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Be Loved，Be Lovers

【信白/都市ABO图鉴IF线】番外篇合集

ASAMITRIS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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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看着眼前鸠占鹊巢停在自己车位上的黑色小轿车，李白感觉愤怒与暴躁已经透过血管直冲天灵盖，并且全部具象化成为了自己几乎要把方向盘捏碎的力道。
是、谁、那、么、缺、德！
看了一眼时间，他简直要疯了，距离自己上课还有二十分钟，即便是打电话叫车主来挪车也来不及了，更何况这车上根本没有挪车电话的牌子。
盛怒之下，他观察一圈四周，确定不会对其他车辆出入造成妨碍后，便径直横在那辆车前，堵死了对方出来的路，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了。

临走之前，他把自己的挪车电话牌子也摘了下来。
谁怕谁！

上学期间他一般都住学校附近的公寓，平时坐两站公交就到了，然而昨天跟韩信在外面待得晚了些，于是就近回了别墅。本来他算得好好的，之前也不是回别墅住过，只要提前一个小时起床，开半个小时车到距离学校最近的地下停车场，再狂奔去教室上课肯定来得及。
其实如果他直接把车开进学校倒是能省下更多时间，然而他不想太招摇，尤其不想面对同学们查户口式的八卦。
为此韩信还特地在那处地下停车场给他买了车位，主打的就是一个可以不常用，但不能没有。

谁知道今天一来，自己的车位上居然已经被人停了，然而事态紧急，他顾不上计较算账，只想着别迟到。
在狂奔赶往教室的路上，李白不禁在思考，那辆该死的车是不是看自己这位置常年没有人停，把自己当大冤种鸠占鹊巢了。

结果他还是迟到了。

不幸中的万幸，只是错过了开头，没有错过课堂测验。

但是他已经被激怒了，他发誓要好好整治一下这个该死的白嫖鬼。

测验结束后，教授开始了今天的课程，李白毅然决然摸起了鱼。

于是，几分钟后，韩信收到了一条感情色彩颇为浓烈的信息。

“有人欺负我！！”

看发信息的人这么闹腾，韩信就知道大概率没什么事，于是打趣地回道：“谁又惹你了？”
“今天有人停我车位上，害我迟到差点错过测验！”另一边，李白坐在教室里义愤填膺地把手机按得噼里啪啦响，“你去，帮我问问物业那孙子是不是经常占我车位。”

“老板”都发话了，自然要办。韩信一手拿着茶杯，不太方便打字，索性按下语音键，当着众人的面脸不红心不跳地来了句：“收到，老板，小韩我这就去办。”

“……”
此话一出，茶桌上原本正在侃侃而谈的其他人瞬间、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用不同程度的震惊表情齐刷刷看向他。
“小……”其中一位近期才入局的生意伙伴，尚且不太了解他的状况，此时更是嘴角一抽，快要失去表情管理了，“您这是……在给老板回消息？”
“别理他。”吕布面无表情，慈悲地拯救了这位老实人，“他在跟他老婆调情。”
“……哦……哦！”老实人恍然大悟，连忙扯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原来如此，抱歉，是我误会了。”

同时也汗流浃背了，他们几个在这里诚惶诚恐小心翼翼招待的对象，居然在那喊别人老板。

当时买车位登记的是韩信的名字，所以严格来讲他才是业主。本来这只是一件小事，让手下去处理也就是了，然而架不住李白难得“暴走”一次，韩信当即决定亲力亲为，使命必达。

他可从来不是讲道理的人，更不会按常理出牌，那个停车场的物业是外包的，所以他选择直接给物业集团的老板打电话。

此时此刻，一位无辜的受害人还不知道自己将要经历什么。

2
“王老板，最近生意挺好的啊。”电话一接通，韩信就开门见山，“光顾着躺被窝里数钱了吧，都没时间好好整顿一下手底下人的业务水平？”
“韩信先生，”电话另一头的人明显汗流浃背了，说话都有些结巴，“您何出此言？”
“听着，我只说一遍。”面对其他人，韩信一向没有什么耐心，报了一遍车牌号跟所处的地下停车场位置就已经是极限了，“三十分钟，够了吧？”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挂下电话后，他又极其自然地将手机往边上一扔，点了根烟，示意大家继续，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件再无关紧要不过的事情。

求生欲让人效率爆表，过了二十分钟对方就回了电话，又是赔笑又是道歉，断断续续说明了这人长期白占车位的情况，最后还忙不迭补充道：“我立刻让人联系他，让他把车给开走……”
“不必了。”韩信淡淡地打断道，“既然他这么喜欢停车，就让他停个够吧。”
“您、您的意思是……”
“我平时可是很忙的，”韩信话里有话，“如果就因为一点小事再打扰我，你知道后果。”
“我明白了，那么……就先不打扰您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迟钝的人也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挂下电话后，韩信不悦地啧了下，显然，他对这件事的不满程度已经到达了顶峰。
原本就是为了李白平时上学能方便点才专门买了车位，现在给他整这一出。
这帮人真有意思，自己无法享受到的特权却非要凑上前去，偶尔一两次钻空子也就算了，竟然还理直气壮长期这么干，这一次是切实损害到了他们的利益，还有物业管理的作为也很幽默，他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不好好给个教训，这帮人还当自己的脾气是真的变好了。

“我平时是不是太好说话了？”于是他抬起头来，皮笑肉不笑地问茶桌上的人们，“给他们带来了错觉，认为无论发生什么，都可以好好商量。”
“……”
其他人哪敢胡言乱语，闭上眼就一通瞎吹附和，机灵点的连忙想方设法转移话题：“韩先生，留下来吃顿午餐吧，今天我们店里的牛排是空运过来的，很是新鲜呢。”
韩信原本是想拒绝的，然而听到后半句话，顿了一下。
“是吗？那可不能错过，”他面色有所缓和，看上去心情好了不少，“介意再多一个人吗？”

三个小时后，下了课的李白被打工靓仔Z接了过来，听到韩信说这里有空运过来的牛排，早上车位被占导致迟到的坏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进到包厢里的时候，看到这么多人，李白稍微收敛了些，只是快步走到了他身边。小声道：“你也没说这么多人啊。”
“你不是一向有好吃的就行么。”韩信轻车熟路地帮他用热水烫着餐具，结果李白觉得自己像个不能自理的，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丢人，连忙抢了过去，“我自己来就好。”

“这位是……”
吕布实在有点同情状况外的那几人，尤其是他们明明早就看出来不对劲，还要字句斟酌、欲言又止地试探，索性替韩信回答了，反正他俩关系铁，不怕被揍：“这个啊，就是我们小韩的老板。”

果不其然，刚说完就被李白狠狠瞪了一眼。

恍然大悟，众人也识趣地不再多问。只是有几个实在好奇，忍不住多次偷瞄向李白，明晃晃得连被偷看的本尊都发现了，顿时有些不自在。
“我们回去吧。”等吃的差不多了，李白放下刀叉，“我有点困了，昨晚没睡好还早起。”
“嗯。”正好该谈的也谈完了，“那我们就先走了，改天再聊。”

“你以后就直接把车开进你们学校，停在你们学校的停车场吧。”
回去的路上，韩信提议道，
“如果不想太引人注目，换一辆普通的车就是，省得再遇到今天的状况。”

“我都想买一台小电驴来骑了，”李白在副驾驶座上伸着懒腰，“算了，大不了以后让他们送我，我下了车就能走人。”
“嗯，”这个回答韩信倒是很满意，“早该这样了。”
“这不是太久没开了，怕手生吗？”

车内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尽管聊的都是再平常不过的日常点滴，却四处洋溢着爱侣间的温存。

“好吃吗？这家餐厅的牛排。”
“好吃。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你做的。”
“嗯，周末给你做。”

此时，高架上行驶的大型货车忽然失控，歪歪扭扭毫无章法的疾驰过后，伴随着刺耳刹车声直接侧翻在地，瞬间造成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十几辆车追尾的声音震耳欲聋，瞥见眼前的卡车也因为急刹车失去平衡向他们倒来的时候，韩信的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用最快的反应速度猛地将方向盘打死，十分极限地避开了倾坠而来的巨物。

眼前一片混沌，避开卡车所造成的混乱后，车子却还是避无可避地撞向了隔离带。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之前，韩信用最快的速度弹开安全带，扑向副驾驶座将人护在身下。

车身剧烈颠簸，玻璃碎裂的声音凌空飞溅。
时间仿佛凝固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缓慢而模糊。

他感觉自己被巨大的力量撕裂，一股强大的冲击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恍然间闷哼着吃痛了一下。

当一切重新归于平静后，韩信才回头看向窗外的遍地狼藉，有惊无险，灾难中心的现场，距离他们很远。他们这样，充其量只能算是受到轻微的波及。

“韩信！”李白从强烈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后，连忙高声喊叫了起来，他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死死剜着对方，愤怒质问的情绪里夹杂着心有余悸的担忧，“你疯了？！为什么要解开安全带？！”
韩信忍着左臂上的闷痛拨开弹出来的安全气囊，“当然是因为不解开够不到你啊……嘶。”
“别动……！”李白连忙托住他的手臂，没好气道，“你要是不解开，没准我们两个就都没事。”
“你也说是没准，”韩信用没受伤的右手拉开车上的储物柜，一柜子的紧急医疗用品冒出头来，“我要的是百分之百。”

在警车和救护车赶来之前，李白先帮他简单固定包扎了下。
“八成是骨折了，”又急又气，李白整个人都烦躁起来，“救护车怎么还不来……”就算是已经通知了Z，但是他们肯定也会被堵在路上进不来，这种事故路段，也只有警车和救护车能进得来了。
“我这没什么事，救护车要来也是先拉那些半死不活的……”
“你给我闭嘴！”李白瞪着他，“我现在不想听到你说话。”
自知理亏，韩信默默地把嘴闭上了。但是又想着救护车来还得好一会儿，他俩总不能就这么僵持着，遂开始装柔弱，哼哼唧唧地扶住额头。
“怎么了？”见状，李白果然中计，紧张地问道。
“头晕。”
“……不会是脑震荡了吧？”
“估计是。”
“……”李白嘴角一抽，忍不住怒道，“活该！”

李白是真的生气了，直到两人到了医院检查也没再给过他好脸色。因为在他眼里，韩信这种不顾自身安危来保护自己的行为让他无法认同。好在这次没什么大事，万一日后再有更严重的……

“左臂骨裂、轻微脑震荡，需要静养。”
“那他呢？”尽管胳膊已经被吊了起来，韩信依旧不关心自身，反而一个劲地追问李白的情况。
“他没什么事，……你还是多关心一下你自己吧。”就连医生也看不下去了，“很明显是个正常人都看得出来你身上的伤比较严重。”
“区区一点小伤……”韩信还没说完，就在李白的怒视之下闭上了嘴，“我是说……我回去会好好休息的。”
“你确实该好好休息。”医生不动声色地将两人的互动全看在眼里，瞬间了然两人的家庭地位，于是把目光投向了李白，“那么就请你好好监督他了。”
“我会的。”面对医生，李白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请您放心。”

