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背井离乡的那一座

百浮城

Prydw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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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扉间？听得见吗？”
“告诉我怎么回事。在哪里受伤的，袭击者是什么人？”
“……我明白了。桃华姐，给扉间施个幻术，让他先休息吧。”

扉间再恢复意识时，第一件事是确认自己的感知。一切正常，瓦间的反应在隔壁，像烛光一样安定平稳。桃华走近拉开房门，意料之中地看见他醒了，还递了杯水。弟弟也从隔壁过来，扉间看见他们，才真正松了口气。
他放下杯子，问：“今天几号了？”
“十四，”桃华告诉他，“瓦间找到你是前天晚上的事。”
扉间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但迅速接上了自己昏迷之前的思路：“我记得我和大哥被召见时，听到的进攻时间明明应该是昨天晚上。”
桃华摇头，告诉他昨天天亮之前基本就都结束了，他们还没去对岸看过，不过瓦间去了渡口和周边几个镇。她不愿意细说，只道死了很多无关的人，庄户的田地也被毁了好多。瓦间则说要是他想看，等下他可以把自己记录的损失拿给他。

扉间想找大哥来求证，却得知他昨天上午离开，今天还没回来。
“没事的，”桃华欲盖弥彰地说，“他只是去千流城，估计有事被留下了。”
但扉间看看她又看看弟弟，追问之下才知道他在意识模糊时说了什么，桃华只听明白他在回家路上遭不明人士袭击，但柱间似乎还知道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情。桃华看他脸色不好，便拍拍他说别想了，先起来上她家吃点东西。

吃饭的时候扉间突然问桃华会不会拷问情报，桃华一愣说不会，大部分人都不行。扉间意外道原来是这样吗，瓦间则提醒他，姐姐要是会，你肯定不至于现在才知道呀。扉间一想也对，他们三个组队一起训练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我看你是刚睡醒脑子不够用，来，多吃点鱼。”桃华说着不容反驳地把鱼放进他碗里，又顺手也给了瓦间一块。同为幻术忍者的姑父则告诉他，通常的幻术是在各种层次上干扰人的感官，但不是致力于窥探精神乃至影响意志的，对岸那种才是特例。
“也就是说，”扉间若有所思地问，“受普通幻术攻击的人，并不会泄露情报了？”
“不会，”桃华说，“常见的是丧失行动能力，或者发动错误的攻击。你怎么突然对幻术感兴趣了？”
扉间总不好说自己突然想起之前和宇智波泉奈的对话，试图随便敷衍她，然而桃华哪能这么容易被应付过去，正想追问，却听见门口有人敲门。扉间习惯性放出了一点感知，却被吓了一跳，赶紧爬了起来。

瓦间和桃华也跟出来一看究竟，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哥你怎么啦！”和“你没事吧？！”柱间嘴上说着没事没事，话没说完就“嘶”了一声。送他回来的天忍少爷让他少说两句，叫扉间先带他哥进屋。
本来好好吃着饭突然来这么一出，桃华母亲也没反应过来。天忍告诉她柱间去见了守护代本人，结果被毫不留情地斥责了一顿，还被判了为期三天的斫刑。屋里人都噤了声，在专门针对忍者的刑罚里这是相当重的一种，特制的咒印阻断查克拉流动，带来的痛苦不亚于普通人被打断全身骨头，难怪连平时最活蹦乱跳的柱间都成这样了。
守护代气坏了，因为千手家居然一个忍者都没出，公然违抗他老人家封锁河岸的命令。不仅如此，本应死得不明不白的宇智波泉奈不仅回了家，还从罗锦镇抢走好几艘船，烧掉码头跟他的族人们逃之夭夭。天忍说幸亏扉间昨天不在，不然也逃不过。
“你好好想想吧，”他对扉间没几分好脸色，“我都替你大哥不值。”

扉间追到门外相对僻静的地方才得知，柱间是因为他受伤才去贸然见守护代的。觉得不被信任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他怀疑击伤扉间的是守护代派出的人。“这是不可能的，”天忍说，“千流没有督战的制度，对忍者更不会有。你兄长因为你而丧失理智，从而问出了这种愚蠢的问题。”
“但是扉间，”他的双眼仿佛无机的玻璃珠，“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杀了宇智波泉奈以后可以不必回来参战。你记成什么了？”
扉间想赶紧服软认错，但天忍没给他机会。
“他本来不必受这么重的刑罚，但就因为你故意放走了宇智波泉奈、还跟他一道回来，连我在守护代面前求情都没有用。即便如此，他还担心让我难做了。你呢，有这么一个好大哥，你就是这样当弟弟的？”

