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racle

【添望】Miracle

春风化雨草色清

2024/12/03 2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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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3日，凌晨6时许，云层却接近发亮，淡紫色的天接着一片红晕，在日出前云层早已笼罩住了光芒，变成一片燎原的烈火。而后云上的光点勾连起了“浮光跃金”的记忆，但时间好像过得太久了，连词句的具体意义都走样变了调。就好像那个自以为印象深刻的初中时代，在一阵足以掀翻天花板的喧闹之后，归于宁静，在盛望的记忆里逐渐变成只可读取却不知内容的字符串。
  盛望正在学着去习惯于醒来时，再也看不到另外一个人的脸，但显然收效甚微。他一个人坐在床帘里看着旁边的位置，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江添，没有江添，总之没有江添。
  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和怎么也淡不下去的黑眼圈，他拉开窗帘，发现了天空的晴朗。尽管天色不太明亮，却也已经出现了行走着的人。他们仿佛没有忧愁可言，在同一片云下，一切情绪都隐没在见不到的阳光里。而那道阳光照不进窗里，因此让盛望的皮肤在阴沉的环境里显得更白了些，然而谁会知道那层白也会因为少年热烈的情致而泛上红色的晕染。在那段时光里，每一个不曾亲吻的日子都充满了缺憾。
  因为他们正值最勇敢、最不计后果的那个年纪，于是仅仅是十七岁的几个月光阴，便足以去承载他们这一生中最浪漫的心动。那是纵然江添写不好抒情文，但也能无师自通地表达情感的时候，虽然大部分时候表现在行动上，并没有办法搞出令招财满意的抒情文来，因为他唯一需要抒情的对象只有他的望仔。
  不知怎么的，盛望在走下楼梯时又想起了那本《抒情文写作指导》，不由得嘴弯了弯，似乎要像以前那样大声地笑一笑，就像回到了那个地上飘满了梧桐叶的季节。
  但一切都变了，他好像对和江添有关的东西都没办法那么自如地笑出来了。
  冬日的早晨一如往常散发着寒意，刺入骨髓。盛望本以为过早穿上身的衣服现在却只能勉强御寒，他低下头，睫毛遮住了眼睛，兀自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高处遮住脖子，然后愣了愣又把外套拉链往下拉了几寸，露出没有任何痕迹的脖颈。
  习惯，典型的第三幕必然拉栓的猎枪，总要击中心房。
  现在盛望的心还没被击穿个窟窿，很可能是因为真正严重的往往是看不见的暗伤。
  他来到教室时没有几个人，盛望来到最后一排就掏出笔开始刷竞赛题，但很快笔就断油了，而盛望记得他昨天晚上用这只笔还用得好好的。然而他下意识的动作却不是换笔，而是向后伸手——好在及时抽了回来，避免了再一次像他故意退到B班时那样表现得莫名奇妙。不过，没人看见，他还来得及再拿一支备用的笔，但总觉得用的不顺手。
  也许就是因为习惯吧，可是明明距离江添离开他已经快十个月了，更何况改掉这个习惯是在更早之前，连盛望都搞不明白他做出这个动作的原因是什么。就和他永远不会懂的一样，为什么他和江添的人生轨迹要从趋于重合变成两条无交集可言的平行线。
  他知道如何快速自学几本书的全部内容，知道如何吃透一道经典题目把它变成更为泛用的题型。但这个世界诸多运行的法则与既定俗成的公约，他有点搞不清，有时也不想弄明白，甚至知道了也不想效行，但很可惜，这世界上已有太多他不得不做的事情。
  比如和江添分开，比如不能再和他联系，比如在他走后依旧要把每一天过下去。
  带着一点疲乏和不知何处而来的怨气，他以比平常更快的速度刷完了竞赛题，然后戳醒前面写题写倒了的高天扬要了支笔，然后放在后面那张空桌子上伸出一点，再把它抽走，把自己的备用笔“还”给了高天扬。
  “盛哥，你要换笔你直说啊。”高天扬看着比自己原来多了一截墨的新笔说，但盛望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说“滚”，而是保持着沉默，这让高天扬想起了那份沉默了盛望一整天的早餐，于是立刻闭上了嘴。
