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 【刃恒】因果结

【刃恒】因果结

01

雨肆

2025/02/23 1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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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长乐天，若木亭。
    丹恒给星发完了消息，再抬头看面前的持明女性，她眉宇间全是忧愁，但丹恒还是觉得一阵不适。他只好往后退了一步。
    “丹恒大人，我还是希望您能够再考虑考虑，随妾身去见一见长老们。”她垂眸，丹恒虽然还不知道龙师们到底打着什么主意，但也不打算临时改变自己的决定。
    所以他回道：“抱歉，浣溪小姐。我目前没有改变想法的打算。”
    侍女只是叹了口气，在丹恒的目光下将他的请求传达给丹鼎司那边。眼见丹恒的神色稍有缓和，她又正准备开口再说一句不情之请，然而还是被打断了。
    外人的气息。她察觉到了。 
    只见星站在亭子外的不远处，眼见浣溪眼里闪过一丝不满，还是笑了笑走上前，站在了丹恒的身边，甚至还有些理直气壮。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
    丹恒见她语气之中的不耐，立马开口说：“她是我的挚友，我邀请同行的见证人。视她如我，开诚布公地说出你的要求。”
    浣溪又是一声叹息，蹙眉看了看站在一块的两人，要说的话也如鲠在喉。
    “那么，我希望您不要和白露小姐见面。”
    丹恒眉头皱了皱，但还是耐心地听她把话讲完。
    然后，他跟星很快就体会到了，不只是浣溪，持明族之中不希望他回来的，大有人在。哪怕他这一次打定主意来，是为了寻找过去的答案，根本不会有什么争权夺位的戏码。
    他只是在擦拭击云时突然想起那时候姬子对他说的话。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总比以后后悔要好。
    也许是因为使用了丹枫留下的龙尊之力，印象中除了那场灾难的惨烈之景，还多了一些别的事情。
    梦中白发男人模糊的面容、声音，还有黑暗的牢房里发生过的事。这些以前总是断断续续梦见的景色也开始变多，变成一片片残缺的拼图。哪怕丹恒依旧认为他不是丹枫，身处梦中也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些强烈的情感。但是，梦醒之后再如何努力地回想，除了心中翻腾的情绪，什么都没有。
    一定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他遗忘了。
    这个念头驱使他来到了白露面前，希望能够找到答案。
    “哎，太慢了。本小姐在这边可是等了你们很久很久啊。”面前娇小的持明女孩叉着腰，嘴巴正撅着，结果看到了他身后的星，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又高兴地挥挥手，朝她打招呼：“星！好久不见，怎么你也来啦？”    
    又听浣溪说他们在路上遇见了刺客，女孩的神色立刻又担心了起来，一只手摸到了腰间的葫芦，问他们可有哪里受了伤，需不需要医治。
    总之一番解释之后才终于把话题拉了回来。
    白露好奇地打量着丹恒：“唔，你的脑袋上也生着龙角，他们说你是那个丹枫的转世，看来是真的了？”
    话音未落，白露身后站着的一个稍高些的持明身形抖了抖，然而他的头上戴着斗笠，厚实的白布垂下，只能给人看见一点下半张脸的模样。
    星看看那神秘持明，又看看白露，只是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上一次她跟白露一起行动时，没见过这个人。
    不过想想也是，白露身边的侍卫侍女多一些，倒也没什么奇怪的。不过这身装扮真是奇怪，这整个人只能看见几根手指露在外头。有这么怕太阳吗？
    两位龙尊还在另一边说话，现在也不是插嘴的时候。星望着那个不断抬头又低下的神秘持明，能感到他似乎是在场的所有人里最煎熬的那一个。
