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相见欢

岁长梦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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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陋寡闻的温谷主第一次听说紫鎏金这种好东西，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忽然坏笑，“那我们用这东西把龙渊阁的机关都炸穿，应该就能抓到龙孝了。”
温客行说到做到，拉着叶白衣在山谷寻了不少机关人偶，把它们身上的紫鎏金都取了出来，算了算又觉得还不够，便盘算着再回到前山去，刚才他们逃过来的那个山腰上可还有不少的机关人偶。
想起刚才那个人偶，温客行眉头一拧，方才一片混乱他也没来得及细想，可他似乎听到叶白衣唤了一声……炫儿？温客行对这一声亲昵的称呼非常介意，更对炫这个字眼非常敏感，对这个字，他只能想到容炫。
叶白衣的故人，是容炫？这似乎也能够解释，他知道龙雀和容炫关系、带着他们来龙渊阁寻找真相的举动。温客行看了眼叶白衣，张了张嘴，又想起来叶白衣方才痛苦的神情，欲言又止。认识叶白衣许久，见过他风轻云淡的样子，也见过他开怀大笑的样子，却没见过他如此痛苦纠结的神情，还以为活了百年的老怪物早已看透世事，其实不过是将情绪掩藏得很好。这个问题问出口，或许无异于在叶白衣心上割肉。
“是容炫。”温客行没有问，叶白衣却开了口。既然温客行想知道，他也没有什么要隐瞒的。他们之间的秘密如重山阻隔，总要一点一点削平，就算山崩地裂如剜心挖骨，痛只是一时，相知相守才是一世。
虽然已有猜想，但真的听到答案的时候，温客行心中还是一沉。沉吟良久，温客行犹豫着询问，“你和容炫……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徒弟。”叶白衣闭上双眼，容炫从一个圆滚滚的小团子逐渐长成意气风发的少年，一幕幕仍历历在目。容炫和容长青接连离世之后，他独自一人呆在山巅，时常会想起少年时和容长青结伴同游快意江湖，想起他手把手教容炫武功的时光。他这一生很长，可和这世界的羁绊很少，所能惦念的人，也不过寥寥几粒。下山遇到温客行以后，他很少想起从前事了，但他并没有忘记。

这个答案对于温客行来说是始料未及，可是细想起来又十分合理。容炫年纪轻轻武功高绝，背后当有高人指点，可他似异军突起，江湖上没人知道他的师门出身。这个人如果是久住长明不问世事的剑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解释。或许他早就应该能够想到。
只是……为何偏偏是你。
叶白衣从回忆里挣脱出来，睁开眼看向温客行，温客行正好也在看着他，神色复杂，两人无言地对视了良久。
早在温客行和他说琉璃甲的事情时，他便已经想到了，容炫身上没有琉璃甲，江湖人不会放过他的亲朋故旧，神医谷就是其中之一。而他也已经猜到了温客行与神医谷有渊源，神医谷的覆灭，追根究底和容炫脱不了干系。他能感受到温客行提起容炫时咬牙切齿的恨意，原本以为，他们之间存在的只是温客行的鬼谷身份和他立誓铲除鬼谷的矛盾，现在看来，还有着更深的鸿沟。
他可以不在乎温客行是谁，温客行可以不在乎他和容炫的关系吗？
温客行的心里同样乱得很，他需要时间梳理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和感情，抿了抿唇终于还是没有说什么，拂袖向前走去，叶白衣没能抓住那片衣角，只轻轻叹了口气，沉默地跟在身后三步之外。

