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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郡】大晚上观星要小心蚊子
【文郡】大晚上观星要小心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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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尚深，山间林木也显得静，连同那熄了灯的明雍一同沉眠，只露出星星点点巡逻的烛光来。此间原是众人夜会周公之时，高处的平台却又现点点烛火，簇在一块不断晃动着，像极了火苗。 只是本该好好听课的学子们互相挤兑着，前头先生不紧不慢地讲，后头学生鬼鬼祟祟地动，或是因困顿，身形连带着手里的灯一道晃动，时不时就烦躁地打个哈欠。忽然耳畔又好似传来什么恶兽嗡鸣，气息骚动着鬓角的发丝，方才人还在头点地，这拂过的一阵风，让人“噌”地一下又清醒过来。 “哎呀它又来了！”忍了多时，小月终究恼怒地暗骂一句，伸手挥去耳边那些烦人的嗡嗡声，“烦死了，怎么总是咬我？” 她一边忿忿晃着身子，跺了跺脚，还是没耐住脾气凑过去地冲一旁郡主暗声道，“哎，小花，你说文先生怎么想的，我就不信，难道蚊子就不咬他吗？” 夏季月朗星稀，乃观测之天时地利，加之天文课素来喜好夜间开课，文司宥又岂能失了此等良机？只是此番举动倒是苦了一众学子——孟夏夜间，星子多是真，蚊虫多也是真。众人提着灯听了不久课，人尚且困得不能自已，耳畔便传来阵阵蚊虫嗡鸣，吵得人苦不堪言，只得不停伸手赶着蚊子，再抬头看到面前文先生一副悠闲自得从容不迫的模样，也无可奈何，只得对着自己手上和面上鼓起的蚊子包咬牙切齿地挠。 郡主正就那微弱的灯光持碳笔记录，听到小月的抱怨也忍不住抬起头望了文司宥一眼。学生堆里小动作不断，他却总好似听不到一般，对这群簇拥成一团的骚乱和困顿置若罔闻，握着教规依旧不紧不慢地讲课，还有他的身后......郡主视线不自觉向文司宥身后那神秘的物件移去，这看上去六七尺高的物什被白布所笼罩，布料随着偶尔的清风徐徐摆动，露出其下细长的支架——一节课至今，怎么都不见文司宥起了将它掀开的念头，也无怪乎让郡主感到好奇了。只是目光所及之处，不知怎的，郡主总预感有人在盯着自己。一个偏首，就这样撞上了文司宥转过来的眼光，相对而视了。天文先生微微噙着笑，望得郡主浑身不自在，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也不知道这老狐狸心里又在打什么算盘。 果不其然，直到讲完今日所学，文先生忽然就放了教规，抬手架住镜框，半眯的紫眸在夜色中细微地闪…… “如此，便是今夜课程的全部了。” 此话一出，几个摇摇欲坠的脑袋忽然支棱起来，精神得不能再精神了。但是还未等众多学子拱手作揖，与这搅人清梦让人来喂蚊子的黑榜先生告辞。就看见文司宥悠悠抬眼，露出一分精明戏谑的锋芒。 “正所谓'句中有图，言下见象，或丰或约，无馀无失’，为师让诸生背诵理解《步天歌》，为的就是观天认星之途——当然，死记硬背不可靠，小测，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欣然复苏的秧苗忽然间又蔫了下去。 文司宥依旧笑脸盈盈，“为师要说的就到这里，还望诸生一夜好梦，也别忘了一旬过后的小测。” 一众学子怏怏迎合几声，也不管边上蚊虫是怎么叫的了，同行尸走肉游魂一般就要往山下走。 “快走快走！你们看我都被咬了几个？蕊儿，你不是说你那儿备着青草膏吗？快借我涂点儿！” 这头不堪其扰的曹小月倒是有些急不可耐地催促两位室友，推着就要离去。郡主方收了手里的册子，刚被小月拽着手腕转了向，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花学子？” 郡主正欲迈出的腿忽然间僵直停在了半空。 “为师尚有事同花学子相商，也烦请花生稍作停留。” 要完。 含笑的声音仿佛带着什么暗针一般，激得郡主一阵头皮发麻。