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夜】流星穿过气层

纸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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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9岁的时候，A.A决定活到18岁就让自己成为永恒，直到有一天他见到了一名让他见识到未来的人。
A.A看到他的时候，课程已经走入尾声，昆家的孩子好像流水线上的加工产品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来到练武室的门口，接受盖章，维持着同样的表情走出去，场面又好笑又无聊，这种闹剧到底要他看到什么时候。
通常这种时候，他不会乐意委屈自己走上传送带变成制式的商品，于是就躲到角落里玩他的鱼，那是他从练武室后面的湖里钓上来的，吃相凶狠，一天不喂就要表演跳水，兀自跃上半空，再凭一股气势轰轰烈烈俯冲而下，溅出来的水花能打湿旁边花盆半盆的土。A.A从不让别人碰它，他亲自侍奉，那么郑重其事，连他曾特别对待的某位姐姐都未曾从他手里获得过如此殊荣。昆家的其他孩子们弄不懂他这个人，幼小的动物总是因为害怕未知而新生歹意，他们同样的面孔保持着同样的畏惧，窸窸窣窣地聚到一起，练武室地板上的裂隙在他们中间划上一道不可跨越的界线，谁先过线，谁就是小狗。
鱼在这条线的终点处，某一天跳过了头落到了另外一边。一个孩子捡到它，兴冲冲地抓住它的尾巴，在空气里甩动，团体里的其他孩子劝他把它还回去，孩子笑嘻嘻地把鱼握在手里，准备姿势如同投球——一、二、三，中啦！他们就像赢了棒球比赛那样欢呼雀跃互相击掌，只有鱼尾鳍零落，萎靡不振地沉在水底，好像一朵被砸成了泥的花。A.A那天没来上课，等他来的时候，鱼已经连泡泡都吐不出来了。他草草地把鱼丢回湖里，只有它的故乡够格成为它的坟墓，这和人是一样的。他趴在窗台上，背对着练武室里的所有人，他们在他的背影里退场，不值得他分出哪怕一个眼神。
A.A是在这时候看到“他”的，一个从水底来到陆地的精灵。比起浮起，他的样子更像是降落来的，姿态慎重，好像踏入了不属于自己的领地那样小心翼翼。抬起头瞧见A.A时，却一下子变得繁花似锦了。这个精灵表情灿烂却又克制，没有露出很明显的微笑，他给A.A做口型，说，您好，请问这里是Khun Aguero Agnis生活的地方吗？
A.A在心里跟着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他摇摇头，说这里没有你要找的Khun Aguero Agnis，这里只有A.A。
精灵好脾气地谢谢他提醒，然后坚持说那我要找的人是A.A，请问你可以把他带给我吗？
A.A瞄了他一眼，不愿再跟他多说一句话，转过头去看已经沉进湖底的鱼的尸体。他当然是看不到它的，它已经埋葬在湖底泥沙中央，和他远隔几百米的沉重水立方，他只能看到偶尔会点出几下涟漪的平静水面。但没关系，整个湖都已是它的墓葬，他看湖就相当于在看它。
精灵开始失望，他开始聒噪，他很疑惑地追着A.A问，你怎么不翻白眼呢？这不像你。他语气认真得好似熟读A.A八百年。你不问我为什么认识你吗？他问，然后自答，我来自未来，来这里问候一下小时候的你，听你说起过一点小时候的事情……嘿，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好奇？精灵的对话天线戳进A.A的耳朵又从另一只耳朵戳出去，压根没进A.A的脑子，当他把脸凑得很近很近的时候A.A紧张得差点从窗台上翻下去，满脑子疑问：这人究竟是想干什么？
A.A臭着一张脸，说，我认识你吗。
这句话可以包含的意义太多，精灵在原地宕机思考，想了半天才终于放弃。A.A这时早都走没影了，但他好像不急似的，施施然落在水面上，端坐在那里，伸手一捞就把鱼的尸体捧到了手里。
就好像一场幻梦，鱼鳍渐渐伸长长成翅膀，鱼身细瘦下去只剩躯干，又新长出触角与六足，翅膀越发宽大，越发宏伟，最后升到半空盖住附近一整片区域。
——鱼在他的手里重生成了蝴蝶，它活过来了。
A.A在一棵树的背后看着，他好像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失去了对鱼的全部兴趣，所有的目光都被前方那个从水底出来的人给夺走了。他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下蝴蝶身上斑斓的花纹，无声地感叹道，这品味还是不错的嘛。脑海里所种下的知识基础在转瞬之间向他反映出新生的蝴蝶怪物的可怕，他语气欢快地问自己，这是不是有点糟糕啊？哈哈。
