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现在知道了。

人和猫的旅途

宋晴鹤

2025/02/14 2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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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伯得里克：
见字如晤。不知您最近身体如何，想来是并无大碍，但愿一切顺心。
五月九日当天，我在皇宫内处理了一些事务，抽出时间来，才给您写这一封信。一方面邀请您，一方面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您能替我解决。
父皇原定一整月后，六月十日为我举行加冕典礼，在您收到这封来信时，已经有一封更加隆重的邀请函向奥格斯帝国国王手中寄去了，您不久后应该还会收到令尊的通知，这封信就当作友人向您发出的小小邀请。计算着日子，当您收到这封信时，稍等片刻再动身，来得及赶到南城。承蒙厚爱，希望您能莅临现场。
另外，我想请您找一个人。冒险者协会的一名药师为帮我制药，出门寻找药材，已有几日联系不上，但我另有要务与其商谈，想必他是从南城一路向南，至少在贵国的边境线上经过一次。他是一名青年药师，常穿黑色长袍，有一名兽人同伴。如果见到他，请将我附件的吊饰转交给他，并邀请他回国参加加冕典礼。十分感激。
至此
欧若拉·欧文迪许

“就这点？”
男人把眼镜从额头上一拨，架在鼻梁上，一伸手，下人躬下身子将信件递上。他盯着信件的下半部分端详了许久，又抬起另外一只手，仔细打量着白玉般细腻的吊坠。他将咖啡棕色的挂绳握在手里缠了两圈，提起挂饰来在阳光下照着，透过光看去，只是一片模糊的影子。
“什么药师…这玩意一看就是假的。”他把吊坠从手里取下，象征性放回华丽的木质白盒里包装好，合上盖子，推到书桌一边，“真的才奇怪吧，欧若拉从小就这么多心眼子…她连个真的都不敢给我看一眼。站那干什么？先回去吧，你去看看马厩那边怎么样了。”
仆人应着声退到书房外面，带上了门，房间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伯得里克在椅子上重重躺倒下去。他举起信封反面，上面一串奇怪的字符早就吸引了他的注意。“……这是外星文吧。”
看着不像正常人能写出来的东西。说不定是什么文化的装饰？沃提迪许那边又没有这么“传统”的文明汉字！照这样来说，只有一个原因……
欧若拉觉得他能看懂这东西，一点需要避人耳目的小道消息。伯得里克向后仰倒，再猛一下坐起身， 上身伏在书桌上，从墨水缸里掏出可怜的被泡了一个晚上的羽毛笔，在纸上一戳，留了一个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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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历被一页一页撕下来，太阳落下又如常升起，在路上来回奔波的日子过得分外漫长。欧列斯特偶尔在撕下的日历背面画画，一般是风景，或偶尔画小东和小西，当然，最多的还是对着青清羽的背影描线，忙着驾车的人并没什么时间施舍给他一个正脸。
确实，大魔法师作为车夫的生活很忙碌…嗯，是很无聊。为了节省魔力花费，更是为了避人耳目，车子决不能靠魔力驱动，只能由他亲自掌把，免得再被通缉一回。这一道绕了不少弯路——得躲着大路上巡逻的骑士和守卫，不免弄得一身泥泞。要不是还有那么远的路要走，自己早就得把马车丢在半路上！青清羽心里有点愤恨，拽缰绳的手猛然收紧，马儿长鸣一声，扬起前蹄，在路边缓步停下。
“怎么了？”欧列斯特撩开车帘，颇艰难地从车厢里钻出来，坐到青清羽身边。豹子的尾巴——说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像是第三只手，很熟练地往旁边一甩，卷到那人腰上。
“没怎么，你松开，热。”
青清羽只是作势推了推不请自来粘在身上的毛毯。他又提起缰绳，马小步快跑起来。
欧列斯特只应了一声，没搭理那人的抗议。他转身向车厢里伸手，拍走蜷在袋子上睡觉的小西，掏出地图来举起，展开在眼前，歪着脑袋用目光描摹画卷上曲折的河流。“我们现在到哪了？离柯蓝河还有多远？”