    ……不能又是什么潜伏在白露身边的刺客吧。星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现在这么多人，众目睽睽之下，就算真是刺客，也不会动手的。
    不过另外一边的两位龙尊很快就聊得来了，白露爽快地应下了丹恒的请求，她同时又指了指身后的那位持明：“这个是我的小跟班，咱们去鳞渊境内，我想把他也带上，可以吗？”
    丹恒的目光越过白露，落在那个持明身上。
    心中的情绪愈加复杂，更多的疑惑也接连冒出来。
    那持明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以手加额对他行礼：“在下省眠，是白露小姐的贴身侍卫，与诸位同行也是为了保证白露小姐的安全，还请见谅。”
    丹恒心中的疑惑更甚，但还是同意了让他一同前行。见他还是一副拘谨的样子，想开口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白露似乎对这个说法也不是那么满意，撅起嘴叉着腰，像是瞪了省眠一眼，才转过头对他们说道：“那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前往建木玄根还需要穿过龙宫废墟，现在身边少了许多侍女，白露说话也更加自在了，眉眼弯弯，走路都一蹦一跳的。那持明少年紧紧跟在他们身后，不时提醒白露注意脚下。
    丹恒能够感受到少年在偷偷打量自己的眼神，尽管那暗中的目光让他感到不适，但他也没有立刻拆穿，毕竟现在看来，那少年并没有恶意。
    白露很快就被他一口一个“白露小姐”叫得烦了，回过身来气鼓鼓地说道：“现在又没有那些大人在，不是说了要喊我姐姐的吗！”
    省眠立刻改口说：“白露姐姐，前头有台阶了，仔细脚下，小心摔着了。”
    星终于还是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了：“白露，之前怎么不见你身边带着省眠？”
    “哎呀，他很少出门的，整天就喜欢闷在房间里，看一些书。”白露摆摆手含糊说道，还瞄了一眼丹恒，又叹了口气，“再说了，你们也见到他是什么性子了，带他出门一点也不好玩。”
    那持明少年似是轻轻笑了笑：“白露姐姐，你上回还抱怨，自己偷跑出去就少了个帮你提包的。”
    女孩被气得尾巴都直了。被戳穿的白露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反驳他，但是省眠继续说道：“还有，你上次可是带了好多鸣藕糕，来劝我出门晒晒太阳的，说我再不出门怕是身上都要长出蘑菇来了。”
    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丹恒看了看那浑身上下都没有露出多少皮肤的持明少年，转眼对上了白露盯着他的目光。
    白露立刻转移了视线。
    不对劲。丹恒心里想着，白露在心虚，并且与那省眠有关。为什么？会跟丹枫有关吗？
    但丹恒仔细回想了很久，也没能找到任何关于省眠这个名字的信息。他心中升起一阵惴惴不安的感觉。
    “……这位省眠小哥，冒昧问一下。既然白露小姐之前就嘱咐过你多晒晒太阳，又为何这身打扮？”
    白露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要说些什么，省眠却先开口回答了：“我生来便有些残缺，模样也不太方便见人，还请丹恒大人见谅。”
    虽然省眠嘴上是这么说的，但丹恒还是看到了他攥紧衣袖，将头低得更低，几乎整个人都要缩在星的身后。
    ……算了，还是不要再问了。丹恒察觉到了有些凝滞的气氛，没有再追问下去。
    星也开始疑惑，趁着丹恒往前跟上白露的脚步，在后头拍拍省眠的肩膀，小声对他说道：“别看丹恒老师好像很高冷的样子，但他一点也不凶，所以不用拘谨放心大胆地跟他说话就行！”
    省眠过了很久才轻声“嗯”了一声，然后又补充道：“我知道。”
    星挑眉：“那你为什么这么害怕他的模样？”
    省眠又不回答了。
    “我们到了。”丹恒的声音从前头传来。
    波月古海的海水还分在道路的两侧，阵阵海浪翻涌向上，声音涌入脑海，意识就像是泡进那海水里，随着海水飘摇，渐渐的什么念头都没剩下。道路的尽头显现出一头龙的龙首，额间散发光芒，虽然距离遥远，也能感受到那股力量的强大与威严。
    “哇哦，真够壮观的！这就是【建木】？”白露发出一声惊呼。
    丹恒回应道：“嗯，结成封印，以龙力遏制根须蔓延，这就是罗浮龙尊被授予的重任。”