只是把注意力移开了一小会，那只巨大的蝴蝶就从视野中消失了。A.A嗅到身后传来一阵水汽，是刚刚才熟悉的那股味道。精灵在他背后笑了一笑，把缩小了的蝴蝶放到他的头上，它看起来乖巧而满足，只偶尔扇一下翅膀，其余时候就和一个发饰没什么两样。精灵说我把它托付给你了，它还是一个幼小脆弱的小孩，请你一定要照顾好他。
A.A沉默了一下，他的记忆他的灵魂在催促他说出一句话：你把它给了我，那你呢？但他忽然不想那么说了。他一直以来都在反抗身边的事物身边的人，在极其稀少的情况下，他也会想要反抗一下自己。于是他牵扯起嘴角露出微笑，拒绝道：不，我不当别人家的奶爸。
鱼吐出泡泡，蝴蝶动了动触角，顽劣的孩童把皮球踢到水塘里然后大笑。
——除非，你先把你的名字告诉我。他勾唇为了戏耍惊滞的精灵。
……呃，这不违反……我是说，我叫第二十五夜，你好，之前忘记自我介绍了，真是很不好意思，我平常不会这样的。你好。他断断续续地说，表现得越来越不像一个虚幻的湖底精灵，而像一个絮絮叨叨的巫师，会在某个午夜摸到人家家里偷头发去熬制魔药，嘴里念念有词，差点被苏醒的主人当成小偷追打，可怜，又莫名的好可恨。
A.A不满意地喊他，第二十五夜，你看起来非常不情愿的样子啊，难不成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吗？
第二十五夜低下头，摸摸他的脸，再拍拍他的头，一脸后怕地说，你好像比他小上太多了，我感觉自己在犯罪。
为什么？你恋慕我吗？
请不要再说了，A.A小先生！第二十五夜低头找地缝，却只见到一层厚实的泥巴。他只好在地上磨蹭脚尖，一边思考着这么做究竟会不会对未来产生什么影响，一边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他和昆那点破事都抖了出来。天啊他真是在犯罪了，他诱拐还没成年的自家恋人啊！第二十五夜整个人又红又涨，又忍不住向本人夸耀他的恋人有多么的令他自豪。A.A本人听了倒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脸不红心不跳，就是走路差点撞到墙。
但他很冷静。他问了一个问题：既然他在未来那么的完美，为什么第二十五夜会抛下他独自一人来到过去呢？
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就都知道了答案。为什么穿黑西装的人要戴黑色袖章，为什么稚弱的羊羔要在草原上哭，为什么为某个人弹奏的乐曲能够流泪。要么是一死一活，要么是大家都死了。
不，也有大家都能够存活的选项！第二十五夜出言反驳，随后声音就在A.A没有温度的眼神里渐低下去，最后只剩呢喃。他恍惚而痛苦地说道：只是我还没能找到。
那么他呢？A.A垂下眼眸淡淡地问。
……昆？他……第二十五夜顿住了。
他一定对你说这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吧。A.A又轻又缓地笑起来，这很正常，因为我也能计算出同样的结果，我可以很确定地再告诉你一次：没有可能。
他就要冷酷地说，让这个人不再心存幻想，让他看看这个正在认真和他分析、讨论的自己。他重复了一遍，没有可能，正因为“我”做不到所以才会说这种话，就算“我”穷尽算计，也只不过能把伤亡降低到最小的程度，而这只是削减损失，并不是将损失控制到零。
第二十五夜静默了一会儿，才很小声地说，我知道的。顿了顿，他又恢复了情绪，缓慢地阳光起来，他说直到这时才有了你和昆是同一个人的实感呢，没错，这是他的选择，你也坚持这样吗？A.A小先生。
叫我昆。A.A认真地纠正他道，语气严肃，表情正经地仰起头直视他，一字一字地吐词：叫、我、昆。
第二十五夜有那么一会失去了呼吸，然后他也很认真地蹲了下来，看到A.A的瞳孔深处，眼睛里好像倒映出了一点深沉的红色。他说好，他喊他昆。
——好啊，昆。
世界在那一刻倾倒了，就像是玻璃鱼缸摔倒了、破碎了一般，整个世界也就此破碎了。在死寂游徊的世界里他们全都失去一分二十九秒的听觉，在这一分二十九秒里他们无声地牵起了手，小男孩A.A眨眼长成昆，伸出臂膀屏住呼吸揽住了夜。
欢迎回来，昆。夜闭上眼睛微笑问好。
嗯……夜。他用视线描画恋人的样貌，就算是和清晨的第一缕光线相比，也是夜更胜一筹吧，怎会有人敢于埋怨拥有这张脸孔的人，怎会有人为他牺牲还声称自己并非自愿呢？他拿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把所有人都看作蠢货，把夜高高举过头顶，又爱，又敬如神。
我……他想说的第一句话被夜打断，夜质问他：我们商量好了吧？不论是什么事，都要提前和对方说。
昆卡壳了，确实，他确实这么说过，可——
可你却没有遵守！昆，你不相信我的决心吗？
昆闭上了眼睛。
不——我是不相信我自己。
夜，我不敢真的夺过你的控制权，那对于你或我来说都将会是灭顶的灾难。我需要你对我来说是熟悉却又陌生的，永远充满吸引力的，这对我们两个来说就是最好的状态。假如有一天，你不再让我感到新鲜，而我失去了对你感兴趣的能力，到时候，我该如何自处？我一直在思考你对我来说究竟是怎样的存在，我从未得到过答案，但我知道有个几乎和你有着同等重要程度的人，在我心里是如何褪色消失的，我不想让你变成第二个。
