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江右】重生之我在派出所当民警

【江右】重生之我在派出所当民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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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怠

2025/05/09 0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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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晴朗，早上刚六点，天光已然大亮。
夏予扬今天难得来得早，哼着歌跟门口大爷打招呼。
“今天这么早啊，”大爷看他上班都活力满满的样子就忍不住感慨，“还是年轻好。”
“哪有，大爷你身体不也很好嘛，还在为人民发光发热呢。”
夏予扬笑着回，从兜子里掏出三个肉包递给他，然后拎着一兜子早餐，和满面笑容的门卫挥手告别。

他来得时间点在平日里已经算最早的，但等他刚跨进门，下意识朝自己最惦记的位置看第一眼的时候，就看到一个毛茸茸的黑色脑袋，脑袋主人萎靡不振地趴在桌上。
“！！”
夏予扬倒吸一口气，两三步跨过去，把早餐扔在旁边位置上，抓着那人肩膀没好气地摇晃几下：“纪柯，你是不是又熬夜喝酒了！”
男人被摇得难受，勉强睁开眼睛，露出那双迷茫的暗红竖瞳：“小夏同志，你别晃了……”
他捂着嘴，发出一声干呕。
夏予扬立马放手，纪柯没了支撑，软塌塌地倒下去，闭上眼，像是又睡了。
奈何夏予扬太了解这人颓废又懒得听唠叨的本质，根本不信他睡了，又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只能挠几下头发之后，愤愤不平地把早餐粥塞给他。
纪柯眼看躲过一劫，顺杆子就爬。他心安理得地睁开眼，拿着粥慢条斯理吃起来，眼睛里只有清醒又懒散的笑意。
经历的相似情景太多，夏予扬习以为常，气了两秒之后又把自己哄好了，他闲不住，掏出梳子，打算把这人狗啃一样的头发至少梳齐，免得到时候领导看见了还要说他。
他一手拿着梳子用力，一手压着头发免得弄疼纪柯，梳了几下就惊讶地瞪大眼睛：“纪柯，你怎么都有白头发了！”
夏予扬捏着一根银白的头发递给眼前人，狐疑道：“这就是你天天熬夜作死的报应？”
男人“啧”一声，三两下灌完粥，把梳子拿过来胡乱梳了两下：“不要乱说，哥身体倍棒，你绝对看花了。”
他还振振有词：“你是不是给别人梳头，没揪干净头发？”
夏予扬只觉得自己冤得离谱：“清汤大老爷，我除了你还对谁这么上心，还怕你挨骂，帮忙梳头发！”
纪柯脸皮厚，听他控诉也只是笑嘻嘻的，从早餐袋子里挑了个夏予扬喜欢的紫薯包借花献佛，讨好道：“清汤大老爷比较忙，麻辣大老爷行不行，今天下班请你吃火锅。”
他胡子拉碴，形容落魄，带着笑看过来的时候，夏予扬却无端地有点慌乱，干脆低头，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紫薯包，含糊道：“你说的啊，我今天要吃十盘毛肚，让你大出血！”

“夏予扬——”
许向宁幽灵一样从门口忽然冒出来，他眨了两下眼睛，表情温良：“你要背着我们和纪柯哥去吃火锅吗？”
纪柯被吓得一哆嗦，紫薯包差点怼夏予扬脸上。
夏予扬一个闪避，将将避免掉惨剧，手忙脚乱地接过紫薯包，看到许向宁偷笑不由得哇哇大叫：“许向宁你个黑芝麻汤圆，故意吓我们是不是！”
穿着警服衬衫的年轻人歪歪头，好奇问道：“那你被吓到了吗？”
“……我快被吓死了是真的。”纪柯头疼地出口气。
他抖开早餐袋子，歪头示意许向宁。
“你哥呢？小夏同志买的早餐，你挑一个，再给安安挑一个。”
许向宁挑了个兔子包拿在手上，笑眯眯道：“谢谢你哦夏予扬。向安的让他自己来吧，他还在听所长安排工作，待会吃的都凉了。”

派出所的工作不难，只是繁杂。出于大家对警察的信任，什么事都会报警问一问。
“警察同志呀，”操着南方口音的大娘忧心忡忡，“虽然家务事我们不好管，但是楼上小年轻这一直吵架算怎么回事的啦？一直在说什么钱啊，不公平什么的，而且非常扰民呀，我半夜睡都睡不着，你们管一下好不啦。”
“好的大娘您放心，离您最近的派出所马上派同事去看一看。”
接线员熟练地安抚她，把刚记下的地址发给民警。
“疑似家庭纠纷，离婚财产分配，可能存在家暴、扰民行为。”
接线员在情况里补充。