明明正午太阳照着，扉间却像被鬼缠身一样浑身发冷。他懊悔自己的想法冲动而幼稚，宇智波泉奈或许不该死，可他又凭什么让大哥替他受苦、让守护代迁怒于他整个家族呢？他们不是漂泊者，生活很大程度上依赖贵族和土地，要是守护代像制裁宇智波一样制裁他们，他担得起责任吗？
天忍对他比对柱间不客气多了，告诉他好好反省，就离开了千手家。扉间无端觉得疲累，就在廊下找了个阴凉处坐下来。刚刚那番话并非完全没问题，但他不想深究了，因为宇智波破破烂烂的旧族地就在河对岸，大哥跟条咸鱼似的躺在屋里——只要守护代愿意，就真的能制裁他们，那理由又有什么要紧？
他当时不会杀泉奈，就算柱间没要求也一样，因为站在桑浦镇的大雨里时，他内心的声音是真实的。他没有因此而感到羞耻，却因为一念之差害了柱间而痛苦。宇智波泉奈终究只是个“可能”，但柱间、瓦间、桃华是“真实”，他不允许自己伤害他们，就连危险的想法都不能有。
没有办法，他想，以后有机会，还是杀了他吧。

宇智波泉奈站在他抢来的三桅船甲板上，正午阳光照得江水白茫茫一片，晃得人睁不开眼。他环顾四周，看见倚靠在船舷和桅杆上的伤员们，才逐渐清晰地意识到，过去一天半里只发生了一件事：他们全族被驱逐了。眼下终于击退了所有追兵，但船上没一个人有力气说话，他们漂荡在江心，仿佛一座寂静的孤岛。
泉奈也从身到心都累极，但还是来到掌舵的矢志舅舅身边，提议说在前面靠岸停一会儿。
“太危险了，”舅舅眼都不眨地回答，“敌人可能会趁机追来。”
“但船上没有淡水也没有吃的，而到筑江还得有一天半。”泉奈小声说。
矢志非常怪异地瞪着他，问：“你就光想着这些，都不想想你妈妈么？”
泉奈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多亏母亲牵制追兵他才有机会劫船，却没来得及把她也带上来。逃亡时江上实在太混乱了，他光保护大船不被击沉就已经竭尽全力，完全没能分出注意力来找她。最后，当所有幸存者都集中到这一艘船上时，她还是不在，泉奈才意识到犯了不可挽回的错误。
她的亲弟弟漠然听他谢罪，紧闭着嘴唇，一句话也没说。

他们中途没敢长时间停留，直到入夜后才停泊在安静的江面上，距离岸边仍然保持了一段距离。没安排泉奈守夜，按理说他没必要醒着，但他白天累极了的时候稍微休息过，现在又睡不着了，就在船头坐着。正经负责守夜的表弟也爬上来，坐在他旁边。
泉奈看了一眼宇智波刹那，这是矢志舅舅的儿子，今年刚十岁，参加昨天夜里那种激烈混乱的战斗还是有点难为他，不过发挥感知守守夜倒是绰绰有余。他挪开点给刹那腾地方，表弟凑近他，试探着问了一句：“泉奈哥，筑江有意思吗？”

“有啊，”泉奈压低声音，避免惊醒好不容易睡去的人们，“你没去过啊。”
刹那摇头，让他详细讲讲。泉奈估计他是犯困了，就陪他说话提神：他先从河岸边长短连廊的房子讲起，讲它们朝江面伸出各式各样的屋檐和棚子，像荷包或者帽子；讲码头无数大小船只桅杆连十里，空中飘着南腔北调的话；讲岸上的夜市千灯、高楼红袖，琳琅满目的茶社、酒馆、买卖街；讲他哥哥在那边做什么……
表弟听得入迷，抱着膝盖感慨说是个好地方吧，住那儿应该也不错。但泉奈却突然住了嘴，不高兴地说：“这怎么能一样！”
刹那瘪了瘪嘴，不说话了。泉奈的不平一直闷在心里，刚才没忍住才开了个口子，苦涩的血一下流了满地，仿佛累积百年的离恨变成滔滔江水，不敢靠岸的船变成浮于水上的城市，只有无法命名的江流交汇，才是漂泊者之子唯一永恒的故乡。

“我一定要留下来，才不要听我爸的，回什么鬼雷之国。”他望着满江的月光，阴沉地说，“只要能换到筑江藩的一块赐田，不管是让我打家劫舍还是杀人放火，哪怕豁出性命……”
“哎哎哥，这个不能乱说，”刹那碰了碰他，打破了有点不对的气氛，“往好点想呀，说不定咱们也能变成日向那样呢。”
泉奈嗤笑了一声，觉得他无知者无畏：“那倒好，我非折回来把他们都杀了。”
刹那非常兴奋地附和：“就是，还有南贺那些，一个都别想跑！”
泉奈看他一点儿睡意都没了，反而自己犯起困来。他从坐着变成躺着，只见明月高挂在干净的夜空中，差一点就盈满。“留千手扉间一条命吧，”他打了个哈欠，顺着往下说，“要不是他凑巧帮忙，我可能真死了。”

“那不行，他一定会来找你报仇的。”
“那就等到时候再杀他。”睡意袭来得很快，泉奈觉得自己已经有点在说梦话了，“或者叫他杀了我也行。”
反正都是要被杀的。他不确定是他开始做梦了，还是刹那在跟着他满嘴跑火车。
“是啊，他勉强还算可以接受吧。”
彻底堕入梦乡的前一秒，他向月亮祈求，唯独不要让南贺宁静的黄昏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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