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3

「Draconis」睡前故事

椰香薄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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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特来不及思考月读的身高在这件事中起到了什么作用，眼前两个孩子表现的太过冷静，相比之下她称得上是艰难地平复下情绪：“接下来怎么办？有玛琳的案例在前，离开这个镇子可能也躲不掉。”
月读不紧不慢地给递卡片的服务员付了小费，打发她回前台才开口：“别急，写的是‘今晚’，这不还有一两个小时才到晚上吗？事情总要一件件解决。”
“首先，凯特小姐……”他摊开右手，莫洛斯适时从风衣内口袋里拿出夹着炭笔的笔记本递过去，“我们还来得及去看遗体吗？”
“遗体目前都保存在警局的地下室，离这里不远，这个不成问题。”凯特正回答着，月读在笔记本上快速写了几个词展示给她。
——凶手在监听。
凯特心里一惊，边点头边嘴上说着：“时间紧迫，我们马上走？”
“走吧，这下真是性命攸关了。”月读指向餐厅内侧一个角落位置，三人互相点头示意后，刻意拉开桌椅发出声响，蹑手蹑脚地聚到那个从街道上看不到的死角。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画着奇异花纹的手帕摊在桌上，又倒了一玻璃瓶不知道是什么的绿色液体上去。
法阵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绿色的帷幕将这个角落四四方方地框住。
在月读忙着布置结界的同时，莫洛斯也写了一段话给凯特看：
——所有东西都放到外面。
用来监听的东西在自己身上？自己随身带着的都是常用物件，凯特一时想不到什么东西有可能被做了手脚，但论魔法，这两个孩子的专业性不是她能够质疑的。她迅速把外套配枪项链等一切能离开身体的物件通通安置到结界外的桌子上。
月读设置完结界，伸手在她身上施展了一次小型探查法术才开口：“抱歉凯特小姐，事出突然，感谢你的配合，刚才倒上去的是‘倒声剂’，可以对外伪装出我们正在闲聊等车的声音。”
倒影剂的分支版本，凯特在学校时也听说过。
“配合你们也是为了我自己，怎么发现监听的？”
莫洛斯解释道：“我们今天才刚到镇上，理论上整个镇目前知道我们姓名的只有两个人，你和海边酒馆的老板。”
“凶手在这种情况下竟然明确知道‘月读弥社’，于是只有三种情况了，”月读揉着眉心补充，“第一，酒馆老板是凶手，这个可能性不高，以防万一要麻烦你今晚派人去盯梢看看；第二……”
“第二，我是凶手，”凯特恍然大悟，“而我刚签了契约。”
月读微微点了下头，接着说到：“第三，那个凶手有途径监听你。”
“监视呢？”
“应该没有视野，有视野的话，他直接把卡片传送到我面前比放到吧台前更保险，”他撑着脑袋，单手转起那张卡片，“假设凶手在监听你，最后两个受害者都和你关系亲密可能不是巧合，你得罪过什么人吗？”
“没有……不，也许只是我觉得没有。”这么多年下来，自己执行公务，和镇民毫无摩擦当然不可能，但哪里严重到要闹出人命？
“杀害多恩和玛琳也是为了针对我？都做到这一步了，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她看着结界外的那堆东西，后知后觉的恐惧起来。
她倒宁愿凶手直接冲着自己来，怎么也好过牺牲两个年轻人的生命。
“不知道，我也很好奇，我与他们两个的共通点除了见过你还有什么，流浪者和我们的共通点又是什么？正常来说连环杀人案是有执念有目的的，”月读还有心情开玩笑，“会不会是有人暗恋你？”
这次换莫洛斯狠狠拍了月读后脑勺一巴掌，按着他低头：“不好意思，他一向没什么分寸。”
凯特从意识到可能自己才是目标，脑子里就充斥着各种想法，没怎么听进去月读说了什么，此时回过神来也只是敷衍地点头：“还看遗体吗？”
一说到遗体，月读赶紧从莫洛斯手下逃开：“看，我不想现在截断监听，可以我自己单独去看吗？”
“没问题，我留在警局门口。”万一他真的能探查出什么，自己这个被监听的状态着实不适合在现场，直接截断监听虽然简单，月读的想法凯特也理解，断了以后打草惊蛇反而麻烦。
让一个非警方外人单独看遗体会不会违规？当然违规了，可她请这两个外人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准备守规矩了。
月读收起结界，三人对话中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上了马车接着讨论凯特笔记本上的线索。
“远距离施法杀人，无法追踪魔力的方法真的存在吗？”凯特问道。
“仅仅从远距离且尸体现场无法追踪这一点来说是有的，诅咒就是这种，因为发动诅咒的地点不在现场。但诅咒的发动需要条件和代价，”月读伸手直接拽下自己的宝石袖扣，“比如这个，长期随身携带的物品就可以当做优良的条件，至于代价，普通人是承受不起的。”