收到消息的夏予扬吹了个口哨，拍了拍旁边闷头睡觉的纪柯：“走了，我们要去解决家庭疑难杂症了！”
纪柯从臂弯缝隙里露出双眼睛，语气里满是倦怠无奈：“一定要我去吗小夏同志？”
夏予扬抓着他肩膀强行往上提：“组里就咱们四个，让他们双胞胎呆在一起不好吗。走了走了纪哥，老不动容易发霉。”
纪柯长叹一声，从位置上爬起来，套上一件老旧的黑风衣，背后灵一样，跟着夏予扬雄赳赳气昂昂的步伐往外飘，一直飘到了事发小区的居民楼底下。

夏予扬抬头，望着低矮的老旧楼房吐槽：“就是这了吧，七单元12号楼，这也太偏了，看起来就像事发现场备选地点。”
楼房砖瓦斑驳，楼外的窗户栏杆看起来摇摇欲坠，各种绿色植物在墙面上爬出诡异的路径，颜色凌乱的木质单元门前，站着一个低着头来回踱步的老太太。
她听见脚步声，有点焦急地上来就要拉纪柯，等她抬起头看清脸，伸出的手定了一瞬，转去拉夏予扬。
这警察同志怎么长的这么凶，她心里犯嘀咕，而且也不打扮，看起来就不靠谱。
纪柯乐得安静，他跟在喋喋不休的大娘，和兴致勃勃连连应话的夏予扬身后，散漫地打量楼道。
质量不太行，这楼梯栏杆看着一拽就掉，他咂嘴评价。
夏予扬和大娘聊得意犹未尽，几次扰民的情况全套出来了，听纪柯有这闲心评价，不由得回头想带他一起聊天。
纪柯正瞥见到地方了，他连忙插嘴：“诶阿姨，咱们到了。”
已经扯到相亲的大娘悻悻闭嘴，又连忙指了指左边的房门：“就这呀，诶哟，现在还好，一到晚上，又轰隆隆响，又是要打骂，哪里有这样过日子的？这男人真是容易变，前几个月还好好的，这两周就开始和小姑娘闹矛盾了。”
纪柯侧靠在墙上挑眉，还没说什么，夏予扬已经连按几下门铃。
开门的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干瘦女人，粉底涂得很厚，连原本肤色都看不出来。
她不耐烦地打开门，语气很冲，一张嘴有股古怪的臭味飘出来。
“干什么！敲这么多下，敲坏了你赔啊！”
纪柯掀起眼皮，那双总是神游天外的暗红竖瞳凝神，打量着面前的女人。
夏予扬看她这样也不客气，翻出警察证，在她面前一扫，语气冷淡：“警察，有人说这里有家暴和扰民行为。”
“……”
警察证已经收回去了，女人还是呆呆的看着，夏予扬没忍住在她眼前晃了两下手。
“警察？警察！”女人应激一样，突然大声喊起来，双手和脸颊肌肉狠狠颤动着，那双浑浊的瞳孔缩得比针尖还小。
随着她的喊声，原本毫无动静的屋子里也猛地叮了咣啷的噪声一片，女人尖叫着挥舞双手死命贴上来，发了疯一样不让他们进屋。
大娘被惊得不轻，倒退几步倒在墙上，一边捋胸口一边嘟囔：“夫妻纠纷要闹这么大动静啊，吓死个人了。”
纪柯听到屋内动静的瞬间就低骂一声。
他把面前的女人甩给夏予扬，一个箭步窜进房间，屋子里满是凌乱的袋子和脏污，窗户大开。纪柯在窗前低头，只来得及和一个背着包、蒙着面的光头男人遥遥对视上一眼，瞬间，男人拐进角落里再不见身影。
夏予扬再怎么没懂也看出形式了，他把歇斯底里的女人反剪住双手压在地上，茫然地看向阴沉着脸走出屋子的纪柯。
“怎么了纪哥，她窝藏逃犯了？”
纪柯扬扬下巴，目光瞥到一旁的大娘，示意夏予扬路上说。

