黑色的滚轮碾过，留下一道道车辙的痕迹，没有了水泥的平坦，石块，洼地，黄泥，沙土，张扬喧嚣着扑面而来，将干净明亮的车窗笼上一层黄色的光膜，外面的一切都看不太真切，“这条路，是新的契机！”

钟离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他看着面前的黄泥路，周边的荒野曾经是农民耕种插秧的丰收沃土：“我应该怎么做？”

将这一片荒芜的田野上肆虐的野草一把火烧光。

而要想燃起燎原的火，只需要一点希望的火光。

这一点火光，就是一个人，他或许微小，或许会瞬间被敌人掐灭，但正因为水火无情，东风一吹，漆黑的夜里，他的光芒失而复得，死而复生。

“空！~”

胡桃最近时常黏着书房里的空，这位年轻的白衣军官，明明正是青春风华之时，却总是用一副比钟离这个教书先生还要淡漠的古板面孔面对家里的其他几人。就好像是在无时无刻的自证：他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只会听令于天理的杀伐机器。

钟离曾经在刚进入这个家门的时候，从远处观察过收留了胡桃的这兄妹二人，比起正是多愁善感的青春少女，同样堇色年华的空却格外的让人捉摸不透。“那位年轻的军官，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放心吧，他们可是天理的直属，若是被发现了。我是不可能活到现在的。”

钟离趁着胡桃埋头写字的空档，偷偷地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凉亭的里，就着一点茶水和饼干，端着一份报纸翻阅的少年。他看过那日守卫战里的将领，现在镇子上的长官。那是一个嗜血的恶魔，在天理麾下的，血脉并不纯正的橙发男人，他的短发时常从他的帽檐里漏出几缕，而是他上阵杀敌的时候，钟离更是近距离的看清了他的眼睛——空洞深邃，没有光。

那时钟离只一叶障目的认为，所有隶属于天理之下的人皆是如此。

但时常与这对兄妹相处，钟离能感受到二人与恶魔截然不同的一面。尤其是当其中的两个人站在一起，形成了鲜明对比的时候。

在钟离记得那一天上午，下人特意过来叮嘱他，这个家里有重要的客人，胡桃今日的课暂时推掉。钟离点头应下，作为教书先生的他竟是难得的清闲了下来。有些不适应一个人闷在房间里，他看了眼窗外的风景，决定下楼走走。

“伙伴，你总是这样可不好。你是仗着我不会主动打女人，才一直让这个小家伙粘着你的吗？”

“公子，胡桃还是个孩子。”空的声音带着一点疲惫，轻易地被出现在楼梯转角的钟离捕获。

“哟？你找了个新人？伙伴，你不会打算喜新厌旧吧？”

钟离听着这个刺耳的声音，像是被恶魔用钉子牢牢地钉在了原地，一瞬间不能动弹，他的面前倒映着半年前守卫战里那个敌人，那个在他面前将人抹杀的血腥场面瞬间从心底翻涌上来。

“这位是胡桃的家庭教师。”空不慌不忙的为对方介绍钟离，“是个，读书人。”

原先还肆无忌惮的放出杀气的将领在听到了最后三个字的瞬间，焉了下去。他挂着一张委屈的脸继续看着空，像是有什么说不出的委屈和幽怨：“空！你太过分了！”

“怎么会？我只是说过，我最喜欢读书人了。”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把所有的书本都分类保存在了新建的图书馆里，你是不是也赏脸，屈尊降贵一些，时常来我那儿坐一坐？”恶魔贴在白衣少年的耳边低语，“人家也想成为你最喜欢的读书人啊。”

空听着这句话，对他回以一笑，一副早就免疫了身边拉着他不走的恶魔的纠缠。

借着二人转移了话题的空档，钟离勉强从方才敌人的杀机中找回神智，他的紧张得到舒缓，再一次看向大厅里的两名军官，他的眼中闪动着强烈的情绪。

那个他至今不能原谅的人......

“什么啊？竟然是一个读书人？”

半年前守城战失败，在城门口的战场，那个恶魔端着一把枪，枪弹里不多不少，正好还剩一颗能要了钟离性命的子弹。而就在对方决定将枪按上手下败将的印堂时，他身侧的副官上前汇报了一点消息，那个恶魔不知道听了什么，原本面上的兴奋荡然无存，他收起手枪的时候还对钟离丢下了一句话：“真是扫兴，我可是答应了他不杀读书人的......哦，对了，你是读书人是吧？把你的书籍全部上缴，就当做是给你留了一条命吧？”

“......”