“我怎么知道…”青清羽另一手不闲着，一把捉住缠在身上的尾巴，搓着柔软的毛发来回把玩，“如果你硬要问的话……应该没有多久了。我们上次遇见骑士巡逻是什么时候？”
“两天吧？”
“那就是快到了，我们应该已经过了边境线，守卫的制服款式都不一样了…总之跨过柯蓝河，那边就有人聚居了。”他把豹子柔软的尾巴尖握在手心，不时揉上两把，行动显然比拒绝的言语更城市。“只怕在遇见守卫，但愿我们能渡过河……”
“为什么要一直躲着……”欧列斯特放下地图压在膝上，伸出手把那人一绺鬓发别在耳后，“你会不会那种能改变外貌的法术？”
“理论上应该可以，但是……”
“什么？”
“和魔法的原理有关系。那样太危险了。大概就是…那些魔法是‘魔力微粒’组成的，要用这么一些小粒子来改变我的外貌，所以会有难以预测的风险。”青清羽没有转头，语气倒是稀松平常，“你能理解吗？‘魔力微粒’这个名字还是我给他们起的。”
“什么啊……”欧列斯特低下头捏着下巴沉思，豹子的耳朵塌下去压在脑后，“魔力微粒又是什么？”
“嗯……就是……有魔力的一群小东西。我们可以操纵它们，去完成魔法。魔力微粒也就像灰尘那么大。”
“像灰尘精灵吗？”
“比灰尘精灵小。”青清羽转过半个身子来，提起一只手做了个打响指的动作，没有出声，但一束橙黄色，形似火焰的光忽然聚拢，在指尖浮动，随着手指摇动的动作散开，化作萤火微光，如星辰般闪耀着，又聚拢成一团，最后摇摆着熄灭，升起一股橙白色的烟雾，消散在空气中。
”喔——！那就是魔力微粒？！“
豹子耳朵竖起来的速度比小东飞得更快，欧列斯特双手抓住青清羽伸出来的手，眼睛跟着魔法变出的轻烟。向上，再向上，直到它们看不见，消失在天空中。他们去哪儿了？是不是消失，或者变成灰尘精灵，跑到什么看不见的角落里，有了生命，或者变成什么点别的……
“嗷！”他慌忙撒开青清羽的手，捂住头，那人忍无可忍地抽出另一只手，照着他脑袋大力弹了一下，在欧列斯特哀嚎的间隙收回手去，握紧缰绳。
“魔力微粒差不多就长那个样子吧，要比它稍微再小一点。”
“嗯……”欧列斯特甩了甩头，身子前倾，手搭在那人肩上，“那为什么不能用‘易容术’？”
“这个就得说到……”青清羽思考了片刻，“你知道魔物和普通动物有什么区别吗？”
“魔物会魔法？”
他摇头，“组成不一样。对于动物，目前学术界最权威，最受认可的说法是——生物由四种体液组成，水，血液，另外两个我没记清…虽然我不赞成这种结论，所以没去刻意记，但大概也就是这种方向吧。”
“那魔物呢？”欧列斯特侧过头，豹子的耳朵贴着青清羽脸侧，一晃一晃，像是在搔痒。那人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手指轻按在耳朵上。
“魔物就是由魔力微粒组成的。魔力微粒汇集成他们的身体组织，构成可见的，可触摸的物体，它们会尽力去模仿生物的结构，有类似血液的体液，但它们也是魔力微粒。至于我是怎么判断的……魔物的尸体易燃，会发出紫光，失活的魔力微粒也有相同的特性。”
“等等…你说‘失活’是什么意思？”一连串专业名词打下来，欧列斯特只挠头，觉得自己快听不懂人话了。
“就是…呃…这么理解吧。就像是一杯水，如果水倒完了，杯子也就没有用了，必须得重新舀一杯水 。魔力微粒含有的魔力也是有限的，用完就得补充，不然就叫做‘失活’。如果点一把火，它们就能‘复活’，有的能被人吸收，有的就回到自然中去。”
“所以说……用魔法会引来魔物？”
“你是怎么联想到这个的？”青清羽别过头来瞥了他一眼，“因为我们毕竟也不是魔物，不是用魔力微粒组成的。你说的‘易容魔法’理论上可以实现，但根据我目前的研究…他必须得…用魔法微粒来覆盖，甚至是改变我的身体组织。没人知道这种变化是不是可逆的，在普通生物身上使用魔法的风险太大了，我不打算用自己的身体去冒险。”
“嗯……”
欧列斯特没再回应。青清羽只当他大脑过载，没有再善解人意地补充两句。望着路两旁后退的树，他长叹一口气，几乎一整个白天他都坐在这，凝神遥望前方的路。就算马儿不累——这又怎么可能！而自己这会也不可置否地感到疲倦了。真想现在就坐在这闭上眼睛，不睡觉，稍稍休息一下，或许也未尝不可吧？……
……

“喂？不会睡着了吧？”
……
“快醒醒啊清羽！！！！完蛋了……？！”
……
他确实不是被欧列斯特叫醒的。真正把他从睡梦中揪出来的是狗叫声，和一阵剧烈的，异常的颠簸。
“呜汪——嗷！汪！”怎么会有狗！青清羽在迷茫中睁开眼，缰绳还在手中紧握着，却勒出一片红痕。他慌忙拉紧绳子，马儿却不听指令，没有停下，身后的狗吠声却间连不断，似乎距离拉近了些，马上就要咬到屁股了！青清羽转过身去四处搜寻，向后一看，撩开布帘，只看见小西慌张躲在角落露出的尾巴。
“欧列斯特？”不见熟悉的身影，只听见他大声呼喊。

