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夏日结束的那一座

百浮城

Prydwen

2025/03/03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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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夏日结束的那一座**

居住在南贺的人们有个心照不宣的共识：不在渡口镇的集市上动武。
千手扉间因为还记得这个惯例，没直接拔刀。但对方像浑然不觉似的，仍然用那种充满挑衅意味的轻浮口气叫他：“嚯，我还以为你聋了呢。”
“你有事？”
快入冬了，扉间是来采购物资和下订单的。在非任务时段，即使是敌对的忍者家族也倾向于避免冲突，多数时候他俩在镇上看见对方，都不约而同地避免打照面。
但此刻宇智波泉奈嫌弃地递过来一个信封：“别人托我给你哥的。”
扉间一百个不相信，阴谋吧，说不定里面藏了张起爆符，他转身就走。对方接收到了那种看神经病的眼神，气得迈步追了上去：“你听不懂人话吗？”
“那你说人话。”扉间停下，转身面对他。泉奈虽然嘴上凶，但见他转身，很谨慎地停在了几步之外。手里的信封表面完全没有任何异样，扉间判断不出来里面到底有什么，接着问：“谁委托你的？”

泉奈没回答，弯腰把信封放在地上，退开几步。“这回行了吧？”那双黑眼睛眨了眨，扉间从中读出一行“胆小鬼”。他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是你亲哥吧。”
对方脸果然立刻黑下来。扉间得以光明正大地嘲笑他，不过还是捡起了信封，掸掉上面的土。泉奈暗暗松了口气，心想这下可以放心远离这家人，下一秒就看见扉间“刺啦”一声把信封连着里头的东西给撕成了两半。
“你干什——”
“以防万一。我不知道你哥在搞什么，”收好以后他说，“但我们总要在战场上见面的，我劝他别拎不清。”
泉奈冷笑了一声：“用得着你提醒？”
见是要见的，但要很久之后了，黑发少年得意地想。他因为想到马上要离开南贺而心情大好，甚至都懒得跟千手扉间计较，只想：但愿你有命活到将来再见的时候吧！

柱间当着他的面把信纸展开拼在一起，浏览完抬头总结道：“斑要走了。”
扉间很诧异：“冬天？”冬天一般不是打仗的季节，长途跋涉的任务往往也比较少。不过这又算得上什么大事，还用得着特意写封信？
“不是，”柱间摇摇头，看着手里的信推测道，“看样子应该很长时间不会回来。”
“噢，”扉间懂了，“是轮到他去江北了吧。”要是那样的话，短则三五个月，长则几年，柱间确实都不太会有碰见他的机会。
柱间语焉不详地“唔”了一声。扉间觉得这也算好事：自从夏天他们两个分别以来，父亲有意识地安排大哥执行了不少异地委托，还多数都是去往海上；要说这其中没有刻意避免他接触到宇智波的用意，扉间是不大信的。他瞥了一眼柱间手上的信，规矩工整得不像宇智波斑这个人留给他的印象，郑重其事的姿态倒是做足了。

“那你怎么想的？”
“啊？”柱间把信收起来，闻言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就明白了扉间的问题，笑了：“怎么啦，又在帮父亲试探我吗？”
扉间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刚想解释，他大哥又自作主张交出了满分答案：“放心吧，我什么也不会做，毕竟这又不是我能左右的。”
“我没有，”扉间为自己辩解，“父亲都不知道这封信。”
“哦，说到这个，”柱间刚想起来，“你是怎么拿到的？斑来找你了？”
扉间把在渡口镇遇见泉奈的事复述了一遍，突然想到泉奈应该会跟斑一起去江北，因为按照他们之前的了解，这些宇智波去往江北的时候都以小家庭为单位行动。

“虽然父亲现在还不知道，但我觉得一到开春他迟早会发现的，”柱间自言自语，“说不定会趁机搞袭击……”他叹了口气，脸上带着少年特有的忧愁。
扉间不确定自己真的听懂了他的意思，索性沉默以对。他心里并不完全赞成这个推断：宇智波是个才落脚百来年的漂泊者家族，能在一片非法占据的土地上居住一百年，肯定是防御上有两把刷子。绝大多数漂泊者都是商人，他们不能拥有土地，因为他们从法律上说不是所在国的子民；但商人毕竟是一刻不停地流动的。扉间不觉得自己父亲会发动鲁莽的袭击。
不过，难道要他安慰陷入纠结的大哥不要担心小伙伴家的安全、因为我们未必打得下来吗？他可说不出这种话，还是让大哥自己纠结去吧。