“钟离先生。”

耳边少年的试探让钟离猛然回神，他连忙收敛眼中的情绪，整理好自己的表情，这才再一次看向面前的军官。哦，那个缠在少年身上的恶魔似乎已经被送走了。

“钟离先生，你看上去精神不好？”

面前与他直视的少年眼神中带着试探，钟离心底微惊，他方才的心理莫非已经被他窥探？

“没什么，只是看到了认识的人。”钟离静下心来，却不敢与他对视，生怕自己再一次被看穿。

“你看到认识的人，都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么？”空回问道。钟离这才想起，不久之前，他还说过，自己也单方面先这位军官认识。

“钟离先生，你既然已经是胡桃的家庭教师，那希望你能成为胡桃的榜样，你要带给孩子的不仅仅是知识，更重要的是思想。你要坚定自己的心中信念，这一点胡桃比你出色多了。你觉得呢？”

“胡桃尚且不怕生人，你就更不应该对着敌人露出你的恐惧。”

空说完这句话，再一次看向身边的男人。这个经历了战争的变动而体现出的沧桑感少了信念的支撑，让他在不过而立的年纪显得有些衰老。

“下次上课前，你该修一修你的胡子。胡桃不喜欢有胡子的男人抱她。”

胡桃是在战场上幸存下来的，她本是和自己的爷爷奶奶一起出逃，结果在半路上遇到了两军对垒，她因为个子小，被护在身下，等战争过后，凭着天上的北极星，从腥红的血路上逃了出来。

胡桃记得，那天夜里，战场上方圆百里都是红色的雾气，铁屑的味道浓重的刺鼻，令人作呕。她在路上摔伤了脚，滚进了北边的沼泽林地。她就是在那里，遇到了空。

“空这个人，他很强。”胡桃假装在向钟离提问，背对着身后的两兄妹和教书先生闲聊，“目前用他来牵制住镇子里的那个长官，已经是我们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钟离听着胡桃的说辞，忍不住抬头看向依旧发动着报纸的空。他一天到晚都在看报纸，究竟是在了解战争的局势，准备随时回到战场，还是只是将报纸里的新闻和八卦当做养伤的一段时间里的消遣？

钟离的记性算不上过目不忘，但看过几遍的东西总会有些印象。他有时候会在这个家的各个角落找到不同日期的报纸，他看不太明白报纸的内容，但大体都有了印象，给他一支笔和纸，默出一些也不是不可以。

可钟离总觉得随处乱丢报纸，不像是这个人的习惯。

这个上过战场，明明年纪轻轻，处事老练，而且还是金发金眼天理之下血脉纯正的人。真的会这样轻易地将报纸的内容暴露在他一个教书先生的眼前吗？

钟离以往在守卫战的时候曾经听人说过，说这些异乡人大多都是近亲婚姻，金色是血脉纯正的象征。钟离一开始还以为，他们二人不仅仅是兄妹，还是夫妻。不过现下看来，再加上他无意间的打听，这个说法似乎都只是谣传。

也对。

若真的是近亲婚姻，那究竟是怎样精密的结合，才能如此完美的塑造出这个比黄金还要耀眼的少年呢？

许是钟离看着空思考时的视线太过张扬，坐在不远处的空冷不防从报纸上分出了一个眼神看向他。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钟离率先败下阵来，不动声色的垂下眼帘。不知是不是因为是他偷窥在先，他眼中沾染了歉意。

空没有太在意，谁知这人一次偷看不够，趁着空和荧交谈的时候，又偷看起了白衣的少年。

这位家庭教师屡次偷看的动作过于张扬，一旁的荧终于忍不住替兄长出口训斥：“这位先生，请您在教书的时候认真一些，胡桃她本来就笨，你不好好教，她会笨到无可救药的。”

无缘无故被拉出来说了一顿的胡桃登时炸了毛：“你又说我？！”

“说你怎么了？骑个马都能被马甩下去。枪法练了半年还是一环都打不中！”