    持明女孩不满地撇撇嘴：“你说的这些可从来没人告诉我。看来长老们早就心知肚明，我胜任不了这个位置。”白露疑惑地望向丹恒，“既然本小姐毫无资质，为什么丹枫当年选择了我？”
    “这也是我来鳞渊境寻求的答案。”
    两人身后，星和省眠作为见证者站在一块。星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眉头也皱起来，开始思考起来。省眠倒是站着一言不发，保持着一个姿势望向前方。
    说起丹枫，白露就手扶着额头很是头疼的叹道：“现在看来，丹枫那家伙就像是擅自变更医方的庸医，这下可好，害苦了自己，也害苦了别人。”
    她说完这话还回头看了看站在身后的省眠，神色复杂。 不过省眠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依然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白露见他那样，心里又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真是的。白露有些越想越气了——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要做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 事情啊？
    丹恒并没有正面回应白露的话，他伸手召唤出重渊珠：“我想借修复【建木】的封印的机会，看看能否唤起你我的回忆。”
    但出乎丹恒意料的，他念过法诀之后，建木的封印并没有反应。白露见他一脸为难，刚问他怎么了，下一秒两人眼神交流之后，又立刻领悟了对方的意思。
    龙首额间的光芒变得更加耀眼，彩色的光圈落入视线，【不朽】的力量使那海水之中的龙发出一声低吼，四周的海水也被震出更多浪花。
    丹恒顿觉意识像是被海水冲刷过，然后陷入了一场梦境，脑海中的一些画面正逐渐清晰——印象中那场灾难的惨烈之景，不再是之前那般朦胧的旁观的感觉，这一次沉浸感倒是十足。巨大的孽龙痛苦的嘶吼与咆哮好像回荡在耳边，碎裂的持明卵一晃而过，以及一阵阵热浪袭来，脸上似乎糊上什么东西，睁不开眼。在他面前的影子却不是那头孽龙，而是另一头怪物，像是一团血肉在人形和树形之中不断变化，一些枝叶随着它的动作摇摆、生长。怪物一边移动一边发出似是痛苦又似是狞笑的声音，丹恒能感到自己似乎是在与这头怪物搏斗，好像还有另一位剑士随着他的动作斩出剑气，朦胧的身影还是看不真切。
    还有另外一些琐碎的记忆碎片也变得更加完整，曾经在梦中见过的面目模糊的男人的身影也变得清晰，先是记起他的笑，接着记起他的悲，最后记起他的怒。记忆如流水淌过，胸中也跟着泛起一阵阵涟漪。
    “哼，今日咱们可算是走运……龙尊大人，你做东…就要那上好的鳞渊春……”
    “……就像她选择了救你……让更多人活下去！”
    应星，这个名字最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当中。
    身边白露的声音响起，将丹恒拉回神，他看到女孩的眼睛瞪大，应该也想起了什么事情。
    “重建封印时，有想起些什么吗？”
    “唔…像是有潮水涌过脑海一般，自己好像变得特别巨大，整座鳞渊境都在回应我的声音，和我共鸣。”
    但是在这之后，更多的信息也没有了。
    结束之后，白露还觉得好玩，正想让丹恒再教她点别的，只见丹恒神色一凛，转头对星说道：“等等，星，有人在靠近！”
    星果断召唤出炎枪准备应战，省眠也反应迅速，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剑，拦在后头那三个人面前。
    丹恒皱紧眉头，冷声发问：“你们…是什么人？”
    省眠这时像是被触了逆鳞，一个箭步冲上去使出云吟术直击中间那人的面门。少年咬牙切齿道：“大胆，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个持明族人也没有回答，几乎是失去理智般冲上前与省眠纠缠在一起，其他的几个就直冲着丹恒跟白露这一头来，丹恒心头一紧：“星，保护好白露，你自己也小心。”
    白露握紧腰间的葫芦：“是我来保护你们，有我在，一点小伤都不会让你们受的！”
