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 【宽辛】九万字

【宽辛】九万字

三

桃花青团

2024/12/24 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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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一个看起来很高调的商队打着韦氏的旗号从高平寨榷场出发了。与此同时，王宽以要去其他地方巡视为由向蔡见贤辞行，与薛映一道离开了镇戎军城。两队人马在事先约定的地点碰面了。

“都照你们的吩咐布置好了。”韦原心疼地摸了摸车队里装着财物的箱子，内里都是石头不假，面上铺得那满满一层可都是货真价实的金银珠宝，用的是当年木箱藏陈工的障眼法。

“韦卓然之子为求其父回朝在高平寨重金购入西域宝物以作生辰纲献与吕太尉，这等不义之财，取之何碍？消息一经传开，凤凰寨此番定会倾巢而出。”元仲辛拍了拍韦原的肩膀，“衙内，这得给你记一功啊。”

“好说，好说。”韦原笑得勉强，“事后能不能……给我弄回来啊……”

王宽看他那副模样不由失笑：“衙内高义，我等自当尽力而为，不会叫你白白损失。”

根据计划，王宽会接替韦原带商队经过六盘山附近，而元仲辛就藏在运输车的机关里，薛映则尾随商队上山，确认了位置之后就会折返。以防万一，王宽已修书一封，并将令牌一并交予韦原，如果他们三日未回，韦原就会向平凉的泾原路安抚使求援。

为避人耳目他们这几日都没见面，如今机会难得，四人又凑在一起交换了消息。

“那位女大夫名叫柳如丝，据闻是因她夫君在此处任职，两年半前从家乡迁来镇戎军城的。”元仲辛饶有兴致道，“说来也巧，你道她夫君是谁？就是那位石巡检！她从蔡见贤府上出来倒也不奇怪了。”

“石巡检的名字叫做石有瑕。”王宽和薛映这两日也没闲着，搜罗了不少消息，他想了一下又道，“若柳如丝真是秘阁中人，那石有瑕或许也不是普通人。”

但这两个名字对七斋四人来说皆陌生得很。

“柳如丝这名字我没听过。但我这几日仔细回忆了，我确实在秘阁见过她。”薛映有些苦恼，眉头都拧出了川字。

“秘阁中许多人喜用代号，你没听过她的名字也不奇怪。”王宽安慰他，“我倒是想起秘阁名册上的两个名号来。”

“你说的可是‘磐石’和‘蒲苇’？”元仲辛问道。

“你也怀疑是他们？”王宽眉梢一挑。既然元仲辛也想到了，那便不是他一个人瞎猜了。

“‘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据名册记载，这两人在秘阁创立之初就在了，秘阁解散之后又都失了音讯。如今在镇戎军城出现的这对夫妇，一个名字叫做‘如丝’，一个姓‘石’，很难不叫人怀疑。”元仲辛把王宽心中所想都说了出来。

“若真是如此，石有瑕在镇戎军中的身份或许也是当年陆掌院为他安排的。”王宽若有所思。

“那我们到底要不要和他们接头？”韦原觉得有点绕，只想听结论。

“先不要轻举妄动。未免意外，也不要跟踪他们，切忌暴露你自己，”王宽叮嘱道，“你可雇几个泼皮留意蔡见贤的行踪，小心行事。”

“好嘞。花钱的事儿我保证能做好，你们放心！”衙内扬了扬下巴，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然而六盘山一行仍是出了意外。

商队如他们所料被凤凰寨所劫，韦原事先雇佣的那几个人都照他的交代，一见到有人来抢就弃车逃跑。于是凤凰寨的流寇拉着商队留下的驴车，押着王宽上了山。

起先薛映还能跟得上，但六盘山上的风貌与山下截然不同，行至半山腰便有雾气升腾，加上山路崎岖，地形多变，不多时他便失去了对方的踪影，就连秘阁的追踪术也寻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薛映不甘心，又在山上找了许久，最后见天色已晚，只得先撤回镇戎军城的宅院。好在王宽与元仲辛对这种情况也早有预案，韦原与薛映便按计划行事，盯梢蔡见贤的同时，仍继续进行之前未完成的疑点排查。

***

月光下，元仲辛缓缓睁开了眼。

他所藏身的机关里视野有限。是以运输车进了凤凰寨之后，他又等了许久，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方才自藏身处爬出来。