3
于是，等到两个人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等在门口的Z十分敏锐地注意到了他们两个之间微妙的气氛。
不过他还是先看向了韩信挂了彩而被吊在身前的胳膊：“要不要去我们自己的医院，再做一个精细的检查。”
“去什么去啊，”韩信一口回绝了，“偶尔也相信一下公立医院的水平吧，医生都说了回去静养就行，赶紧的吧，我困得要死。”
李白虽然不满他吊儿郎当的态度，但是鉴于刚才自己也反复问过医生了，的确没有什么大问题，索性就算了，再特地去私人医院也够折腾的，还不如回去好好休息。

回到家后，韩信又见缝插针地使劲浑身解数缠住了正在气头上的人，最后搬出了洗澡不方便的借口，直接就是一个硬控。
“这你总不能走了吧，”还学会了卖惨，“难道要让其他人来帮我？”
“你……”李白气得差点说不出话，“你之前受伤的时候怎么不说？”
“那会儿你才几岁，我也不能雇佣童工吧。”
言外之意是，现在自己长大了，能派得上用场了。

气归气，李白还是默默地帮人脱起了衣服，小心翼翼拿毛巾帮他擦拭身体。
韩信脱光后依旧毫无心理负担地站在原地，被勒令抬高受伤的左臂以免沾到水，结果尽管半残了，仍然不安分，趁着李白不注意就用没受伤的手猛地绕到对方身后一捞，两个人的身体瞬间紧紧贴在了一起。

“……干什么？！”
李白像只炸毛的猫，先是用力挣扎了两下，又忽然意识过来眼前的是个病号，顿时束手束脚起来，于是就这么半推半就着，自己干燥的衣服很快就被对方身上的水珠过得湿漉漉一片。

“别生气了，”韩信讨好着哄道，“我错了，看在我都半残了，别再生气了。”

但这一次，李白已经没有那么好哄了，他的态度十分强硬：“少来这套，你永远只会嘴上说说，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你依旧会这么做。”

这下韩信还真的没有再狡辩，因为他不得不承认李白说的是事实，并且还是他坚守的原则。
“抱歉。”最后他只能这么说，“但是这件事没得商量，无论多少次我都还是会那样做。”

不等李白开口，他又抢着打断他：“‘万幸没事’不可靠，‘说不定没事’、‘没准没事’也不可靠，我只相信我自己。”

“可是……！”李白的双眸轻颤，“如果这一切的前提是牺牲你自己的安全，你叫我怎么能坦然接受。难道真的要等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时候，我才后悔吗？你为什么就不能也换位思考一下我的心情？”
情绪愈发激动，说完李白才恍然间意识到自己落下来的眼泪，连忙用力地擦掉，倔强地、小声地继续说道：“我也是认真的，我知道你几乎无所不能，我也知道很多人都是这么看你的，但是我跟他们不一样。不管怎样……我只希望你能健康平安。”

冗长的沉默持续了许久，最后是韩信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真是败给你了。”
睁着一双泫然欲泣的通红的眼睛，由于情绪激动声音都在发抖，却还是倔的要命，一定要一字一句地讲完……根本就招架不住。

“你的话我记住了。”韩信伸手擦掉了他眼角的泪，“也在这里向你保证，以后被我放在第一位的不再只是‘你’，而是‘我们’。”

4
自从两个人在一起后，大大小小的矛盾不少，但大多都是日常的小打小闹，真正过夜的没有几次，这还要归功于两人默契的处理问题的方式——能当天解决的，尽量立刻开诚布公地说清楚。
这一次也不例外，回来的路上还在别扭，浴室里一闹，两个人都把话说开了，转眼就抱在一起躺床上去了。
睡前李白还想到沙发床上去，怕自己睡相不好半夜压到他的手，结果就是被死死圈着腰不让动弹。
“没这么夸张，”韩信说着还低下头，警告性地咬了咬他的脖子，“就在这睡。”
“我睡相你又不是不知道！”李白挣扎着，“别闹，万一真的弄伤你。”
“你也别闹，再闹把你捆床上了。”
李白被他撩拨得脸一红，脑海里也无法控制地回想起了过去这张床上旖旎缠绵的画面，默默地安静屈从了，但嘴上仍有些许嘴硬的不甘：“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说骚话……行行行，我不走了，你也老实点，赶紧睡觉。”
临睡前，韩信又不安分地贴在他耳边问：“明天能不能不去上课，在家里陪伤员。”
“不行，”无情分奴义正言辞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明天我有期中测验，占30%。”
俗话说得好，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好在韩信一开始就没抱什么希望，所以这会儿只是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好吧，就知道你会这么无情，真是怀念小时候的你，走哪都要粘着我。”
李白狠狠哽了一下，佯装平静：“好啊，那你找小时候的我去吧……不过要小心儿童保护法……哈哈哈哈！……”说完连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终于，两个人还是保持着亲密的姿势相拥睡去。而李白因为担心碰倒他受伤的手，迟迟无法安稳放心地睡，直到后半夜实在困得不行了，才终于失去了意识。

天亮了，自己定的第一个闹钟响起来的时候，李白动作娴熟地拍掉了，埋头继续争分夺秒地闭眼假寐，心里正想着，没关系，等到第五个闹钟响的时候，才是属于“再不起来就来不及”的程度，还可以继续睡……再然后，他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

“……醒醒……”
韩信熟悉的声音传入耳际，李白被他翻过身来平躺在床上的时候，起床气让他闭着眼睛胡乱挥了两下手：“啧……干嘛……！”

几秒后，他听见韩信问他：“你是谁？”

如果这个时候他彻底清醒，就会马上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只可惜这会儿他还在犯迷糊，三魂七魄都尚未归位，全靠最底层的本能在回答问题。
又在发什么疯？就算要玩Play逗自己也得挑时候吧！一边在心中暗骂，李白一边迷迷糊糊怒道：“我是你电话call来的MB！”
说完，一个转身扯过被子，重新把自己包裹进了密闭而具有安全感的空间里。

第三个闹钟响起来的时候，李白照常伸出手想要盲摸着关掉，却摸了个空。

“你每天都设这么多闹钟吗？定了也不起来，光吵着别人了。”

这个时候，清醒了一半但大脑仍在启动中的人艰难又缓慢地睁开了眼睛，消化着韩信刚才说的话。
“我吵着谁了我？”他愤怒地从床上坐起来据理力争，“你自己平时闭眼就睡，猪都没你能睡，嫌我吵着你了你直说呀，早干嘛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吭声过！”

刚睡醒，还不太清晰的视线里，只见韩信拿着他的手机，晃动唤醒了屏幕，露出锁屏上的课表：“倒不是吵着我，只是我看你的锁屏是课表，你应该还是个学生，定那么多个闹钟不起来，你的舍友不会有意见吗？”
“我又没住宿，哪来的舍友啊？！”李白揉了两下眼睛，继而开始疯狂拍自己的脸强行保持清醒。
“没有住宿？那你是一个人住？”
“……”李白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看向对方，看着那双自己熟悉无比的眼睛里，此时此刻显露出来的陌生的眼神，整个人霎时宛若遭雷击一般。

“不是……你怎么了？！”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李白凑上去猛地捧住了他的脸，“看着我的眼睛，说，我是谁？！”
“……”韩信的目光中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他顿了顿，缓缓道：“你……是我电话call来的MB？”
“……”

几秒后，楼下正值换班的两拨人，不约而同地听到了来自楼上的、尖锐的爆鸣。

“啊——！！！”

再然后，李白穿着睡衣跌跌撞撞地跑了下来。
“Z呢？Z呢？！”
直到这个时刻，他才如此深刻地意识到Z在他心中的地位，无论事情大小，只有找了他才安心，这地位简直不亚于——古代皇帝身边的御用太监。

“报告，Z在你亲哥那里睡着正香呢，他一般都十点左右才会过来。”

“真是疯了，怎么会有人摸鱼摸得这么光明正大的？！”李白焦头烂额地发着疯，“他一天上够八个小时班了吗就敢十点才来？！算了……你们，你们听我说！”
“我们听着呢，”大家对他们这老板娘一惊一乍也已经习以为常了，这会儿还能淡定地逗他，“你倒是说啊。”
“韩信他，脑子坏了！”李白抓狂道，“他不认识我了，……也不认识你们了，好像只记得自己是谁了，你们赶紧……把他带医院做个全身系统的精密检查！”

妈的，早知道就应该听Z的，就应该多上一重保险的，难得相信一次公众医疗，居然让他输得那么彻底！

Raven听完，瞬间苍老了许多，他惆怅地问：“那你呢？你不去吗……？”

“我……”

李白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理性战胜了感性，他忍痛道：“我有期中测验，不能请假，否则只能重修见了……你们先把他带去医院，我下课了马上来。”
“但是很多单子都要家属签字的，你……”
“装什么呢自己家的私人医院先欠着不行吗？！好了我不能再跟你们废话了，我要迟到了，……你！”他随手指了个眼熟的，恢复了理智后，礼貌的素养又默默地回来了，“麻烦你送我去学校，我换个衣服马上下来，你可以先去开车了。”
“好、好的。”被点了名的人受宠若惊，连忙应道。

5
好在今天的课程安排，测验是放在最开始的。换言之，测验结束后的讲课时间，李白就可以放心摸鱼了。
打开手机，Raven已经给自己留了一大堆言，概括起来就是，诊断结果一切正常，大概率是因为昨天车祸轻微脑震荡导致的突发性失忆，过一段时间就能自行恢复。
李白还是不太放心，噼里啪啦敲了一堆字：“让医生再给他仔细检查一遍，别今天失忆明天失聪后天失明的。”

不是说没什么事吗？结果还是出事了……

李白又想起了这人在千钧一发的生死时刻居然解开安全带，顿时又怒了，明明是本可以避免的伤害，至少不会这么严重。

于是一怒之下，李白又打了一行字过去：“你们全都不准帮他找记忆，让他自己盲人摸象去！”
过了许久，Raven弱弱地回道：“他向我们要他的手机来着……之前那个不是车祸中坏了送去修了，那现在是给他备用机还是……”
“给、他、买、新、的。”李白咬牙切齿地回复着，这一次，他铁了心要给韩信一个教训。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判了大罪的当事人面对医生的叮嘱，依旧不当回事。或者说现在他的脑子就根本还没转过来，并未处于“自己失忆了”的认知中，所以听着身边人你一言我一语，每一句话都仿佛和自己无关。

