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枫恒枫cp】未竟事回忆录

pendulum-

2024/12/14 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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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半个身子已经迈出了车门，三月七想了又想，还是转身回到车厢，两手用力地抓住了丹恒的手腕。
> “丹恒老师…”她语重心长，声音恳切，“我们不在的时候，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呀！”
> 丹恒点点头，露出淡淡的微笑：“我会的。列车并不会走远；等你们的旅程结束，我会来接你们的。”
> “好呀。”三月七笑嘻嘻地咧开嘴，恋恋不舍地转过身，走下车门外的梯级。丹恒一直送她到门外，车站上人头攒动，来自寰宇八方的游客们齐聚一堂，兴致勃勃地与身边的人交谈着。被汹涌的人潮吞没前，三月七又一次回过头来，两手合在嘴边夸张地大喊：
> “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到时候一定给你带些这里的土特产！”
> 丹恒望着人群中那颗鲜亮的粉红色的脑袋，笑着摇了摇头。她就是这样——永远充满活力，永远不知疲倦，一颗赤诚火热的心在探见世间万象的同时，也永远留着一块最好的地方给自己的朋友。三月七和其他列车组成员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车门外依旧人声鼎沸，喧声笑语仿佛永无尽头。他又守望了一会儿，反手关上列车的门，轻手轻脚地回到观景窗前。
> 现在整个星穹列车上就剩自己一个人了——丹恒巡视着空荡荡的车厢，在心中默默地感叹道。这大概是列车有史以来第一次这么安静，昔日的欢声笑语都化作沉静的空气，积压在整洁的地面上。帕姆正带着把小扫帚勤勤恳恳地四处打扫，迈着小步走到丹恒面前时抬起头问道：“丹恒乘客，现在列车上只剩我们了帕。接下来的一个月内，你有什么打算吗？”
> 丹恒俯下身来，将快要倒地的小扫帚重新扶正：“暂时还没想好。不过，我有回仙舟罗浮收集一些资料的打算，留着补充智库条目的空缺。”
> “嗯嗯！”帕姆点了点头，“要是想好了的话，可以随时过来告诉我的帕。列车重返故地并不消耗剩余燃料，这一点丹恒乘客可以放心。”
> 丹恒微微笑道：“列车长真是善解人意。”
> 帕姆一摇一摆地走开了，丹恒也穿过走廊回到了资料室。他点开智库终端，数不清的字在屏幕上铺展开来，连缀成长短不一的字符串。丹恒伸手在屏幕上翻阅，寻找着先前随手做下的标记：
> “苍城梅：来历已知，形态已知，培育方法未知，下落未知。”
> 他轻叹一声，继续在泛着蓝光的文字的海洋里跋涉：
> “苏打豆汁儿：起源未知，其余已知。”
> 他用手托起下巴，目光来回迅速扫视：
> “仙舟幻戏：余一百年前发展历史未知。”
> 丹恒关上屏幕，带着终端回到观景车厢，在沙发上坐下。抬起头时，他看见对面的车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倒影后是匹诺康尼向天照去的耀眼灯光，正不知疲倦地绕着白日梦酒店旋转，并且似乎将永恒地旋转下去。
> “帕姆，我决定好了，接下来一个月内，我想去一趟仙舟罗浮。”他低下头，屏幕亮起的蓝光倒映在他的眼中。
