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柊】爱难掩亦难言

muyu

2025/03/24 1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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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从昏睡中醒来的优马明白了一切，埋入石堂柊的怀抱。

他对他说：

“我喜欢你。”

优马愣在原地，做不出任何及时反应。他本是来正式向石堂柊道歉的，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吉巴斯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忠实的巨大机器人还在执行着主人的命令，在浩瀚宇宙中寻找最后的栖身之地。

或许放在特摄节目中画面就定格在这里了，但是对于飞世优马，这件事情还没结束。

他扭转了吉巴斯和人类的紧张关系，可自己和石堂柊的关系还僵持着，就算对方主动退让明确表示不需要为此道歉，他还是心里过意不去。

怎料道歉的机会都难以捕捉，等到处理完后续工作已是凌晨，所有人都疲惫不堪。他们本该就此告别，优马却决然拉着石堂柊到那轮皎月之下谈话。他的道歉来得太迟，他不想再拖下去。
他们又谈论起相信吉巴斯是友的原因。
优马知道自己的说法很可笑，满口理想抛入现实中不过以卵击石。
“但是我不希望…传递出人类是好战的种族这种信息。”
人类就是这样的种族。
好战必亡，忘战必危。人类的历史就是如此反复，无所改变。
也正因如此，他们需要改变，才能长久前进。
然而他的做法过激。大家单凭他一面之词就给予全力支持，他却因意见不同而闹起脾气来。
他想起那双缀着泪光的眼睛，那个忍受痛苦的平静表情。
“对不起，我…”

“优马くん，”

像上次在所内那样被打断了。肯定又是不用道歉之类的劝说吧...

“我喜欢你。”

他这次是铁了心要道歉的，不能再一错再错，让石堂さん迁就自己，他...

............嗯？

“...诶？”

优马定在原地，嘴巴上下开合，没了声响。

石堂柊做过很多表白设想，但也未料到会如此简单直接脱口而出，就单纯因为他不想听优马道歉。

他无法否认自己第一眼就对优马产生了兴趣，至少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足够的证明来推翻这一点。
初入社会的年轻人，未经尔虞我诈人间险恶，羽翼尚丰不曾摧折，乘着美好理想的风展翅，一往无前。
他和自己不同，石堂柊知道。
加入防卫队以来，他见过太多机关算尽，欺瞒悲剧。友好交流换来的是谎言和伤害，好几位队友的性命成了感性的牺牲品。后知后觉来，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年少无知的幻想如同烂泥，被他亲自踩在脚底。
无法实现的理想保护不了人民，守护不了地球，那就拾起武器。不放过一丝一毫可疑踪迹，不留下任何可乘之机。
他一度斩断了信任。
优马用行动帮他重新连接。
相互交付的真心无欺骗一说，信任之中建立的感情熠熠生辉。
他看着优马，好像看见被他抛弃的理想再次鲜活，而且有变为现实的可能。
眼中流光，飞鸟于心间停息。
越是和优马相处，他越是在意起这位后辈，不知不觉间竟生出些意外的感情来。
这份情愫来得突然又隐蔽，等到他发觉，爱意已然成为无形外衣覆盖整个心脏，和优马处于同一空间就被牵扯衣角，和他相处就为其衣摆飞扬。
日记中提及优马越加频繁，想要和他分享自己喜欢的东西，想要和他聊天，想要见到他，想他，担心他，怜爱他。
他变得贪心，想要更加了解自己的心上人。

“石堂先生？”
在超市购买咖啡豆时偶遇优马的奶奶属于意外之喜。
不慎落水的优马不出意外感冒了，浓重的鼻音没能躲过打来电话的奶奶的耳朵，雷厉风行的女士带着保温瓶和感冒药赶到skip门口，监督已经步入社会开始工作的大小伙子吃下苦口良药。
他们只在那时见过一面。
“飞世奶奶，好久不见。没想到您还认得我。”
“说的什么话，优马常和我提起你呢。那孩子冒冒失失的还有点小孩子气，还请石堂先生多担待。”
“哪里哪里，我初来乍到不熟悉环境，多亏优马带我尽快熟悉。”
石堂柊不禁暗喜，自然而然和她谈论起优马的事情，顺手帮忙提着东西送回飞世家去。
年过花甲的老人仍然精气充沛干劲十足，动作干脆利落。记得优马提过奶奶还在做志愿者，尽自己所能帮助他人，纵使力量绵薄，一点一点积攒也能见效。
交谈中可以感受到她的乐观亲切，不难看出她对优马的影响。
一时间失去儿子儿媳的中年妇女深知自己还是小孙子的唯一依靠，一扫悲伤，不再停滞不前，保持开朗抚养孙子长大成人。在优马搬离家中也不多歇息，选择继续在幼儿园引导稚嫩可爱的孩子们。
老人家都念着孩子，聊及优马便慢慢打开话匣子。
石堂柊当然求之不得，心安理得地听了暗恋对象的童年趣事。
说到优马不喜欢苦味，吃药都得监督，上医院看医生都得扭送去，石堂柊想起优马尝试喝咖啡时皱起脸撇下嘴，看来不加牛奶砂糖是真难以接受了。
不免有些遗憾。正想着，他们就到了飞世家门口。
一句柔声“打扰了”落下，石堂柊就进入了喜欢之人长大的家。
房屋干净整洁，家居温馨却难免有些冷清。客厅外有一个宽敞后院，很适合家人一同赏景玩乐。