可能对现在的他来说，能记得自己叫什么已经不错了。
然而尽管如此，思绪还是忍不住地往今天早上和自己睡在同一张床上的人身上飘去。

居然还在上学，那么肯定比自己小了不少。……长得确实好看，哪哪都对自己胃口。还是个Omega，早上时间仓促没来得及确认，他的身上是否有自己的标记。

想到这里，韩信才发觉自己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名字，顿时皱着眉抬头，看着某个手下劈头盖脸就问：“他人呢？”
“……什么？”
韩信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盯着对方，客观来讲，他现在这样更像是年轻的他，没有解释和重复的耐性，总喜欢让别人自己思考出问题的答案，而对方思考的期间，自己的沉默与注视就是最大的凌迟。
“……噢，他……”终于，大脑过载的手下在求生欲的支撑下自力更生想出了答案，“他上学去了。”
“……那他什么时候会回来。”不知道为什么，韩信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他的课表。”已经被老板娘授意不准告知真相的打工人诚惶诚恐地挣扎在两个人的Play之间汗流浃背，硬着头皮回答。
“平时他住哪里？”
“这……”

届时，终于到点上班的Z站了出来，勇敢地承担了扯谎的角色，为这场Play推波助澜：“只要您需要他他就会来，至于留宿与否也全看您。”内心冷笑着，你们不是喜欢玩吗，那就玩个够吧。

果不其然，他刚说完，周围的人纷纷瞪大双眼，惊恐地看着他，眼神里还带着些许敬佩。

“算了。”韩信摆了摆手，“我先睡会，检查报告出来了再喊我。”说完，就这么毫无负担地躺下了。

也正如李白今早跟他争辩时骂骂咧咧所言，他真就是倒头就睡，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也许是失忆的缘故，梦里竟然出现了很多年以前的场景，直接带他回忆了一波往昔……

6
“这些都是我们的特供款，每款都只有一套，独一无二。也可以问问小朋友，喜欢什么样的款式，我们也可以提供私人订制服务。”

童装店里，韩信坐在VIP接待室的沙发上，将五岁多的孩子抱在怀里。也许是周遭人投来的目光过于炙热刺眼，怀里的小孩不安分地扭动了几下，挣扎着想要下来。
“嗯？”注意到他的挣扎，韩信顺势将他放到了自己的大腿上坐着，“被抱着难受？那你坐着吧。”
说着又把手伸向茶几上的甜品，叉了一块草莓蛋糕递到了他的嘴边：“尝尝这个。”
小孩慢慢地张开嘴，将一小块蛋糕含进嘴里，很快地眼睛就亮了起来。

他明显一副喜欢的表情，然而却又慢慢地低下头，纠结地绞起手指。
韩信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看出他明明很想再尝一口，却不敢提出来，心中暗自叹了口气，默默地挖了一口：“来，再吃一口。”

这个时候，小孩才默默地把嘴巴张开，放下心来接受投喂。

毕恭毕敬站在一旁接待的店长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一边耐心等待着，一边侧头微微用眼神示意店员。好在手下的人也都机灵，心领神会地转身去后厨又多拿了些点心来，而这一回，颇有眼力见的店长亲自将装着点心的餐盘接了过去。

“小朋友好像很喜欢吃我们这里的点心呢，”她蹲下身，用齐平的视线试图拉进自己跟孩童的距离，“等下可以给您打包带点回去。……来，”她说着将餐盘轻轻往前一送，“也尝尝这个。”

坐在男人怀里的小孩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拿了块粉色的马卡龙递到嘴边咬了一口，他似乎从来没有吃过，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开口的时候，声音虽然几不可闻，但却是切实地能感觉到真诚：“谢谢姐姐。”

“不客气。”饶是谁被这么甜甜地喊一声都会眉开眼笑。

他们尊贵的客人显然被她这一投其所好的行为取悦到了，嘴角扬起满意的笑容，终于开始说明来意：“下周他们幼儿园入园仪式，我要为他准备一套当天穿的礼服，另外再挑一些日常的衣服。定做的话，一周来得及么。”
“没有问题。”店长连忙答应下来，“那么我们需要给小朋友量一下尺寸，您看……”
“他叫李白。”韩信淡淡地答道，一遍低下头，沉默了许久，“他……不是很喜欢跟陌生人接触，我来帮他量。不介意教我一下吧。”
“当然不会。”

接过测量的工具，韩信在店员的指导下顺利帮李白量好了尺寸，李白全程十分乖巧地站在地毯上，甚至还会自觉地张开双臂，方便自己测量。

“好了。”测量完后，韩信随手将工具递还给店员，继而牵起了李白的手，“过去看看，自己喜欢哪件？”
两人一起走到衣架前，李白才刚仰起头，恍惚而出神地看着眼前一排排精致的服装，随即就感觉身体一悬空，韩信又把他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方便他将挂在衣架上的衣服看得更加清楚。

李白露出认真思考的表情，最后伸手指了指其中一套。
“这个……可以吗？”

“嗯……好啊。”韩信顺着他指的方向，腾出一只手将他心仪的那套衣服从衣架里拿出来，另一只手即便是单手也能稳稳当当地抱着他，“走吧，带你去试衣间换上看看。”

他对这个小孩穷尽耐心轻声细语的模样属实把许多人都惊到了，毕竟但凡是跟他有过几次接触的人都知道，他可是一向没有什么耐性的。

更衣室里，韩信蹲下身帮他整理着衣角褶皱，一丝不苟地抚平，看他紧张兮兮攥着手的样子反而忍不住发笑：“是在试穿衣服，又不是别的什么，这么紧张干什么？”
“衣服……”李白的脸上尽是不自在的拘谨，“很贵吧？如果不小心弄脏了……”
“不用担心这个，”韩信摸了摸他的脑袋，“只要说你喜不喜欢，喜欢的话，我们就买回家。”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刚被带回家的孩子完全没有任何安全感可言，所以才需要一遍又一遍确认，而韩信自然是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回应。终于，此时此刻看见他露出了彻底心安下来的笑容，韩信觉得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最后，除了确定下来的定做款式，韩信还带了十几套衣服回家，如果不是李白弱弱地扯了扯他的衣服拦着，他还能继续买。

牵着他的手走出服装店的时候，韩信默默地观察着被自己牵着的人因为身高差距过大，不得不踮着脚才能够得上自己的高度被牵着走，但是韩信对这一切却是不动声色，他在等对方主动开口。
毕竟如果他主动开口了，才能代表他真正接受了自己，因为只有真正接受，才不会再那般小心翼翼。

一遍期待，心脏竟然也一边跳动得飞快起来。他已经很少会有这样的时候了，不得不说，属实是种奇妙的感觉。
而就在这时，身边的人忽然停下来不走了。

“嗯？”韩信也跟着停下脚步，“怎么了？”

属于孩童的、小小的手离开了他的掌心，李白缓慢地抬起头，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走近几步，张开了双臂。

得偿所愿，韩信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弯腰微俯下身，一把将人捞起再次抱进了怀里。

变得不再和自己生疏的李白，下意识伸手用双臂环住了他的脖子保持平衡，韩信顿时玩性大发地颠了两下，看他受惊的表情，还有手忙脚乱将自己抱得更紧的动作，最后是发现自己在恶作剧，又变得气鼓鼓的模样。

短短半分钟的表情变化，可比刚被自己接回家的时候，生动丰富多了。

也许正是这一刻，他才是真的接受了自己。

“李白，”韩信听见自己如是道，“欢迎你来到这个家。”

然而很多年以后，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当初那样的形容并不贴切。

与其说是欢迎他来到这个家，倒不如说是，谢谢他让自己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家。因为从此以后，他也变成了一个有牵挂的人，他的软肋，正是带给自己温暖的那个人。

7
李白一下课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医院，仔仔细细地跟医生确认完检查结果，这才放心下来。

虽说如此，但还是免不了一阵抱怨：“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应该不需要留院观察吧？”
“不用的，您可以带他回家了。”

而李白走进病房时，看见他正坐在窗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发什么呆呢？”李白十分自然地走到了他身边晃了晃手，“可以出院了，回家吧。”
韩信闻声抬起头，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说：“我感觉你很像一个人。”
“噢……？”李白似笑非笑，“是谁？”

上扬的语调把边上的人听得都替他们家老板捏一把汗，生怕这两人之间的故事因为某人正在失忆中的口无遮拦而变成狗血虐心剧。

“一个小孩。”结果韩信的回答却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虽然我没见过他长大后的样子，但是直觉告诉我，他长大后就是你这样子。”

“……”李白也没想到他的回答，一时之间有些大脑过载，然而思考了许久，他逐渐猜到了什么，又忍不住好奇道：“所以呢，为什么忽然提起。”
“我也不知道，梦里的事情已经记不太清了。”
“那你……你还记得什么？”
“我带他去买衣服，然后对他说，欢迎他来到这个家。”
“……咳咳！”李白瞬间有些窘迫地红了脸，极其蹩脚地岔开了话题，“那个什么……我们该出院了，走吧！”

搞了半天，还真的是在回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啊。

另一边，无辜被卷进这场Play的打工人暗自庆幸，还好不是什么替身狗血剧，不过又过了许久，他们后知后觉，是不是又无意间变相吃了狗粮。

毕竟这“回忆录”，不就是赤裸裸的“虽然失忆了但是本能和潜意识里仍然爱着”的秀恩爱行为吗。

亏他们还替老板捏一把汗，搞了半天他们才是最可怜的。呸。

回到家后，李白看着房间里的沙发，忽然乐了一下。
太好了，这下可以分开睡了，不用时刻提心吊胆生怕压到他受伤的手臂了。

于是等韩信找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在沙发床前忙活的背影。
“你在干什么？”

“铺床啊。”李白起身回过头，一边拍了拍手上的灰，“不然我晚上睡哪里。”
“为什么要睡这里？”
“当然是因为……因为这是你要求的啊。”
韩信闻言，眉头微微一皱：“我要求的？”
“是啊！”完成心理建设后，李白变得理直气壮起来，“我可是你call来的MB，除了……那个什么的时候，也不是随便就能爬上床的！”
“哪个什么？”
“……就是，那个什么。这你也要问我。”

两个人跟打哑谜似地对峙了许久，还是李白先绷不住了：“你为什么这副表情？”
“因为我觉得你像是在糊弄我。”该怎么说，虽然失忆，但还是一眼看穿，这也许就是韩信刻在骨子里、超越了记忆的特异功能。
“什么糊弄你，说得那么难听。”而在他面前无所遁形也是李白一贯的姿态，说着说着就把自己说心虚了，“反正、反正就是你要求的。”
“那我现在改一下我的要求，”韩信丝毫不上当，“你到床上来睡。”
“我……”
“还有，我要洗澡了，”韩信说着上手自己解着扣子，“按理来说，你是不是该帮忙搭把手？”
“你使唤起人来倒是很熟练。”

李白虽然嘴上嘀咕，但最后还是乖乖跟着进了浴室。
结果帮人刮胡子的时候，看见他目光游离，显然又走神了。

“在想什么？”
“在想那个小孩。”
“……”李白嘴角一抽，“我说，你真的失忆了吗？真的不是演我的？”
“嗯，当然。”韩信一本正经道，“而且不是你先告诉我，我失忆了吗？”
“……好吧。那你说说，这次又想起了什么？”说实话，李白也很好奇过去的事情，毕竟刚被带回家那几年他并没有什么记忆，也是后来才慢慢地记事的。
“他似乎不喜欢跟人有肢体接触，比如洗澡。”
李白眨了眨眼，他好像明白了，韩信现在是处于一个接触到什么，就会想起对应的、与自己小时候相关的记忆的状态。
“你就是他，对吗？”不等自己接话，韩信却忽然顿悟了，“他是被我带回家的孩子，而你是长大后的他。”
“是啊，”这回，李白倒是坦然承认了，甚至还笑了一下，“没想到记忆恢复得这么快啊？”