> “可以的帕。丹恒乘客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 “列车离最近的跃迁点有多远？”
> 帕姆踮起脚，注视着桌面上的终端屏幕：“大约三光年，出发前往那里可能需要半天左右帕。”
> 丹恒微微仰靠到沙发靠背上，目光对上天花板上的虚空鲸。“那现在就出发吧。越早启程，可供支配的时间就越多。”
> 
> 接下来的事便是家常便饭：列车长设置参数，为星穹列车做好跃迁的准备；而他这个乘客只需要抓好扶手、坐下等待，避免让跃迁伴随的剧烈冲击将自己掀翻在地。帕姆气定神闲地在列车里走来走去，路过丹恒时笑眯眯地、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只有丹恒乘客一人在的话，我就不用广播发布跃迁通知了帕。”
> 丹恒轻轻颔首，向帕姆展开手臂。小兔子跳上他的膝盖，陪他一起在沙发上坐好。窗外一片安宁，漆黑的宇宙似乎还在沉睡，但他们都知道，就在这个平平无奇的时刻，时间减缓了流动，空间发生了压缩，列车向着肉眼不可见的跃迁点滑去，汽笛的长鸣刚一发出便被黑暗完整地吞噬。
> “丹恒乘客看上去好像有心事。是对接下来的旅程感到紧张吗？”
> 丹恒歪了歪头：“...不，我想不是紧张。”他闭上眼，有关罗浮的一切都在脑中浮现——长街，星槎，高楼，无处不在的机巧鸟，建木落下的叶片，遥远海潮的回响，渊底可怖的幽暗…还有那些无法忘记的人，那些无法抛弃的事。“只是有些感慨。自我在罗浮出生至今，竟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到处都在发生变化，不管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他握着帕姆的手，体会着掌心传来的柔软温和的触感，“某种意义上，开拓是追逐时间的行为；但说到底，我们不可能真的追上时间。”
> 帕姆用力地点头：“丹恒乘客说得对，但也不用太过惆怅帕。无名客要做的就是见证一切能够见证的事，在时间的历史上留下可以留下的记录。不知道丹恒乘客怎么认为，至少我觉得，宇宙中的无名客成千上万，刻下的足迹也难以尽数；或许总有一天，我们所有人加起来的努力，也足以囊括整片宇宙的演化历程帕！”
> 丹恒笑起来，轻轻拍了拍帕姆的头顶。列车在这时微微地晃了一下；紧接着，丹恒看见车厢的一端开始变蓝、变白，这种变化很快沿着墙壁传了过来，所经之处令一切事物都褪去颜色。他感受到轻微的耳鸣，仿佛来自骨肉深处的震动让他全身发麻。这之后他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见了，连思绪都在泛白的世界中陷入静止。
> 等丹恒再次睁开眼时，帕姆已经跳下了沙发，跑到了观景车厢的另一侧。它趴在窗边摇晃着脑袋，帽子也随之左右摇摆，洁净的窗户映出它圆睁的眼睛和笑盈盈的嘴巴。仙舟罗浮的轮廓在星光的映衬下缓缓现身，像破开地平线冉冉升起的朝阳。列车逐渐靠站，巨舰的轮廓也随之放大，最后已经延展到人眼无法辨认的程度。星槎海中枢鳞次栉比的高楼变得清晰起来，一只叼着纸袋的机巧鸟扑着翅膀笨拙地飞过，袋子里还飘着似有若无的热气。
> 
> 刚下车没走几步，丹恒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星槎海中枢的布局和他上一次来相比似乎有些不同，店铺的数量变少了，街上的行人也不比从前。他从街头走到街尾，好在那家卖仙舟名吃的店铺还在，一个陌生的小姑娘坐在柜台前，托着腮帮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到丹恒走近，她连忙坐直身子，露出甜美的笑容：“客人想要些什么？”
