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岁月留痕

【枫恒枫cp】下弦月高悬的黎明

pendulum-

2025/03/03 21:32

加载中……

> “回忆录？”雨别转过身，“真是个好想法。你是怎么想到的，孩子？”
> “只是灵光一现。”丹恒接过管家递来的茶杯，微微颔首致以谢意，“实际上，从那天之后我就在思考…他离开得太过仓促，而我们或许能做些什么，好让他离去的脚步慢下来，让他以某种特殊的形式留存于人们的心中。”
> 也留存于我的心中——他想。人的想象不堪一击，而文字和图像却能长久留存，如若有幸，甚至能够延续到下一个时代。那时已经艳阳高照、鲜花遍地，而当人们翻阅沉静的文字时，或许能从中望见一段遥远岁月的缩影和一群人念念不忘的情思…他垂下眼，与杯中水面下自己的影子无声地对视。
> “如果你确实有这个想法，我会全力支持。”雨别笑眯眯地点头，“说到这个，我听说有家战后新成立的出版社正在举行类似的征集活动…似乎是叫‘时代之窗’？或许能够满足你的需求。”
> 丹恒颔首道：“原来还有这桩事。我会前去打听的…感谢您的告知。”
> 雨别摆了摆手。“不用客气。不过，请容我冒昧打探一下——你都打算写些什么？换言之，你想从哪些角度去叙述丹枫的人生呢？”
> 丹恒凝眸沉思。他要撰写的文稿一定与正式的事件报告不同，与听证会上为“下弦月”正名的证词不同。“既然是回忆录，那它一定是由回忆连缀而成的…来自与他有关的不同人的具象回忆和主观情感。”他越说越流利，语调也渐渐上扬，“当然，他以‘下弦月’的身份行动时的部分也是有必要的。这一点，我或许可以从已公开发布的报告中撷取…”
> 从始至终雨别都一言不发地望着他，眼中流露出与那日无二的意味深远的神色。从眼前这侃侃而谈的年轻人身上，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挺直腰身端坐着，不时随着讲话的内容作出合适的手势…他恍然惊醒，丹恒仍旧在谦恭地阐述自己的想法，似乎并未注意到自己那一瞬间令人感伤的出神。
> “或许并不需要到那些冰冷的报告里找，”雨别笑呵呵地喝了口热茶，“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呢？毕竟我正是当时唯一能联系上‘下弦月’的人，不是吗？”
> 丹恒惊讶道：“我明白…只是担心需要交流的内容太多，会对您造成打扰。”
> “怎么会呢。再说了，我也很想为那孩子出点力呀…能够帮上你的忙，他也一定会很高兴的。”或许他那游移不定的残魂此刻就正巧栖居于这阳光照耀的温暖房间，那双因恐惧、疲惫和镣铐的重压变得苍白的手也恢复了血色，交握着背于身后；他并足站在他们身侧，微笑不语地听他们正如何表达对自己的怀想——又或许他正和眼前的年轻人并肩坐着，后者目光闪烁地抒发感想时，他就回头望着他的侧脸，用重新变得温和的目光描摹着他面庞的轮廓…是的，他已经无处不在。而他们正在商讨的，就是让他重回所有人的视野，让那坚定锐利的目光、挺拔昂扬的身姿烙在心间，久久不忘…
> “而且，不只是‘下弦月’时期的故事，他小时候的事情，我也能讲给你听。”
> 丹恒挺直了背，声音听上去颇为惊讶：“小时候？”
> “没错。我在他很小的时候——可能八九岁的年纪——就和他有来往了。这事其实没什么人知道…为数不多知其就里的人，不是葬身战火，就是在更早的时候撒手人寰了。”雨别的声音沉了下去，“我也好久没跟人聊起那些往事了。丹枫在的时候，我还可以用那些故事逗逗他。现在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也很愿意与你分享。”
> 丹恒只觉心脏砰砰直跳。“我…”他感到自己的舌头在隐约打颤，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扯住了，“我很好奇。请赐教，雨别先生…”
> “哈哈，不用这么紧张。”雨别笑了起来，起身拍了拍不知为何有些激动的丹恒的肩膀。“都是些平常的故事，你听了也能会心一笑。今天天气不错，咱们要不去阳台上聊吧。那里还能看到热闹的街景，是除了这个房间我最喜欢的地方。”
> 丹恒答应下来，站起身随他走出书房。此刻正值午后，阳光尚未移至走廊尽头的窗边，只在门开的一瞬泼入长廊，又在门关后悄然逝去。木质地板上回荡着轻浅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煮茶的清香。