这一等，便已入夜。

凤凰寨占地面积挺大，元仲辛凭借早年在太学偷摸逃学的经验一路上都没被人发现。他心中惦记着王宽，四下里寻觅了一圈，终于在西北角发现一间窗门紧闭，又未上灯的屋子。等他看见门上的挂锁，便更确定找对了地方。于是麻利地翻上屋顶，轻手轻脚地揭开几片瓦钻进了屋里。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朦朦胧胧地渗进房里，只见屋子正中有一个人被麻绳缚在椅子上，双眼被蒙住，正是王宽。

元仲辛凑到近前用手摸了摸绳结，发现没有勒得很紧，稍稍放了心。

“不是教过你的嘛？怎么不逃啊？”他轻声调侃。

“在等你。”王宽听见动静就猜到是元仲辛，心中大石也跟着落下。

“等我来英雄救美吗？”元仲辛伸出一只手指挑起王宽下巴，俯下身凑到他耳朵边道，“且让我看看这位美人是否合小爷我的心意？”说罢还坏心眼地朝他耳窝里吹了一口气。

王宽抿了抿唇没有答话，耳根却已红了一片。

元仲辛就爱看王宽那副正经又无措的模样，这会儿不由心道可惜——光线太暗，白瞎了这良辰美景。但他明白不能调戏得太过分，不然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这房子里里外外无人值守，他们对自己的地盘倒是很有信心。”

“说不定就是为了看看有没有同党好一网打尽。”王宽缓了口气，慢悠悠地回道。

这话倒也在理，但元仲辛知道王宽说起话来惯会拆他的台。哼，他一向大度得很，让一让又何妨？

“你说得也对。”他从善如流道，“这山寨的确不简单。”

“你有发现？”王宽虽不能视物，却仍是习惯性地朝元仲辛的方向偏过头来。

元仲辛本来胳膊撑着椅背凑在王宽耳畔方便低声说话，王宽这一偏，耳垂就在他唇上轻轻蹭了一下。元仲辛呼吸一窒，视线扫过眼前白瓷一般的人，喉结滚动了一下，又重新整理了思路才慢慢回答道：“我一路过来观察了一番。夜巡的人有固定的路线，以一炷香为一个周期，三人为一个最小单位，前后分三段，中间略有间隔，但又能首尾呼应。山寨四周布有塔哨，视野覆盖每个方向的外侧，能够随时发现敌情。”

王宽双眼不能视物，又全神贯注在元仲辛的回答上，对方才一瞬的事毫无所觉，只低头沉思了片刻道：“过往几年有不少地方军队哗变反叛的案件，大部分都被各路安抚使肃清，莫非这些人是什么叛军遗党？”

“不无可能。你和他们聊过了吗？”

“还没有。大约得明早了。”

从一开始他们的计划就是兵分两路，王宽与山寨的人正面接触伺机套话，元仲辛则藏匿于山寨内观察情况搜查线索。

“饿不饿？要不要我去弄点吃的？”

“无妨，你没来的时候有人送过水和食物了。”

“这么优待俘虏啊？希望这帮人明天也能好好说话。”元仲辛心疼王宽被五花大绑，又不能给他解开，只想着山寨之行能早些结束就好了。

“你在外面可曾发现与卢大人有关的蛛丝马迹？”

“没有。听壁角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罢了。明日再随机应变吧。你自己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不要留在这里，容易被人发现。”王宽一对住他就不自觉唠叨起来。

两人自入秘阁以来，独闯龙潭虎穴不在少数，如今这局面，总是会担心对方更多一些。

元仲辛站在屋里东张西望了一阵，做了决定：“我就歇在你这屋顶上。”

王宽闻言蹙眉，刚要开口，唇上骤然一片冰冰凉凉的触感。元仲辛偷袭成功，得意地轻笑了一声，就一翻身又上了屋顶。

“你若支撑不住尽管出声，我就勉为其难下来替你。”元仲辛的声音轻飘飘地从瓦片上落下，王宽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摇了摇头。

六盘山上天寒地冻，幸好本就是腊月，元仲辛穿得还算暖和。两人隔着一层屋顶，彼此不能相见，却又分外安心。就这样一夜无话，直到天明。

***

王宽醒来的时候元仲辛已经不在屋顶，他凝神听了一阵，周遭一切正常，说明元仲辛是安全的。白日里容易被人发现，他估计元仲辛已经摸到伙房把自己喂饱又找地方猫起来了。

很快就有人把王宽带了出去，走了一段路又将他摁在地上扯去了蒙眼布。乍见强光有些不适，王宽双手仍被捆在身后，只能偏过头缓缓睁眼。

眼前竟是一片校场，清早下了雪，此刻皑皑一片，晃得人眼疼。

看这阵势，或许真如他所料，这凤凰寨里的人和叛军遗党脱不开干系。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来路几何，所犯何事，又为何落草于六盘山？