李白最终还是没有回床上睡，他倔强地铺好了属于自己的沙发床，无视床上那人无声的眼神，一个翻身背对，眼不见为净。

“我要睡了，明天早课。”还一边毫无心理负担地使唤半残病号，“关灯。”

另一边，韩信坐在床上默默伸手关掉了房间里的灯，他之所以不再执着于把人喊到床上来，是因为此时此刻，他的大脑里又涌现出了不少对过去的回忆，然而过于零散破碎，需要他集中精神尽力拼凑成型。

8
刚来到家里不久的小孩，还是不敢跟自己睡在一张床上。
韩信也没有强迫他，让他乖乖待在床上，自己抱了一床新的枕被就挪到沙发上去了。
两人共处一室的第一夜过后，韩信睡醒第一件事就是安排人买了张可折叠的沙发床回来，换掉了自己现在睡的这张普通沙发。

实在是过于拥挤狭窄，一觉睡醒的感觉跟被人打了没什么两样。

除此之外，他跟李白也在一天天的相处中稳步培养信任与感情，幼儿园入学典礼那天，李白穿上了那身定做的礼服，目光如炬地凝视着这个顿在自己身前帮自己打领结的男人，眸间涌动着最纯粹的喜悦。
“好了。”系好领结后，韩信还帮他整理了几下袖口，心中感叹着这钱花得真是值，“喜欢吗？”
“喜欢。”李白说话的时候依旧是轻声细语的，“我很喜欢，谢谢。”
“嗯，那我们准备出发吧。”

至此，韩信总算有些理解那些家长为了给自家孩子撑场面时候的心情了。他现在也是如此，满心想着的都是要给对方最好的，自然在这些场面上也不能输给别人。

不过不得不说，他对这些人情世故并不够了解，没能在一开始就打点好一切。

李白在幼儿园里就遇到了不愉快的事情，也许是因为自身性格过于沉默，有人觉得他好欺负，于是开始故意找茬，虽然有几次被老师抓了个正着苦口婆心劝导了一番这样做是不对的，然而那几个孩子看他每回都选择隐忍不发，反而还更加得意了。

终于有一天，在涂鸦课上再次遭遇了针对，看着自己被涂得乱七八糟的画作，李白并没有像其他被欺负了的孩子一般哭闹，也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在午休期间去找了老师，说自己想哥哥了，想跟对方讲电话。

电话里，他的语气依旧淡淡的，只是问韩信说：“如果……我没有做错什么，但他们还是一直针对我，我该怎么做？”

韩信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
“收拾他们。”这回饶是他对人情世故再迟钝，也都猜到发生了什么，“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敢欺负你。”
电话的另一头，李白沉默许久，终是轻声问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回答他的是韩信的毫不犹豫，“有我在，你做什么都可以。”

紧接着， 他听着李白像是笑了：“我明白了。”

“怎么了，在幼儿园待得不开心吗？”韩信自己都没发现，他已经不知不觉中坐直，并且绷紧了身体，望着床外远处的目光也变得冰冷，只剩下语气依旧温柔，“需不需要我来接你回家？”
“嗯，有一点点，不过现在不需要……”谁知道李白却这么答道，“下午放学的时候，再来接我吧。”
“好。”

韩信嘴上这么应着，实则挂下电话后立刻沉下脸。
一个小时后，幼儿园的园长诚惶诚恐地来到了家中。

由于带着不满的情绪，韩信压根没把对方当成客人来招待，肆无忌惮地在对方面前抽着烟，把人足足晾了十几分钟，才从游戏机前抬起头里，审视猎物一般的目光在这位比自己年纪大了不少的长辈身上流转了许久，忽然露出满带攻击性的轻笑：“抱歉，游戏玩得太入迷，把您忘记了。”明明用的是敬语，声音却冰冷无比，“请坐。”

园长坐下来后，下意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来这一趟他其实是有点心虚的，因为他隐约猜到是为了什么事，平日里之所以选择对孩子们之前的小磨小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这班上的孩子们大多非富即贵，得罪哪个都不好，更不用说带头张扬跋扈的孩子们里，还有一位校董的小孩，他可惹不起。

然而当他来到这处地址，颤颤巍巍掏出手机查了一下这里的房价和入住门槛过后，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大概是要结束了。

因为这家人，已经不是有没有钱的问题了。

“韩信先生……您太客气了。”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过来吗？”
“这……”

“其实一开始我并没有想要太张扬，”韩信靠在沙发上，“只想着他现在还没到上小学的年纪，老是待在家里也不太好，姑且现在幼儿园里过渡一下，不希望他能交到多少朋友，起码要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你……能理解一位家长这样的心情吧。”

配上仿佛要杀人一般的目光，园长哪里敢说一个“不”字。

“能、能的。”

与此同时，李白在下午的活动里果不其然又被那几个孩子缠上了，这一次，他们推翻了自己搭起来的积木，零件哗啦啦散了一地，偏偏这个时候老师不在，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领头的小孩得意洋洋地抱着双臂，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平静地看了散落一地的积木，李白什么也没说，走上前两步，忽然一把扯住了对方的衣领，瘦弱的身体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直接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你、你干什么……啊！”

李白面无表情地把人按到了桌面，侧脸压上积木，对方顿时嗷嗷痛叫起来，双手胡乱挣扎着。

其实他并不喜欢这种以暴制暴的做法，然而脑子里闪过他们之前对自己所做的恶劣行径，无论是刷牙时把故意往自己身上泼水，还是吃饭时将牛奶倒进他的餐盘，都证明了此时此刻这个人被按在桌上动弹不得并非全然无辜。

更何况，那个人告诉自己，是可以这么做的。
如果自己没有做错，那么自己就是受害者。
而会反击的受害者，才能不再成为受害者。

被按在桌上的孩子开始哭喊起来，终于是惊动了老师，匆忙跑进来的女人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连忙呵斥着阻止自己。
“李白！你在干什么，还不快点住手！”

一阵混乱过后，两个人终于被分开了。
有人恶人先告状，嚎啕大哭着要死要活。相比之下李白显然情绪稳定了许多，默默地坐在原地不言一语，直到双方的家长陆续赶来。

从来都是仗势欺人的“小头目”大概没想到，这一次他的爸爸走进来给他收拾烂摊子时，脸色会这么难看。甚至他一句“爸爸”都还没喊出口，脑袋上就挨了一下。

“你妈真是把你给惯坏了，天天就知道给你老子惹麻烦！”
“啊……痛痛痛！”
说着又连拖带拽地把人拉到了李白跟前，厉声道：“给人家道歉！”

“……爸爸？！”
面对倒戈向外人的父亲，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小孩顿时露出了震惊而又不敢相信的表情，然而委屈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就被从未见过的、父亲震怒的表情给吓了回去。

不过尽管如此，他也只是不敢再抱怨，道歉的话，是一点打算也没有，死倔着闭紧嘴巴，满脸都是不服气。

韩信在这个时候才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对方的家长，如果有人留心的话，就能很轻易地看出对方在回避着他的注视，尽量避免目光接触。

他走到了李白身边，蹲下来把人浑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
“有没有受伤？”

李白轻轻摇了摇头。

“嗯……那就好。那么，到车上去等我如何？”韩信说着，侧头看了一眼等在门外的手下，刚要眼神示意对方，却被李白一把拉住了手臂。

“不……”李白坚定地望着他，“我要留在这里，跟你一起。”

“……”顿了一下，韩信这才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好，那就一起。”

也许，自己不应该把他想得太过脆弱，也不应该试图将他保护在密闭的茧房里。

韩信不得不承认，自己总是会因为李白弱不禁风的外表就下意识地将他设想成过于脆弱的形象，当然其中也有不愿意他再多吃苦的因素在，但无论如何，这次发生事情过程中，很多个细节都证明是自己错了。

他的李白并非永远逆来顺受，也不会只一味地忍让。

既然如此，自己就要做他最为可靠坚实的后盾，让他有勇敢保护自己的底气，而不是瞻前顾后。

“既然如此，我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吧。”
接待室里只有当事人双方、园长以及事发时在场的老师，韩信也不装了，抱着李白坐到自己腿上，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孩子不懂事，打打闹闹，”对面的男人悻悻地讪笑道，“您看，也不知道个轻重，这才闹出这么大误会……”
“打打闹闹？”韩信骤然提高音量，“是吗？”他微微偏头看向了边上明显处于不安焦虑状态的园长，“拿出来让他看看吧。”

几分钟后，园长在投影仪上播放了几段监控画面，上面显示的全都是最近时日这个小团体是如何在幼儿园里作威作福的，受害的孩子并不止李白一个人，区别只在于其他人没有反抗，也不像李白这么“倔”，也许他们多番选择针对他，就是因为他满脸都写着不服气，才更想征服他，逼他屈从。

虽然刚才已经先看过了一遍，但是现在韩信依然很生气，自己当初给李白找这家幼儿园的初衷本是希望他能在最好的环境里得到最优越的教育，但是他没想到即便是在这种遍地都是懵懂无知的幼童之处，也暗藏着等级秩序。而正是因为这家学校所容纳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孩子，更加助纣为虐，才使得这些作恶的孩子更加肆无忌惮了。

只能说有些人，天生就是坏种。

早知道会是这样，他宁可开学第一天就大张旗鼓地高调张扬，左不过是被议论几天，起码这样做会让所有人都清楚地认知到李白的身份而有所顾忌。

什么狗屁校董，韩信冷笑了一声，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没有用。

“刚才在电话里我们也已经聊过了，我没耐心再多说。”说这话的时候，他面无表情，“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威胁别人的人，毕竟很多时候，对面的人都不配我上威胁的手段。不过如果你真的好奇想见识一下，我也不介意。”

“不不！”男人一脸的惊恐，连忙道，“不是这样的，韩信先生……我这个儿子平时都是我夫人和父母在带，的确是被惯坏了……”

“我对你的家事一点也不感兴趣，”韩信满带着警告意味，厉声打断，“所以不要在这里跟我拉家常。”

言下之意是，就事论事，并且他只关心结果。

李白靠在他怀里，看着对面的人做小伏低的模样，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了一眼抱着自己的韩信，眸间涌动着仰慕的惊喜。他从未想过这个把自己带回家的男人在外显露出来的会是如此逼人的威压，而正是这样的一个人，面对自己的时候又无比耐心，简直判若两人。

