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赤子

【星期日水仙】乐园

Echo

2025/01/09 16:18

加载中……

列车上可以休息的空间不多，星期日干脆找了个大纸箱子蜷缩着躺了进去，他需要一个相对安静的空间，不用太大，开拓者整理出来的一堆纸箱子刚好有个合适的尺寸。虽然有些狼狈，但更让星期日感到不安的是自己竟然对睡纸箱子这种事情跃跃欲试。
似乎是因为“万维克”对这类游戏有一定的兴趣，所以星期日并不排斥，就是多少有点……太奇怪了？说不明白的情绪让初次离家的鸟儿更加心生惶恐，只希望这一切早点结束。

滴答……滴答……

听着似乎是钟表的声音，星期日尝试放松自己的神经，借助匹诺康尼溢出的忆质试图进入梦境，他从前很熟悉这套流程，不过在没有酒店梦池的情况下是没办法进入匹诺康尼，但进入自己的梦境还是戳戳有余，这难不倒折纸大学的优秀毕业生。
通常来讲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按照这个道理，他决定还是去自己的梦境深处一探究竟，如果分裂和[调律]有什么异常，梦境会如同一面镜子似的诚实的反应出来。
通常来讲是这样的。

只是星期日没想到会在自己的梦里再次遇见“万维克”，并且是以一副全然陌生的姿态。

年幼的天环族少年正歪着头看向面前的不速之客：“先生……您的表情看起来很糟糕？”
不用少年提醒，星期日也能想到自己诧异的表情多少有些不雅，因为设想过一堆乱七八糟的场景都没有出现，他甚至想过迷因入侵、巨大的星穹列车、猎犬、亦或者是公司和家族高层捆缚自己的枷锁，结果等睁开眼时那些都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在他眼前的却是这样一位少年——柔软小巧的耳羽，蓝金分层的瞳孔，穿着简单却干净有序，脑袋后面有些歪斜的悬浮着一个天环。
仿佛像是从他和知更鸟年幼时的合照中走出来一般，不谙世事，干净得纯粹。

“先生？”少年带着疑惑又好奇的表情在他眼前挥挥手：“是身体不舒服吗？”
“不，我没事……”星期日朝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大碍，接着环视了一下四周。
这里空白得有些刻意，一眼就能看出自己应当是身处于梦境之中，附近零星散布着断壁残垣，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战争。那少年就这么坐在废墟上睁着眼睛好奇望着他——这个空白的世界里突然闯入的外来者。
再次见到万维克，星期日原本以为自己会想要好好同对方理论一番，好让他知道妨碍自己的后果，可是偏偏对方是这副年幼的模样，怕是自己说得对方都不一定能听得懂。
“哦哦，那就好，先生你也是迷路进来的吗？”万维克，或者说小星期日打量着这位面露难色的大人，总觉得对方和自己长得似乎有些相似：“你也是天环族吗？我还以为这里只剩下母亲，知更鸟和我了。”
“我……”星期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虽然说对方应该就是万维克，但他好像并没有长大之后的记忆，甚至连他都认不出来，“我……是未来的你。”这时候就该搬出从瓦尔特先生那听来的故事设定了，瓦尔特先生说他那个世界里很多小孩子就喜欢这一套。
“未来的我？”小星期日似乎不太能理解这个概念。
“应该是吧，你呢？是过去的我吗？” 星期日看着他的样子，估摸着时间大概还是在那场战争开始不久后，那是母亲应该还在的日子。
“我也不知道，我原本和妈妈还有妹妹在一起，可是一回神她们似乎就不见了。”小星期日摇摇头，大概因为无法理解就选择先把设定抛在脑后，从善如流的把自己代入进了一场跨时空的对话中：“那在未来的那个世界，妈妈、知更鸟还有我，有好好的生活在一起吗？”

看来这就是异常了，星期日打量着周围，他似乎落在了一个小小的，坍倒建筑构成的废墟里，根据他的话，母亲和知更鸟原本也应该出现，但周围除了万维克只有他还在这里。
“你的家人们都在什么地方？”星期日试探着询问。
“她们应该都在这里。外面一直轰隆响，或许是那些炮火把大家都吓坏了，所以藏了起来。”小星期日似乎笃信她们仍然存在于这个空间里，丝毫不顾及这里有多不合常理。
星期日抬头，上方似乎倒悬着一座巨大的城市，他仔细分辨了几个较大的建筑，发现那似乎是参考的匹诺康尼形成的印象。如果年幼的万维克并未被歌斐木收养，那么这里的梦境参考的应当是星期日所认知的现实：
母亲会死于战火，而知更鸟随后也会因为梦想而离开自己。
“在我的时空里，母亲已经不在了。”星期日对小孩轻轻摇头：“这场战争会夺走她的生命，但知更鸟还在，并且她成为了一个出色的寰宇歌者，她是我的骄傲。”他并不打算对自己隐瞒什么，虽然对方年纪尚小，但星期日很清楚自己对这种事情有应当的接受能力。
“……是吗，不过在这里就没关系，这里非常安全。”小星期日展开双臂在废墟下狭小的空间内转圈：“没有战争的话，所有人都可以安全幸福地生活下去。”