莫洛斯略一抬眼扫过那枚袖扣，一言不发地向月读伸出手，月读乖乖将袖扣放进他手心。他念叨着展开一个法阵，这个法术凯特也经常用，往矿物中灌注魔力是魔法师常见的储备魔力手段，只是莫洛斯这个法阵的光芒和复杂程度，灌进去的量恐怕比她平时用的要多几倍。
是因为预告指名了月读，他害怕出事吗？
被指名的预备役受害者此时接过扔回给自己的袖扣，慢斯条理地展开法术从手帕中拆出根丝线，用魔力引导着那根线一板一眼地给自己缝袖扣，不见丝毫动摇。
“你不害怕吗？”她忍不住开口。
“害怕这种情绪对他来说可是非常难得。”莫洛斯嘴上冷嘲热讽，实则又将自己戴着的宝石胸针摘了下来，状似随意地扔进月读口袋里。
月读明明注意到了，却毫无反应，放任他的小动作，偏过头食指点着车厢窗框思考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上次害怕，好像是看到夏诺尔新研究成果的时候。”
“那个别说你了，我都被吓死了。”莫洛斯回道。
两人开始在凯特面前聊起一种好像是矿物制作的机械，她听得云里雾里，好在马车很快就停在了警局门口。
“就像你听到的，凯特小姐，我不是很怕死，”月读竟然还能将话题扯回来，他推开车厢门，背着身轻巧地跳落到地面，“比起拥有尽头的死亡，无所归依的虚无才更令我恐惧。”
留在车厢里的莫洛斯在她疑惑的视线中无奈道：“他就是这样，所以我才得看着他。”
这不算解释，他们两个的交流总是夹杂着旁人听不懂的话，可他们不在意也从不需要旁人听懂，曾经她和玛琳也总是这样交流魔法。
隐约间凯特意识到些什么，犹豫片刻试探着开口：“玛琳也曾经这么说过我。”
和月读的无所畏惧正相反，因为自己胆小，害怕的太多，习惯待在熟悉的地方。因为自己资质平平，害怕失败，认清现实后从魔法学校退学，逃避似的选择不需要魔法的职业。
记忆中逐渐长大的女孩在被她劝说离开这里求学时无奈地转过身：“我不看着老师，老师您一个人怎么办呢？”
可她终究是只有一个人了。
红发的青年动作一顿，直起身来认真地看着她：“那你一定是很好的老师。”
“——你们也是师徒吧？”
“近几年来你是头一个自己发现的，”这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莫洛斯承认得爽快，“凯特小姐，你确实非常优秀的警察，请不要妄自菲薄。”
“弥社看着态度轻浮，但如果我没错估，这次凶手已经把他惹毛了。”
她确实安心许多。
在魔法领域，还有比看起来年轻的魔法师，实际上是年长的老师更令人放心的事情吗？
月读靠着镇长的委托书，一个人畅通无阻的进入警局，莫洛斯和凯特在警局门口守着。本来莫洛斯也想跟进去，结果被月读以“你闻到尸体的味道又要吐，少折磨自己了，帮我守着门口别放人进来就行”成功劝退。
就算已经对人体器官和案发现场惨状的照片习惯了，唯独气味这一点莫洛斯始终接受不了。
“这是什么原理？”凯特好奇地问道。
“尸体腐败的气味会勾起我对生命的排斥。”
“好文雅的说法。”
莫洛斯对此评价不置可否。
夜幕下的小镇，街道上格外安静。
他们都听到空气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莫洛斯还没反应过来，凯特已经掏出枪冲向了声音传来的位置。
她率先看到了惨叫源头——一具被腐蚀到近乎没有皮肤的女性尸体被钉子固定在小巷的墙壁上。
和前几次一样，器官散落，连急救都不需要安排了。
“死者你认识吗？”
凯特迅速在脑内组合了一下遗体的特征：“不认识，看打扮像外地游客。”
“还没到七点吧？”月读惊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凯特转过身，看到少年气喘吁吁扶着墙壁，恐怕也是听到声音跑过来的，“现在才六点五十，凶手对夜晚的定义有点早啊。”
莫洛斯盯着他：“你怎么跑过来了？”
“都已经发生案件了，还提防什么，”月读耸耸肩，平复好呼吸走到他们身边，“莫洛斯，让开点，挡住我了。”
巷子太小，两个人就能把道路和视线挡的严严实实。
他点点头，侧过身让月读走过去。
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凯特惊恐的看到莫洛斯左手浅绿色的光芒一闪，风刃没有半分犹豫直接从月读腹部捅了个对穿。
“你——”
莫洛斯没有回她话，只是依旧紧盯着眼前的人形。
血液顺着若隐若现的刀身缓缓流下，凯特眼睁睁看着那个和月读一样的身体消失，幻影下是一个披着斗篷的怪异人形，露出来的面部满是皱纹，根本认不出男女，发出怪异地尖啸。
在她来得及扣动扳机之前，斗篷下突然窜出一大股白烟，狭窄的巷内顿时什么都看不清，莫洛斯在松开刀和吹散白烟之间犹豫了一瞬，再吹开烟雾已经迟了，诡异的斗篷人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张卡片。
“啧，不对，不是这边。”莫洛斯急躁地拨开凯特，一抬头看到自己想找的目标人物站在巷口。