两人走到楼下，目送着女人进了警车，夏予扬抓心挠肝的好奇，直到纪柯终于不知道给谁发完了消息，他才道：“你看清那女的了吗？”
夏予扬努力回忆：“额，看不太清，她抹的妆太厚了，人鬼都分不出来，也认不出来是不是在通缉令上见过，这样化妆也不漂亮啊……”
“她故意的，”纪柯嗤一声，插在兜里的手摩挲着糖块的包装纸，继续道，“化妆是为了掩盖她异常的肤色和皮肤痤疮，易怒、冲动、极端且波动大的情绪，双手和肌肉的不自觉颤抖，过度警觉的心态，异常消瘦的身形，口腔内部有几颗发黑脱落的牙和那张臭嘴……”
他越说越快，几乎一长串不重复的细节从他嘴里一一说出，听得夏予扬晕头转向，他努力跟着纪柯的思维，终于听到面前男人几乎一字一顿的结尾。
“……还有她衣袖落下时候那些密密麻麻的针孔。”
夏予扬一瞬间毛骨悚然，他磕磕巴巴：“吸，吸毒的？？！”
“八九不离十。”
纪柯面色冷然：“先回所里，找人封锁这，搜现场，再想办法把那个跑掉的男人抓回来。”
夏予扬还没来得及应，纪柯手机夺命一样响起来。
他按下接听，许向宁特意压低的急促声音传过来：“纪柯哥，草田路的天幕广场，有人持刀伤人，手上有人质，快来支援！”

许向宁一直觉得自己运气不错。
虽然是孤儿，但是和自己哥哥从来没有分开过。孤儿院的叔叔阿姨也都是很好的人，虽然有些小朋友对他和向安不是很友好，但在事情闹得更大之前，院长妈妈就帮他和许向安出头，彻底教训了这帮熊孩子。
后来还当了警察，虽然工资不高，但是胜在安稳，而且学历和其他原因，派出所也只是他和许向安攒资历的地方，未来是几乎肉眼可见的仕途平坦。
他刚毕业，来派出所的日子不长，每天除了解决街坊邻居的矛盾，做好反诈工作，每天最大的苦恼就是怎么和夏予扬打打闹闹的同时，让纪柯哥更开心一点，不要每天死气沉沉的。
直到今天他和许向安日常巡逻。

如今是暮春，有些耐不住热的连短袖都换上了，街上出现一个戴着口罩，穿着长袖长裤的人，理所当然的会让许向安多看两眼。
所以当那个人毫无预兆地掏出刀，捅进一个人肚子里，并箍住他的脖子，彻底劫持着伤员的时候，许向安也是最快反应过来的。
人群在一瞬间的震撼寂静之后瞬间爆发，尖叫着乱成一片，许向安心里一突，生怕绑匪带着人质跑了，可他没有，他就好端端的站在那，甚至还撤掉了口罩，嚣张地冲着他们笑。
“……杜烦。”许向安给刑警队打完电话，仔细端详两秒劫匪英俊的脸，轻声开口道。
“我记得他，缉毒支队那边的头号通缉犯，盘踞在云南边境三年，势力庞大，一度控制了西南边境所有的贩毒路线。半年前卧底拼死传出消息，是缉毒的柏队长和季副队一起带人围剿的，大部分人都被抓住了，可惜卧底没救出来，杜烦也没抓住。”
许向宁知道他哥过目不忘，却没想到缉毒那边的消息他都记得门清。
“他现在是彻底被逼疯了？”许向宁忍不住问。
“差不多吧，”俩人逆着人群往里挤，许向安手摸到后腰，握上枪，“虽然缉毒没抓住他，但估计也把他追得很紧，他甚至都跑到内陆城市里了。”
“……”
许向宁长出口气：“我去疏散人群，然后给纪柯哥打电话，让他和夏予扬随时支援。”
许向安点头：“我去交涉，你打完电话就在外围伺机而动，一切以你和人质的安全为主，目的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刑警过来，不要逞英雄。”
许向宁弯了弯眼睛：“我知道，向安。”

