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

「Draconis」睡前故事

椰香薄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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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警局灯火通明。
月读等得百无聊赖，从凯特那里讨来几张废纸，拉着莫洛斯开始下井字棋。
等已经接受现实的凯特换上警察制服，做好包括自己精神在内的一切行动准备，才瞥见那张纸已经被两个年轻人画满了记号。
“这不是只会平局的游戏吗？”
“只要把方格扩大，获胜规则改成五个连成线，就很难平局了。”月读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撑着脑袋画标记，“纸有那么大，没必要局限在3×3的格子里。其他人都派出去了？”
“全派去港口附近了，虽然也没有几个人，重点让他们看着酒馆老板。”
“那还真是为难老板了，好心收留我们，还要被我们当靶子吸引火力，”月读扔下笔伸起懒腰，借着莫洛斯递过来的手施力站起身，“准备好就走吧。”
从「学院」介入开始，注定真正的逮捕现场只能有她和他们。
走出警局，月读拿出之前收到的犯罪预告：“那我开始了？”
凯特轻点了一下头。
几乎是同时，月读脚下展开了黑色线条构成的繁杂三角形法阵，在夜色的衬托下微不可查，他轻轻张开手掌。
“——以保管知识之神弥涅丽安的荣光，献上与书籍共度的岁月，请昭示破坏你的刽子手，让世俗得以审判他的罪恶。”
诅咒是可以远距离发动的，只要有媒介——这些卡片上的字词都是凶手亲自从某本书里剪出来的。
“没想到连破坏书籍都有专用的诅咒……”凯特心有余悸，自己之前应该没有无意间破坏过书本吧……
“在纸张和印刷普及前，书籍是异常珍贵的事物，找到损毁者让其赔偿是比你想象中重大的社会活动。”站在一旁的莫洛斯不紧不慢地答道。
“让月读付代价不要紧吗？”
“不要紧，先不说这个诅咒本身也没什么伤害，他本身是管理图书的，如果弥涅丽安真的存在，他服侍知识的时间足够他下几百次这种诅咒。”
那张卡片浮在空中，缓缓向某个方向转过头去。
凯特带着他们在小镇的巷道中熟练的穿行，顺着卡片所指的方向，三人到达了一处废弃的宅邸。
卡片飘落在地，莫洛斯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根镶嵌着红宝石的细长木制手杖敲了两下破败的砖路：“这里是？”
“还挺有名的，宅邸主人是温特子爵，举家搬去了新大陆，这栋房子废弃了快四十年了，但产权不在我们这里，我们只好搁置到确保温特子爵离世。”
莫洛斯扫视了一圈庭院：“暴发户贵族的品味就是差。”
“我觉得是老古董贵族的品味跟不上潮流了。”月读托着腮认真回道，莫洛斯被呛地举起手杖佯装要打，他赶紧窜到到凯特身后。
“你也知道他是故意逗你的，”一下午迅速熟稔这两人性格的凯特安抚着莫洛斯，转头小声问月读，“莫洛斯的爵位是保密事项吗？”
“你果然跟他说的一样敏锐，”月读悄声回答，“当然是，他是最高那档的。”
“「学院」有不是保密事项的信息吗……”
“放心，我们走后你说不出口的就都是保密信息。”他浅笑着略一勾手，红色的史莱姆四散开来，变成穿着和她身上同款制服的几个面容不清的人影，将宅邸整个围住。
这一出倒是让凯特紧绷的状态缓解不少，她深吸一口气，举起配枪带头推开了宅邸的大门。
正如他们所料，客厅中明显有人生活的痕迹，似曾相识的破旧斗篷，还未清洁的碗盘，壁炉旁还有破碎的木制家具，恐怕是被拿去充当柴火。
还未等凯特仔细观察，轰鸣与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她条件反射后退一步展开防御魔法，一错眼的功夫，莫洛斯竟然主动走到防御外。
“火炎。”莫洛斯举起手杖轻敲了下地面，不，这个时候或许应该称其为魔杖。空中出现的小小火苗猛然间膨胀成巨大的火球向前方冲去，与袭击他们的不知名魔法冲撞在一起，击溃对方后瞬间消散。
这真的只是普通的，她往常用来点火的初级魔法火炎吗？
凯特来不及细想，下一道魔法又向他们袭来，莫洛斯身边环绕着数团火苗，一一撞向袭来的魔法。