“好了，荧。陪我去散散步吧。”空适时打断了这个家中唯二的两位女生之间的对话。他站起身，从容不迫的将手里的报纸叠好放在位子上，牵着少女的手，引着她向庭院里走去。胡桃冲着荧的背影做了个可爱的鬼脸，她正得意着，空到是敏锐的转头看了她和钟离一眼。胡桃鬼脸还没收，被人发现的时候吓了一跳，钟离看着对方那状似无意的一个回眸，再一次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的背影，陷入深思。

“喂！回神啦！”胡桃在一旁叮嘱道。

钟离嗯了一声，他确实应该回神了，那位阳光下穿着白色军装的少年已经消融在阳光下，模糊的只剩一个背影。

“钟离，你不会对他有了什么幻想吧？”

“没有。”钟离看了眼手里的书本。自从上次空特意开车去往城镇上，从收缴了他书籍的恶魔手里将他的收藏全部取回来之后，他摸着手中这些书页，总会有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似乎有些东西，经过这人的手后，就有了别的意味。

“胡桃，你真的从没觉得这一对兄妹有什么不同吗？”

钟离看着大白天在庭院里举办宴会的兄妹二人还有那个时刻跟在空身边的恶魔，再次询问身边的胡桃。

时间一晃又是一年，这一年里，胡桃的身体像是柳条抽枝一般疯长，钟离不是没有怀疑这是那两位兄妹在胡桃的伙食里做了手脚。不过他们作为异乡人，应该不会好心到免费给胡桃这样的孤儿提供成长营养药......吧？

“当然有了。”胡桃坐在阳台上，看着远处一群发色古怪的异乡人围着舞池旋转跳舞，一脸不快，“你应该知道吧？空是来这里养伤的。”

“确实，我有看到他每天都亲自去买卜不庐的药，估算下来，他那一副药已经吃了两年了。”

“哼，你觉得养了两年还没有好转的会是什么病？”钟离听着胡桃的引问不由得胸口发闷。他没有再说话，而是看着舞池中央，那个时而牵着荧的手跳舞，时而又被恶魔邀请跳舞的少年，对方面容在绿草地和阳光下融合成一幅油画。色彩艳丽，不是浓墨重彩，而是神色动人。

其实有一句话钟离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胡桃：两年没有好转的不一定是重病绝症，也有可能是虚假伪装。

是夜，今日为庆祝他们兄妹二人的生日而举办的宴会终于落下了帷幕。胡桃一整天都被安排在楼上上课，今晚吃饭的时候脸都皱成了包子，钟离作为这个家的第四位成员，也在餐桌上共进晚餐。他这一年来无数次目睹了胡桃和荧之间的吵口，还有这之后，作为一家之主存在的空开口疏解矛盾的场景。

“钟离先生，按照你的要求做成的晚餐，你似乎并没有吃很多。”空在打断了两位少女的争执后，总是会捎带一句对钟离的问候。这句问候有时是‘回神了。’，有时则是‘可是今日的菜不和先生的胃口？’；当然，如果遇上空心情好的时候，他倒是会笑笑，眉眼弯弯，像是一个端庄大方的淑女，面上仪态大方，嘴里说的确实不正经的玩笑话‘先生这是光看着我就能吃饱了吗？’

钟离冲对方笑了笑，坐在空身边的荧对于这个总是将视线聚焦在自家兄长身上的老男人不屑一顾，只是继续和手里的筷子作斗争。

今日他们二人生日，他们二人本是不习惯过生日的。毕竟从加入天理的战队，他们就变成了机器，机器不需要在每年都庆祝自己的生产日期。只有迟钝老旧的无人问津的废旧机器才会在垃圾场里庆幸自己还能再运作一天。

也算是为机器的制造厂商打响一个“机器使用寿命长”的噱头罢了。

但这一次不一样，空在昨晚的餐桌上，特意询问了胡桃和钟离关于生日那晚吃食上的意见。说是要在这个家里庆祝一下。

空的话就是命令。胡桃立马抓着这个机会，疯狂的报着菜名。说来也是稀奇，胡桃明明个少女，她跟在钟离这个老古板身边其他的没学成，那些中规中矩的道理和风俗到是一个都没忘。