    那一头省眠凭着自己小一些的身形躲过刺客横劈的一刀，然而这下子他面前的遮挡也没了作用，丹恒清楚地看到，面纱下的那双眼睛，还有那张与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他呼吸一滞，心中顿时像是被重重锤了一记，但眼下顾不得那么多，白露在后头着急地喊着省眠的名字让他退回来，省眠没有应她，抬剑挡下那人打来的几招，脚下不忘趁机几记扫腿，最后一脚踹在刺客的膝下，下一瞬就要将手中的短剑刺向对方丹腑。
    “够了，省眠，退下！”丹恒运起云吟，剑指使出一记盘拏耀跃，身边盘旋的水龙冲向那些刺客，瞬间就将那几人制服，倒在地上声息全无。
    省眠回头看见丹恒黑了脸，就知道自己大概是暴露了。
    星难以置信的声音响起：“丹、丹恒老师，我刚刚好像看见……”省眠他长得跟你一模一样啊！
    剩下的话她没敢说出口，因为她也第一次看见丹恒这么难看的脸色。
    省眠僵在原地，没敢开口，也还是不肯将斗笠摘下。
    白露眼见气氛不对，赶紧开口：“那什么，有什么话稍后再说，咱们还是先走吧！”
    “那些刺客是用云吟操纵水雾，这才欺骗了我们的视觉。这附近恐怕还会有埋伏，先走吧。”丹恒很快稳定情绪，冷静地下了决定。“看来有人对我的出现已经忍无可忍。”
    一行人没走几步，就碰上了一团水凝成的人影，白露指了指那处，有些后怕：“那边飘着的影子…该不会是刺客吧？”
    丹恒定睛一看，安慰她：“不必害怕，那些东西并没有敌意。”
    走上前去，那团人影就传出了苍老的声音，明明已经没有了表情，语调却还是让人感到不适：“……是你，丹枫，你回来了？”
    丹恒面无表情回道：“你恐怕认错人了。”
    星挠挠头，不确定地指了指面前这团像是幽灵的事物：“这算是持明族的幽灵吗？”
    “这是持明蜃影，是持明族在古海中结卵蜕生所褪去的前世记忆，旧日的回响。”丹恒回答道。
    白露恍然大悟，想起了书上的描述，说这东西身上的水甚至还能入药呢。眼见着龙女大人的职业病大概是犯了，跃跃欲试的模样，看样子是正想要取一些拿回去。
    “看这样子，它是把我错认成了丹枫。”丹恒语气还是很平淡，任由那苍老的声音自说自话。只是它多说几句，省眠的拳头就攥紧几分。
    那道苍老的声音趾高气昂地说了一通，通篇也不过是嘲讽丹枫他心高气傲，最终造就这般恶果，想来丹枫心中一定倍感难受。但是丹恒的表情从始至终未曾变过，提醒它：“长老，看看四周，你已往生多时了。”
    那苍老的声音变得难以置信，喃喃着怎么可能，不可能，龙尊传承决不能断这一类话。
   “我不喜欢这个蜃影。” 白露撇撇嘴，“他以为持明族高人一等，以为自己在持明族中又高人一等——好像持明族的发展全靠他们似的。”
    省眠拍拍白露的脑袋：“没事的白露姐姐，那个烦人的长老已经不在了。”
    “不许摸我头，不然长不高了！”白露的尾巴晃了晃，“而且现在的也很烦人！”
    丹恒又开口了：“不必在此逗留，这些蜃影是过去留下的回响，只要收集这些回响，驱使它们扩散，回响就可以帮我们探查到那些隐藏的刺客。”
    当然，收集蜃影时也不算多么轻松愉快就是了。
    “白露小姐，你又逃出丹鼎司了！……”一道女声响起，白露一听，赶紧伸手捂住脑袋，尾巴也害怕地蜷缩在身旁，就连耳朵都耷拉下来。嘴里连连道歉，说着下次不敢了。省眠看不下去，出声提醒她：“白露姐姐，这是上一任丹士长的声音，她也已经蜕生了。”
    白露这才如梦初醒，松开手站直身子，看清了眼前的蜃影：“哦，对哦！”
    那蜃影似乎又把目光投向了白露身后：“是不是省眠带你出去……等等，你是…丹枫大人？”
    那蜃影的声音霎时间激动起来，又开始自说自话：“为什么您一语不发？大人。您还是像过去一样清冷孤独，就像是方壶仙舟上万载不化的玄冰。”紧接着她又说了一通关于丹枫当年改造化龙妙法的事情，说是带给了她启发。一行人听得眉头紧皱。
    丹恒忍不住问：“丹枫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可显然在这里的持明蜃影也不能给他任何答案，能给他答案的，只有他自己。
    “【化龙妙法】里似乎潜藏着让持明摆脱轮回，继续繁衍的秘密。但具体的细节 ，我也不明白。”丹恒根据那蜃影有些语无伦次的话语中得出这个结论，“咱们走吧。”
    但接下来的持明蜃影更加不客气，愤怒地将丹枫称呼为“叛徒”。