最终，那个恶劣不堪的孩子还是道歉了，毕竟被自己的父亲拧着耳朵呵斥，谁都会认怂。

回去的路上，李白忽然问他：“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当然没有。忘记我说过的话了吗，只要有我在，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可是我也会犯错，”李白却是一本正经，“如果我做错了，你也会维护我吗？”
“会啊。”韩信不假思索，半开玩笑半认真，“所以你可要时时刻刻注意了，毕竟如果你滥用自己在我这里的特权，可能会有严重的后果呢。”
“什么严重的后果……？”
“简单来说就是，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晚上睡觉的时候，韩信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来，发现自己放在沙发上的枕头不见了，再一看，出现在了主床上。
“嗯？怎么个意思。”嘴上这么说着，实则心中早就狂喜。

“今晚……”李白支支吾吾道，“一起睡吧。”
“不太好吧，”韩信感觉自己此时此刻的嘴角比AK47还要难压，“沙发床可刚买没多久，这就要闲置了……”
“就、就这么定了！”这是李白第一次打断他，也是“使小性子”的初见端倪，“还有，你的被子……太重了，我抱不动，你自己……拿一下。”

于是，被带回家的第二十三天，李白终于愿意跟自己睡在同一张床上了，甚至还主动凑到自己怀里，主动跟自己说起了真心话。

“其实……今天我真的很想像他们之前对我那样，”他轻声道，“以牙还牙……把牛奶也泼在他们身上，可是如果我这么做，跟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嗯，我知道你不会那样做，所以我才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因为我相信你。”
明明眼前的小孩还不到六岁，但韩信就是觉得，他会听得懂自己在说什么。

“嗯……”
而李白抱着自己，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我也是……”

相信他许下的承诺，相信这里从此就是自己的家……

相信你会永远爱我。

9
李白在一阵燥热中睁开眼，才发现一张不算宽敞的沙发床已经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上来的人挤得狭窄不堪，自己甚至没有多少活动的空间。
“……你……”一个激灵，他猛地清醒过来，连忙翻身坐起，“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韩信被他扰醒，打了个哈欠道：“你睡着的时候。”

正当李白想着自己居然完全没有发现的时候，对方仿佛看穿了他，直言不讳道：“你不仅完全没察觉，还主动往我怀里钻，一看就是平时习惯了。”
“……你到底有没有失忆啊？！”李白越来越怀疑这人从头到尾都是演的了，目的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否则自己估计还在为那天他解开安全带的事情生气。
“我确实失忆了，但是也的确想起不少过去的事情。比如……原来一开始你是不敢跟我睡在一起的。”
“是吗？小时候的事情我没有什么记忆了。”李白强装淡定从下了床，“我要去上课了，你就在这里继续回忆往昔吧。”

实则心里想着的是，自己一开始居然还真的不肯一起睡？要知道后来随着他长大，Omega的性征愈发明显，还是韩信先提出的分房，搞得他每回都要绞尽脑汁找各种借口爬上人家的床并且还要确保自己不会被赶走，看来还是小时候的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我都失忆了，”韩信也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他麻利换衣服的背影，“你就不能不去学校了留在家里陪我吗？”

“当然不行了，”李白无情地拒绝了他，“从小你就教育我，要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所以决不能只围着一个人转而没有自己的生活。”
“……我说过这种话？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半夜出门应酬，我死活不让你去的时候。”
“……”

很好，终于是在多年后回旋镖怼回了自己身上。韩信默默想着。

李白收拾了一下就匆匆出了门，而韩信站在二楼阳台看着他钻进车后座，车子缓缓驶离，表情逐渐变得耐人寻味。

“他平时外出都有多少人跟着。”
鉴于自己现在失忆，基本上是谁都不认识，韩信索性随手抓了手下来问话。
“不会就那点人吧？”

“您派了一队人专门负责他平时的安全，只不过因为考虑到他本人不喜欢被监视的感觉，所以通常都是隐匿在人群中关注他的动向。”
“噢……是一直都这样吗？”
“以前不是，但小学的时候曾经发生过意外，所以从那以后，就……”
“意外？什么意外？”
“……”

倒霉的打工人顿了一下，陷入犹豫，因为他想起了自家老板娘昨天气急败坏的警告，让他们谁都不准帮忙找回记忆，那自己现在究竟要不要多嘴。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之前学校组织的郊游，有人劫持了校车。”

韩信听着感到十分陌生，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但他还是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是冲着他去的？”
“并不是，一开始绑匪的目标是他们班上另一个小孩，但是……”

10
一片混乱的校车里，所有人都被笼罩在恐惧之下，孩童爆发出的哭声激怒了绑匪，暴躁地拔枪而起，怒喝道：“闭嘴！再哭一个试试！”

看到漆黑的枪口，无辜年幼的小女孩也被吓得紧紧捂住自己嘴巴，再也不敢发出声音。而他们身后，绑匪的同伙正走在过道上左右扫视着座位上的每一张面孔，直到有人伸手一把将某个圆滚滚的小胖墩粗暴地拽了出来，伴随着对方惊恐的挣扎喊道：“老大，就是他！”

绑匪们的头目缓缓踱步走来，面罩下露出的微微眯起的双眼斥满贪婪的凶光。
“不错。”他们每个人都刻意压低着声音伪装，“就是他。呵呵……这下发了。”
“别、别杀我！求求你们……”十岁的孩子带着哭腔乞求道，“放了我吧……”
“放了你？”男人凑近拍了拍他的脸，“把你放了我们上哪弄钱去，你爷爷不是最疼你这个唯一的宝贝孙子了吗，疼到愿意给学校捐一栋楼。”
“不、不是的……”小男孩绝望地呜咽着，“我家，我家没有那么有钱，他们全都比我们家有钱的……”
“少废话！”耐心见底，绑匪恶狠狠地怒道，“想活命就让你爷爷拿钱来换。”

“老大！”
届时，拿着把枪站在驾驶座旁挟持司机的绑匪着急忙慌插了句嘴，
“条子的车还在追，怎么办？！”

“什么？他们疯了？！”绑匪头目啐了口唾沫，“好啊，那就一起死，我倒要看看他们惹不惹得起这一车小兔崽子们的家里。”

嘴上这么说，但是他心里也没底，且不说带着这么一大车人多半跑不了多远，更何况他们最终的目的是弄到钱，绝不能折在这里。

“叔、叔叔，我家、我家不是这车上最有钱的，”小男孩憋红着脸，尽管声音都在发抖，然而求生欲却在逼着他一字一字挤出来，“我没有骗你，李白！李白他家里有钱多了，他是韩家的——”
“这小畜生话怎么那么多，把他嘴给堵上！”
“等一下。”

捕捉到了关键词，头目拦住了手下粗暴的动作，盯着那小孩看了许久，沉声问道：“你刚才说谁？”
显然他来了兴趣，而手下也颇为识趣地将人松开，让他能把话说完。

“李白，是李白！他就在那里！”
失去理智的人指向了最后一排的角落，声嘶力竭，
“他家比我家有钱多了！”

很快地，黑色的身影宛如牢笼笼罩在了自己身上，李白微微抬眼看着眼前的绑匪，知道自己无论如何躲不过去了，只能努力克制着情绪不外露。粗壮的手臂猛然伸过来掐住了他的脖子，逼迫他抬起头。

“啧。”绑匪头目露出收获了意外惊喜的表情，自言自语道，“是听说韩家前几年带了个小孩回去，没想到都这么大了。”
“老大。”手下紧张兮兮地凑上来提醒道，“两个一起带走的话，我们……”
“这个可比刚才那个小胖墩值钱多了。”男人冷笑一声，“而且他们家能给我们的，可不只是钱。”

书包里的东西被粗暴地倒出来散了一地，李白看见他们一人捡起了自己的手机，另一人扳着自己的脸凑到屏幕前通过面容识别解锁，随即便吹起了愉悦的口哨。
“过来。”

绑匪头目打开录像功能，将手机递给手下，自己则是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一步步逼近。

银色的刀刃反射着狰狞的光，锋利的刀尖距离自己的脸近在咫尺，李白几乎屏住了呼吸，尽管害怕得想立刻逃走，他还是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因为他知道，自己越是表现出害怕，对面的这帮人只会更加兴奋。

“要不要跟你家人说点什么？嗯？这可是你唯一求救的机会了。”
刀背拍打着他的侧脸，冰凉的寒意仿佛能渗透进肌肤直达心脏，李白打了个冷颤，最后还是死倔着一个字都没说。

录完了视频，他们用自己的手机给韩信发了过去。李白看着这一切，脑子在飞快地运转。

这帮人一个比一个贪得无厌，如果真让他们得逞……

就在这个时候，自己的手机响起了特殊的铃声。他一下就知道是韩信打了过来，顿时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帮人将电话接起来，一个个都带着胜券在握小人得志的嘴脸。

“韩公子，我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吧。现在后面有不少条子都紧紧跟在我们屁股后呢，你说万一一个不小心磕了碰了，您家这小孩细皮嫩肉的……所以呢，您最好是先让那些条子歇一歇，别再跟我们玩你追我赶的游戏了。”

李白不知道韩信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惹得对方神色一顿，慢慢地看向自己。
过了许久，他将手机调成免提后递到了自己耳边：“有什么话就说吧。”

“李白。”
听见韩信熟悉的声音在唤自己的名字，李白呼吸一滞，双眸轻颤地望向屏幕。
“什么都不要做，乖乖等着我。”

“……好。”差一点，他就无法发出声音，“我……我没事。”

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有内应，过了许久，其中一个绑匪兴奋地向他们的老大汇报：“头儿，那帮条子真的没再追上来了！”
“马上让他们过来接我们。”绑匪头目一把将自己从座位上拉起来，连拖带拽，枪口抵在他的脖颈间逼迫自己往前走，“不能继续在这辆车上耗下去了。”

又过了许久，司机在逼迫下将校车停在了路边，绑匪一行人带着他匆匆忙忙上了另一辆刚赶来接应的面包车，疾驰而去。

而等到这辆坐了足足坐了六个人的车开出去有一段时间后，李白才深深吸了口气，决定发力。
“你们一毛钱都得不到了。”
其实，他是害怕的，当时的他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真的遇到这种情况怎么能不害怕，可是他又不愿意韩信因为自己而处处受到钳制……或许在那个时候的他心中，自己还配不上，不值得对方为自己这么做。

“你个小兔崽子说什么呢？！”

“我其实根本就不是他的儿子，甚至跟他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这句话一说出口，隔着面罩李白都仿佛能看到他们风云骤变的脸色，
“所以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小畜生！”被激怒的头目气急败坏地揪起他的衣领，将枪口抵在他的脑袋上，“少在这里给我耍花招，真有这事你刚才怎么不说？！就这么乐意当替死鬼？！”

心脏跳得飞快，太阳穴也也在抽搐，李白狠狠掐着自己的虎口强迫自己冷静，“像你们这种人……永远都是贪得无厌，休想……”
暴怒的发泄变成了掐住脖子的力道，窒息的感觉从未这般真切，短暂几秒，脑子宛如走马灯般闪回昔日的画面，他忽然又有些后悔了，他还没在韩信身边待够，他不想就这么死掉。