> 雨别所说的阳台隶属于另一个宽敞的房间。阳台上摆了藤编的茶几和靠椅，一本精装书正被和风翻阅，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落座时丹恒瞧了一眼，注意到那似乎是本短篇小说；书页的边缘已经微卷泛黄，想必曾被主人爱不释手地读过许多次。
> “要从哪里开始讲呢？”雨别笑呵呵地将书合上，封面上赫然印着几个烫金的小字：失落伊甸园。“丹枫小时候有趣的事还不少。虽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深远的后果，却让人难以忘怀。”
> “他以前是什么样子？”丹恒问道，“也像成年后那样…面冷心热么？”
> 管家送来了第二壶新茶。“哎呀，你真是准确地把握了他的性格特点。”雨别笑了一声，脸上浮现出长辈特有的慈爱的表情，“他小时候还没那么‘面冷’——毕竟是小孩子，言行举止都还更直白；但他擅长把各种想法闷在心里，倒是早已有之。
> “如果非要用几个词来形容那时的丹枫，那就是能憋、能忍、脾气犟。一般的孩子，受到夸奖会喜形于色，受了委屈则往往哀伤垂泪。但他不。被夸奖时，他会意外地很沉默；而要是觉得委屈，他只会自己一个人生闷气，不向长辈求助，也不向同伴诉苦——就只是憋着，或许会偷偷流眼泪，但从不流给别人看。
> “我后来还问过他，对于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感，他心中真的像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吗？当时他笑了一声，否定了我的答案。”不是的，雨别老师。只是我觉得没什么必要…丹枫抱起手臂，仰头去看枝头随风飘动的绿叶。夸奖对我来说是应得之物，更何况我总认为往后日子还长，要是因为一次的赞赏就沾沾自喜，万一以后哪次跌得很惨，免不了让人尴尬懊恼。至于受委屈…这种东西是不会因为诉苦就能被解决的，我也懒得白费口舌，而且忍一忍就过去了，不值得向他人宣扬…
> “哎呀，你这傻小子。”雨别摸了摸他的头，“谁说不能被解决的？你要是来找我，我能想出一百种方法变着花样地安慰你…虽然我总说你父母太高看我了，但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
> 丹枫抬起脸，从树叶罅隙中筛下的阳光在他的鼻尖跳跃。我怎么好意思因为这种事去打扰您？他说，我也知道您有重要的工作，不能总是把时间放在我身上。
> “胡说。教育你也是我的工作。”雨别佯装严肃，却很显然没能吓到抿唇微笑的少年，“一方面，我早就答应了你的父母，要替他们好好照顾你…另一方面，可不要觉得军人的使命就只有保家卫国。给你们这些年轻人做好榜样，领你们走上自己的正道——这也是我们必行的职责。”
> 言及此处雨别轻叹了一声。“现在看来，我确实做到了我承诺的事情。他成了一个精神高尚的人，虽然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倔强，但是比从前更智慧、更擅于处理人情世故，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可这又何尝不是一语成谶呢？他踩着我走过的步伐走上了他的道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我亲手把他送进了地狱啊…”
> 雨别的话听得丹恒心中一紧。“千万不要这么说，雨别先生。这肯定不是你的错…”他语气恳切，“如果真要找一个罪魁祸首，那也应该怪罪这场战争，怪罪那些嗜血好战的亚德丽芬人…”
> “我知道你在安慰我，孩子，但我说的半分不假。就是我把他亲手送上绝路的——当年敲定‘下弦月’的人选时，就是我下了录取他的最终命令，在上呈联盟的信函中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 “...什么？”
> 雨别的目光开始闪烁。他似乎在一瞬间变得极其苍老，肩膀也沉了下去。“战争开始后没多久，我们就开始商量组建情报机关，并派遣人员潜入敌人的战争管理局内部…因为亚德丽芬人太过残暴，且心机极深，如果不渗透他们、截获情报，我们的损失只会比实际发生的更为惨重。
> “选拔的标准无非是那几种：体魄健壮，心志坚定，受过特训，善于伪装。这就决定了这个人只能来自于我们训练有素的队伍…而在这时，上头提出可以尝试走一步险棋。