  然后又过了很久，盛望偶然放下笔抬头，发现今日的天空好像更亮了一些，早晨那些色彩却已然消失，这时何进刚好走进教室，过了几分钟上课铃响了，早晨结束了。
  在“借笔”之后没再出什么容易分心的插曲，A班的同学们该怎样还是怎样，学习的节奏也从来没因为某个人而发生变化。江添离开得太久、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避免提及他，而且竞赛季每个人都很忙，所以在明面上，江添似乎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淡出了A班。虽然盛望心里很清楚大家并没有忘记他，可是在某个题与题之间的间隙他也会想，是不是在一夜之间关于江添这个人的记忆在其他人的脑海中已经被抹去了，只剩下他还记得有过这么一个人，还如此刻骨铭心地爱着他、这个“不存在的人”。
  因为连他的骨头都曾感受过江添的轮廓。
  上到第二节课左右窗外的太阳突然变得异常亮，阳光从玻璃里照进来直击高天扬的脸，迫使他向左挪了几寸，并且还被杨箐又取笑了。冬日里“回光返照”的太阳显得十分罕见，盛望脱了件外套依旧快热的出汗。强烈的暑气让盛望觉得有些恍惚，几乎分不清当下与过去的区别，实在是太像了，和夏天。
  但许多记忆都差不多磨损了，哪怕是和江添的点点滴滴，都几乎要随着秋去冬来湮没在撕掉的日历纸里，让盛望跑得再快都没有办法将它们逐一寻回，除非追光回溯，回到从前。
  中午时分学生们从教学楼里溢出。阳光的炽热半点不减，更兼晴空无云。盛望沿着梧桐树荫走向喜乐，歪着闭眼的赵老板依旧没什么大变化，连哑巴都和之前没什么差别，但盛望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大概最不可思议的莫过于，无论时间是怎样把荣誉的半面给变了样，它都能够让一切再平常不过的时序因为缺少了一个不一定会影响未来的要素，就使得身旁除了阳光下的冷空气之外空无一物。
  盛望从冰柜里拿出一瓶冰水时，看着他的赵老板突然开了金口：“太阳很大吧，你再脱几件都能给你冻死，还喝冰的，越喝越热。”
  他还没来得及细品这句话，歪着的中年人又说：“当我没说，别想了，我还能不做生意不成，你要真听劝，昨天也不会买了。”
  然后老板就挥挥手把他“轰”跑了。
  在三号路上走了几步后盛望拧开瓶盖，对着瓶口狠狠地往喉咙里灌。冷水入喉时寒意便顺着流动的液体烧心烧肺，一阵烧灼的痛感逼得他咳了好几声，腰被迫弯下，眼泪不争气的也流了出来。他用手背擦了擦，又向前走去，等到他走到教学楼下时，空瓶子已经进了垃圾桶。
  于是这一个冰凉的中午，也就这样进入了“过往”的世界。
  下午时阳光依旧明媚，不过仍然可看见一排排的云正在接近，整齐地排列着。盛望百无聊赖地转着笔，有些心不在焉。他直到这个时候才模模糊糊地想起明天好像是个已不值得高兴的日子，连庆祝的热情都好像被离别给冲的像一杯水里加的一滴酒一样淡。
  大概是因为去年今时所饮的佳酿被意乱情迷的夜晚扰得太醉人，也或许是他哥给了他一份太过特殊的礼物，于是相比之下的未来每一个生日都会显得不过尔尔。盛望这样想着，突然打了个喷嚏，声音很轻。
  但是给了盛望一点不切实际的想法：就在刚才，有人在想他。虽然不知道是谁，他还是觉得肯定是老天安排的巧合，要两个人在同一时刻想到彼此。
  所以如果老吴这么不碰巧回头的话，也许就能看见盛望有些过于夸张的傻笑，但他没有，因此当他转过来时只能看见盛望正襟危坐的样子。
  在这接下来的整个下午盛望的笔转的更快了，此时他的心里被一个天真的充满了幼稚气息的想法给填满，以致于打算做一件看起来荒谬不经的事。
  大概不会有人笑话他了吧，毕竟今天有这么大的太阳，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再说，明天可是他的生日，在生日里，寿星应该可以就这么不成熟稳重一回吧。、
  过完明天他就是十八岁了，没有人再会把他当需要失物招领的家伙了。
  就这样盛望怀着复杂纠缠的心绪，度过了下午的时光。高天扬回头看见他面前写的四个字：用狗爬字写的“江添”和有明显模仿某人笔迹的“盛望”。
  高天扬假装没看见，岔开了别的话题。
  傍晚时的天空由下往上依次变蓝，最下层夕阳浸润出一阵桔红色的光泽，再用一点点金黄接壤暗淡的烟蓝，几朵漂浮在天上的云却折射着夕阳，把它的光淡成了红黄相映的片缕，树叶落光的孤木，枝梢正好隐没在底部差点被建筑遮盖住的橙黄，光就成了明亮的树叶。