双胞胎就此分好工，许向宁扯着嗓子散开人群后，连忙给纪柯打电话。
而许向安虽然知道对面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疯子，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试图说服杜烦。
刑警支队离这边远，人迟迟不来。许向宁捏着手机，一边焦虑地不断看向许向安，一边和电话那头快速简单地说明。
“情况怎么样？”
背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许向宁惊喜转头，望向匆匆赶来的寡言男人：“顾队，乔队！”
纪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应答的声音一顿。
乔殊点点头算作打招呼：“刑警队还要等一会，我和队长正巧经过，先开着车过来了。”
他审视的目光落到手机上，看得许向宁一激灵：“我在和我同事打电话，刑警一直没来人，我担心向安，就让纪柯哥他们一起来支援。”
“纪柯？”顾子尧皱了下眉。
他们和夏予扬熟悉，知道夏予扬工作的地方之后也去探望过几次。纪柯太懒散，他们去的时候要么看不到人影，要么他趴着睡觉，只能看到一个毛绒绒的黑色脑袋。
几次下来，许向安和许向宁都和他们混熟了，纪柯居然还像个神话传说一样，只闻其名，不见真面目。

夏予扬在电话那头听见了，硬是挤在纪柯身边，用手机冲顾子尧和乔殊打招呼，纪柯也含糊地问了声好，可惜时间紧迫，也容不得顾子尧多说。
乔殊早早从车后座拖出战术马甲，分给顾子尧一个，然后对许向宁道：“我们两个去把许向安换回来，你和你哥随时接应，电话——”
“电话别挂，”纪柯连忙道，“万一需要我们帮忙，我们也来得及知道情况。”
夏予扬忍不住新奇地瞅他。
从纪柯报道的那天起，他就一直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懒得说话也懒得动，整天睡不醒。好不容易愿意干点事了，这人更是独裁暴君，把其他人指挥地团团转，虽说事情干得漂亮，但到底惹人不爽。
有人看不惯他这副做派背后骂他，他也懒得动怒，只是在那些人下一次又说坏话的时候，突然从他们背后冒出来，一巴掌拍上那些人肩膀，然后故作不知情的问发生什么了，非要等那些人支支吾吾没得说，他才拉长声音“哦”一声，然后又回到自己位置上继续睡觉。
长此以往，就算他长了一张不打理也好看的脸，也没什么人愿意和他交流，那些最初惊鸿一瞥，然后对他充满兴趣的新人也接连碰壁。整个派出所十几号人，最后就许向安许向宁和夏予扬坚持了下来，每天在纪柯身边捣鼓，甚至还有乐此不疲的趋势。
该说不说，夏予扬还是第一次见纪柯这副样子，语气里对那头的顾子尧和乔殊甚至隐隐有种讨好的商量感。
纪柯还真是难懂。

许向安苦口婆心劝说许久，眼看被他劫持的苦命伤员都要流血昏迷了，杜烦还没有任何松口的架势。这人也没有别的威胁人质的动作，只是带着笑沉默，玩味地享受着，把许向安的谈判当成了背景音。
“许向安，”顾子尧和乔殊一步步慢慢上前，他眼睛紧紧盯着杜烦，“这里交给我们，你先走。”
“顾队长，”杜烦看见来人终于舍得开口了，他彬彬有礼道，“好久不见。”
“放人，”顾子尧言简意赅，“什么条件？”
杜烦笑容愈发大，他也不含糊，直截了当道：“我要见江恪。”
“单独见，就我们俩。”他强调。
听了这话，顾子尧那张常年平淡的脸，难以控制地露出恼怒的表情：“他已经死了！”
“他当然没死！”杜烦蛮不讲理地打断他。
“我虽然被柏闻和季少一逼得快走投无路，但也不是吃干饭的，”杜烦眯着眼睛，表情阴冷，“一个消息而已，我还有点门路。”
他横在人质脖子上的刀威胁下压：“要么让我捅死他，要么把江恪给我找过来，现在，立刻，马上！”
“柏闻他们这段时间的追捕真是把你弄得焦头烂额，”乔殊冷冷插嘴，“死人复活的消息你也信？看来季少一应该转行去当医生，无痛隔空帮你摘脑子、降智商。”
杜烦对他的讽刺置若罔闻，于是谈判又陷入了僵局。
外围，许向宁飞速朝电话那头说明着情况。
“你们从广场后面来吧，”许向宁扫视着地图，“后面有个小巷，是他视觉死角，说不定可以趁他不注意抓住他。”
“那样就得绕道，”夏予扬点着导航，把距离截图发给许向宁，“时间不等人，变数太多了许向宁，人质也等不了那么久。”
“你们通知缉毒的了吗？”沉默许久的纪柯忽然问。
许向宁和夏予扬都一愣，事情赶得太多，一时间甚至都忘了这茬。
夏予扬点开通讯录：“我现在给上面打电话，让领导传消息。但是柏闻前辈他们不一定能及时赶过来……”
“……”
他看着纪柯下颌绷紧一瞬，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吐出口气，漠然倦怠地朝许向宁道：“跟他说，让他在小巷里等着，江恪马上就来。”