你是独一无二的，夜。那个人会在让我满意的情况下让自己也得到满足，而你不会，你有时，也许是经常，会反驳我，会排斥我的安排，会让我感到力不从心，你让我永远都处在渴水的状态无法自拔，我认为这才是我无法戒掉你的原因。但同时你又依靠我，把我视作后盾，信任我，还把权利都交给我；你服从我，100%不会背叛我，愿意接纳我的好坏我的全部……你愿意这样做，愿意，“讨好我”？你甚至在不断提升的过程中还在想尽办法配合还在原地踏步的我。
我有的时候会想，我真的能够追上你吗？你改变得太快了，好像每一秒都在产生变化，这种未知会让我感到恐惧。但我不敢阻止你的成长，因为你需要它。你需要的一切事物我都要毫无保留地帮你得到，哪怕它有可能对你造成伤害。
我和你都是乐意自己承担后果的人，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明白。但我和你不同的是，我死不悔改，而你总是在遗憾，总是在失望、悲伤，总是在懊悔。你甚至是在清楚这一点的情况下，每每来到我身边，向我倾诉自己的痛苦的。这是我和你的区别：你为别人痛苦，我只会为你的痛苦而痛苦。
你乐意承担这个后果，但是，假如那是由我造成的呢？我不会乐见你去承担的。夜，我会害怕，你知道害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吗？它是担忧，是恐惧，也是愤怒。到那时，也许我会做出连我自己都无法想象的事情来。
我们之间的关系没有最优解，我也无法跳出我给自己制造的框架。夜，我害怕我终归会有一天再也无法帮到你，那将会成为我牺牲的一天，到那时我恐怕也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事情了吧？
夜……他无力地吐出叹息，就像鱼吐出一个不久就会破裂的泡泡。他的眼神没有产生变化，仍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他说：我下次会记住的。
你说谎。夜直白地指出了他的破绽，然后说，但我会相信你的。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要记住，我们约好了。
啊，我又一次被你接纳了啊。昆露出无奈的表情，他讲，态度随意，让人摸不着他的真心：好，好，我记住了。

（完）
2021.06.09

Free Talk
自嗨产物，写了很多有的没的，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写一样。
因为仓促写就，很多地方没交代清楚，只好来这里梳理一下背景设定之类的东西……
前半段是在火鱼制造的世界里，A.A在这场真实的幻梦里把自己代入了夜，有些地方是只有夜才会做的事，但他却做了，比如养鱼，他只会把鱼钓上来然后吃掉它。他也不会在别人欺负自己的时候冷眼旁观，这人超睚眦必报的，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吃亏，根本只有洞窟夜会这样，不争不抢不吵不闹的……他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夜变成和他父亲同样没有感情、只剩下无趣的存在，丢失了第二十五夜带给他的新鲜感，让他对夜不再感兴趣。
但是夜对昆说他是会改变的，会越来越强大，所以他产生了强烈的矛盾感，一方面极度渴望控制夜的成长方向，另一方面又不希望自己和夜重蹈他和玛利亚的覆辙。火鱼趁此机会把他吞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并且告诉夜，他究竟是灰飞烟灭还是浴火重生，都要看夜是如何选择的。夜把这个选择权又交还给了昆，他知道昆永远会作出最好的选择，他愿意承担那个后果。不是A.A而是昆，是因为他所见所爱的昆，在自我介绍时从未说过这个昵称，说明他从始至终都是他们的同伴，而不是记忆里那个孤僻而不可一世的小孩，即便他失去和他们一起经历的记忆，他也依旧不会改变。正如过去这么多年，夜时时刻刻在更新自我认知，而昆始终如一，从未对自己的信念以及决定产生动摇一样。
他们总会产生摩擦产生碰撞的，这让他们注定要互相扶持着才能走下去——其实这本身就是他们之间关系死结的一种解法，但昆没转过弯来，就钻了牛角尖。
最后说说这篇文的来源，其实本来是只有这一句话的：“整个世界都在害怕他的时候，有个人说愿意爱他。”←结果这句话压根没能出现在正文里啊！甚至没有得到体现！有缘希望能用上……！（让我找个地方把这句话塞进去.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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