再看看现在的桌上，以往都是一人一碟各自吃各自的。现如今什么长寿面，鸡鸭鹅鱼还有各种奇怪的菜肴一股脑的堆在桌子上，把原先用来摆放餐盘、蜡烛、还有空的报纸的位置都占了去。桌前几人都吃着饭，空看完了手里最后一页报纸正准备将它放在桌上，却才发现这小圆桌不知何时已经塞不下其他的东西了。

“胡桃，赶紧把桌子收一收，哥哥没地方吃饭了。”

“这不是也放不下嘛？”

“无妨，”空淡淡的说道，他将手里的报纸放在了餐具上，看了眼桌上吃饭的三位家人，似乎打算先一步起身离席。

“张嘴。”

“嗯？”

一颗吸饱汤汁的肉丸子冒着热气被人塞进了空的嘴中。

被这一举动惊住的不仅是亲自喂人钟离，还有一旁吃面的荧。

“......”

“你！你干什么？！”荧连忙起身就要去给空拿餐纸吐掉嘴里的食物，却被空示意坐下。

“唔，”空没吃过这样的食物，平日里可能就只是喝一点汤，吃一些面条，熟肉并不常出现在空的菜单里，这还是他鲜少的尝试吃肉的机会。

“你干什么喂他吃肉啊？”胡桃想要拽醒盯着空发呆的钟离，奈何这人怎么也不回神，似乎是在等空的回应。

比之以往的食物更大一团，且需要反复咀嚼，空吃了许久才咽下这个肉丸子，他抬手想要拿起一旁摆放的香槟酒，却后知后觉今天的这顿饭已经没有位置拜访他的酒杯了：“抱歉，我或许还是吃不惯，你们先吃，我去喝杯酒。”空带着些歉意的笑了笑，看来是对于钟离方才的举动并不放在心上。

“回神啊！”胡桃直等到荧也起身离开，周围再无其他人的时候，才敢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钟离一脚，她一脸‘你疯了’的表情瞪了对方一眼。

她方才差点以为空会生气，将这个用自己吃过的筷子喂他吃饭的人当场按照军规处决。根据胡桃这几年在这个家里的混迹得出的经验教训，空最忌讳的除了违背他的命令，还有一点就是入口的时候一定要干净。钟离这么干脆的把沾了自己口水的筷子戳进空嘴里，胡桃简直被他吓得当场晕过去。

“抱歉。”钟离看上去有些失落。他想扯起一个微笑，不过似乎有些难办，只好放弃。

晚间风可以吹醒醉意，夜里酒喝得有些多，空今晚没有睡着，坐在书房里翻动着报纸。“你看上去有事找我。”书房亮起一盏灯，只够空看清桌面上的东西。钟离深夜亦是不眠，他正站在书桌前，将今天夜里空放在餐桌边的报纸呈递给少年：“您的报纸又随便乱放了。”

“是吗？先生真是仔细。”空依旧翻动着面前的报纸，似乎对于今天晚餐时已经读完的内容并不感兴趣，“读完的报纸放到左边的柜子里就好。相信经常捡到报纸再自己送回来的先生也是很熟悉了。”

钟离沉默了片刻，还是依言将物品放回了原处。“胡桃最近学东西更快了，先生功不可没，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您不是答应和我跳舞了吗？”

“先生，那是早就定好的，你就没有什么其他想要的吗？”

“......”钟离将每一张报纸都折叠一次，再将他们按照顺序叠放，他正在尽可能的拖延回答问题的时间。

空似乎也不再理会他的动作，而是继续看着手里的报纸。

时间总是这样，人们希望他快一点的时候，无论怎么鞭策他都稳如石钟，钟离看了看手里最后一份报纸，眼中出现了纠结，他等了等，除了身后翻动报纸的声音之外，他也听不到远处的声响。

“......我方才下来的时候，荧小姐不在。”

“哦，她去放灯了，有些不愿意与我说的事情，总是需要寄托在其他的事物上。”

“是去河边放河灯吗？说不定是在为您许愿。”

“嗯？是吗，这么说的话，她也会为你和胡桃许愿的。”空说这句话的时候面上似乎带着一点模糊的笑意，钟离别开脸，有些惭愧的开口：“怎么会？她不是不喜欢我和胡桃么？”