    省眠终于忍无可忍，挡在了丹恒面前，语气却软了下来：“丹恒先生，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星也看不下去了，劝道：“丹恒老师，你也不用听完他们说的每句话的……”
    丹恒神情认真：“我必须听完他说的每一句话，也许里面会有重要的信息。”    
    白露有些难过地问：“丹恒，这就是承受龙尊之力的代价吗？背负他人的期待，然后是憎恨？”
    “在这一切发生之前，你有足够的时间做好准备。”丹恒如此回答她。
    白露低下头，不安地揉搓着衣角，半晌才“嗯”了一声。省眠这时候扭过头，看看丹恒，又看向白露，轻声安慰她：“没关系的，白露姐姐，我会陪着你的。”
    下一个蜃影就没有前面那些那么惹人讨厌了。 
    白露一听，有些惊喜，声音里又带着点哭腔：“芫梨？是你吗？我还以为你遭遇什么意外了。”
    “是我，白露小姐，啊，还有省眠。抱歉，芫梨再也做不了您的侍女了，不过，我听说有名精明能干的侍女会来接替我。”
    “龙师们对白露小姐忌惮深重，他们要求每一位伺候大人的侍女都必须记录白露小姐的梦境和日常行为。另外，省眠虽然是龙女大人指定的贴身侍卫，他们却对省眠表现得不屑一顾，又要求每一位侍女都必须严格看管他修习法术，并且也要记录他的梦境。一开始我也照做了。”那声音越来越弱，带着深深的忧虑与愧疚，“可是后来，我觉得龙师们并非出于对龙女大人的关心，而是另有所图，就再也无法坚持下去了。”
    白露赶紧说道：“你放心，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梦境的事。”
    省眠也说道：“芫梨姐姐，我一直以来过的都很好，白露姐姐也很照顾我，你放心吧。”
    那声音终于放下心来：“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希望有一天能和你们再见。”
    丹恒和星站在一边，目睹这一场道别，一同陷入了沉默。
    白露揉揉发红的眼睛，扯着省眠就要往前走，不让身后的两人看见她难过的神情：“咱们快走吧。”
    又走了一段，就见到了浣溪的身影。
    她像是在这里等候多时：“白露小姐？您没事吧，我等了好久你们都没出现…”
    白露小跑到她面前，说多亏了一路上有丹恒他们护送。星也拍拍胸脯长出一口气：“这一路可真是凶险…”
    浣溪皱起眉：“没想到那些刺客竟如此胆大妄为……小姐放心，我一定禀报长老，将他们一网打尽。幸好四位吉人天佑，要是出了什么状况，妾身可就失职了。”
    丹恒跟星对视一眼，立刻听出来这话里有古怪。
    丹恒双手环胸，紧盯着浣溪一字一句发：“刺客？我们四人并未提过‘凶险’是刺客，浣溪小姐又是如何得知的？”
    省眠这时候也反应过来，立刻摆出了警惕的架势，眼里还有些难以置信。
    之前那些刺客都是冲着丹恒来的，但在废墟里遇到的，却全是冲着白露来的…这一切的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自知计划败露的浣溪唇角扬起，哼出一声冷笑：“哎，你们四位从头到尾都没出什么状况，那我这当侍女的可就失职啦。”
    “所以，是长老们派你们来清除不合格的龙尊？”丹恒的声音冷下去。
    “这件事不过是妾身一人的主意。又怎么会是长老们的意思呢？”浣溪也不示弱地直视丹恒的眼睛，又瞥了一眼丹恒身边站着的省眠，眼神轻蔑，“当然，包括清除持明族内的怪胎，高贵龙族的耻辱。”
    “以妾身看来，持明族只需要一位龙尊，持明族这般高贵的种族也向来不允许残缺的存在。窃据大位、孱弱无用的，除去就是。”
    四周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药王秘传的残党，浣溪眼中的笑意愈深：“白露小姐，主仆情分缘尽于此。还有你，持明族中的败类，再见了。”
    四周的人一齐冲上来，省眠还是最先挡在众人面前，语气坚定：“丹恒先生，星小姐，你们先带着白露小姐走，我能撑得住。”
    白露被护在三人中间，急得直跺脚：“说什么呢，要走一起走！省眠，你……！”剩下的话她没说出口，因为省眠背对她摇了摇头。
    丹恒一边应敌一边嘱咐道：“小心，他们数量太多，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先想办法制造突破口。”