“优马以前就爱坐那儿画画，还好认真画出了心中的英雄呢。可惜那画册给拿他公寓去了，不然还能给石堂先生看看。”
发觉石堂的视线，奶奶一边动作利落地将购物袋的东西分门别类摆放整齐，一边继续跟他搭话。
“是吗，那确实很想看看呢，优马的英雄。”
石堂都可以想象出一个乖顺的娇小的背影，低垂着头换着蜡笔涂涂画画，可爱得过分，这要真见着了可能会像个怪大叔上去拥抱他。

出于礼貌，他的视线最后落在角落的神龛上，不再多做探索。照片中的夫妻面容和蔼动作和睦，那是将优马带到世上来的人。
他很好奇是如何温柔的父母，能养育出优马这样的孩子。只是再无机会见面。

谢绝了老人家留下喝茶的邀请，简单道别便离开了。
打探同事的家庭属实有些越界，但石堂柊会好奇也在所难免。
他太晚参与到优马的生活，只能借助这些只言片语来窥探未曾见到的心上人。
有一就有二，苦苦压抑的喜爱在胸腔叫嚣，催促他去搜寻更多。

在和雄与防卫队队员谈话结束后，石堂柊递给他一杯咖啡，简单宽慰他几句，话题又不受控地滑向他的私心。
“说起来，你和优马是初中同学？”
好像触及了略微尴尬的往事，和雄表现得有点踌躇，但经历了这一连串的事件，他不似以前那样怕生，喝口咖啡很快镇定下来。
“是的。说实话再见到他我也吓了一跳，稀里糊涂就请他进屋给他倒咖啡...记得以前有见他喝咖啡牛奶，结果他好像喝不得纯咖啡，那一杯也是硬生生灌下去了...”
刚刚经历高压审问，和雄还是有点紧绷，不知如何回答，挑着话讲也断断续续的。
他记得面前的石堂先生是优马的同事，来问自己优马相关信息肯定是要了解情况，不过找初中同学做背调得到的信息作用应该不大吧。
正常来说不大，但对于暗恋者来说一切都是有用的。
所以优马喝了你的咖啡啊。
这还是头一次，石堂柊从咖啡中品味出酸涩。
当然，专业素养过硬的特派员不会把情绪浮于表面，开始语气和缓地引导和雄说些初中的事情。

“优马他有点...执着。”
是一种在惹人厌的边缘徘徊的执着。说难听了就是倔。
优马执着于找他聊天。倒也不是说他会没事找事凑上来讨嫌，只是在偶遇他或是见到感兴趣的东西时，都会主动上来和他搭话。冷眼相对或敷衍对话都没能浇灭那股热情，等到下次又会不依不饶来尬聊。
和雄不能理解，毕竟相较之下优马的朋友可比他要多得多。
当初飞世家的意外遭遇闹得满城风雨，星元市的居民都同情起独自在山间存活了三天的优马，为这一家的悲惨遭遇感到震惊和惋惜。
尽管骇人听闻，但随着时间推移，人们慢慢忘却摩洛之角的恐怖，甚至差点将其开发成旅游景点。除了遇害者的家属，谁的心头都不会被其留下伤疤。
好在大家还记得飞世一家是那事件中的受害者，再次也知道不要去揭人伤疤戳人痛处，就连深知和雄不爱社交的父母都叮嘱他要和那个孩子好好相处。
总之，不论是出于礼貌同情还是家人嘱咐，同学们都默契配合，慢慢地也真心喜欢上这个古怪的家伙。
和雄觉得他有了足够的关心和照顾，不缺自己这一份，也没太在意。
谁成想那个古怪的家伙自己找上门来了，聊天话题无伤大雅也无关紧要。意外喝了同款咖啡牛奶都要被搭话，和雄真的有些受不了了。
所以他在知道优马的意向高中后，毅然决然选择了离那所高中最远的学校。兴趣爱好截然不同的两人也基本上没可能在大学再相遇，直到他的无线电信号引来了怪兽，他们的缘分这才接续。
而这些青春期少年的烦恼，在石堂柊听来大有不同。
他的想象画面中，初中的优马像行为轨迹莫测的奶牛猫，顺应心情不管不顾凑上前蹭蹭，被推开也不心灰意冷张牙舞爪，下次还是会翘着尾巴乐呵呵跑过来。
他听得嘴角上扬，想起当时凛偷偷向他透露在他回到skip的前一个星期优马魂不守舍的天天念叨还想见他。就是这种念及身边人的热情在那时的和雄看来可不是什么好事，独自欣喜起来未免有些失礼，只好喝口咖啡掩饰一下欢愉的内心，安静倾听。