> “孩子，你应该也跟亚德丽芬人打过交道，想必能感受到他们生性多疑，城府极深。这些人虽然极其需要联盟人协助他们开展侵略，却很难对他们报以真正的信任——尤其是那些并非身居高位、从隐蔽途径接近亚德丽芬人的联盟子民。因此上头需要的是一个聪慧、狠辣、大胆，能够提供敌人所需的筹码，令他们刮目相看、投以兴趣的‘真正的叛徒’——敢于自绝后路、承受举国上下的谩骂和诘责，敢于抛下所有曾珍惜的事物做亚德丽芬的役从，在必要的时刻与我们拔刀相向、甚至是夺走我们的性命。”他顿了顿，似乎有些哽咽，“这是一次漫长而苛刻的伪装，对所有人来说都意味着极其沉重的代价——尤其是曾和‘下弦月’有过交集乃至是深交的人，还有‘下弦月’自己。”
> 丹恒握紧拳头，震惊地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流起了冷汗。“当上头提出我们应该朝这个方向去选人时，我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是的，就是丹枫。那完全是潜意识的灵光一现，可很快就被我压了下去。我坐在昏暗的房间里听着同僚和上级的对话，每一次想到那个可怕的念头，身上就会冷汗直流。我的私心让我没有提出自己的见解——或许你能理解我的。我是他的长辈，是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怎么忍心送他去那种连地狱都不如的地方？”
> 雨别面色苍白，嘴唇颤抖不已。“我试图避免这种结局，可它还是到来了。秘密选拔工作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大有可为的苗子，它绝对公正，没有私心。联盟在队伍中开展了近乎地毯式的搜寻，所有被认为符合条件的都被叫去参与了测试。丹枫也一样。”他揉了揉眼睛，“而很不巧——就像上天存心要和我开玩笑似的，负责考察丹枫的考官就是我。”
> 他回忆起了那灰暗的往事；在推开一扇又一扇沉重的大门之后，丹枫抬起头来，从座椅上平静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 “我当时真的恐惧不已。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因为它们让我感到无穷的悲哀。可我越是遮掩，丹枫就越能看穿我心底真正的想法。结束考察起身离开时我就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他的所有回答都完美无瑕，每个字都赤裸裸地表明他就是为‘下弦月计划’而生的人。那晚我痛哭流涕，一想到事情再也无法挽回，我就悲愤难忍，哀恸欲死。”
> 温热的水珠滴落在丹恒的手背上。他慌乱地擦拭面庞，才发觉自己竟然在流泪。他能够想象丹枫的眼睛，因为自己曾在明媚的白昼和阒寂的黑夜中满怀爱意地凝望过它们许多次，从而完全能够明白那看似镇定的目光之下翻涌着多么复杂的情思…“我问过他是否意识到自己将要去做的是件怎样的事情，知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可他坦然地点点头，说自己都知道。”
> 正是因为知道，我才尽心尽力地回答您抛给我的每个问题。他说，声音甚至都没有颤抖一下。“可我看不下去啊，孩子，我不忍心看着你去送死。还有你的朋友，那些你在意的人——现在我亲手断了你的后路，未来又要怎么向他们交代？”
> 丹枫昂起了他骄傲的头颅。他直视着满目怆然的雨别，手指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他们会理解我的。就算不能，那也无关紧要，因为胜利会为我正名。至于我的结局…他叹了口气，竟然微笑起来。雨别老师，总是要有人去做这件事的。先不论我确实有这个能力，而且没人能比我做得更好；如果我选择了退缩，就会有别的人替我去冒这趟险，甚至代我去送死。我也不忍心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说完之后他抿紧嘴唇，目光有些失焦，不知在想些什么。
> “不要相信他的话…他说得轻巧，可我知道他正在心里作着多么激烈的挣扎。他一定也曾萌生过恐惧，或许也曾感到犹疑；但他的信念将它们统统驳回，强行束缚在了内心的深处。也正是这种信念支撑着他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所以两年前那天他与我们相见时，明明苍白憔悴，态度却平静释然。因为那是他最后的轻松时光。”