> “一份苏打豆汁儿。”
> 小姑娘神情一滞，挠了挠头道：“苏打豆汁…儿？那是什么呀？”
> 丹恒感到意外：“就是…苏打豆汁儿，仙舟罗浮上的特色小吃。”
> “咦？”小姑娘思考了好一阵，不无遗憾地摊开手，“可是仙舟罗浮上好像没有这种东西呀。”
> 怎么会？丹恒倒吸了一口气，刚要更细致地给小姑娘解释，一个温润的女声忽地从屋里传来：“素月，快收拾收拾，我们马上就要走了。”
> “来啦妈妈！”小姑娘从凳子上跳下来，瞬间矮下去了一大截，“真是抱歉，这位客人…我们这里没有你想要的苏打豆、呃，苏打豆汁儿。或许您可以去别的店问一问，现在我必须要走啦，妈妈要带我去鳞渊境观礼。真的非常抱歉！”
> 丹恒听到“鳞渊境”三个字只觉得喉头一紧，连忙叫住了小姑娘：“等等，容我冒昧地问一下，鳞渊境发生什么事了吗？”
> 小姑娘的声音纯澈而清亮：“今天是新一任龙尊封印建木玄根的日子呀。客人是从外面来的吗？那不知道也很正常呢。您看，现在街上都没什么人，因为大家都早早地去了鳞渊境，打算抢个好位置看龙尊大人施展云吟术呢。”
> “封印？新一任龙尊？”丹恒又惊又疑——建木玄根不是已经封印完成了吗？难道又出了什么意外，以致于封印再次松动了？新一任龙尊指的又是谁？他咬了咬嘴唇，难道白露已经掌握了足以施加封印的能力吗？可为什么自己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听说？
> “对呀。”小姑娘已经开始整理柜台，两只小手在桌面上来回移动，“新一任的‘饮月君’丹枫大人，据说是位很厉害的龙尊呢。”
> “…谁？”
> “丹枫大人——丹鼎司的丹，枫叶的枫。”
> 丹恒脚下猛地一软，整个身子都轻飘飘起来。他难以置信地后退了一步，小姑娘白皙的面庞变得模糊而扭曲，像是被人故意搅混的多色颜料。他觉得自己的四肢开始失温，前胸后背却沁出汗来；汗水流进他的眼睛，刺得他眼球生疼。等不及回应小姑娘疑惑的询问，他踉踉跄跄地转身，拔脚就向码头跑去。
> 不对，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丹恒在街道上拼命地奔跑，推开不明所以的挡路的行人，将他们受到惊吓后本能的叫喊一并抛在脑后。路过告示牌时他勉强放缓速度匆匆扫了一眼，看见抬头处明明白白地写着今天的日期：7028年4月24日。急促的呼吸让他咳嗽起来，他掏出手机试图核查，屏幕上日期那一栏的数字却在不停地变换，混乱得一如他理不清的思绪。
> 码头上到处是人，交谈、欢笑、呼唤、争执的声音像春天清晨枝头的鸟雀，没完没了地在耳边喋喋不休。星槎来了又去，每艘都载着满当当的人，丹恒好不容易挤上其中之一，吵闹的喧声和燥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越发让他头昏脑涨。拥挤的舱室内，尖耳的持明、竖耳的狐人和圆耳的仙舟人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几乎没人注意到丹恒的出现，更不会意识到在他身上发生了怎样颠覆常理的事情。时间发生了倒退，退回了丹枫在任的时候！丹恒在心底苦笑不止，连星槎起飞都未曾感觉到。
> 一直到了鳞渊境，丹恒还是觉得像在做梦。通往显龙大雩殿的路被堵了个水泄不通，丹恒阴沉着脸，机械地从人群的缝隙中穿过。大概是注意到丹恒煞白的脸色和吓人的表情，那些过往的行人瞪大着眼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侧身给丹恒让出一条道来；于是他很快来到了人群的最前沿，身边站着数不清的小孩子，他们跳着闹着，手指在空中舞来舞去，不时拽住身边大人的衣角，试图唤起他们的注意：