周子舒和张成岭看见叶白衣跳下悬崖接住了温客行，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周子舒带着张成岭向桥后的山中走去，龙渊阁机关密布，便是顺利过桥，他们这一路也并不太平。历了不少惊险，走到一座空寂无人的阁楼之中，周子舒正在观察周遭环境，一条巨大的锁链就从阁中荡下，直奔两人面前，锁链沉重来势甚急，被砸中了必是脑浆碎裂，周子舒只来得及将张成岭推开，自己则侧身避开，那锁链似有灵性，一击不成便又换了方向朝他荡来，周子舒使着流云九宫步四下躲避，却一步步被逼近殿内，离张成岭越来越远。
被推开的张成岭境况并没有比周子舒强多少，没有锁链攻击，地上却升出锋利的匕首，一个不慎就会被扎穿双脚。运着苦练数日的流云九宫步，张成岭艰难地躲避着不停出现的匕首，直到将流云九宫步的一整套走完，地上的所有匕首消失不见，还未来得及喘上一口气，脚下所踏木板突然翻开，露出一个大洞，将人吞了进去。
“成岭！”周子舒自顾不暇，更来不及救人，为了避开锁链攻击，撞上了身后一堵墙，那墙却突然被撞开，原来是一道暗门，周子舒没能站稳，骨碌碌地沿着门后的通道滚了下去。通道倾斜向下，周子舒心里估算着约莫半炷香的时间才滚到底部，他们之前在的阁楼是在半山腰，这一滚怕是滚到了谷底。
通道并不平整，周子舒已是尽力护住自身，但仍被尖利石头割出了几道伤口，艰难地坐起草草撒了些金创药，便寻摸起出口来。落下的洞口已经关闭，他身上的火折子又在刚才的混乱之中弄丢了，现下只能在黑暗里慢慢摸索。还好四季山庄也向龙渊阁学过几招机关术，参考着所学的技巧，摸索了半晌总算摸到了一个凸起之处，周子舒抬手拍了下去，一道暗门骤然打开，强光刺了进来，迷了人眼。
周子舒举袖遮挡住阳光，还未等眼睛适应，便听到了齿轮转动的微弱声音，周子舒心道不好，多年血海沉浮的本能促使他往外一扑，滚出了洞外，洞口处几道铁栅落下，底部尖锐的剑茅泛着微光，铁栅受机括控制，落下的力道甚大，这要是被扎实了，必然整个人都会被扎穿。龙渊阁的机关做得洞察人心，他在洞中寻找出口机关盘桓许久一直风平浪静，任是谁都会相信出口处是安全的，待到门开时，必要小心谨慎地观察一番外面情形才会出去，谁又能想到此刻却从刚才已经确认过安全的地方生出杀人的利器来，也亏得周子舒的五感还未尽衰，及时听到机簧声响，否则此刻已然尸横此处。
可就算出了通道也未曾安全，周子舒来不及喘息，就听到耳边风声，他侧头猛地避开，一把长剑戳在他刚才脖颈位置，只差一寸便要血溅当场。周子舒翻身而起，摆出戒备的姿态，手摸上腰间白衣剑，抬首观察四周。戳来的长剑握在一人手中，那人将戳在地上的长剑拔起，动作僵硬，周子舒这才看破是个机关人偶。
人偶缓缓直起身子，周子舒看清了人偶的脸。
“师父……”周子舒失神地喃喃了一声，十年血海沉浮，亲朋故旧皆死尽，他愧对秦怀章的教诲和托付，除了在义庄中了那一遭醉生梦死外，师父已经很多年未曾入梦来，他也不敢去想。在这陌生的山谷里，忽见故人。周子舒陡然下跪，“子舒无颜面见恩师……”
可是机关人偶不是秦怀章，也听不明白周子舒的话，只是在机括控制之下，一剑挥来。周子舒不敢出招，躲闪却晚了，手臂上被深深划了一道。这里也不止秦怀章一个人偶，周子舒捂着手臂的伤口，脚下运着流云九宫步不停躲避，堪堪从人偶剑林之中逃得一息生路，又突然直直的摔了下去。

说巧也巧，周子舒摔的地方正落在叶温二人所在的山谷里，这厢两人正是各怀心事气氛凝重，周子舒一身泥滚在温客行脚下，把温客行吓了一跳，压抑的气氛都被打破了。温客行一时也忘了什么容炫的事情，连忙将周子舒扶起，疑惑地问起：“阿絮，你不是和成岭过了桥，怎么在这里？没事吧，成岭呢？”
周子舒捂着伤口，没想自己这副狼狈样子都被温客行瞧了去，有些别扭地道，“我没什么大碍，成岭掉入了陷阱，我们得赶紧去寻他。”
温客行看到周子舒捂伤口的动作，这才发现周子舒受了伤，“你受伤了，我先替你包扎。”说着从周子舒衣袖里子上撕下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条，给周子舒裹好伤口。
叶白衣在一旁抱着手臂看着，没有说话，只是心里酸溜溜的。虽然清楚他们之间的问题哪一个都比周子舒严重得多，想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无异于本末倒置，但是他现在就是很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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