过于悬殊的体型差距让他的挣扎显得是那般微不足道，他用力拍打着那只像灌了水泥一样坚硬的手臂，想要掰开压迫自己的喉咙的手指，而眼前却早已是一片模糊，画面出现重影的同时，还闪烁着黑色的星点——

“砰——！”

忽然，桎梏着脖子的力道猝地一松，血腥的味道立刻飘荡进了鼻腔里，粘稠的血液溅在脸上，李白瞪大双眼看着刚才还凶神恶煞的绑匪直直挺尸在了眼前。
紧接着，又是两声枪响，后座的另外两名绑匪也被击毙，而开枪的人……

他虚脱地瘫在靠背上向前排看去，副驾驶座上的人手里还举着冒烟的枪，另一只手则是一把将遮脸的面罩扯了下来。

“不是答应我什么都别做的吗？”
面罩下熟悉的脸，开口发出来的熟悉的声音，让李白几乎呆住在原地。

驾驶座上的自然也是自己人，Z不紧不慢地将车靠边停下，副驾上的韩信却已经急不可耐，车都还没挺稳就往下跳，一把拉开后车门，把人从里面抱出来。

“你们……”李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带带地任由他帮自己擦掉脸上的血迹，“是什么时候……”
“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韩信就知道自己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如果不是李白的手机有自己装的监听器，劫持事发后立刻借此掌握了校车内的动向，知道他们还有接应的同伙，事情还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

尤其是绑匪原本的目标对象声嘶力竭地喊出李白的名字时，那一瞬间韩信简直遍体生凉，这笔账他记下了，但是现在还有自家的账要清算。

“回答我。”

他抱着李白走远，尽量远离身后那辆充满血腥味的面包车，Z留下来收拾残局，李白把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视线里，车子与Z的身影逐渐缩小。

“我……”
“你是不是想说，你死了，我就不用受他们威胁了。”比起生气，倒不如说更多的是心有余悸，“你到现在还不愿意相信我吗？”
“我一直都相信你……”李白轻轻道，“我只是觉得自己不值得。”

一阵微妙的沉默持续了许久，也许是两人都足够了解彼此，韩信到最后只觉得心疼，再也说不出什么重话。
“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我说过，我会为你做任何事。”

11
李白十五岁这一年，韩信经历了一次请家长。
班主任忧心忡忡地告诉自己，李白可能早恋了。

那一刻，韩信的心情可以说是宛若晴天霹雳。
什么时候的事情，自己怎么完全不知道，早恋，他跟谁恋的。

看他的表情呆滞，班主任语重心长道：“你也先别着急，我是看他最近精神不太集中，就让我们班长去试探一下，我们现在推测是暗恋，并且还处在准备告白的阶段。”

“……是吗？”韩信感觉自己都要维持不住表情管理了，“我没听他在家里说过。”
“现在的孩子们正处于青春期，有自己的小秘密很正常，只是身为家长，还是要想办法劝他们以学业为重。”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离开班主任的办公室后，韩信有些恍惚地晃悠在校道上，他现在的心情复杂得难以形容，既有外头的猪趁着自己不注意偷偷拱了自家白菜的满腔愤怒，也有李白长到十五岁终于有自己的小秘密跟他开始出现代沟的怅然若失。

究竟是谁……让他知道非得……

就在他咬牙切齿盘算着怎么收拾那个趁虚而入的小王八羔子的时候，忽然听见了有人在喊李白的名字，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

“李白！”

顺着望去，他看见操场上有人一边喊着李白的名字，一边跑上去跟他勾肩搭背，两人看着关系很是亲密。
要素察觉，韩信顿时警惕地停下脚步，站在场外仔细观察了起来。

不过认真地说，两人之间的互动都是朋友间很正常的小打小闹，只有非要挑刺的情况下才能勉强解读歪曲成暧昧。

这是他们下午的最后一节课，韩信看他们在操场上运动看久了也烦，索性离开到校门口的车上等人去了。

放学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当事人兴冲冲地打开车门坐进来，“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被你们班主任有请了。”韩信也没打算瞒着他，“要不要先交代一下自己最近犯了什么事？”
“我最近没惹事啊，”李白立马应道，“到底什么事？不会是你骗我的吧。”

韩信面不改色地将手机掏出来，打开与班主任的短信通话记录。
“喏，你自己看，让我今天下午到学校找她一趟。”

李白一脸疑惑又苦思冥想的模样倒是真的让他看不出破绽，韩信决定先回家，晚点再接着试探。
结果反而是李白先按捺不住，一路上连连追问。
“到底什么事，你告诉我嘛。”

“你们班主任跟我说，你可能早恋了。”

此话一出，刚才还十分聒噪的副驾驶座忽然安静了，趁着红灯还在倒计时，韩信侧头看向身边的人。

然后就看见了李白表情有些不自然，甚至开始支支吾吾。
“我……”

殊不知他这一沉默对于韩信而言简直是又一致命打击。

“怎么，难道是真的？进行到哪一步了。”
“没哪一步。”李白立刻别开头，“绿灯亮了，走吧。”

这就是变相承认了。

短短几句话，韩信就被弄得心烦意乱，吃饭的时候也食不知味，到点关灯准备睡觉，脑袋却跟打了兴奋剂似的毫无困意，他只能枕着双臂躺在床上发呆。

门外传来骚动的时候，他竟然觉得心中的烦躁在一瞬间减少了些许，果然他还是在期盼李白每晚欲盖弥彰的闯门行为。

“你怎么还没睡。”
李白轻车熟路地爬上床，却发现他眼睛还征得老大。

“在想你早恋的事情。”韩信不咸不淡道，但多少带了点阴阳怪气的成分。

“你不会也跟那些封建家长一样，不允许我谈恋爱吧。”
“你觉得我是封建家长吗？”
“你是吗？”

自己答非所问，他也答非所问，两个人暗戳戳地不知道在拉扯些什么。

“我不知道。”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为什么说不知道？”
“你喜欢的人是谁？”
“我如果告诉你，”李白撑在他身边，“你会允许我们在一起吗？”
韩信这会儿倒是把眼睛闭上了，平静地回道：“看情况。”
“什么叫‘看情况’？”
李白却不依不饶地上手戳他，“快说，别装傻。”

“在我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之前，我无法给出准确的答案。”

“所以只要我告诉你是谁，你就能回答我吗？”
“对。”韩信重新睁开眼，两人目光在黑暗中交汇着，“所以，说吧，是谁。”

下一秒，他就被俯身下来的人吻住了，不仅如此，李白还顺势往他身上凑，直接骑到他的腰间，调整了一下姿势，拉开一点距离。
“现在可以允许我早恋了吗？”

“……”韩信足足愣了好几秒，刚想说些什么，却又立刻被重新吻住。终于，他也情不自禁地专注回吻起来，这一刻尽管两人都不言一语，却早已心意相通。

而李白所问出的问题，自然也得到了无声的答案。

温热交融，周围仿佛静止了一般，变得前所未有的静谧，两人的呼吸交错在一起，漆黑的房间里激荡着暧昧。此时此刻，不仅仅是身体的触碰，这个绵长的吻更是彼此间的情感流淌，积压了多年，终于在一朝迸发而出，肆意弥漫。

12
下了课的李白打着哈欠走出教学楼，路上遇到几个换上运动装的同学，打了招呼后，还收到他们热情的邀请。
“李白，要不要一起去打球。”
“我不去了，”换做平时他就去了，可惜现在心系家中失忆半残人士，“你们好好玩吧。”
“行吧，就知道你不去，”这几个同学跟他关系还不错，所以这会儿换上了副玩笑似的挖苦嘴脸，酸溜溜地看着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毕竟你是已经有家室的人。”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李白不禁想起了从前的事。当时他还在上小学，班上的同学一个个都卷起了兴趣班，韩信也在这方面上燃起了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大手一挥给他安排了几乎全套的大礼包，不过并不是强迫他的意思，而是让他先挨个体验，喜欢哪些再留下。

于是从那以后每天下午放学，家里的司机就会来接他去上兴趣班，结束后则是韩信亲自来接他。每次看到希望见到的人出现在门口，他总是欣喜万分，高喊着他的名字就一路跑去，然后飞扑进人家怀里。
至于韩信，一套蹲下接人的动作早就烂熟于心，抱起来后还要再掂两下，然后才边走边问：“今天都学了什么？”

后来，他开始会跟同学一起打球，小朋友的世界韩信插不上嘴，能做的也只有大方地请他们一起吃饭出游，在帮李白维系这小小的、属于他自己的社交圈这一方面上，可以说是做得近乎完美。

李白还记得他初中的时候，有次跟同学打完球后就被告知韩信那边还有点事要处理，于是他跟着去了办公室，在休息间的浴室里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坐在韩信的办公桌前，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看电影，百无聊赖地消磨着漫长的等待时光。

看到一半的时候，却忽然有人推门走了进来，两人目光交汇后，对方顿住脚步停在了刚进门附近。
沉默持续了许久，李白先开口了：“接待室在隔壁，这里是他的休息间，你走错了。”
“……噢。”男人回头看了一眼入口，打量的目光却也继续落在了他身上，“你是……”
“我是谁跟你没有关系，所以你不需要问我，我也没有义务回答你。”
结果对方却忽然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轻笑：“你是那个……被他带回来的小孩。”
李白往嘴里塞了几块薯片，没有接话。
“你知道他父亲不喜欢你吗。”他没接话，对方却也能自顾自继续说下去。
“他父亲算什么，我不需要他的认可，还有你，”李白伸手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上的零食残渣，不紧不慢，“你又算什么东西，在这里评头论足。”
“你说什么？”外表看着年纪比韩信都大了不少的男人满脸意外和震惊，似乎是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些什么，“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失礼了吗？对长辈也敢这么说话。”
李白翻了个白眼，已经开始懒得搭理他了。然而对方却似乎被戳到痛处破防了，不依不饶。
“也不小了，这么任性妄为，真的以为韩信能一直包容你？”
“跟你有关系吗？”
“呵，再这样下去迟早把人家耐性耗尽，彻底不要你。”
“你说什么？”李白倏地站起来，声音听上去也没有先前的平静与不屑一顾，微微睁大的双眼涌动着隐忍的愠怒，深呼吸了几下非但没能把怒火压下去，反而越想越气，他随手抓起喝空了的易拉罐毫不客气地朝对方丢去，“有本事再说一遍！”

不小的骚动终于是把其他人引了过来，而姗姗来迟的韩信穿过手下，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先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手下：“不是让你们先接待一下客人的么。”
“噢，不怪他们。”男人抢先开口的同时又恢复了从容冷静的模样，像是在极力给自己找补，毕竟跟一个十几岁的小孩置气显得他肚量小，“是我说之前来过记得路，就自己找过来了，没想到人年纪大了记忆也跟着下降了，到底还是记错了房间，呵呵……”
“是吗。”韩信并没有朝他的方向看去，情绪与态度都已经十分明显。