在莫洛斯的火炎下大厅明若白昼，他们却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只有不断从各处袭来的魔法。
“只是单纯的魔力块，而不赋予其意义和形式，典型的外行人……不主动现身，该说是谨慎还是胆小呢，”月读嗤笑一声，“奈提，改用冰吧。”
“把屋子炸了不是更方便？”在前排忙着应对袭击的魔法师头都不回。
“求求你啦。”
这下莫洛斯回头瞪了眼月读，环绕着他的火苗熄灭后变成了数个冰锥：“增加工作量的事情少提。”
月读只是微笑着示意他下次还敢，右手搭上袖口的那枚宝石袖扣。
自那颗宝石戒面上，液态的蓝色光芒缓缓流出，在地面上凝结成一枚不规则的虫茧。
随后破茧而出的却不是一只，而是一大群散发着蓝色光芒的蝴蝶状生物。它们肆无忌惮地在屋里飞舞旋转，被对峙中的魔法波及到也毫不在意，发光的磷粉转瞬间悬浮在整个空间中，沾染上磷粉的模糊人形逐渐显现出来。
莫洛斯一挥手，所有冰锥对准了那个位置。
“还要继续用扭曲光线的魔法吗？”月读歪着脑袋，目光尖锐地看着那个人，“或者，我猜猜，你看到的记载是不是‘隐身’？”
莫洛斯不动声色，几步挡在月读和那个人之间。
眼看躲藏无望，那个人解除了魔法。
早有准备的凯特只感到深深地无力，她泄气般说给自己听：“竟然真的是你。”
那是一位左手缠着绷带，面容憔悴，穿着破旧衣服的灰发青年，与曾经照片中的面孔相差甚远。本该死去的，自己的后辈多恩一身狼狈不堪，苦笑着站在他们面前。
“我就知道最后来抓我的一定是你。”
“毕竟这种案子只会是我负责，”她举起手枪，“为什么？”
“玛琳的事情我很抱歉。”
“我不是问你这个，为什么？”她只是平静地重复道。
“……为了活下去。”多恩举起手上的书籍，那是一本封面镶嵌着金属构件，表面肮脏的破旧书册，绑着同样污渍斑斑的布带。
月读见怪不怪，以平淡的语气开口：“没有魔力的人突然能使用魔法，这类事件有八成与禁书相关。”
“这就是教会结界失效的原因，我猜这本书获取魔力的方式是献祭——教会自己就要组织献祭，他们的结界当然不会妨碍献祭仪式，”他怜悯地看着一动不动的年轻男子，“你猜为什么魔法的传承要以师徒关系维系？并不是书本上印出的知识就是正确的，这该是常识吧。”
“记载着诸多魔法的禁书，必须以焚烧，腐蚀，切割，这个顺序献祭才能保证魔力供应，提前告知祭品自己被选中也是仪式的一环，所以才有那些奇怪的卡片。要是让你再多杀几个人，恐怕凯特小姐不需要探查那些遗体的魔力容量，自己就能察觉到是你了。”
——两具重复了焚烧这一仪式的尸体，其中必然有一具是假的。
多恩惊叹地咋舌：“你们「学院」魔法师都是这么夸张的人吗？”
“你说的没错，而且魔力耗尽我就会死，”多恩的语气竟然听起来有几分委屈，“我真的只是为了活下去——”
手杖敲击瓷砖的清脆声音打断了他的辩解，莫洛斯不耐烦地讽刺：“如果不开始第一场献祭，仪式就不会启动，这就只是一本普通的低级魔法书。”
“是你先杀了人触碰禁忌的，怎么好意思怪罪在不会说话的书籍身上？”
“凯特……”眼见说不通，多恩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她，她一时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毕竟自己曾经那么相信他的死亡，甚至想要为他报仇。
如今这份爱与恨竟然是对着同一个人。
“能不能放我走，我本来就准备离开这里……”
“多恩，看着我的眼睛。”
凯特认真地注视着他，观察着他的反应。
“我不是在单单追究玛琳的事情。你手上是五条人命，那些躲在镇上无家可归的人，跟你我没有交集，就活该死吗？”
“我去调查的时候，他们的同伴跪下来求我一定要找到凶手。”
“明明你是我带出来的第一个后辈，你也是我的学生，为什么能这么轻易的去伤害他人，为什么说的好像除了玛琳外，其他四个被害人就无所谓一样？”
“他们的生命就毫无意义吗？”
“……你在责怪我？”沉默片刻后，多恩脸上浮现出混合着愤怒和悲伤的表情，“你真的把我当成过学生吗？你教玛琳魔法的样子和教我时完全不一样！我知道的，早晚有一天你们都会离开这里！”
“连那些流浪汉都能使用魔法，你怎么懂我被他们嘲弄时的那种绝望和嫉妒！”