许向宁咬着牙，权衡再三，还是选择相信纪柯，他走到乔殊和顾子尧旁边，小声复述一遍纪柯的话。
顾子尧匪夷所思地看他，目光复杂到难以形容，许向宁估摸了一下，中心意思大概是想把他和纪柯一起打包扔出地球。
可也是没别的办法，在队长的默认下，乔殊还是恹恹地一翻白眼，指了指小巷，冲杜烦道：“江恪在那等你。”
杜烦翘了翘嘴角，挟持着半昏迷的人质，一步步慢慢靠近小巷：“等我见到人，我会信守承诺放了他的，江恪也会盯着我，两位就没必要这么警惕了。”
乔殊“哦”一声，他从那一瞬间的消极状态脱离，恢复了乔副队的冷静：“‘信守承诺’，好新鲜的词，逃亡生活还教会你和警察虚以委蛇了？”
杜烦只是笑笑，揽着人质缓缓隐进了小巷的黑暗中。

黑巷子里果然有个高大人影在等他。
杜烦不自觉停下了脚步，随着他的动作，高大人影也从巷子内慢慢走出来。
来人一头黑发，眼睛懒懒地垂着，头发和胡子都乱糟糟的，身上的警服被裹进一件皱巴巴的黑风衣里。
眼前人不止外表，神态也太陌生，杜烦几乎从他身上看不到昔日江恪的影子，那个白发红瞳，明亮锐利像花豹一样的年轻人好像只存在于他的记忆里。
他忍不住笑起来，略挑剔地说：“五个月零三天没见，你怎么这样了，过得还不如跟在我身边的时候。”
杜烦以为说这话之后，眼前人会给出他期待的恼怒反应，可江恪没有，他只是“哦”一声，然后扬了扬下巴：“我来了，人质可以放了吧？”
这可不对，杜烦难以抑制的焦虑起来。
他知道自己将要走投无路，最恨的当然是江恪。
如果不是这个卧底，他永远不可能落到这个境地。
所以当他知道江恪还活着的时候，孤注一掷，至少亲自动手杀了他的想法彻底占据脑子，这也是他不辞辛苦，遮遮掩掩地逃亡，又要如此大阵仗闹事的缘故。
他一定要见一面江恪。
可面前人真的是江恪吗，他怎么能这么平静？
杜烦咬着牙，他们之间发生那么多，他居然一丝一毫都不在乎？？
愤怒冲头，翻涌的情绪即将达到顶峰的时候，他又忽然平静下来。
杜烦把人质扔在一边，语气带着若有似无地暧昧：“你这副表情真令人伤心，我以为我们度过那么愉快的夜晚之后，你好歹会热情一些。”
“还是说，”他故意停顿，语气恶意，期盼着从江恪那张死一般平静的脸上得到一丁点情感波动，“你觉得那几晚并不愉快？”
江恪始终没给出回应，像一座雕塑一样，静静地立在那。
就在杜烦实在忍不住，想要上前的时候，江恪忽然笑了。
他从风衣兜里掏出块薄荷糖，一点点剥开糖纸，然后整块糖扔进嘴里，又慢条斯理地把四四方方的糖纸压平：“愉快啊，特别愉快。”
江恪意义不明的目光投过来，那双红瞳比杜烦记忆里暗很多：“你非要见我，就是为了和我谈这个？”
当然不是！他太清楚他刚才的话对江恪会有多少伤害，所以江恪根本不可能就这么平平淡淡地揭过去。
杜烦呼吸逐渐加重，心中怀疑警察只是找了个人随便糊弄他的想法越发扩大，被欺骗的愤怒和荒谬逐渐蔓延，简直要把他整个人溺进去。
“你不是江恪！”他大吼，猛然从腰间拔出枪对准他。
江恪眼神微微一动，无所谓地垂眼，手指头动了几下，用糖纸娴熟地折好一只圆滚滚的小纸鹤，放在手心里：“为什么我不是？”
杜烦被他这态度气的头脑发晕：“你他妈——谁！”
“砰！”
他骤然转身，当机立断地开了枪。
暗中摸过来偷袭的乔殊早有准备。
他侧蹬在墙壁上，身体腾空而起，杜烦胡乱开枪的子弹只在他小腿上擦过一道，带出几颗血珠缓缓渗入衣服。
乔殊面不改色，像只漂亮凶悍的薮猫，借着蹬墙力量，在空中一个灵活的翻身，陡然反剪住杜烦的双手，从背面把他压跪下，彻底控制住这个逃亡许久的通缉犯。
救护车早已准备好，顾子尧跟着医护人员从正面冲进来，他踢远地上的枪，用手铐给杜烦拷上之后才终于松口气。
杜烦气急败坏，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他还愤怒地吼：“你们骗人！他根本不是江恪！”
乔殊粗暴地把杜烦拎起来，一拳狠揍在他肚子上：“跟你还要讲信用？我们也没那么仁慈吧。”
他招呼着刚刚赶进来的三个派出所年轻警察：“夏扬扬，和你的朋友一起，把这人押送到外面，我同事差不多也该到了。”
许向安忍不住去看小巷子里始终沉默的高大人影。
当时纪柯在电话里和他们商量这出假戏的时候，他们仨嘴上同意，实际上都挺担心的。现在嫌犯顺利抓到，除了人质外，只有乔副队受了点轻伤，这结果应该再好不过了，为什么纪柯哥看着很难过呢。
可惜任务在身，没时间给他解惑。
夏予扬在前面引路，他一步三回头，带着逃犯和许向宁一起走了。