这是星期日最初对乐园应有模样的雏形。

星期日望着过去的自己一时有些出神，这是他在成长路途中最纯粹的时候:没有家族利益的勾心斗角，没有对知更鸟在外奔波的担惊受怕，也没有发生那些流血和牺牲，似乎当初最开始的每个人的灵魂都是那么完美无瑕的。
即便“完美无瑕”这个词有些过头，但对孩童的世界观来说似乎又刚刚好，他就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看着那孩子用期待的语气阐述这个尚处萌芽阶段的脆弱的梦想。
出现这个想法后，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和脱离感席卷了他的全身，似乎手脚的血都开始逆流回缩那般冰冷着，星期日感觉自己的外套突然就仿佛短了一截似的，他变得想要回到那个完美时候。但这变故一经出现就惹得还未弄清楚这个梦境运行原理的星期日警铃大作。

他是来解决“万维克“带来的问题，可这个梦境却好似要将他同化致”万维克”的模样。
是【同谐】的力量在影响他吗？星期日说不清楚。

大概是因为在很早以前他就意识到自己或许注定得一个人忍受着孤独走下去，所以母亲和知更鸟不会出现在这处隐晦的梦境之中。很作为证明的则是这里所有的事物都由他根深蒂固的念想所构成，而在他的长大后的记忆中，孤独似乎占据了很长时间的主旋律。

“那‘未来的我先生’，我该怎么称呼您？”小星期日好奇的打量着这个放大版的自己：“如果您是来自其他世界的我，那您应该也叫‘星期日’吧？”
“……我的名字确实也叫‘星期日’。”星期日顿了顿，有句话涌上嘴边一时却有些难以开口，又思索再三，为了加深他和对方的区别防止【同谐】再度发力，他补充道：“或者你也可以叫我……工作日。”
“呃……好吧，工作日先生。”
小星期日也能看出这个“未来的自己”有些生硬地报出这个名字，但既然是对方的要求——实际上他也总觉得对着别人喊自己的名字有些奇怪，那改成“工作日”似乎也不错。
“工作日先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小星期日的好奇心似乎无穷无尽，还没被班味污染少年的眼睛亮得仿佛是天上刚摘下的星星。
“……我来找人，一个把我弄成现在这样的……家伙。”用了很大功夫把新学会的骂人的词汇压下去，虽然那人大概就在眼前，但对方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是谁？长什么样子？”星期日扑闪了一下还未完全长成的耳羽，兴致勃勃的问道：“这里还有其他人？我们可以一起找到他！”
“你见过，但已经不重要了。”眼看面前的孩子好奇心越来越重，星期日决定先就此打住这个话题：“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周围废墟看起来很老旧，这里是他的记忆构造的地方，不会有硝烟和战争，这些被他所厌恶的东西在很久以前就被星期日特地从记忆中尘封，而且当务之急还是得想办法先离开这里。
“……没有。”少年摇了摇头：“这里很安全，而且妈妈和妹妹都在这。”
这句话说完，星期日明显感觉到周围的墙壁似乎正在朝内部挤压，少年仿佛没有察觉，以至于起初星期日只以为是自己刚入梦产生眩晕的错觉，而等他真正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头顶下坠的城市眼看着就要碰到他天环上支起的尖角。
“……”
星期日用胳膊把身子撑起来，试探着走了两步，确定这场梦境没有继续坍缩的迹象之后径直蹲在了少年面前，想了想还是开口哄道：“她们已经离开了，我是来带你离开这里的。
只有从这里离开他才能走向自己的未来，即便只是不完美的明天，也总比停在原地被对未来的恐惧压垮要好。虽然说这场梦境是由他的记忆为基础构筑而成，但当存在第二个梦境的主人时，他必须想办法让对方也同自己一道离开，不然“万维克”的问题大概是无法被解决的，星期日没有忘记自己入梦的目的。
他是来清除[调律]遗留的异常，而很明显，这个年幼的自己/万维克也是异常之一。

一个成熟的司铎善于倾听，也善于替人解决问题，凭借着丰富的实战经验，星期日轻而易举就把资历尚浅的自己轻松说服。
“先生，我们要去哪里？”少年从废墟间钻出时衣服上沾了灰尘，脸上也有几道黑印。
星期日尝试着控制梦境在手中织出一方帕子，半蹲着替年幼的自己轻轻擦去那些印子，他没怎么好好看过这个时期的自己，毕竟相较于回顾过去，更去需要他操心的总是未来。
“去你的……未来。”星期日有些犹豫，按理来说他并不打算这么温柔的对待自己或是万维克，但对方似乎没有一点感到异常，是因为他就是异常本身么？他不确定对方是否是就是另一个自己，还是说只是梦境衍生出来的产物，但鉴于梦境似乎确实会因为少年的心绪而变化，姑且就先当他是还未归回本体的意识。

一想到这里星期日有些犯难，如果[调律]都不起作用，怎么才能引导对方回来？

如果是万维克就好办多了，大不了再打一架，反正对着那张轻佻之极的脸，星期日没有任何下不去手的心理负担——用三月七的话来说：“如果有个契约，只要打对方一巴掌就能得到一百万，你会下手吗？”是的，他会，并且能打到定下这个愚蠢契约的人破产。
而万维克大概会尖叫着喊“你怎么忍心对我吓得去手！”然后迅速逃开。