“无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都是一家人，怎么会不一起许愿？”空的语气舒缓，他似乎没有赶人的意思，这让听命在书房给外出送消息的胡桃监控空的钟离更加沉不住气。

其实往日里监视两兄妹这种工作，对于光明正大的占着这个家的成员名额的他们来说，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但今晚不一样。胡桃和他为了今晚的突袭准备了很久，他们这一次到手了参加兄妹生日会的所有名单，这对于加快安排人手刺探情报意义重大。

“今晚餐桌上的事情，我很抱歉。”钟离试着为自己的找到一个可以留在这里的话题。

不是他不愿意深入探讨同为一家人，却是两个对立派别的辛酸和悲楚。

在将话题停留在家这个字眼上，钟离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颤抖着的双手。

他没有想过自己要杀死面前的少年，胡桃告诉过他，这个人是天理最强大的机器，但在钟离眼中，他也还是一个在今天过着生日，渴望着一个家的少年。

“吃饭的事情么？倒也无妨，钟离先生客气了。”空不再看向身边的男人，他一边翻动着手里的报纸，一边回答着钟离的问题，“只是从小都没有比我年长的人喂我吃饭，这种吃法到是......有些超出了我对先生的认知。”被人抓住了一点点小私心的尾巴，钟离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更加站立难安，他有些后悔开了这个话题的头，这回儿倒是让他变得哑口无言了。

“钟离先生喜欢吃什么呢？”空手里的报纸随着不急不缓的时间静止在午夜12点的钟声里，原来在不知不觉间，空手中的报纸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面，他的手似乎有些小幅度的抖动，一副想要阖上报纸，却又不打算阖上的模样。

“腌笃鲜。”垂眸的钟离没有发觉空手上的细节，他思索着，既然聊到食物，那么互相告知对方爱吃的食物，算不算是双方愿意亲近一点的意思呢？

即使是敌人，即使他现在是为了监视对方而站在他的面前，他还是想要带着家人的虚伪皮囊，再靠近一点，这个无法让他移开视线，却又害怕接近的金发少年。

“嗯？是个没有听过的菜名。”空侧首对着面前的男人笑了笑。那笑容映在昏黄的复古台灯下像，他眼角的被打过哈欠后留下的酸涩泪痕，镌刻了两笔，只一下就刻进了钟离的心口。

钟离别开脸，他有些不解的摸了摸方才突然停止了咚咚心跳的胸口。

他当着少年的面，将手附上那窒息的胸膛，像是为他已经彻底赤裸的表现在对方面前的心蒙上了一块遮羞布。伴随着他这有些突兀的动作，空的注意力也被他的举动吸引。

他们二人再一次对视，钟离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心跳在与面前的少年对视的瞬间达到了最快的跳动频率。全身的血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汹涌的将他冲的缺氧。“你看上去有些呼吸不畅，钟离先生？”对方说的没错，但钟离还是摇了摇头，“若是累了，就在一旁坐着吧？”

空没有让钟离离开书房的意思，这虽然正中钟离的下怀，但他现在的模样实在有些狼狈，几番思量。他还是准备开口拒绝。

“我还是”

“噤声！”空突然小声的开口，原先被他摊开在最后一面迟迟没有阖上的报纸此刻已经被他丢弃。他神情严肃，双眼直视着书房的出入口。

楼道里却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敏锐的年轻军官早在书房门被人破开的瞬间，取出了藏在抽屉里的枪！枪声迅速在钟离的耳边响起，混合着硝烟的气息，让以监视为目的出现在书房的钟离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

伴随着一颗心脏上窜下跳无处安放，钟离转头看向房间外，空不愧是天理直属，他刚才的两枪子弹分别命中了最先冲进来的二个人，这二个人无一例外都是右臂中弹，并没有伤及性命，只不过他们拿着武器的手抽搐着不能动弹，短时间不能再举枪。

“啧啧啧啧。”士兵身后，走出了一位与空一般，穿着白色军戎的人物，蜂拥而上的士兵手中端着枪对着书房里的另一位天理直属，面无惧色。仿佛就算是比他们更高等级，更强实力的人，都不会阻挡他们在一声令下首当其冲的军事化思想。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仁慈，就像你满口的谎言那样。”站在士兵身后的，是为首的将领，他也穿着白色的军服，似乎等级与空相似，“你在这里养病多久了，空？”

