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城拟/温台温】杨梅

虾条

2024/11/24 0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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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种一过，气温骤升，水汽和高温共同作用，所结果出——阴沉的天，干不透的衣服，常黏腻的皮肤和满是湿气的心。
陈海绉竟是在这样天气造访，送来上好的仙居杨梅装在蓝色的塑料筐里，置于餐桌上。陈偶闻不用靠近就可以看见深绿的叶上晶亮的水珠。乒乓球大的紫红色果实散发独属于熟透杨梅的酸甜香气，只是嗅来就让人口舌生津。
空气闷的快透不过气来，窗外愈来愈黑，云层似是压到头顶，明明还只是未时，却黑到不开灯便看不清身边城的脸的地步，一时间竟是有些时空的错乱感。
陈偶闻先前已取几颗杨梅浸过盐水，这会儿沥干水分放在白色大碗里，显得果子颜色更深了。他拾起一颗杨梅，果子已紫的发黑，手指轻按却仍充满韧性。从容咬下，汁水从一粒粒小的果肉中瞬间迸发，覆盖舌尖味蕾，牙齿也沾染上紫红的汁水。大脑先是接收到甜的信号，末了是酸的刺激，只是那酸味在这甜味里显得微乎其微，时常让人忘记它的存在。
然使杨梅如此让人上瘾的却也是这点酸，在气候造成的沉闷气氛下，杨梅的酸甜让烦乱的脑得到了久违的刺激，甜让人分泌快乐的多巴胺，而酸则让人清醒。杨梅的果味把身心从周遭“死水”中拎出来，久违的让身体感到了何为“神清气爽”。

窗外乍得一亮，不久一声闷雷滚过。
要下雨了。陈海绉喃喃道。
二城立于窗边，见云层中又一条电光劈下，映亮二城的脸。陈偶闻视线偏移，恰巧落在陈海绉被杨梅汁染深的唇上，那残留唇边的汁水引得陈偶闻脑海里不免闪过些似有似无的回忆。
是他，似乎又不是他，自己这具七十多年的躯体只在建国初不超过五年内有过孩童状态，然而陈偶闻似乎看到了青年态的自己拉着幼年态的陈海绉偷偷爬上树摘杨梅吃的样子。这不应该是自己的，陈偶闻想，或者说这具躯体的回忆。那么，会是先前什么时候的“温州”的经历呢？
过多的记忆会让人变得躁郁，最终所期望记忆的，往往是最重要的部分，陈偶闻徒生一种怀念的感觉，却不知从何而来。脑内像放幻灯一样闪过一幅幅画面，转瞬即逝。那应该是两个青年，晴天的夜一同在粗壮的老杨梅树上看星星，下雨时一同在亭中叹息砸落浪费的果实。他们共同品尝不大也不那么甜的杨梅果实，那酸涩的味道却怎么也掩不住对方脸上笑靥的甘。记忆碎片里嘴边粘着紫红色汁水的青涩的脸恍惚间和眼前的陈海绉重合，却又让陈偶闻感到了几分不同的意味。

发什么呆呢？他听见陈海绉开口。伸手一摸碗里，洗好的杨梅不知何时已经吃完了。
鬼使神差地，陈偶闻顺着那电影般的“记忆影像”中的动作，伸手，在陈海绉的唇边一扫，抹去了那点杨梅汁水。
然后，在几秒的愣神后，他尝到了对方嘴唇上的酸甜味。
窗外滴落雨声，几秒内转为倾盆大雨，天空放肆倾泻着，大雨的到来使凝滞的空气开始流动，缓解了一定的闷燥。雨丝疯狂冲刷着心，冲刷着那些回不去的历史痕迹。
雨声，喇叭声，风扇的嗡嗡声，汽车轮胎经过水坑时水花飞溅的声音，四周是白噪音，而陈偶闻耳畔现在只有两颗心脏共同跳动的声音。
磕到牙齿的一瞬，那先前积攒的酸尽数释放出来，揭露出杨梅本是酸性的既定事实。狡猾的杨梅露出无辜的嘴脸，表示自己本身就是酸的，只是你没察觉到，还如此上瘾罢了。
不论谁都不该在记忆中挣扎，当下，就好好享受当下雨声罢。

苍穹在雨声中逐渐升高、轻盈、明亮起来。满是湿气的心被悄悄遣散了阴霾。
杨梅仍泛着水光，一如它常有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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