“但是，”
和雄仰头饮尽变得微凉的咖啡，厚重的刘海随着动作掀开，露出不再带有阴沉气息的爽朗微笑。
“正是因为他总是这样子，我才会做出改变...怎么说，还是挺感谢他的，不然真会执迷不悟摸黑到底。我会尽可能弥补犯下的过错，完全将功补过什么的大言不惭也太没脸没皮....总之我会努力的。给各位造成麻烦真的非常抱歉。”
失去第一个朋友犹若剥皮剜骨，执迷不悟的孩子蜕皮成长，态度诚恳，也用行动证明了会以自身在无线通信技术的价值来赎罪。

他们收起空掉的杯子，寒暄两句便相互道别。

石堂柊目送和雄离开，转身去递交手中的报告。他又想起优马，将听来的故事融入其中，脚步不自觉轻盈起来。

是啊，飞世优马就是这个样子，一直以来，不曾改变。

所以当那句“果然石堂さん是防卫队的人”刺入他的耳膜砸向他的脑门，他反而冷静下来。
优马一直都执着于自己的想法，只是现在热血上头才脱口而出，况且他说的也没有错。自己是防卫队的特派员，本身来这边就带有目的和秘密，他们会意见相左是迟早的事。
尽管内心刺痛难以忽略，他也做不到责怪优马。
再怎么说，爱是缠绕心脏的隐身衣，又不是防弹衣，被胡乱挥舞的言语利刃意外划破，也没办法，是自己未曾展示这不可见的存在，不能责备不知者。
优马听劝离去，所长又转过头安抚起他的情绪。
他保持着表面平静，寻觅起新的计划。
碍于身份和立场，就算他想他也不能出于私情无条件支持优马，所以他选择用尽剩下时间竭力挖掘出充足的根据来帮他站稳脚跟。
下班后，石堂按着优马提供的信息寻找那两个被吉巴斯救下的孩子。根据距离确定有可能的安全区域，亮出证件询问几个工作人员，找到晚于人群送至避难点且没有监护人陪同的俩孩子并不难。
他模仿优马，蹲下身和小孩交流，尽可能让自己显得亲切，还是免不了让孩子觉得紧张。
孩子们的说法和优马的大差不差，但也有些天马行空。小孩子不会说谎，会胡言乱语，细节问题无法保证真实性。他们还年纪尚小，为了拣回心爱的帽子就不顾自身安危闯入危险区域，也不能保证他们有正确分辨善恶好坏的能力。
那么他们的证词就不够充分。不采用。
不能确保友善，但是也没有明确的坏，那就还有辩驳的空间。
如果能够与外来者交好固然再好不过。摩诺之角的降临说明地球已经暴露在宇宙人的视线之中，也可能暴露得更早，只是他们不知道。地球人力量薄弱，光是本土怪兽的共存问题就足够头疼，再同宇宙人树敌交恶只会雪上加霜。近期的外星来客来得频繁而神秘，他们需要作出更长远的打算。
石堂找到那位原本不出意外会被他带回防卫队总部审问然后秘密处死的宇宙人。
是优马的坚持为他们打出了新的结局。每个决定的齿轮完美吻合运作，时间的传送带才能稳稳将他们带到此刻。
“请您帮帮我们。”
石堂柊相信优马拥有感知真心化敌为友的能力，他也确确实实见证过。
不论面对怎样的难敌，优马总是相信他们能找到最优解的那一个。
他只需要秘密地助推一把。
而事实也不出意料，优马从未辜负他的期望。
他看着优马，周身镀上一层孤光，仰望着月亮，安然无恙，把追逐的理想带到现实。
这就是石堂柊认识的优马。
他喜欢他，无可厚非。