“哎呀，老朋友，别这么粗鲁，若是我现在不是在书房，而是在睡觉的床上，那我不是亏大了？”空同样端着一把枪，那支枪钟离之前见空摸过，却没想到是一把真的。

“哦？是吗？空你可真会开玩笑，你连达达利亚那种混血都不拒绝。你难道不会在生病的时候和这种……这种男人？上、床、么？”

“。”钟离听出了这人对自己的冒犯，但是......达达利亚？是谁？空曾经，和别人有过？

“说到他，我还要问一句，你没有对我的人下手吧？”空恢复了原先的姿态，他面对着门口的无数枪口，选择坦然的坐下交谈，好像也不太在意对方指着他的枪，“我的人都是老实人，你可不能伤害他们。”

“是吗？”对方将手枪上膛，突然对准了地上的报纸，猛地开了一枪，“需要我说明这是什么吗？”

“报纸？”

“不，那是提瓦特的情报，上面有各个地区提瓦特反抗天理的组织内线讯息。你每天都在看，还给那些人通风报信！我们的线人都已经把消息告诉我们了！”

“我的老朋友，你怎么会这样想我？究竟是谁想要离间我和天理，我们不妨冷静下来，将这个毒瘤抓起来逼供，不是更好？”

“怕是不方便呢，空，我可是奉天理的命令，来捉拿你的。”

“啧。真是不近人情。”空这么说着，看向身侧为他整理书籍的钟离依旧纹丝不动，仿佛这一切事情与他毫不相干。空对钟离的试探也引起了那人的注意。“我突然更好奇了，究竟是谁不老实的告密呢？你觉得是谁呢？先生？”空话音一落他直指闯入者的枪突然朝着身旁的男人，“嘣！”钟离似乎并没有料到少年会向自己开枪，他来不及思考，只能向右闪躲，避开心脏的位置！子弹慢了一拍，却也因此打破了钟离身后藏在书架上的一瓶白酒。

玻璃瓶只一枪就被打破，高度酒精喷洒在了书柜上，还染湿了钟离没有阖上的存放报纸的书柜。一点火苗从藏在酒瓶之后的烟灰缸内飞出，此刻借着酒精轰然爆炸亮起火光。

“空！”

“都别动！！”

混乱只一瞬间在钟离身边上演，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死亡如此之近，他的身后是酒精和大火还有无数只对准了空的枪口，而他的面前......原本称病的少年一把将他拽进怀里，躲开了酒精溅起的火光，他举起手中的枪直接顶上钟离的脑袋。

“再动我就杀了他！”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震惊的不仅仅是钟离，还有门外的几人。

双方一下子陷入了僵持，钟离看不清背后的身穿军服的士兵面上是否露出了和他一样震惊或是无言的愤怒。但是钟离直到现在都还沉浸在无法言表的激动之中。

空能获得并阅读提瓦特组织的情报。说明空和他一样，其实都是反抗天理的人！

钟离的鼻间充斥着称病独居的少年身上沁入骨髓的药香。他猛地在他身前吸了一口气，让他脑中炸开的情绪逐渐冷静。

这种情况下，钟离连顶在他头上的枪都不害怕了。真是奇怪，他一方面对空的隐瞒身份感到震惊，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自己的身份连带着他的悸动告知于面前的少年，或者事后告诉胡桃也未尝不可。而另一方面，稍微冷静下来的钟离也意识到了今晚空独自坐在书房里等他的缘故。

“空，你以为你随便拉一个人就能当人质吗？只要一枪，我就能一次解决两个人。”

“是吗？钟离，你听到了吗？你暗中勾结的天理根本不需要你。”空低下头，看似是在和钟离低语，实际上却是大声的说给门外的人听的，“你可真是作贱呐钟离！放着教书先生的工作不好好教书，做起这种事情来真是毫不心慌！”空将人往怀里紧了紧，努力不让钟离那不成熟的表情暴露在外人的视线中，“空唔！”钟离被勒在少年的胸前，他双眼被书房渐渐燃起的火势烧得发红，他瞪大了双眼，挣扎着想要摇头，可他一介文弱的书生，根本就不是空的对手，被他一只胳膊死死地卡着，什么都说不清。“我的老朋友，不是说要开枪吗？现在就开啊？你在战场上可从来没这么犹豫过！”