“我懂啊！”凯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这句话，“你以为能使用魔法就是全部了吗？你知道每年从魔法学校半途结业的学生数量吗？世界上三分之一的人都能用魔法，能够真正称得上魔法师的有百分之一吗！？”
魔力的质量，容量，操纵魔力的精细程度，甚至使用魔力的想象力，每一条都与天赋相关。她不曾嫉妒吗？意识到自己极限的时候，她远比他要嫉妒那些天生能在魔法上走的更远的人。
她叹息般开口。
“我从海里救回玛琳时，根本没用到魔法。”
凯特是发自内心地感到自责和怜悯。
这个世界有魔法，却有太多的事情不需要魔法——她只是趴在船上咳嗽的时候，看着怀里哭泣着的小生命的时候，比多恩更早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多恩呆呆地听着凯特的话语，喃喃自语般说道：“事到如今，你告诉我又能改变什么呢？”
出于恐惧被留下也好，出于嫉妒也罢，哪怕只是出于好奇，从启动那个献祭仪式开始，开弓没有回头箭。
似乎是重新下定了决心，他脚下开始出现了新的魔法阵。
等待许久的冰锥迅速向他刺去，在多恩诵读的咒语下，耸立起的魔力屏障将它们一一挡下。
“想说的都说完了？”月读路过凯特身边时，微笑着问道。
凯特只是点点头，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被莫洛斯狂轰滥炸般的魔法限制住，疲于防御，脚下魔法阵始终没有成型的青年。
她知道那是传送魔法。
“我可以代劳，你知道的，我们手上本来也不怎么干净。”
“不，”她轻声说道，“徒弟走错了路，老师自然要负责。”
月读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扬声道：“听到了吧，奈提？”
莫洛斯轻哼一声，撤掉法术转过身：“一群傻瓜。”
从背后袭来的三道魔力块却被精准的停在空中，仿佛被看不见的屏障隔绝，无法靠近他们半分。
“我不像他那么厉害，我发动魔法必须要展开魔法阵，有些魔法还必须得吟唱。”
月读轻巧地躲闪开攻击，一蹦一跳地走到多恩面前。那些魔力块像是被按了暂停，始终停在离月读半米远的位置。
“我的教学可不像凯特小姐那么温柔哦。”
明明看起来还是个孩子，温和的语气却让多恩如临大敌，连拿着禁书的手都在颤抖。这个人是怎么逃开了已经发动的献祭仪式，多恩至今都没有搞明白。
“首先……”他主动伸手拽过一块停滞的光团。
“魔力是以生物的生命力为基础产生的一种现象，能否使用魔法只是先天能否感知到魔力的区别。”
魔力块在月读手中像是面团一般，被他揉搓着变成了一个圆球，颜色一明一暗地变幻着。
“其次，魔力是最基础的材料，你要赋予它意义和形式，才能充分发挥它们的价值。”
那个圆球下浮现出蓝色的魔法阵。
“我不知道那本书上是怎么指导你的，好心给你示范一下。”
月读温和地笑着，湛蓝的眼瞳中却不见丝毫感情。
下一个瞬间，巨大的黑影破壳而出。
凯特这才意识到，原来那是枚蛋，那明暗的变化是蛋内生物的喘息。
覆有漆黑鳞片的粗糙皮肤，扭曲的弯角，巨蟒般的脖颈上，血盆大口中吐出炙热的呼吸。
越发显得幼小的白发少年安静地站在巨龙脚下，看着眼前茫然失措的罪犯。
“还有，传送法阵就算完成了也发动不了，别搞小动作了”月读踏上他已经完整的法阵，“我知道你已经试着把外面包围的警察都给献祭了，可惜那些都和上次的那位女士一样，只是我的使魔。”
“现在，知道你对魔法，不，对世界的理解有多肤浅了吗？”
巨龙只是安静的待在一旁喘息，竖瞳紧盯着已经丧失战意，瘫坐在地上的对手。
凯特的手枪终于抵上了多恩的额头。
“幸好法阵没完成，不然在你传送的一瞬间，我就会开枪。”
“有什么区别呢？”他自暴自弃地回道。
“当然不一样，见识到了他们，你还觉得我们没有区别吗？”她蹲下身，拽着他的头发让他抬起头，再次看向多恩的眼睛，“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更偏心玛琳一些。”
“这不是魔法弹，我不会送你去教会。”
这一次她终于是看见了恐惧。
“再见了。”
她没有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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