王宽心中生出许多疑问。就在他思索之际，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竟是个女子。

他闻声望去，对方看起来十七八岁，着一身鹅黄外衫并黑色短打，梳着和裴景差不多的双髻，圆脸圆眼睛，正坐在太师椅上翘着脚，一脸好奇地盯着他看。她身边垂手站着一个中年人，一身文士打扮，一条裤管里却露出了半截木腿来。

“在下泾原路走马承受，王宽。”双手被缚不能行礼，他只得轻轻点了下头。

“你骗人！走马承受不是内使就是武官，你一个弱质书生，如何当得？”那女子自以为抓到他话里的破绽，迫不及待地就要揭穿他。王宽听来却十分惊讶，这女子看起来没什么城府，但对官场之事十分熟悉，倒也不容小觑。

“敢问姑娘如何称呼？”王宽没有回答她的质疑，这事本就不好解释。

“姑奶奶偏不说，除非你先老实交代！”

王宽也不在意，接着又道：“想必姑娘已经发现运输车箱子里的石头了。”

“对啊，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主动提起了！”那女子一听这话，从太师椅上跳了下来——她看起来身量不高，动作十分轻盈。

“说！你到底有何目的？真正的生辰纲呢？你们是不是搞什么声东击西的把戏！”

“本就没有什么生辰纲。在下的目的是来见姑娘你。”王宽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不疾不徐地答道。

“见我？”那女子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眼珠一转，“你是蔡见贤那个狗官派来的？”

“非也。姑娘可知前任走马承受卢冲一个多月前在六盘山失踪一事？”

“唔……”那女子有一瞬间的犹疑。

王宽不给她否认的机会：“凤凰寨久居六盘山一带，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想必都逃不过姑娘的眼线。”

“那是——”那女子忽然停住，“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在下奉官家口谕前来调查此事，来凤凰寨是为了寻卢大人的下落。”王宽正色道。

“话说得漂亮，我凭什么信你？”

“在下从不说谎。”为防万一，印信都留给了韦原并未带在身上，眼下他确实拿不出什么证据，但他此番前来本也不是为了取信于对方。

“这也能算？”那女子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王宽，却意外地发现对方双眼明澈，一脸坦荡地看着她，一时有些怔愣。

“听口音姑娘是河北人士。何以会在六盘山落草为寇？

“莫非姑娘是宝元二年从河北调遣至此的就粮军属？”

王宽见对方神色，心中有数，微微一笑：“姑娘与蔡知军似有过节。庆历四年冬，渭州潘原曾有就粮军因不满屯田被侵夺，挟持知州造反，当时的知州便是蔡见贤。此事之后，他便被调往镇戎军任知军。”

王宽过目不忘，出京之前看了一天泾原路的折子，便把这事记下了。他见那女子一脸警惕地看他，又接着道：“但叛军赶在官兵围剿之前逃出了城，之后不知所踪。因只损失了钱粮，并未有重大人员伤亡，最后不了了之。却原来，你们是藏在了这里。”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直视着对方，瞬也不瞬地观察着那女子的反应，却见她在听到最后一句之时，陡然变了脸色：“你到底是什么人！”

“寨主，”她身后的中年男人忽然出声。她回身望去，只听那男人扬声道：“动手吧。”

她于是点点头，又冲王宽道：“看来是留你不得了！”说罢单手掐向他脖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柄蝴蝶刀自校场侧面疾速飞来直奔那女子面门。她像是早有预料，迅速收手抬起胳膊以护腕格挡。蝴蝶刀应声而落。

“谁在那里？给我滚出来！”她朝刀发出的方向喊了一声。

一个蓝色的人影自校场边的草垛里钻了出来，不是元仲辛又是谁？

-待续-

注：
1.“不义之财，取之何碍？”出处为《水浒传》第十六回：杨志押送金银担，吴用智取生辰纲。
2.文中提到宝元二年从河北调遣至西北的军队，以及就粮军的概念，还有屯田侵夺致挟持知州造反的事情等，其资料来源主要为《北宋庆历时期兵变研究》（作者：周茉）。但我写的时候其实是按照需求做了些改动，并不完全符合史实。换句话说，就是让它看起来像那么回事……

昨天改到一半忽然觉得元元其实一定很觊觎宽宽的美貌！
到本章，这个故事里所有主要NPC都已经出场啦！寨主姑娘不是真的要杀宽=-= 毕竟我要是她，可能更想留某人下来做个压寨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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