门外的军官有些迟疑，他本是看空不顺眼，想要假传‘圣旨’。他是听闻空身边有一个线人，是天理想了很多办法才安插进来的，他偷偷打听到线人发出了今晚刺杀空的消息，才这么快赶过来。一来是为了解决空这个眼中钉，二来是想借着线人这条大绳，一举登上空的位子。

“你们先”

“不准伤他！”

书柜的火已经将书房吞噬了大半，屋内和屋外的几人形势依旧僵持。这个时候在半路里冲出来的人，往往直接影响了接下来的局势。

“空！”胡桃嘴里的大个子竟然意外的原路折返，这人在白天的宴会结束后是最晚离开的，几个小时前，这个恶魔还软磨硬泡的想要留下来和空用晚餐，不知道被空用了什么方法打发回去了，“滚开！你们这群人竟敢用枪直指上司？疯了不成？！”

“达达利亚，你让开，小心把你也一起按照命令一并处罚！”

“那倒要看看，是你的枪法准，还是我的子弹快！”被人呼作达达利亚的男人冷酷的嘲讽，他像是无所谓那些人扣动着扳机的动作，孤身一人堂皇而知的站在了空的面前，伸开手臂将金发少年护在了身后。

“达、达、利、亚！”门外的敌人咬牙切齿，“你可真是一条好狗！”门内的恶魔嗤笑一声，“哪里哪里，只要空使唤得惯，是条狗也不赖。”

“达达利亚！你疯了！”的说话声带着气音，钟离就贴在空的胸膛，听得一清二楚。不过门外的人估计是听不到了。因为半个书房都已经卷进了火舌之中。四周都是空气卷着热浪的咆哮声，像是恶魔的低吼。

“伙伴，我是不会丢下你的！”达达利亚这样说着，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你来凑什么热闹？”空哑着嗓子，抓着钟离的手心出了汗，贴在钟离的脸颊上，冷冰冰的，让陷入空想的钟离心头跟着一凉，彻底回过神来。

“怎么就没关系了？就算你不承认我们的关系，单说你是我的上司！我的伙伴！我就不能丢下你不管！”

“我的下属多的数不清，你真的以为我会在乎多你少你一个吗？你根本是白费功夫！半点好处都没有！”

“你这个时候还是先考虑一下自己吧。达达利亚。”门外的军官下达了命令，他周围的士兵再次举枪对准了达达利亚，还没动手，就听到了子弹瞬间没入人体，搅碎器官的声音。很快，等他们回过神来，站在军官面前的一名士兵双腿跪下，扑通一声倒地不醒。

一枪毙命！

“我说了，我的子弹比你的枪快！”达达利亚手里的枪还冒着烟，想来方才那一枪毙命的招式是这个恶魔所为，“再靠近一步！再朝他动枪，他就是下一个亡命之徒！”

“......”

局势再一次陷入僵局，而钟离自达达利亚出面之后，就再也没有抬头。

他听出了空的心跳，在敌人说出要杀死名叫“达达利亚”的恶魔时，他听到了空的心跳。

停了一拍。

这一拍不能说明什么，却又无形之中将一切都沉默的复述给了钟离。

“钟离，你听得到我说话吗？”空接着火打死燃烧模糊了视线和低语的机会，低头凑近了胸前的男人，“把我撞出窗户。”他这一次的声音很小，挡在他面前的达达利亚也没有听到。

“……”钟离看了看他们身后的窗户，不明白空的意思。

“要来不及了钟离。”钟离嗅到了火硝的气味，“火要烧到大厅的炸药了。钟离。将我推出去！”

在听到炸药二字的时候，钟离终于动了。他不知是出于求生的本能，还是不希望对方死在这里，原本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教书先生此刻却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明明平日里看起来格外有力的少年，此刻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他面上表现出的是被人质反扑的错愕，然而实际上，他才是这一出戏码的主谋。