她略显僵硬的回头，果然看到了身后文先生那副笑脸盈盈的狐狸相，也就下意识朝身边将行远的同砚们投去求助的眼神，连那握着的手都不愿意就此松开；却又见蕊儿和小月目光怜悯间带着悲壮，只能眼睁睁看着曹小月一点一点，把自己那紧扣的手从她手腕上硬生生掰了下来。 “小花，你安心去吧……”两人于心不忍道，“我们一定给你留灯！” 更要完。 望着白曹渐渐远去的背影，郡主不由得暗叹一声，又回过头来，却见她眉目呆滞，神色好似复杂又放空，对上文司宥那一双精明的紫眸，俨然一副要死的模样。 “文先生，你......” “怎么这般看我？”文司宥倒是笑得坦荡，不断翻弄着手中的怀表盖，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声，“难不成爱徒觉得，为师这般留你，是为了罚你？如此，可否请花学子说说，今日究竟犯了什么错，值得为师这般大费周折要拦你于此？” 不容郡主相回应，文司宥又紧接着话语一软，“爱徒放心，记得前些日子你因乾门任务而缺了席，为师只不过是来替你补上一课的。” 言罢，他径自走向那神秘的东西，抬手掀开白布。 这倒是郡主从未见过的稀奇物件儿，顺着支架倾斜向天，越靠近边沿越宽。她靠近仔细端详，金属制的外壳镌刻繁密的花纹，配着各式环状机关——像是什么放大了尺寸的望远镜，不过待她透过稍低的一端向内看，倒是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这样自然看不见，”文司宥解释道，“先后退些。” “这是......” “千里镜，”文司宥身体微倾，边答边摆弄其上的各式调节环钮，“放大倍数远胜过现有的一切窥筒，自然，观星，也更为便捷。这是西洋新渡来的玩意，先前都是放在船上提防海寇，我不过要了一架而已。” “好了，你来看。” 郡主应声贴近那天文镜，再抬眼透过镜片，看到满目星辰闪耀，比往日肉眼下望见的星子更为晃眼，其间一团红光闪烁，目光也不由得为之吸引而去了。如果只是肉眼观测，或许只是一抹若隐若现的红点；而面对如今镜下星子，这颗红星诡谲而硕大，只看一眼，就好似被它蛊惑着一般，视线再也移不开了。 “我既已教过你《步天歌》如何背，同为师讲讲，此为何星？” 郡主沉思着，又离了镜子，顺着镜筒方向看着辽阔无垠的夜空，喃喃道： “二十八星宿，东之苍龙，南之朱雀，西之白虎，北之玄武；苍龙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 “三星中央色最深，下有积卒共十二， 三三相聚心下是。” “是心月狐……？” 郡主微微仰头，说出心中的答案，不想听得文司宥一声轻笑， “心月狐吗，想不到，你也会有这样的叫法。” “心宿，”文司宥言道，“东方青龙七宿第五，有星三颗，古言有道七月流火，指的也是心宿。七曜之中，心宿为月，图腾为狐，叫他心月狐也不算错。只不过，这是民间的叫法，有传闻心月狐喜好游戏人间给有情人使绊子，百姓时常供奉，也是求一份姻缘。” 郡主若有所思地点头，“我知道，南塘游街时心月狐是常客，有童谣名心星神咒，常念诵之可除桃花煞。” “月宿取白芷，尊皇夏肾堂。秋兰得相佩，闲视必凶藏。锡得三千耀，名余心狐殇。内美修能助，春秋肇落棠 。” 郡主应声念了出来，心星神咒，刻在月老庙的一角，笔力苍劲，哥哥抱着她看，一字一句地教她跟着念。 想到这里，郡主不由得会心一笑：“小时候哥哥教的，他说看人要有眼力见，实在看不来，就交给他瞧。” 小郡主依葫芦画瓢，跟着读了一遍又一遍，随后便感觉脑门一重，是少年的手对着细软的发顶摸了又摸。 “我家小妹生得好看，多念念，免得招烂桃花。” 花忱是这样说的。 “要是不灵怎么办？” “怎么不灵，就算你当真撞到了，就来找我，哥一拳打晕一个。” 只是多年不见哥哥，凭着那几封单薄的书信，也不知他在西北军中可还安好。如果当真遇上了不好得桃花煞，一尺素书而去，他会不会当真杀回她身边呢？ “你倒是有几分了解，只可惜，为师今日要讲的，也不至于此。” 既然是新知识，郡主也不由得神色一凛，垂目虚心道：“请先生赐教。” “心宿恶星元非横，起造男女事有伤。故而坟葬不可用此日，三年之内见瘟亡。即便如此，百姓依旧供奉心月狐。既然如此，爱徒不妨说说，于你眼中，心宿，究竟是缘是煞？” 郡主闻言仔细想了想，“既是古籍所言，心宿固然恶星，然物极必反，供奉心宿以求姻缘既然可取，可见福祸相依可转。” “就好比此时此刻，学生与先生一道论星，先生留堂，是煞。