“在这——！你先！别停下！”

青清羽深呼吸一口。他没搞明白情况。但他选择相信欧列斯特的指令，转身向前，马正扬蹄飞奔，直冲着一座石桥奔去，青清羽前倾身体，他骑过马，但对于马车还不是百分百熟练，任凭他怎样拉动缰绳，速度丝毫不减，甚至车后方传来的犬吠俞剧烈，耳边呼啸的风更加尖锐，近乎是在近地飞行——但是航道不太平稳。看路线已经控制不住，说不定要闯进前面的村子里，他慌张回过身，一把抓起小西塞进衣袖，小东本来趴在一边，“叽”一声飞起来，直冲进那人不太宽松的袖口，青清羽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掉下去摔在地上，一手拉着缰绳，马似乎听懂了什么”指令“——开始乱转方向，大声嘶鸣，跃起前蹄，也不顾身后拉着的木车，直朝着石桥冲过去，身后狗依旧在追。
蹄铁踏过石板的声音如急雨，嗒嗒，嗒嗒，冲过了桥面，马车闯进村子里，直直向着一幢房子顶去——现在，转弯！青清羽猛地侧过身体，近乎压下全身的重量把缰绳拉到一边，马儿高声鸣叫着，快速调转方向，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破裂声。在木板撞击间，青清羽能清楚地听到玻璃器械敲打的脆响……该死！没时间心疼了，犬吠声不绝于耳，马车疯了似的在村间道路冲刺，马蹄踏过草坪，路边行人慌忙避开，三五成群聚集在离马车不远的地方，有几户人家敞开窗户，寻找噪声的来源。青清羽不知何时帽子被颠到头上，伸出一只手胡乱扯下，再一抬眼，马几乎要撞上草垛，时间似乎凝固了——老天，我那些炼药的坩埚是不是都他妈的碎了？！青清羽发狠地锤了一下身边的座位，马儿却又快速调转方向，车厢来不及转弯，被猛地一甩，撞在草垛上，青清羽差点被巨大的冲力甩下车，扯了一身稻草，侧脸到脖子划出一道血痕。恍惚间，忽然听到一声呼喊——
“布鲁奇！你去哪了！”
“汪呜！”
狗不再直冲冲地追，竖起前爪一个急刹车，在石板路上转了几圈，大叫一声，蹲在地上，不时蹭几下头，一幅洋洋得意的样子，看着狼狈的马车，高傲得像个得胜将军。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抓住你了！”欧列斯特喘着气扑过去，抱住黑白色的大狗，一人一狗在地上来回滚了一圈，他身上沾了许多狗身上的泥巴。“从我身上！起来！”欧列斯特尽全力推开狗往自己脸上凑的嘴筒子，可狗却不听他的。伸出了舌头，舔的反而更带劲了。
马车终于稀里哗啦地停下来。
马儿不安地刨着地，不时甩甩脑袋，头上缰绳挂着的金属碰撞在一起，发出叮铃铃的响声。青清羽迈了一步，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扶着车，一步步挪下来，低垂着头，一幅精疲力尽的样子，在那里喘着气站了许久，才幽怨地抬眼，目光扫视过周围的人群，最终顺着他们的注意力，瞟到和狗缠斗的某人身上。嗯，场面确实很激烈精彩，如果他自己不是当事人之一的话……他呆愣地站着，本来想说的话被硬生生塞到了肚里，缓过劲来，才缓缓仰起头，对着天空长叹一口气，不知在感叹些什么。

欧列斯特握住狗的嘴，被猛地一挣撞到一边，堪堪有了喘息的机会。他一挺身蹲在地上，正想防备它的下一次冲刺，一抬头，再顺着向上看，那条大狗却被一双手捞起来，拎在空中，两个守卫打扮的人提着狗，拽得远远的，躲它甩下来的泥点。
“好的，先生，下午好。”其中一个略高的警卫率先咳嗽两声，把狗塞给身后的同事，两步走上前来。欧列斯特撑着地，使劲站起身，警卫顿时在他身前矮了一截。那人讪讪往后退一步，又作势硬咳嗽两声，对上欧列斯特看着不太凶恶的神情，“你们是从哪儿来的？带了这么一条脏狗和马车闯到村子里，知不知道你们弄坏了多少东西？”
欧列斯特只觉得这话听起来不爽。还没等开口，忽然熟悉的呼唤又传来——
“布鲁奇！”
“汪！”大狗猛地挣扎一下从守卫怀里挣脱开，甩的较矮那人半身都是泥巴，朝着另一条路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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