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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爷》情根深种
情根深种
竹叶青嘎嘣脆
2025/02/05 1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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斋戒过去，乍暖还寒，早晨风里仍带着几分料峭，待到午后日头出来，才多了几分柔和的暖意。 景七坐在院中，手里捧着一本书，闲适地倚在躺椅上。身旁小炉上温着一壶茶，氤氲的热气袅袅升腾，在微风中晕散。他目光落在书页上，时不时翻上一页，姿态懒散，悠然自得。 这份安宁没能持续太久，平安匆匆步入院中，在景七耳边通报，正是周子舒等人来王府找他喝酒。 春已归，三月斋戒方过，恰逢喝春酒的时候，自然要风雅一番。 景七笑了笑道：“他们来得倒是比我预想的迟了些。” 平安打趣道：“可不是嘛！周公子可是个连酒香都能闻出三条街远的人，竟然能忍到这个时辰才来，真是稀奇了！” 景七点点头，手中的书随意丢到一旁，随即招呼人收拾一下，起身向大门口去了。 几人碰面时，笑声连连，相互打趣，接连上了车。车轮轻响，渐行渐远，连尘世的烦忧都散到了风里。 此时，巫童府派去盯梢的武士传来消息，称他亲耳听见，那南宁王爷跟着周子舒一行人喝春酒去了。 乌溪脑中嗡嗡作响，一不留神，茶杯“啪”地一声在地上摔落，碎渣子四处飞溅。 传信的武士吓了一跳，阿伈莱见乌溪反应不对，不解地问道：“春酒？什么春酒？” 真叫人不省心！乌溪一拍桌子就想去看个究竟，可快步走出几步后又停了下来。单手扶着门框，闭目片刻，心底涌起一阵强烈的无力感。 王爷终究未曾接受他的心意，他又凭什么去强求什么呢？ 自从他跟景七道破心事，一直怕景七心有芥蒂，平日跟景七相处时，纵使情难自禁，也不敢逾矩。生怕景七一个不高兴，就再也不想见他。景七始终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似乎只要乌溪表现得没太过分，也不会想让双方关心变得太僵。 有时，乌溪心中也曾涌起一丝希望，或许……王爷心里还是有那么几分喜欢自己的？可转头看到那人眉间难以掩饰的苦楚，自己又无能为力，心里不禁卑微起来。 他暗下决心，既然眼下无力可施，那便用功读书，好好经营那卖药的生意。忙起来的时候，心里也会踏实不少，像是每天都在一点一点往那对的方向走去，终有一天能美梦成真。 可这会儿听着景七出去胡闹，他竟连半句话都说不上。美梦被冰冷的现实浇醒了，却又不得不接受——那个人不在乎他说过的话，不在乎他的心意，更不在乎他的感受。 乌溪仰头望向天际，日头渐渐西斜，日光映到他眼里，显得这双眼睛无比澄澈。 莺燕绕梁处，素来不缺温香软玉，那人惯是偎红倚翠的做派，襟袖间总沾着些脂粉香归来。三月戒期不过春苔覆雪，竟教人恍惚生出错觉，险些忘了那南宁王景北渊，骨子里原就是章台游冶客、柳巷折花人。 这般风流人物，谁又能真正改变他呢？ 阿伈莱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早听闻王爷男女不忌，纵情花间，前些日子消停了一段时间，这是又开始了？ 奴阿哈看着自家巫童像打了霜的茄子似的，心中极为不忍，轻声劝道：“巫童，要不就去看一眼吧。” 乌溪轻轻摇头：“不必了，王爷与我们终究是不一样的。”说完，像是有一根淬了毒的银针扎进心口。南疆儿郎宁可被蛊虫咬穿肺腑，也受不得心上人逢场作戏。 他抓着门框，指节迸出青白，紧抿着嘴，话语在喉中辗转，从齿间磨出：“我……我要去王府等他。就算不能阻止，总该让他知道，他这么做，我会很难过的。” “巫童！” 乌溪摆摆手：“你们不要跟来，这是我自己的事。” 王府朱门前，乌溪执灯的身影被暮色渐渐拉得斜长，像一座石雕一样立在门前。 平安请他进去，却是三请不入，问他什么事也不说。平安不好真把人晾着不管了，且知王爷这一去，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于是他悄悄摸到巫童府上打听，谁又惹了那南疆巫童了？ 谁料南疆武士们一肚子怨气。 ——“谁惹的还用问？