事情大起大落太突然，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你死了吗？”
“你说呢，”月读面色平静如水，似乎没看到遍地的血迹和墙上的尸体，跟刚才的冒牌货一样缓步走到他们身边，随手将凯特手中的手枪框进一个小型结界里才接着开口，“可惜，还是没保住身高。”
凯特这才注意到，他确实比一见面时又矮了些许，不对，确切来说是更年幼了一些。
“用这个监听？”她一时间不敢相信。
按照正常警局的标准配置，他们的手枪上自然是附带有传音魔法，甚至整个警局七把配枪上的传音魔法都是她亲自下的——需要用到的场合由她来发动。
月读点头：“灯下黑，要不是猜到答案了，以魔法师的思维确实很难去考虑本来就会附着传音魔法的配枪。”
莫洛斯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闭上嘴，冷着脸站到一旁。
“怎么，受打击了？”月读开着玩笑，挥手重重拍上他的肩膀。
他低着头闷闷地应了一句：“抱歉。”
“哪里需要你道歉，你能抓到他的尾巴已经是很大的助力了，”月读垫着脚尖，抓着莫洛斯的后领半拖半拽地把他提溜直，“我又没损失。”
凯特的大脑疯狂地消化所见所闻：“等下，你难道已经……”
看起来年少的魔法师是年长者的老师，她本以为是资质决定的。如果看起来年少的魔法师实际上才是年长者呢？
“死过一次了，”月读顺口接道，仿佛在说今晚天气不错，“契约还在，凯特小姐请放心。以及，抱歉，我尝试反抗的时候不小心把停尸间的器械毁坏了不少……”
“我不是担心契约和器械……算了。”如果认真去探求这些话语底下的信息，自己恐怕会疯，怪不得「学院」需要保密的誓约。凯特直觉性地选择全盘接受月读死而复生的现状：“你看到凶手了吗？”
“没有，远距离发动的袭击，”月读再次拍拍消沉搭档的后背，“所以我才说你已经立大功了。”
“他能改变样貌，看到也没用。”
“能改变样貌这一点本身就是重要的情报了。”
莫洛斯一愣，被这一句点破，抬起头稍微振作些许：“就当是这样吧。”
“我没赶上，你怎么对假的我反应那么快？”月读半认真半安慰地问道。
“第一，你不会叫我莫洛斯，第二，站在这个位置我怎么可能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他指着墙上的肉块，看着月读露出那种欣慰的笑容又赶紧找补，“反正就算搞错了也没什么损失。”
“别害羞嘛，”月读忙着打趣他，注意到凯特在一旁满脸迷惑，解释道，“莫洛斯是姓氏，奈提才是名字。”
确实从未听月读喊过莫洛斯。
凯特恍然大悟：“难怪莫洛斯一直喊你弥社，你也一样，弥社才是名字。”
“没错，因为我是东边出身，先姓后名，至于奈提，他非要跟我的姓名格式走，这孩子在某些奇怪的地方执着的要命。”
“第二点嘛……这具尸体和惨叫声都是我预先准备好的。”
月读抬起手，他的指尖泛起微光。
凯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具残存的遗体血肉在他手指的挥舞中缓缓融化，连同钉子从墙上剥离后汇聚成一只红色的史莱姆。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使魔弗米利恩，能完美模拟人体的各种状态，主要用途是给「学院」的学生当教具。我受到袭击的同时就同步给它了，为得就是引凶手出来。”
那莫洛斯问她认不认识这具尸体，是在试探她吗？
凯特转过头，莫洛斯正脱下沾血的手套，对她询问的视线毫无反应。不过稍微一想也能明白，对莫洛斯来说，所谓看着月读，恐怕也包含怀疑月读这种缺乏警惕性格下所信任的人这一项。
“现在怎么办？”
“抓犯人啊。”月读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莫洛斯狐疑地问道。
月读没有回答他，转而提问：“为什么凶手杀了我，还要装成我来接近这具‘尸体’，你们想过吗？”
凯特摇摇头，倒不是没察觉这个问题，而是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毫无头绪。
“因为他看到了我还活着呢。”
“看到那些遗体的时候我就有猜测，还差最后一个信息证实，”月读弯腰捡起地上的卡片，心满意足地看向身旁的女子，“凯特小姐，请您告诉我，警局里有魔力容量比你高的职员吗？”
生物正常状态下的魔力容量是固定的，一般一辈子都不会改变，这是评估魔法资质的重要依据之一。凯特不知道他为何要问这个，但还是干脆地如实告知：“没有，倒不如说正因为如此我才是局里负责魔法伤害案件的警察。”
“这就对了。”
对了什么？
她看着月读轻快地转过身，又跑去逗莫洛斯，内心隐约有些焦虑。
他提出的这个问题，窃听用的配枪，袭击者看到了进入警局的他的外貌，这无疑都在暗示一件事。
她实在不想往那个方向想。
凯特头一次发现，人有的时候会痛恨自己能理智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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