李白隔空同他对视了许久，不服气地磨了磨牙，却也顾着大局不想闹腾下了韩信的面子，所以并未作声。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之前就听你父亲提过你带回家的这孩子过于任性，今天算是见识了。”
明明这个话题已经过了，偏还要再提一嘴，然后才无奈地摆摆手说，“罢了罢了，我们还是谈正事去吧。”

“不必了。”
韩信却轻描淡写来了这么一句，紧接着走进房间里弯腰蹲在沙发前收拾起乱扔得四处都是的东西一一塞进李白的书包里，然后朝着站在屋内的人走去，“走了，回家。”
李白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美滋滋地抓过还未喝完的饮料，蹦蹦跳跳地跟着他从尚且属于呆滞状态的某人跟前走过，甚至还回头做了个鬼脸。

“你们几个，”韩信临走前还留下了最后一句话，“送客。”

再然后这件事仿佛就同他彻底没有关系了，随着两人逐渐走远，他俨然化身啰嗦又操碎了心的家长：“把外套穿上。”
“不穿！”站在他身边的，自然就是叛逆期的“熊孩子”了，“热死了！”

“因为这里是室内，等到了外面就冷了，”
韩信一手臂弯处挂着他的书包，另一只手娴熟地从里头挖出惨遭揉成一团的外套，不依不饶地给“熊孩子”套上了，
“另一只手，快点。”

李白不情不愿地把外套穿上了，一边还嘟囔着：“怎么越来越啰嗦了。”

“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感冒了别再找我哭。”
“什么嘛，谁找你哭了。”

两个人就这样离开了，李白甚至还问了嘴：“这样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
“你们原本应该有事情要谈吧？”
“跟这种没眼力见的人，”韩信率先走到车边拉开车门，“不谈也罢。上车。”

一钻进后座，李白立刻没了在外面矜持端着的模样，不等跟着上车的人坐稳，就扑上去环住了对方的脖子，吻上了韩信的侧脸。
“干嘛呢。”眼见着马上又是一吻，韩信眼疾手快地把他按了回去，斜睨了一眼前排驾驶座，“车上还有别人呢。”

“他？”李白露出了疑惑而毫不在乎的表情，“他早就知道了，我们有什么好装的。”

话音刚落，李白清楚地听见前排的Z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压抑情绪，下一秒就按了按钮将前后排的隔板升了起来。

眼不见为净。

“好了，现在没别人了。”

得寸进尺，李白笑嘻嘻地又重新扑上去，“那天晚上你可是答应得好好的，别想赖账！”

那个时候的他反而没有想过太多，比如他们的以后，比如别人会怎么看待他们之间的感情，纯粹是凭着一腔的爱，他觉得他们就应该在一起，谁都无法阻止，也因此不会在乎任何人的看法。
所以说小时候的自己还真的是……起码初中那会儿开始，就已经彻底变成了“天不怕地不怕”了。
因为他们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确定了彼此的心意。尽管由于一些难以启齿的不可抗力因素，韩信还希望维护住最后的形象，所以没有选择公之于众。

飘远的思绪再次回到现实之际，他惊讶于自己居然已经是会对着往昔感慨的人了，明明这个年纪还不至于如此。

然而不论是几年前还是现在，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归心似箭，毕竟那个家中有他最深的牵挂。

13
虽然失忆只有短暂的几天，但韩信感觉简直跟十几年一样漫长。
只能说还好自家医院的庸医这一次没有骗他，确实是自行恢复了，尽管恢复得十分突然，就如同失忆的时候一样，也是突如其来。

不过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好处，那就是他对过去的事情记忆更加清楚深刻了——像是被洗净擦亮的旧物，重新散发着回忆浸泡过的、温暖的光。

而这件事波及到的另一位当事人还在回家的路上，丝毫不知道事态已经悄悄变天了。
甚至由于某人的恶趣味，他回到家时，见到的仍然是继续装失忆版的。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韩信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候已久，就等着他问这句话，当即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相册。好多你小时候的照片，还有从你五岁开始的日记也……”

还没说完，下一秒相册就被抢走了。

“是谁找给你的！”李白气急败坏地夺回自己的黑历史记录册，炸毛地扭头质问屋子里的其他人，“说！你们谁干的好事？”

有人弱弱道：“他自己进书房找的。”

“胡说八道！他现在脑子坏了，哪里会记得密码？”
“可是书房柜子的密码我们也不知道啊。”
“……”

李白沉默了，因为他发现的确如此。

于是他警惕地看向了沙发上的人，试图从他无辜的眼神里捕捉出一丝丝破绽。可惜他还是太嫩了，压根斗不过大尾巴狼，就这么被骗了过去。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没事。所以你是怎么知道密码的，想起来些什么了吗？”
“嗯……”所谓以假乱真就是要掺和进几分真才够，韩信于是顺着他说下去，“密码不是一串数字吗？反正不知道怎么回事，在需要输入密码的时候，我脑子里就浮现出了这串数字。”

在韩信说出那串具体数字后，屋子里的一众人都沉默了，Z率先暗自翻起了白眼。

“这串数字很数字，但是我又想不起来是什么。”韩信继续装傻。
“……”

他明显看到李白的嘴角抽了一下，不高兴的情绪跃然，同时又要顾着自己现在还失忆，尽可能不计较。
“那是我的生日！而且过几天就要到了，你现在给我玩失忆！”

“原来是你的生日，那……”
“算了算了，”李白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你还是想办法管好自己的脑子吧，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那怎么行，这可是你的生日。”韩信一本正经道，“脑子没了人这不是还在吗……今年你来安排怎么样？我就负责陪你。”
“我不要，你都不记得了还有什么过的必要。”

闹气别扭的样子还是跟以前一样，那幽怨的小眼神仿佛在说，自己怎么可以把他都忘了。

然而现在他跟李白一人在明一人在暗，玩性大发让他不由得想再多做点什么逗一逗人家——自然，也怕玩过头了收不了场，所以他最终决定再过两天就“自行恢复记忆”。

下午李白没有课，终于有时间留在家中陪他那“脑子坏掉了”的Alpha，丝毫不知道对方已经恢复记忆的他还在试图用回忆过去的疗法唤醒对方。

韩信也故意问他：“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啊？”李白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更关键的是他一时半会儿还被问住了，因为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就那样在一起的啊，多少年了都。”
“谁先告的白？”
“……当然是你。”李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别扭，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是吗？”
“是、是啊！”心虚和底气不足让他目光闪烁起来，“我说了你也不信，那你还问什么。……我要去洗澡了，你自个儿玩吧。”
说完，起身就飞快逃离了现场，徒留韩信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玩味的眼神目送着他躲进浴室的身影。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李白的手机偏偏响了起来，韩信看了眼上头陌生的一串数字，想也没想就接了起来。

“喂。……你找谁？”
“我找谁？我是谁你不知道吗？”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听着有一定年纪了，态度也有些蛮横，
“临时借一下车位停怎么了，做人干嘛那么小气啦？”

“谁啊？”
另一边，李白压根就没有真的去洗澡，只是躲进了浴室，所以这会儿听见动静，立马就探出头来。

韩信抬眼看向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打开了免提。

电话里的男人还在不满地嘟囔着：“喂喂喂？说话啊！你到底来不来挪车？”

李白立刻反应了过来，冲到电话前破口大骂：“你还好意思叫我挪车？把我的车位当你自己家了还那么理直气壮，谁教你的那么不要脸？！”
“都说了是借用一下，谁家还没个紧急的时刻，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吗？”
“你遇到紧急情况关我屁事！”李白感觉自己血压都上来了，“我告诉你，你既然敢停，就别想再开出来了，还好意思来找我理论？你算什么东西，滚！”

说完就啪地挂断了电话。显然是气得不起，深呼吸的同时身体仍然在微微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向边上的人，居然莫名紧张了一下。

“你……”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太蛮横了？”

借用几位“家长”共同的观点，自己平时的确是被惯坏了，在韩信面前也一向毫不遮掩，但是今天他一生起气一时忘记了屋子里还坐着个脑子坏掉的。

换句话说，他现在的心态诡异之处在于，他认为现在是韩信重新认识自己的过程，自己应该给留下点好印象……尽管以前他从未这么做过。
“你现在是想扮演乖孩子吗？”没想到韩信一眼就看穿了他，“放弃吧，我觉得你不太适合这个设定。”

李白没忍住被他逗笑。
“……啧，”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可笑，两人都这样了，自己怎么还是会有缺乏安全感的时候，“说实话，这两天我的确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你要是问我，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的时候，我会不知道怎么回答。”

韩信的胸口忽然轻轻抽疼了一下。但这回，他还是强忍着，决定再一次利用自己临时局外人的身份去多多探寻了解两人之间的这份感情。
“不知道怎么回答？为什么对自己那么没有信心。”他不动声色地问道，“之前不还是咋咋呼呼的么，没想到心里的小九九这么丰富。”
“……当然是因为，”李白忽然有些泄气，“的确有很多人都不看好我们，觉得我们不适合。就算……就算我一直表现出不在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不理睬他人质疑的声音，可是时间久了我也会觉得累，甚至有那么一两次，泄气地想过也许他们说的是对的。”

“你是不相信我吗？”
“我什么时候说不相信你了！”
“因为失去记忆，所以连你也忘记了，所以担心在我这段暂时失去记忆的时间里，有人趁机跟我说了什么，”看着他炸毛，洞悉一切的韩信却平静地继续道，“从而动摇了对你的感情。”
“我……”李白心虚的时候最常见的反应就是回避对视，现在更是直接转身背对起了自己，“我才没有。”

过了一会儿，他又心不甘情不愿、闷闷道：“好吧，确实有一点。毕竟你那个老不死的爹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
“一个垃圾货色的认可有什么意义？”韩信有些没忍住发泄了点私人仇恨情绪，“你就不能拿出刚才跟别人吵架的气势吗，他算什么东西。”
“可是……我本来就没有父母，你这边又……”李白还是有些介怀，慢慢地回过身，“每次跟同学朋友聊天听他们提起和父母相处，我都觉得很陌生。”
“是因为……羡慕？”
“羡慕谈不上，可能就是因为从来没得到过，所以会有些好奇究竟是怎么样的感觉吧。”

韩信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率先打断了。

“算了，不说这些了，忽然开始矫情……”李白自嘲地笑了笑，“你就当没听过吧。”

“你以前百分百信任我，”韩信走到他身边，“现在也可以。”
“我知道。”被环住腰拉近距离后，李白别扭地拿手抵在他的胸口，“只是突然犯蠢，再加上最近事情多，烦躁的时候就容易胡思乱想。”

这个时候，韩信觉得自己可以结束这场闹剧了，毕竟这一刻简直就是完美的“摊牌”点，恰到好处的温情刚好可以抵消发现自己被骗后的盛怒，甚至也许能够成功让他免受接下来睡沙发的惩罚……然而就在他咽了口唾沫，酝酿着情绪准备坦白的时候，怀里的人忽然大叫了一声，彻底打破了温馨的氛围。

“啊……！！”

“……怎么了？”