直到来年开春在渡口镇冷不丁和对家打了照面，千手扉间才回想起记忆深处这件小事，导致他脱口而出：“你不是跟你哥一起走了吗？”
他自认为没有挑衅意味，就算口吻不善，也不过是意外碰见不想见的人时的常规表现。不料宇智波泉奈不知哪根筋搭错，眼神里一瞬间充满了杀气：“滚，你想打架吗？”
扉间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他不怕打架。“有本事来啊！”他一闪身，从不准打架斗殴的集市上消失了。

结果那天他回家比预计要晚了半个时辰。彦姑妈嫌他动作太慢，扉间解释说是东西太多，清点和整理额外花了时间，同时往下拉袖子，试图遮住胳膊上长长的一道伤口。
“有这么多？”姑妈吃了一惊，“那先去把你姑父和桃华姐叫来，再去找你爸。”
扉间照她说的做了。这批货物是入冬之前下单的武器和装备，新年时父亲接到宫城守护代的信以后，又派人去增订了一批，两次加在一起确实数量不菲。再加上这次集市有很多族人被派去采购生活物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要打仗了。天气已经回暖，北方的河流也已经化冻，确实又到了可以长途跋涉作战的季节。
他进门时，刚好赶上父亲跟两个兄弟面对面说话，双方都正襟危坐，扉间打断得不是时候。父亲责备他怎么这么磨蹭，他只好又把对姑妈那套说辞说了一遍，好歹在大哥身边坐下，加入了家庭会议。

“我们正说到你，”父亲告诉他，“扉间，这次我们要去山南，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要保护好你弟弟。他的感知不及你，执行任务的时候你们要一起行动。”
居然在山南，扉间心想，任务地点远得超出了他的想象。山南是靠近雷之国边境的一大片区域，大约一百年前并入火之国，以后一直不安稳。家大业大的千流藩守护代宫城龙藏接到了山南贵族求援，不断壮大的反叛军吸纳了数目可观的流浪忍者，普通军队应付不过来，守护代接到求援以后就将任务委派给了他的附庸。父亲显然很看重这次委托，不过扉间听他说了半天，困惑地问：“那大哥呢？”
屋里另外三个人都看向了他。“你来晚了没听见，”父亲告诉他，“柱间要留下看家，防备有人趁机偷袭。”
扉间听了有些愕然，求证似的望向了大哥。柱间没表示愿意也没表示不愿意，但十分肯定地点了头。

宇智波泉奈回家比他还晚点，到家时太阳都快落山了。他按照惯例先去见母亲，到门口时和一个面生的人擦肩而过，对方客气地朝他点了下头。桌前的母亲把笔放在一边，问道：“你跟人打架了？”
“是，”泉奈大方地承认了，“碰见了千手柱间的弟弟，吵了几句。”都怪千手扉间打人打脸，他嘴角现在还在流血，根本瞒不住。
他母亲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听见是千手就多追问了几句细节，最后断定只是偶遇的小打小闹，顿时有种混杂着松了口气和有点遗憾的心情。“以后一个人还是要小心，”她重新拿起笔面对起了账本，“非任务时期尽可能避免额外的麻烦。”
泉奈不服：“是他先挑衅我的！他说……”

“他说？”
泉奈躲开了母亲的视线，闭上了嘴。“反正我没让他占着便宜。”
母亲嗤笑了一声，摆了摆手说行行总之你记住我的话，让他去把采购的物资放好，洗手准备吃饭。泉奈应声离开了，不远处传来蹬蹬蹬上楼的脚步声。
楼上的房间很安静，泉奈解下忍具包放在了桌上。这间卧室本来是他和哥哥共享的，不过斑几个月前离开了。窗户不能打开，他只能透过窗棂空隙看到外面；但其实窗外什么也没有，密密的树林遮蔽了视线，在暮色里景物一团模糊，看不到渡口镇、多明江乃至更远的江北。
哥哥说不定正在那边混得风生水起呢，而他——母亲当初坚持要留下他，大概，除了她给出的理由意外，还有担心他不够强的原因在吧。泉奈怀着一种混合了羡慕、崇拜以及不甘的复杂心情，想。