自然是你们家王爷！” ——“巫童刚回府不久，王爷就出去饮酒作乐，根本不把我们巫童放在眼里。” ——“哼，王爷是风流惯了，巫童若不是心里还存了念想，哪里会受这些闲气？” 平安听得一头雾水，挠了挠头：“可王爷并没做什么呀，今日本就是立春，按往年惯例都要聚上一聚，巫童这是怎的……”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一旁的阿伈莱冷冷打断：“平安，我就问你一句，你们王爷……该不会真想一直这样吊着巫童吧？” 平安被这一问堵得哑口无言，憋了半晌才低声道：“我家王爷……唉，你们巫童也不是个糊涂人，这些事，何必如此执着？” 阿伈莱闻言冷笑一声，不再多说。 平安在巫童府碰了一鼻子灰，左右他是劝不动这些倔脾气的南疆人啦，心里也替王爷感到冤枉，便差人去给王爷捎个信。 酒楼雅间，景七偏头听过王府下人的来报，回了声“知道了”，便摆摆手让人下去了，随后轻描淡写地对周子舒道：“家务事，不必理会。” 周子舒挑眉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轻轻摇晃酒杯道：“王爷，真不回去看看？” 景七拿起斟满的酒杯，轻轻一碰，低头抿了一口，才回道：“回又如何，不回又如何。” 梁九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两边皆是故作高深的模样，他大惑不解道：“王爷，师兄，你们在说什么？” 景七不紧不慢地放下酒杯，眉目间仍是一派闲适：“没什么事，不着急处理，我们喝我们的。” 梁九霄一边给景七添酒，一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接道：“王爷这话听着也太冷情了。”见酒坛空了，他忙叫小二上酒。 情之一字，最是难解。若真是冷情，又何必在意？景七指尖在杯沿上摩挲片刻，半晌才缓缓开口：“你们说，世上可有两全之法？” 周子舒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随口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凡事取舍，不过权衡轻重主次罢了。” 梁九霄听得糊涂了，皱眉道：“这不是废话么？”周子舒冷眼一扫，后者这才闭了嘴，只是脸色显得有些无辜。 景七像是酒意微醺：“若是只愿取，不愿舍呢？” 周子舒沉默片刻，目光落在景七微垂的眼睫上，忽然轻叹一声：“那便是自寻烦恼了。” 景七手将杯底最后一滴酒饮尽，抬眸望向窗外，天色已沉，暮色四合，微风透过窗棂，拂过酒香。 他放下酒杯，随意扣在桌上，声音淡淡：“罢了，不喝了。子舒，九霄，我欠你们一席酒。” 周子舒毫无挂碍地接受了。梁九霄愣了愣，忍不住道：“欸？王爷不是说不急着回去吗？” 景七披上外袍，转身往外走，背影挺拔如常，只是步伐微滞。随行的小侍见状，忙上前去扶。 若真喝了个烂醉如泥，回去倒也省事。直接躺倒，一了百了！可这回，小毒物倒是真冤枉了他。 本是寻常聚饮，那人却闹到府前，好似他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他素来随性惯了，最讨厌被人管束。乌溪暗中派人盯着王府的事，他不是不知，只觉那人心思简单，便也由他去了，从未计较。 如今好容易开斋就着小曲儿喝上了酒，却被扰了兴致，本该恼怒，不予理会，可终究还是放不下。 像是自作自受，哄过那孩子一次，往后便再也由不得自己了。 王府的马车轻轻摇晃，停在王府阶前。景七掀开车帘，恰好四目相对。乌溪匆匆上前，解下外袍，迅速跳上马车裹住他。 景七忽然擒住他的手腕，眼尾泛着一抹桃花色，语气不满："小毒物，这大晚上的，给我守灵呢！” 他的掌心传来的温度太过灼热，酒气随着话语扑面而来，乌溪慌忙抽手，这醉鬼却脚步踉跄，一下子跌入马车中。 莲花灯滚落在地，照出方寸之间纠缠的衣摆。乌溪及时护住了景七的后脑才没让他磕着，一抬头，正对上车内另外两双明亮的眼睛。 他瞪了这俩看戏似的师兄弟一眼——若无他们的盛情相邀，大概也不会有这一出。 景七这会儿浑身软绵，酒意正浓，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呼呼睡去，他醉眼朦胧瞥见乌溪发青的脸色，竟低笑起来，好声道："放心，喝的是城东刘掌柜的桂花酿，没碰姑娘......” "这话不假，"梁九霄插嘴道，"王爷说家里养了只嘴里带毒的小畜生，闻不得胭脂味，香粉沾身是要闹出人命的。