    星正在一边掩护着丹恒，帮忙吸引火力，不时出声提醒另一头的省眠注意四周。虽然省眠也并不弱，几招下来也能撂倒不少人，但是碍于这些药王秘传的人能够不断地愈合伤口再站起来。先前省眠未能一招毙命的，全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省眠的脚踝，拖住他的脚步。慢慢的，他也落了下风。斗笠也早就在战斗中被扯落，那张跟丹恒生得一模一样的脸完全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浣溪见此，瞳孔缩了缩，眼神像是淬了毒：“果真，当年丹枫与那短生种行苟且之事，竟然当真产生你这持明族之中的败类。”
    丹恒正将那群死死拖住省眠的人击溃，听见这话心中咯噔一声，但很快他也顾不得这么多，因为敌方的人数还在增多。仅靠他一人输出也是分身乏术。
    “各位，我没来晚吧！”一阵金光闪过，自天上降下一道缠绕着雷霆的刀光。景元的声音响起，给人不少安心感。
    白露眼睛一亮：“将军！你是给咱们搬救兵来了吗？”
    景元一边挥舞着那把石火梦身劈砍，一边笑着应她：“救兵？我就是救兵。”
    丹恒跟景元配合得默契，还有星跟省眠在帮忙，局势瞬间逆转。
    浣溪也被控制住，只不过她依旧没有任何服软的意思，嘴硬道：“呵呵，可惜了，就差一点。”她的眼神依旧在白露与省眠之间来回，笑得不怀好意。
    景元打断她：“龙师们当真以为他们那点小心思没人知道？”他觉得有些好笑，“清醒些。对龙女下手，只是在摧毁他们所剩不多的威望罢了。”
    浣溪啐出一口血：“那么，那个持明族的侮辱呢？事关持明族内延续大事，何时轮得到你们仙舟人插手？” 
    景元的眉眼更弯了，但他眼中全无笑意：“想来你也清楚省眠的来历，只不过我竟不知你们持明族内还有人能做出这般胆大包天的事情。看来，龙师们的心思还真不少。”
    浣溪用力挣了挣身上的束缚，像是垂死挣扎：“整件事都是我一人谋划，请将军不要随意构陷…”
    “省省力气吧。等云骑将你送入十王司，请判官一审，便知真假。”景元挥挥手，命人将浣溪带下去了。
    白露看着浣溪被押送走，神情也没有多畅快，眉毛往下撇，浑身就像是泄了气：“我知道在长老心目中我始终是个多余的存在，是没能继承龙尊力量的伪龙。不过直到今天我才确认，他们为了摈除我，竟然不惜使用这样的手段。”
    省眠缓缓挪到她身边，但也只能扶住白露的肩膀，思考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别难过了，白露姐姐……”
    说真的，丹恒看见这幅场景心中五味杂陈，有些不自在地将视线撇到另一边。
    景元开口安慰了白露几句，说是如果有需要，神策府也能为他们安排住处。白露摆摆手，拒绝了，并表示自己还想和丹恒单独聊聊。
    “好啊，我会在渡口附近等着你们。”景元这次笑得真心了些，他朝另一边眼睛快黏在丹恒身上的省眠招招手，“省眠，过来吧，咱们出去等。”
    丹恒慢慢走到眺望远处的持明女孩身边，安静地等待她开口。
    “一般来说，持明族人没有父母家人，诞生后，会有一位导师教导着幼年的持明掌握云吟法术，以及各种各样的生活知识。”白露顿了顿，看向丹恒，“丹恒，你有这样的导师吗？”
    “如果你问的是持明族传统，我是没有这样的经历的，我早就是无法回到故乡的流浪者了。”丹恒也眺望着远方的建木封印，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碎片一样的梦中会有兵戎相见的故人，旅途中，我也正在总是能遇到一些能被称为‘导师’的人。”
    丹恒的脑海中再次想起了自己过往的种种，这一次都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感觉就像是喝了一口姬子做的咖啡。丹恒闭了闭眼，再一次想到了领航员小姐说过的话：想做什么就做吧，总比以后后悔要好。
    丹恒扪心自问：今天这一路来的收获，他后悔了吗？
    不可否认，丹枫当年造下的罪孽造就了现在的局面。而自己作为蜕生之后的个体，跑回来背负属于丹枫的过往，真的不后悔吗？
    但他现在已经回来寻找答案了。
    “……你知道吗？你特别像是我等待了很久的导师。【前世贤契，来世蒙师】…说不定我们的前世也是朋友或者师徒呢？”
    “丹枫的朋友或者爱徒吗？也许吧。”
    白露又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才继续说道：“我知道，其实你还想问省眠的事情吧？”