“先生？”小星期日突然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原本舒张的眉头也微微皱起：“先生，您的脸色看起来似乎不太好，妈妈说人在难受的时候脸色会有些憔悴，就像您现在。”
星期日有些意外，他没想过有一天会被自己这么关心。
“我没事。”其实大概只要你回来就好了，他很想这么说，但对方眼里的关切不做假，他开不了这个口。
“你有没有想过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星期日牵起坐在废墟上的孩子，示意他跟自己来：“我知道有个地方，那里没有爆炸和死亡，是个……美梦构筑的乐园。”匹诺康尼。
“妈妈和妹妹会在那里吗？”小星期日抬头问，少年眼睛清澈明亮，虽然看起来有些倦意，但依旧紧紧追随着倒影出他的身影来，像面镜子。星期日看着“镜子”中倒影出来的自己，一时有些语塞，如果匹诺康尼是座真正的乐园，大家当然会在那里团聚。
但有些可惜，经历过家族制衡和权力变迁，他比谁都清楚里面潜藏的危险。
“……有一天你会找到真正的乐园。”星期日蹲下来平视着年幼的自己，带着有些无奈又温和的安抚：“所有人都会在那里团聚，那里会保护所有美好的事物，而不用担心被破坏。”
小星期日虽然不太能理解面前长大的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但那确实是他所向往的世界，稚嫩的手掌不知不觉间攥起拳头在放在胸前轻轻挥动，一副跃跃欲试的开心模样，但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小心翼翼的问：“那……那座乐园也会接受我们吗？我们……也会幸福吗？”
星期日的嘴张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抱歉……”年幼的孩童察觉到其中的意义，耳羽缓缓耷拉了下来，尽管他还处在那种天真的年纪，但也能意识到对方为什么突然间就默不作声。
“应当道歉的是我。”星期日抬手摸上少年的头顶乱糟糟的头发：“……如果那座乐园所保护的人并不包括我们，你会讨厌它吗？”其实就算被讨厌，他也仍然会坚持将它建起，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万维克说他活得像块死板的大理石，这话确实没说错。
“有点。”小星期日看起来并不打算说谎，妈妈从小教导他应当保持诚实：“如果我们注定会被拒绝……为什么又要去找到它？”这不公平。
“它并非拒绝了我们，它不会拒绝任何理应被其所庇护的人。”星期日把泄了气的孩子轻轻抱起，就好像抱起一段易碎的幻想：“只是凡事皆有其代价，我会成为它的守护者。”
“即便那代价是你自己？”小星期日抬头看着这个实际上也不算很老的自己，似乎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长大后的他会如此执着于建立这么一座名为乐园的庇护所。
“即便那代价是我自己。”星期日就这么带着他，向着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走去，梦境便跟着两位主人的意识延伸开来：“……在很久很久以后，你会拥有自己的权力，也会有人寻求你的庇护，你会经历一场又一场的挫折，会在害怕失去至亲的恐惧里摇摆不定，走上一条注定失败的道路，从天空坠落到大地。”他的语调很轻，却不容置疑，这就是他所走过的路，也是年幼的自己即将踏上的未来：“这些事情大概足够把现在的你摧毁三四次。”
小星期日被他的话吓到，有些害怕的攥住星期日胸前的围巾，澄澈到可以倒映出梦中天空的“镜子们”因为憋不住的泪花显得更加晶莹。他恐惧那些，他并没有经历过的描述，在妈妈和妹妹消失之前，他还躲在母亲的怀抱里和知更鸟一起听妈妈轻声哼唱的安可。在妈妈的歌声里，从来都不存在那么可怖的未来，所有人都理应幸福的活着。
“别怕。”星期日不知道是在对谁说：“……它们杀不死你。”他的话语有些苍白，但没办法，他不太擅长安慰自己，与其说些干巴巴的话不如早些结束这一切，他有些想念那个天塌下来也能笑出声的万维克。
“我……不怕，我只是觉得那样不公平。”怀中的幼鸟声音有些打颤：“所以，我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大人，而那座由我们建成的乐园会庇护所有人，对吗？”小星期日噙着泪，但目光依旧灼灼，小小的身体里燃烧着一缕不屈服命运的火。
星期日对此并不意外，不仅仅因为这是他自己会有的反应，他对于乐园的向往从始自终都不曾改变——但不怕肯定是假的，至少在知道知更鸟被流弹击中的那一瞬间，他就像被恐惧摁住脖子砸入水底似的，如果不是慌乱中摸到了自己冰冷的体温，他毫不怀疑自己会在听见知更鸟没事的消息前就窒息而死。
他从来都不算是一个勇敢的人，而更像是一个装作大人的孩子，努力支撑起自己的气势来抵御未知和失序带来的恐惧。
 
                                                                （TBC.

第二章赤子

章节目录

阅读设置

第二章 赤子

章节目录

本篇

阅读设置

第二章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