  但一偏头看向另一边，漫卷而来的乌云，离此处却有一段距离，似乎是为遮挡日光而来，不过来晚了一点。
  盛望拿着老何刚批的假条走出校门，不需要太多理由，这个时候有很多人都需要外出，而盛望只不过是动机最不正当的一个而已。
  花钱“大手大脚”的盛望为自己的这一个生日所准备的只有店里现挑的一个比巴掌大的蛋糕。和便利店的一个袋子和里面不多的东西，不为别的，省钱。
  他不太想花太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更何况，现在并没有别的人。
  盛望朝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接近黑夜的最后一刻，夕阳不再火红，衔接处的蓝也有点发紫的征兆。天空中猛然出现的形状奇异的云，却让盛望驻足。
  那像是解剖图上半身的骨架，别无二致，也同样缺少了一颗用于填补的心。
  最后的最后，一日终结于挂在树梢上的金桔色，随后便是黑夜。
  等到回到只有一个人的房间，盛望轻轻把蛋糕摆在小桌上，却并没有去扔掉那颗肯定没有熟的樱桃。他数出十八根蜡烛，一根根缓缓插在那个小蛋糕上，顿时蛋糕的表层便全是蜡烛竖立，他没有着急点燃蜡烛，只是就这么看着，看着时钟一点点走过去，却感受不到那夜心跳的共振。
  可是会有奇迹发生的吧？会可以一起再经历同一个时刻的。盛望从来不会想“无法实现”，他所想的总是“尽其所能”。比如尽其所能和江添一起过生日，哪怕连一句生日祝福都可能没办法从江添那里收到。
  盛望深吸一口气，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罐旺仔牛奶、红色经典款，先放在另一端，然后掏出另一罐放在自己旁边。最后从书包里找到了那个江添只为他做的笔记本，却并没有放到另一边去，而是抱在自己怀里，仿佛这样还能再感受到江添的温度。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前后摇晃着自己那把椅子，想着如果再喝啤酒喝醉依次会怎么样。但很快他就静了下来，因为假如这一次再醉去，不会有人拍下自己走直线的样子，不会有人牵着自己的手。
  也不会有人再对他说：“生日快乐，望仔。”
  距离零点只有几分钟，他抚摸着自己的胸口，感受着心脏的起伏，笔记本待在自己的怀里，悟出了温度，也并非来自另一个人。
  但会有奇迹的。
  “A definite miracle.”（“一个确凿无疑的奇迹”）
  长针啪的一下走过12，盛望开口了。
  他说：“江添，祝我生日快乐。”
  “男朋友，祝我生日快乐。”
  “哥，可以给我唱支生日歌吗？”
  盛望点着了蜡烛，摇曳的火光随着灯泡的黯淡而愈发明亮。男声轻轻哼唱着“祝你生日快乐”的曲调，“砰”地一下拉开易拉罐的拉环，发出金属的铿锵声。他没有许愿就一口气吹灭了所有蜡烛，然后把蛋糕切成大小不均的两块。
  他对着对面说：“这块小的是我的。”
  “这块大的还是我的。”
  “因为你人没来，哥，我很小心眼的，一点渣都没给你留。”
  后来发生了什么？好像是蛋糕才吃了第一口，眼泪就把奶油给打散了。
  ......
  ......
  盛望眨了眨眼，而后完全睁开了眼睛。他现在躺在床上，手里抓着一个熟悉的东西，他抽出来一看，是那只很熟悉的手，骨节分明。
  再往旁边一看，是他哥的脸，真好看，就这么看着他。
  盛望笑了，他对正用探询眼光看着他的他哥说：“我刚才梦见我和你一起过生日，一个人吃掉了整个蛋糕。”
  他哥就那么看着他，然后说：“那我吃你吃的那一份。”
  ......不愧是他爱的哥，说话就是那么有功力。
  盛望用头在江添怀里拱了拱，然后说：“我想听你唱生日歌。”
  他哥说：“等到下次祝寿去给人捧场时唱吗？”
  不解风情。
  虽然盛望已经看见了他哥在偷笑，但还是不能放过他。
  “不想喝冰水了。”
  “嗯。”
  “其实啤酒没那么好喝。”
  “确实。”
  “你最喜欢喝什么，哥？”
  “你又喝不了。”
  “告诉我嘛~哥？”
  结果江添反身就给他压住了，盛望看见他哥一如既往的冷漠表情里藏着的狡黠，有点不详的预感。
  “望仔牛奶。”
  ......草！
  但不管怎么说，大清早喝到望仔牛奶也算是一种奇迹...吧？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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