“你磨蹭什么呢？”屋门被母亲一把推开，泉奈像被烫了一样离开窗边。母亲叫他赶紧洗手吃饭，吃完饭检查昨天教的东西。泉奈一激灵，意识到自己大祸临头了：白天完成日常训练以后跑去渡口镇采购，办完正事又和千手扉间打了一架绕远回家，完全把这茬给忘了。
啊，都赖千手扉间！

千手扉间当然不知道宇智波泉奈单方面觉得他害自己被亲妈训了一顿，也不知道宇智波泉奈打算下次揍他。他跟着父亲渡江，去了遥远的战场。
他们走后，千手庞大的祖宅一下变得空荡荡的。柱间作为留下的少数年轻人之一，日子绝对谈不上清闲，不过到了晚上仍然能抽出一些时间。惨遭分尸的信封被他小心地展开，规规整整地拼起来，在油灯下照出清晰端正的正书体。他盯着那几行字良久，思考应该写点什么。

宇智波斑夏天时在父亲面前义正辞严地跟自己绝交，几个月后的冬天却寄来一封信，以昔日朋友的身份跟自己道别。扉间还挺认可这种好聚好散的态度，柱间却忍不住笑了。他这个人真是太好猜了，越想掩盖什么越能被人一眼看破，就像那天突然开的写轮眼似的。
斑没说他要去哪儿，所以柱间就算真的写完了，也不会寄出去。但他还是拿起笔，只是开了好几次头都因为不满意而放弃。若是给委托人或是贵族写信，他闭着眼睛都能抓些诗赋文章，把简短生硬的意思包装得清晰、温和又得体；可惜面对斑，他空有一颗真心，却没法拿出来给人看。
于是拖着拖着，又两个月过去了。忍鹰带着信从前线飞回来，彦姑妈盯着那张小纸条足足一分钟才抬起头，柱间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被一根无形的木桩钉在了原地。

“……瓦间已经很自责了，大哥不要在他面前再提这事。”讲完父亲牺牲的经过以后，扉间叮嘱他。
“我知道，”柱间耷拉着脑袋说，“没人会怪他的。”
“其实……”扉间有些艰难地开口，“父亲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
“我？”
“……他知道你心里一直多少还在怪他，但既然你没提，他也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他夸你重情义，但也说你还太年轻，怕你想不明白，走无谓的弯路……”
扉间避开了他的视线：“但你不会不明白的，对吧？”
柱间吞咽了一下，怔怔地回答：“……我明白。”

后半夜换他来守灵。窗外的雨噼里啪啦的雨声不绝于耳，他却想起晴天时站在悬崖顶端，能一眼望到远方闪闪发光的渡口镇码头。从那里登船渡过宽阔的江面，再沿着支流梅川逆流而上，不日就能到达日向家天忍少爷居住的千流城；如果沿着干流一直向西，走上几天，就能到达繁荣的筑江，再往上河道折向北，在其中一条支流行船，就能最终到达大名居住的宫殿，光辉灿烂的昭明城。
斑最终还是会在哪里落脚吧。
成为某个贵族的附庸，对没有、也不能购买土地的漂泊者来说，倒是个好下场，只不过他们绝无可能和解了。其实就连他自己，本质也只是能收地租的雇佣兵，没比贵族私兵好到哪里去。从来控制不了自己的生，也左右不了自己的死。

南贺川上游又到了多雨的季节，很快多明江的水也要涨起，辉煌的、争斗的、流血的、哀歌不绝的夏天将要来临。他所梦想的城邦在氤氲的雨雾里形容模糊，所爱之人当日的笑容，也被父亲黑沉的棺椁挡住。
那封信仍然贴在他的胸口，但他不再打算回信，毕竟漂亮话终归是没有用的。
夏天结束，他现在是千手的族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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