小巷子里空空荡荡，只剩顾子尧、乔殊，和一直沉默不动的纪柯。
顾子尧显然也注意到了不对，他皱眉去扶纪柯：“还好吗？”
纪柯却一个转身，仓促避开了。
顾子尧这才看清他惨白的脸，那双红色的瞳孔震颤，肉眼可见的满身冷汗，牙齿也不住打战。
纪柯朝他们飞速打了个“等待”的手势，紧接着就控制不住地弯腰干呕，那枚可爱的千纸鹤被他攥在手心里，破烂成一团。
乔殊和顾子尧急切地询问声又飘又远，他听不清也没法回应，只能抖着手摸出手机，点开通讯录，给备注是“Z”的紧急联系人拨了电话。
电话几乎秒接，对面却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纪柯把那块还没化多少的糖生咽了下去，糖块的棱角划得他嗓子疼。
他急促的喘息着，几乎连句话都说不完整：“郑先生……”
“我在，纪柯。”温柔的声音因为电话的缘故有些失真，乔殊听着皱了皱眉。
“又见血了吗，虽然我很尊重你的决定，但了解到你的情况后，我真的很建议你还是换份工作好……”
郑先生在电话那边轻缓地说着，随着他的引导，纪柯的呼吸渐渐稳定，状态肉眼可见好了不少。
他靠在墙上，沉重地喘息着，安静地听对面人越说越多，丝毫没有打断的意思。

这场面显然是纪柯个人的隐私，乔殊也急于把杜烦移交给柏闻。他轻轻扯了扯顾子尧的衣服，示意他该走了。
顾子尧却冲乔殊打了个古怪的手势，站着没动。
乔殊瞳孔一缩，那手势相当眼熟，纪柯半分钟前刚冲他们比过。
“等等。”顾子尧简短到。
他等纪柯逐渐平静，才冷不丁出声。
“林致？”
电话那头的人骤然止住声音，然后和纪柯一起沉默许久，才带着点叹息的意思道：“……是子尧啊，怪不得瞒不过。”
“不只是因为声音，”顾子尧解释，指了下安静当花瓶的民警，“还有他比的手势。”
纪柯一愣。
顾子尧平静道：“那是我们警校演习的时候，和柏闻他们一起独创的手势，江恪。”

“……”
林致身为刑警队特聘的犯罪心理顾问，果然心理素质非同凡响，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里，他轻笑两声：“那看来，暴露的锅你可没法甩给我了。”
江恪：“……我挂电话了。”
“诶等下，”林致连忙道，“还有件事。”
“明天来见我吧，老时间，老地方，带着你刚叠的千纸鹤。”
江恪看着手心里歪七扭八的千纸鹤：“……啊？”
“第九百九十九只，”林致敲了敲桌上放满千纸鹤的玻璃罐，“还挺有意义的。”
他是个很好说话的人，江恪顶着乔殊和顾子尧的目光，听林致用商量的语气问他：“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今天就能拿到，”乔殊双手环胸，凉凉出声，“林，你不觉得你和他一起，被叫过来挨骂的概率会更高吗？”
“……”
不用江恪再威胁，林致已经安静自动地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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