> “哇——爸爸！你看那棵树，好高好粗啊！”
> 丹恒循声望去，建木自波月海中拔地而起，分叉的树枝直指苍穹。海水涤荡不息，撞击着堤岸和大殿的画壁，掀起一片潮湿的水汽。在缭绕的白雾中，那石铸的龙尊雕像看上去也不似丹恒记忆中那般古老蒙尘了，长枪尖端对准远处的建木，像一支亟待脱弦的利箭。一人背对着群众站在雕像前，身着华服，岿然不动，发丝被狂风吹乱，露出额前碧色的龙角来。
> 丹恒心中一阵发憷，空气中弥漫的水雾更让他深感呼吸不畅。他忽然觉得自己盲目冲到鳞渊境是个错误的举动；这么做除了让他不得不承认站在台上的那人确实是丹枫外，于他而言一点好处都没有，甚至会给他带来久久难消的恐惧。纵然他见多识广，面对当下这种情况，他还是不愿意去相信——自己为什么会见到过去发生的事情？是未知力量造成的幻觉，还是一场自他与朋友们告别之后就未曾苏醒的梦？他不敢再往下想了，一声磬音恰到好处地响起，登时让喧闹的人群安静下来。小孩子们也乖乖地闭了嘴，双手紧紧攥起，两眼放光地望向不远处的大理石梯级——
> 两支队伍，两支肃穆庄重的礼仪队伍，由穿着毫厘不差的礼服的尖耳持明组成，每人手上都举着青色的幡旗，旗上绘着难以解读的图案。他们沿着阶梯攀登，半路彼此交叉又分离，像两条缓缓上攀的青龙。钟和磬的乐音在大殿上回荡，仿佛幽沉的倾诉，又像是庄严的告诫。队伍很快来到了最顶端，一人毕恭毕敬地将某个物件呈到丹枫面前，被后者双手接过，随乐声缓缓高举过头。
> 记忆就在此刻逐渐松动。丹恒知道那是什么，他曾在模糊的幻梦中握住它、凝视它，与它无声地对话，又反过来叩问自己的内心，最后像丹枫此刻这般举过头顶。那是一把玉做的剑，通体苍绿，流光莹莹，象征着威严、奉献和无往不胜的勇气。一曲奏毕后，那把剑会如生出双翼般向上升去，水流会包裹剑身，令力量在其中积聚，大殿上肃立的人们会开始歌唱，向天空、大地和那龙形的玄根夸耀持明一组厚重的历史与勇武的精神，字字铿锵，声声有力。
> 涛声澎湃如重鼓轰鸣，远处的海中传来巨龙愤怒的嘶吼。台下观礼的群众左顾右盼、交头接耳，时不时被怒吼吓得惊叫出声，台上的丹枫却镇定自若。他看似随意地左右走了几步，一手背至身后，一手抬至身前，掌心直对巨口大张的玄根。他似乎说了些什么，声音却很快被狂风吹散；在他的引导之下，海潮排空而起，争先恐后地涌向建木，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整个鳞渊境都仿佛抖了三抖。人群中惊呼不止，有些看得忘了情，举起手用力地鼓掌；嘶哑的龙吟逐渐淡去，很快便被浪涛的呼啸压入水下，消失在海的尽头。那柄玉剑也回到了丹枫的手中，丹恒看见他双肩微微一动，像是释然地叹了口气。
> 这场雩祭之礼属实精彩，在场的所有人无不为之撼动，脸上展露着惊喜的表情。可丹恒的心思完全不在于这场仪式本身；自始至终他都紧紧地盯着丹枫的身影，看他举剑吟咏，看他从容踱步，看他将玉剑交还属下，望着遥远的波月海对岸默默出神。观礼的人渐渐散去了，方才被掀动的鳞渊之潮也平静下来，而就在这时，丹枫抱起了手臂，缓慢地回过了身。
> 于是丹恒看见那张脸的一侧在眼前出现，接着是他线条分明的五官轮廓，还有那双青蓝色的、似乎总是无甚波动的双眼。他看见那双眼睛朝向了这边，锐利的目光如同穿林的羽箭，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径直锁定了自己。还没等丹恒看清丹枫的表情，他就心虚地别过脸去，几乎是逃窜般地离开了鳞渊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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