一番话吓得刘掌柜当场退了斟酒的婢子和抚琴的琴娘，姑娘们连帕子都不敢递。” 檐下冰凌滴滴答答化着春水，有人藏在深巷唱相思调。乌溪微微低头凑近闻了闻，确实没有一丝刺鼻的脂粉味。 早先听到周子舒他们要拉着景七出门喝酒，下意识地觉得不是好事，这下才反应过来春酒应是指开春时喝的酒。 他用外袍把景七裹成个茧，就要抱下马车。景七“诶”了一声，伸手推了乌溪一把，却没推动。 周子舒玄色的衣摆拂过青石板，梁九霄抱着两坛酒在他身后落定，伸头张望，道：“师兄，咱们不跟进去么？” “进去什么？”周子舒带着梁九霄走向另一个方向。 乌溪将景七安置在榻上，正对着醒酒汤轻轻吹凉。 景七支起身，听着瓷勺在碗里发出脆响，缓缓道：“闹够了就回吧，这些琐事自有平安去做。” 乌溪也知方才是有旁人在场，景七才给他留足了脸面，这会儿终于要下逐客令了。 景七向门外叫唤一声，平安应声而入，手里铜盆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景七的面容。 误会虽已解开，但松了口气后，乌溪心里还是禁不住紧张和担忧起来——眼下开了斋，就算今天景七没往那些腌臜地跑，可明天呢？后天呢？ 景七见乌溪还杵在原地，语气透着不耐：“平安，送巫童出府。” 平安看了看景七，又瞥了眼乌溪，心里暗叹，伸手从乌溪手中接过碗。乌溪双手垂在身侧缓缓收紧，似是想说点什么，却又被自己生生压了下去。片刻后，他低低应了一声：“……好。” 便转身走出房门，没再回头。门外寒意沁骨，他却觉得比屋里还要让人好受些。 平安送乌溪出了府，回来见景七斜倚在榻，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命人收去见底的汤碗后，小心翼翼地道：“巫童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刚刚走了。” 景七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嗯”了一声。 平安恍然间想起去年秋天两人似乎也闹过一场，斟酌着措辞小心道：“主子，巫童好像有话说似的，您真不留他呐？” 景七这才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微凉：“留他做什么？他倒是越发敢管起本王的事来了。” 今天在酒楼得报，乌溪跑到王府门口等他，谁也说不动，就知道这是兴师问罪来的。本来也想晾他一晾，可一想到那人站在府门前，提着灯笼一动不动的模样，景七不知怎的，忽然有点烦躁起来。若是他深夜方归，那一根筋的小兔崽子岂不是要一直等到深夜？ 这会儿事情结了，人也回去了，心底的烦躁还是不减。 “他不想听的，便不会听；他想听的，本王也不会说。既如此，何必跟他浪费口舌？”景七心中气愤不减，趁着酒劲上来了，狠狠地数落了一通这不知通情达理的小毒物。 平安不敢在这时候触楣头，悄么声地站得远了些。 景七骂了一顿解气后，心头略略舒畅了几分，只觉屋内太过安静，瞥见平安远远地站着，冷声问道：“你躲这么远做甚？” 平安这才敢靠近：“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景七这会儿发泄了怒气，反倒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小毒物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此横眉冷对，也确实过了些。那孩子那么较真，不会真以为自己不想见他了吧。 他沉吟片刻，道：“平安，你去把刘掌柜的桂花酿拿来，送给巫童，告诉他今晚的事别往心里去。” 平安微愣，随即应声道：“是。”转身取酒去了。 景七的心头渐渐恢复了平静，久违的安宁回到心间，半倚榻上，阖目轻叹。 明天，乌溪或许会继续为那些他不愿轻易许诺的事与他纠缠，或许会继续说那些让他头疼的话，可多年的情谊，不是轻易能抛下的。 若是那份原本纯粹的友情不会变成别的什么，便是最好的结果。只是心底那份情感悄然增长，深入骨髓，不再是那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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