    丹恒沉默了一会，才回答道：“……他是丹枫跟应星的……孩子？”
    那个词丹恒还是思索了一阵才说出口，毕竟现在各个线索都指向这个结果，他也实在找不出第二种可能性。
    白露语气有些低落：“抱歉，我也不是很清楚丹枫当年如何做到的。但是长老们都说，省眠是丹枫在幽囚狱中诞下的持明。持明族内这么久以来，第一个通过寻常繁衍手段诞生的持明。”
    丹恒听到幽囚狱这三个字，身形一抖：“你继续说吧，我在听。”
    白露继续道：“据说他刚出生时也被长老们寄予厚望，但是他身上并没有任何龙尊之力。长老们依旧没有就这么放过他，具体做了些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很快长老们就认为，他是持明族的侮辱，甚至要将他除去。我就执意把他留在身边，让他做我的小跟班，这样长老就算再怎么不同意，暂时也拿他没办法了。”
    丹恒听到最后，已经无法描述自己心中是什么情绪了，等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手攥拳攥得发疼。他还是没有将胸中翻腾的情绪表露出来，朝白露微微颔首：“一直以来，你照顾他也不容易吧。”
    白露被这么一说倒不好意思起来：“哎呀，这倒也没有……”说省眠时常照顾她还差不多，白露是真的把他当自己的朋友来使唤的，只是省眠那一根筋的脑袋不知道随谁，老觉得他俩是主仆关系，总是习惯性地过于谦卑。白露又想起什么，扭头有些紧张地问丹恒：“丹恒，你讨厌省眠吗？”
    丹恒想到一开始省眠表现出的模样，又看看现在白露紧张的神情，叹了口气：“我已经说过，我不是丹枫，但我这一次来，就是为了知道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会逃避的，你放心吧。”
    白露这才露出笑容。
    他们又继续丹枫所做的事聊了下去，关于他们身上一人一半的龙尊之力，目前也没能知道到底是什么原理。
    与白露道别，丹恒在渡口看见了还在等他的星和景元，还有省眠。
    星兴奋地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快些过来。丹恒还有些疑惑怎么回事，结果走过去之后，星双手捏着省眠的脸颊，眼里几乎冒起星星来：“丹恒老师，你看看，他像不像是芋圆团子？”
    丹恒将目光放在持明少年身上，仔细打量起他来。
    ……长相几乎一模一样，没有龙角与龙尾，只有普通持明那样的尖耳朵。偏偏生着一双紫色的下垂眼，发色也是白的——想也知道这是遗传了谁。两边耳朵下的发丝生出一缕红色，这一点却像是现在的丹恒。
    那双紫色的眼睛不敢直视他，耷拉下眼皮瞥向别处，嘴巴也抿得紧，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
    所以星为什么会想到放在仙人快乐茶里边的那种芋圆？？？
    景元在一边笑着打圆场：“好了，星，先说正事。”他看向丹恒，问道，“白露都已经告诉你了吧？”
    丹恒如实回答：“还有一些她也不知道的事情。”
    景元垂下眼眸，抚了抚省眠的发顶：“这样啊……我知道的和她差不多。”他话锋一转，“你打算留在罗浮上吗？流放令已解除，短时间内龙师们也不敢轻举妄动。这正是你重返故土的好机会。”
    星在一边抢答道：“不行，丹恒老师可是我们星穹列车的不动产！”
    景元爽朗地笑笑：“我可没有要抢走丹恒的意思。”
    丹恒回答地不假思索：“作为无名客，列车还在等着我。” 
    景元瞄了一眼悄悄低落下去的省眠：“嗯…那还真是可惜呀。”
    “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回去找白露姐姐了。”一直没说什么话的省眠开了口，他钻出星的怀抱，没等丹恒他们回答，自己先行礼朝他们道别，“失礼了，在下先行告退。”
    丹恒很快叫住了要离开的省眠：“列车还会在此停留一段时间，如果你有兴趣，列车也欢迎你的拜访。”
    持明少年回过头，只是匆匆看了丹恒一眼，就逃离似的走远了。景元对此，只是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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