“空！”时刻关注着空的达达利亚简直像是出于本能，将后背留给无数的枪口，纵身上前，扯开了被空用力推回书房的钟离，用枪打破了空身后的窗户，双手护住空的头部。“空！”两人因为惯性的缘故径直冲破了身后的窗户，窗外是平平无奇的草坪，眼看着二人就要双双落下。从门口冲进来的士兵听着军官“瞄准那两个人！别让他们跑了！”的命令，对准二人下落的身影连开数枪。

“达达利亚！你疯了！？你松手！不要管我！”

枪林弹雨之中，空的嘶吼声带着钟离未曾听闻的惊慌和悲痛，然而不等房屋外听命等候的其他士兵冲上捉拿他们，那个被钟离视作恶魔的家伙，却只是将拼命推开他的少年紧紧抱住。他的腿上中了枪，曾经渴望与空在战场上对敌的愿望究竟还是没能实现，子弹穿过血肉的痛让恶魔忍不住闷哼一声。他感受着飞速下坠的风，感知着落地的时间，想要尽可能的护住他的少年。他甚至在短短的瞬间想到了无数种忽略枪伤抱着空逃跑的路线和方案，然而这些都在他听到怀中那人的责骂，感受到他的用力的推脱后化成泡影。

如果他不能将他安全的送出去，他和他会迎来怎样的结局？

或许总归是，难逃一死吧。

“空，我爱”

“嘭！——”

书房的窗户外头突然炸开，被空推开的钟离一瞬间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被窗外埋藏的地雷炸的失去知觉，他被地雷的余波冲开几米远，落地时双眼充血，左耳短暂失去听觉。他迷迷糊糊听到身边有人将他扛起来，随后跟着训练有素的脚步声退出了地雷引爆后彻底坍塌的二楼书房。

“大人！所有内线消息全部被毁了！空和达达利亚用身体触碰埋在楼下的地雷，人都炸碎了，根本分不清谁和谁？我们怎么和天理交代？”

“哼，怕什么？不是还有这个给天理通风报信的线人吗？”

“可是大人？我们不是不知道线人是谁吗？”

“笨！空身边除了另一个已经叛变的荧，一个收留的大字不识的小孩，能看懂报纸的只有这个读书人！而且方才空明显是被他推出去的。”

“可是……”

“可是什么？！报纸没了！叛徒炸碎了！唯一能为我们交差的就只有这个读书人了！难道你想脑袋落地吗？！”

“不！不想！”

“那就记住我方才说的话。这个人，就是我们的内线！是他出色的完成了剿灭间谍的任务！”

“……”

“你好，这里是卜不庐，先生买药还是看诊？”

钟离一身黑色的修身西服，将手里从早餐铺子买的茶叶蛋放到桌上。

“......阁下要找何人？”

“我寻一心上人。”

“心上人是什么人？”

“读书人。”

“……这位先生，您走错地方了。我们这里不提供无下限的猜字谜服务。”前台抓药的阿桂一副‘我就知道你猜不出来’的表情，直接无视了面前的一脸思虑的男人，转身去收拾昨日翻晒的草药了。

“……”又失败了么。钟离深深地叹了口气。“哟，钟离，你还没放弃呐？”胡桃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距离反抗天理成功有些年岁了，钟离曾经居住的城镇也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活。往昔破败的后院变成了读书的学堂，而钟离却不再是一位教书先生。他现在成了往生堂堂主胡桃招揽的一位客卿。这样一位被坊间传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客卿，如今却难在了异乡人留下的谜题。

“阿桂！你看看钟离，他坚持这么多年也不容易。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上，你就告诉我们空在你这儿获取情报的暗号吧！”

“你们如果真的和你们说的一样了解空，至于猜了这么多年都没猜对吗？”

胡桃气急，她私下也猜了几十次，全部没对！

“钟离说你呢！在天理内部代替空当间谍的时候脑子多好使啊？！怎么现在遇到这么点小难题猜了这么久都没对？！”

“……说来惭愧，我并不敢深入思考这个问题。”钟离没有理会胡桃，他对阿桂道了一句叨扰，拿走放在柜台上的茶叶蛋，向着卜不庐外的风景里走去。

其实我还有一个答案。

只是我怕我知道的那个名字，真的是正确的答案。

那样的答案，我不想知道，也不想承认。

尽管我曾经，确实彻彻底底的输给了另一个人。

【钟空达】表达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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