“我忽然想到，”李白一把将他推开，脸上风云骤变，“我没有把挪车电话的牌子挂起来啊，他是怎么打给我的？！”
“……”韩信狠狠梗住了，无言以对。

果然还是他，虽然刚才陷入了短暂的脆弱，但是本质上还是这般无厘头，想一出是一出，大脑频率跳脱得自己永远跟不上。
这一刻，尽管没能成功坦白，但韩信还是再次认清了自己的内心。
他果然就是喜欢这样的李白。

“他……去问物业了？”无奈之下只能继续维持失忆人设，韩信试探地给出反馈。
“不可能吧，你不是都跟物业交代好了，他们敢给？难道你没说清楚？”
“我……”
“算了，现在问你也没有用，你脑子还没好。”李白迅速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不对劲，我得去看一看。”
韩信连忙跟上：“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干什么啊？”
“跟着去看看啊，万一你被欺负了。”
“欺负？”李白冷笑一声，“我不把他们按在地上打都是我心地善良了，还欺负，而且你去了也没用，你现在……”
“我是脑子坏了，”韩信感觉自己宛如一只在求偶的孔雀，展示肌肉的动作跟孔雀求偶时开屏的样子没什么两样，“人又没坏，真要动手，我帮你把人按在地上。”

14
看着被打碎的副驾驶车窗，以及副驾驶坐上消失不见的挪车电话牌子，李白才发现，原来人盛怒之下，的确是会气极反笑的。
结果他没想到这个鸠占鹊巢的车主如此不要脸，居然一直在旁边蹲守着，看到自己终于来了，连忙冲了出来。

“哟，可算是来了！”不仅如此，还一脸坦然，毫无心虚的样子，“赶紧的，把车挪一下，这不就完了？”
“……车窗是你打碎的？”
“是啊！”中年男人翻了个白眼，“谁让你把挪车电话的牌子倒扣着放在座位上的，我这扒拉了半天看不到，只能这样咯。”
“你……”第一次遇到这种人，李白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赶紧的！”男人还甩上脸了，“磨磨唧唧的，不就是停了一下吗，还有这车，也不是你自己的吧，哄着谁买来送你了吧。”尖酸刻薄的言语间尽显轻蔑，“我之前还以为是谁呢敢这么堵我，没想到居然是个Omega……喂！”

还没说完，他就被一直站在边上观战的韩信上前几步，勾住了脖子，感受到压倒性悬殊的桎梏力量，整个人立刻就怂了：“这是要干嘛？！”

韩信淡淡地瞥了一眼角落处的监控探头，面不改色地按着对方的肩膀，强行将人往监控死角带去，完全无视对方惊慌失色的叫喊。
“你你你！放开我！……我警告你，你别乱来啊……啊！！”

再然后，就是尖锐的惨叫声，回荡在地下停车库宽敞的空间里，听得李白都没忍住虎躯一震。

又过了许久，韩信淡定地从一根柱子后走了出来。
“走吧。”

“你……”李白张望着，试图穿透那根遮挡了视线的柱子看清楚后面的状况，“不会把人打死了吧。”
“没有，应该只是脑子打坏了吧，”韩信依旧面不改色，“就像我现在一样，所以他什么都不会记得的。”
“噢……那我们现在就这么离开吗？”
“剩下的让他们来就好，”韩信掏出手机发了几条信息，“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车还能修好吗？”
临走前，李白依依不舍地回头又多了几眼，小声嘀咕道，
“那可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

“可以，放心吧。”
“那你今年打算送我什么？”李白又提了一嘴，显然还是耿耿于怀，“算了，你还是先恢复记忆再说吧。”

而就在这时，一个念头从脑海里闪过，并且几乎在下一秒就得到了确定。

于是乎，他又一次推迟了坦白的时刻。反而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到时候，我会送你一份大礼的。”

李白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你记得我喜欢什么吗？说实话我很不放心。”

“当然，包你满意。”

比生日当天还要起个大早去上课还要悲伤的事情是什么，李白原本以为是前一晚没法纵情享受，然而却没想到还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他。

他睡眼惺忪地坐在教室里，每隔一会儿就急不可耐地看一眼时间，千盼万盼着赶紧下课，好让他们可以正式开始这一天的行程安排。

他想起昨晚十二点刚过的时候，韩信祝自己生日快乐，眼看着气氛暧昧缠绵，就要往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却是他自己忍痛刹住了车。

“今晚不行，”天知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有多么痛心疾首，“明天有课。”

眼前的人果然绷不住地抽了抽嘴角，不禁用幽怨的眼神瞪着他：“你为什么那么多早八课。”
“你以为我想吗，课表就是这么排的。”
“那明天能翘课吗？”
“不能，”李白无情地拒绝了，“明天要做汇报。”
“……没劲。”韩信无趣地躺回床上，“那就等你下课了我去接你。”
“哎，”李白趴下去一整个贴在他身上，“我的礼物呢？”
“明天再给你。”
“现在都已经过十二点了，”李白试图据理力争，“已经是明天了呀！”
然而韩信态度坚决，不肯透露半点：“下课了给你。”
“……没劲！”李白也躺下了，虽然不甘心但是也拿他没有办法，“那我们就这样干躺着纯聊天？”
“不然呢？”
“不然聊聊你的记忆恢复得怎么样了？”
“恢复到你班主任说你早恋把我叫过去谈话了。”
“……睡觉！！”

就这样，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李白正打算如同脱缰的野马飞奔出教室的时候，却有人喊住了他。
“李白，有时间吗？”
“……啊？怎么了？”

果然，这种开头都不会有好事。

他在生日这天，被关系还不错的同班同学告白了。
对方将告白的话说出口的瞬间，他的大脑简直一片混乱。他们，不应该仅仅是同学的关系吗？就算是平时一群人经常一起去食堂吃饭，小组作业组队过，可都是浩浩荡荡地一大群人啊，又不曾单独相处过。还是说，自己做了什么让对方误会的事情吗？

“我……”李白足足顿了半分钟才有些结巴地开口了，“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对你没有这个意思，而且……我平时都戴着戒指，你应该也知道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就是喜欢你。”
“那你喜欢我什么？”

“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不论做什么都很可靠，而且大多时候情绪都很稳定。我知道自己只是个Beta，喜欢上你注定是个错误，但还是忍不住，想在你生日这一天，卑劣地赌一把。”

沉默持续了许久，李白终于从冲击中回过神来了，脑子也恢复了清醒。
“我没有设想过和其他人产生感情的可能，因为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完全确定了自己的内心，现在也没有变过。而且……你说的这些……‘喜欢我的理由’，都不是我。”
“……什么？”对方显然愣住了。
“我的意思是，这些都不是真正的我，因为我们只是同学，所以你们能看见的我，都只是我面对同学的时候，拿出来的相处模式罢了。”
“所以，你想告诉我，我一直在喜欢一个不存在的人吗……”
“也许，这个时候我应该说‘抱歉’，”李白看他情绪低落的样子，心中有些微妙，“可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如果连回绝都优柔寡断，还留给别人希望，那才是真的做错了。”

认真地拒绝过后，对方消化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想开了，苦笑道：“其实我就没想过能成功，不过还是谢谢你……起码你完完全全拒绝了，不给我留下半点希望的念想。那……我们以后还可以是同学吗？”
“也许吧。”而这一次，李白却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半开玩笑半认真，“等你也彻底不把我放在心上的时候，我们就是纯粹的同学了。”

对方似笑非笑道：“还真是无情啊，看穿了我最后一点伎俩。”

“我该走了，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嗯……你去吧，让我一个人再郁闷会儿。毕竟我可是刚刚被人拒绝了。”

李白如临大赦，转身刚要开溜，却又被叫住。

“李白，有时候真的很好奇，真正的你……喜欢一个人的样子。”

15
至于韩信，早早地就等在学校侧门，就在他奇怪明明已经下课那么久了人怎么还不来的时候，李白终于姗姗来迟，一脸惊慌地坐上了车。

“怎么，有鬼在追你吗？”

李白喘了口气，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有人跟我告白，吓死我了！”

“……你就这么跟我说了？”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心里又没鬼，不像某些人，连有过前女友都是我从别人嘴里听来的。”
“……”韩信如鲠在喉，却无话可说，默默地闭嘴开起了车。

“你怎么不辩解了，是记忆还没恢复到那块儿吗。”李白在边上继续揶揄他。

“这么具有纪念意义的一天咱能不能别提其他的事了。”

“行啊，那你说提什么？”
“说说他是怎么跟你告白的。”
“……”
“怎么，很劲爆吗？不能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李白也翻了个白眼，“我是想说，都拒绝了，问细节还有那么重要吗？不过这一次倒是让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什么？”

李白想起对方问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也许是不甘心他们之间只是同学吧，所以好奇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的，自己喜欢一个人又是怎么样的。

其实答案很简单，那就是在那个人面前，自己从来不需要伪装。

他可以有小脾气，任性、爱憎分明，因为他知道，无论自己是什么样的，都可以拥有那个人的爱。而不是为了拥有对方的爱，而处处谨慎小心，想要成为完美无可挑剔的自己，这样的心态，就跟前几天自己突如其来没有安全感的原因是一样的。

曾经有那么一瞬间，他担心失忆的韩信不会喜欢不完美的自己。

“意识到……喜欢一个人就是在他面前，可以永远只做自己。”

韩信笑了一下：“你现在才知道。”

“还不是因为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没有别的人可以参照！”李白刚要开始耿耿于怀，忽然发现路边的风景不太对劲，“你这是去哪里？我们不是要先回家收拾东西吗？”
“去领你的生日礼物。”

几分钟后，车子在民政局门口停下了。

李白还在望着门牌发呆的时候，左手已经被握住。

韩信摩挲着他无名指上的钻戒。
“我说过，等你年龄够结婚的那天，一定会立刻把你拉到民政局门口。”

李白微微睁大了双眼，同时也在这个瞬间，反应过来了些什么。

属于这样近的时间点的记忆，这是只有失忆之前的他才会记得的。如果连这个都想起来了，就代表……

“虽然求婚的时候已经说过很肉麻的话了，但是现在我不介意再多说点。你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可以说我没有感受过半点一个温馨正常家庭该有的一切，只见证了失败的婚姻带来的后果，就连我自己也深受其害。”

但他还是愿意跟他结婚，迈向过去的自己最憎恨恐惧的那条路。

“可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却是那么期待和渴望每一个‘明天’的到来。”

李白没有说话，低头解开了安全带。

“走吧。”他轻声着，同时露出满足的笑容，他已经不再需要他一遍遍反复强调的爱来给予自己安全感，灵魂的共鸣早就超越了言语，带给彼此绝对的信任。

下车后，甚至还能保持平静，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一边走向他们的“未来”。
“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前几天就想起来了。”
“为了今天，故意装到现在是吧。”
“怎么样，是不是完全没想到？”
“这就是你的‘生日礼物’了吗？别想把今年的赖掉！……”

属于他们的、最美好的时刻，由过去的每一个被爱的瞬间拼凑而成，最终，他们走向彼此，成为了相爱的人。

FIN

番外4·Be Loved，Be Lov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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