> 那些已经被丹恒竭力消化的悲哀和痛苦卷土重来，咆哮着冲击着他的身体和他悸动的心脏。“我明白…”他咬紧嘴唇，“所以从那天起，我没有一日不在后悔当时为什么没说出真心话。”我曾经爱过你吗？当然，并且毫无疑问、不容反驳；你向我寻求这个问题显而易见的答案，也不是为了求知，而是想要恳求最后的心理慰藉——意识到自己的奉献没有付之东流，然后再无遗憾地步入死荫之地…
> 可他确确实实没有这么做。丹枫的求问没有得到回应；而现在自己满怀着哀伤想要作出弥补时，他也不会再侧耳倾听了。
> 雨别沉默不语，只是含泪叹息。太阳的金辉照耀着他们的身体，可他们都只觉得寒冷。那是从内心深处升起的刺骨的冰寒，是比死亡本身更甚的痛苦。
> “孩子，或许你不作回答，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 “...为什么？”
> “你越是恨他，就越是说明他的伪装是巨大的成功。在这种情况下，所有对他的斥骂，其实都是对他的嘉奖。”
> 丹恒再难忍受，推开椅子站起了身。“可他面对的是我——不是别人，偏偏是我，”他的咬字艰难无比，“我们本来可以都对彼此更坦诚一些的…就像以前那样。”
> 那些或幸福或悲伤、或引人怀想或不堪追忆的画面在丹恒眼前来回播放，在他肩上压下令人绝望的重力。“我没法原谅自己。我不该连个答案都没留给他就甩手离开，不该对他那张明显是在难过的脸发泄我从未有过的决绝的怒火——可是这些事都已经发生了，我已经来不及挽回了。”他摇了摇头，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竟近乎呓语，“在这一点上，是我对不起他…”
> “怎么会呢，”雨别环住他的肩膀——在许久之前，在战争尚未爆发的时候，丹枫是否也曾像现在自己一样，被一双宽厚的手掌温柔地慰藉？“你刚刚还在劝我不要自责，现在轮到自己为什么又想不开了？”
> 他顺着丹恒的肩膀望向人来人往的街道，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清晰地烙刻在地面上。“别嫌我的话酸腐不中听…在这场战争中，难以裁断对错、难以追究责任的遗憾之事实在是太多了，哪怕我们在这坐到天黑也没办法数清。我们都是背负了创伤的幸存者，而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追溯和弥补…让所有人都得到他们应有的结局。就像那场公平公开的听证会，又比如你正在准备的回忆录——你说是不是？”
> 雨别坚定的话语让丹恒逐渐平静下来。“谢谢您，雨别先生…”他有些痛苦地捂住了额头，“既然提出要完成这件事，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 “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来向我寻求帮助。”雨别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 就在那短暂的一瞬，一道灵光忽地从丹恒心头掠过。他站直身体，仿佛时间所剩无几般匆忙开口道：“对了，雨别先生。我有一个问题——”他咽了咽口水，“丹枫留给我的遗物中，有一把铜制的钥匙。我至今不明白它通向何处；请问您有没有什么头绪？”
> “钥匙？”雨别沉吟道，“如果让我来猜，我或许会先揣测它是丹枫居所的钥匙，再然后就是能够打开某处箱柜的秘钥。”
> 丹枫的居所——确实有这个可能。丹恒暗地思忖，渐渐有了主意。
> “丹枫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就在这片城区的郊地。那里有个显眼的地标，叫‘潜渊阁’；而以此为名的那条街的尽头就是他的居所。”
> 丹恒点点头：“我知道。”
> “...你知道？”
> 正是如此——因为在那些难以尽数、曾被他愤怒地抛弃、如今又被他重新拾起的雪花般的信笺上，每一封的正面都用行云流水的笔迹写着同一个地址：罗浮闲云区，潜渊路63号。而它曾是自己身在鳞渊时梦寐以求的爱情圣地。
> 
>

第五章岁月留痕

章节目录

留言

阅读设置

第五章 岁月留痕

章节目录

默认卷集

留言

阅读设置

第五章岁月留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