可是得先生相授，是缘。” 缘煞与否，本就不是几颗星子能够说明的。 听得此言，文司宥亦投来赞许的目光，只是他不言语，复又靠近那千里镜。一瞬间拉近的距离让郡主也来不及做出闪躲，忽然就被罩在了两者之间，进退两难。 文司宥调试千里镜的时候需要前倾低头，如此一来，两人难免会撞到一起。对此郡主只得倾着身体微微侧首，歪着脖子去避免自己头上的珠钗蹭到先生的下颏。夏夜本就温热，人一靠近忽然就带着些热，人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你再看看，看到了什么？” 郡主就着他的示意再次靠近身前的目镜，这次，不只是那一抹惹眼的红，红光两侧白星相立，如同护卫一般伴于左右——如此，这是心宿的全貌了。 “心宿分三星，太子、天王、庶子，便是映射古时皇帝父子三人驻防方位，若三者同心，则父子一体，是为天下同心。以往为师所说，荧惑为灾异之星，而荧惑于心宿间轨迹的变化可预兆不祥之征，甚至，大人易政，主去其宫。” 郡主心中一惊，也忍不住后退半步，所幸明雍之内之论学礼不论朝礼，否则在学堂之外，文司宥定然不会说出这番大胆妄语。 她抬头颇为复杂地看了一眼先生，只是见他神色泰然如常，唯有目光是灼灼的。与郡主对视时仍就带着温润的笑意。 “你看，就算是同一颗心，姻缘也好、国运也罢，竟能说出如此多的吉凶隐晦来。你说福祸相依可转又何尝不是？吉凶与否的说法，终归出自典籍古册，或是经验之谈，或是怪力乱神，却也终归没个定数。荧惑守星何其难遇，五星聚顶难以观测，即便当真遇到了，若是发生了些别的事，祂就有别的意思了。” “世人常言天人一体，可为师更愿意相信相由心生。世人如星子，星子又何尝不是人心之映射，如此，再繁复错杂的星象，人心也能给出答案。” “......那先生信的，究竟是星象，还是人心？” 郡主颇为震惊地望着文司宥翩然的笑意，见他眉眼弯弯，却就此收了话题： “文某不过一介商贾，爱观星是真，看人心也是真。再说下去，便是另一门课程了。不过既然花学子看起来尚有余力，倒不如趁此机会，多观些星，好好温习不日的小测。” “毕竟能用同文行千里镜观星的机会，”他不经意拍了拍筒身，“可不多。” “北方玄武之壁宿何在？还劳烦花学子找找？” 完了。 郡主顿时面如死灰，心道你黑榜文先生模样依旧不变。又实在无可奈何，也只得跟着文司宥的要求又对着千里镜一阵鼓捣和转向，希望找到文先生所要求的壁宿。良久过后，她似乎终于有什么头绪，欣喜地喊出了声，迫不及待转身就要让先生过来。 “文先生，我......” 郡主话语忽然一滞，不自觉忽然就上了前去，连语气都小心不已。 “好像找到了......” 文司宥垂目时，恰巧迎上眼前人不断靠近的面容，莹莹双眸透过周遭微弱的视线泛着暖光，闪烁得如星子一般。 一池春皱呀，幡移心动啊。 他不甚多言，又或是不知如何开口，只是古井无波的眼神忽然间泛起了涟漪。只不过这一抹慌乱的神色在镜片的遮掩下一闪即逝，再眨几下眼，又是那只眉眼弯弯猜不透看不穿的老狐狸了。 “怎么，花学子，可还有什么话想对为师说的。” 仿佛下定决心，郡主深吸一口气。再靠近一步，就忍不住无声抬起了手，冲着文司宥的脑门重重地打了下去。 “啪！” 文司宥：……？ 他顿觉眼前一黑，突然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顺着这蛮横的力道下意识低头后退了一步，原先的心跳如鼓如今也变成了脑瓜子嗡嗡。 “对不住啊文先生，再不下手，这只蚊子就要咬你了。” 郡主颇为抱歉地冲文司宥伸出了手，他恍惚间抬眼，果真看到一只拍瘪的蚊子尸体粘附在少女的掌心之上，一侧带着殷红的血迹，也不知是咬了谁的血，可谓是凄凄惨惨戚戚。 “先生您怎么了，我刚才下手太重了吗？我给你揉揉......” 感觉到眼前学子再次踮脚想要查看自己的额头，文司宥不知怎么，抓住郡主的手腕，下意识又后退了。他面容甚是僵硬，不知深浅，半天才从齿间挤出一个词： “无碍......” 临行前，郡主仍旧听见文先生低语道：“真不愧是相由心生......” 次日，文先生以同文行的名义为明雍学子送来了一车菖蒲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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