当时扎入心脏的划痕已经愈合，划破的外衣被涌出的爱意缝合。再次面对优马执意的道歉他只觉一阵难言的悲伤。
我理解你，
我心疼你，
我喜欢你。
不要再向我道歉了。

你就是这样的人啊。

“不说对不起了好吗，好像表白后立马就被甩了一样，这样我也太可怜了。”
石堂柊语气平缓一如往常，像邀请他喝咖啡一样轻松，直搅得优马理不清，道不明。
“你可以想想再给我答复，不用着急。今天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好吗。”

他们彼此道别....应该说，石堂道别，然后优马沉默着，独自朝一个方向走去。

石堂柊没有回家，阔步走去了防卫队的大楼。
沼田先生还在处理最后的翻译资料，需要全部录入防卫队的档案内。
温和的外星友人不计前嫌，向他们伸出援手，石堂柊理应向他郑重道谢。

沼田觉得自己没做什么，力所能及而已。拾掇纸张分类入档的空隙和他攀谈起来。
话题又绕到他和优马在澡堂的谈话，悄悄省去了他直接向优马暴露是石堂拜托他去的部分。
“不过优马先生也是拼命啊，伤口也不好好处理就匆匆忙忙赶回去。”
完成工作的轻松让他一时间放松警惕。
“伤口？”
石堂先生的目光尖锐了一瞬。
库洛克星人你莫名有种再次被石堂拿枪指着的感觉，吓得冷汗直冒。
坏了，要是石堂先生有端联想到亚刻左肩被砍伤怎么办！！
宇宙人可以一眼看出优马身上有股地外星系的力量，但是地球人可做不到，优马也还没有坦白亚刻的身份，自己给他说漏嘴了误了事怎么办！两人刚和好来着啊啊啊啊….
沼田头一回如此感谢宇宙人的面部肌肉没有人类那样灵活，除了乱瞟的眼睛没什么暴露他此刻的慌乱。
“应该是不小心磕碰的吧，可能觉得不是很严重就没有告诉你们。”
“也…有可能，优马确实有点冒失。”之前还惊慌过头掉进水里了。
但是受了伤不论大小都应该说才对。
石堂感到一阵挫败。这次争吵的影响比表面上来的要更严重，他们的关系有紧迫到优马袒露自己的伤口都不行的地步吗。
要是早知道还可以问问，可现在他已经表明心意，再突然去要人脱衣服给自己看看多少有些...不合适。
他咽下这点苦楚，又重拾状态投入工作。

优马闷头走回公寓，仰躺在床铺上，仍是一团乱麻。
他想不明白。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如此直白对他说喜欢。
如果不认真对待，当做没发生一样得过且过，这样对石堂さん太不公平了。
可是切开他的心脏向内看去会是什么，流淌的血液，回荡的心跳，底下是否有虚无缥缈的爱呢。
喜欢和爱晦涩难懂，不能言传身教，他要想知道，只好自我解剖，一探究竟。
在理清自己的内心前他必须小心慎行，否则向前奔跑的勇气也会变成闷头瞎冲的鲁莽。
但是他暂时想不明白，自己该如何回应。

飞世优马是个奇怪的家伙。
这是他无意中听到的。
一场几乎摧毁这个家庭的意外发生，成为别家的饭后谈资无法避免。
也有人足够善良，从出院的那一天起，都默默顾及他的感受。小伙伴们的谈话不再出现妈妈爸爸为他们做了什么，约出门游玩也基本选择避开摩洛之角的路线。
就算被背后嚼舌根也无所谓，他想，与其追究那些口舌是非，不如感谢对自己的体贴照顾。
何况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奇怪，更没了追究的必要。
那场意外给他带来了某种诡异的变化。
开始他以为是自己变得害怕怪兽。
多亏牧野信也博士，“想象力是我们的翅膀”成为他的精神支撑，他又能正确看待庞大的怪力生物。想象力成为他的力量，不再是自己吓自己的臆想。
但是这没能消解他不可言状的怪异感觉。
又或许是因为那阴魂不散的缠人恶梦。
初一生物第一课是认识生物。
老师领着一群刚刚步入初中的学生们走进生命的世界。
优马跟着进度一遍遍细读罗列的知识点。
生物能进行呼吸，生物能排出体内产生的废物，生物能对外界刺激作出反应，生物能生长和繁殖…
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却是与蓬勃生命郁郁葱葱截然相反。

生命的本质是机体内同化、异化过程这一对矛盾的不断运动；而死亡则是这一对矛盾的终止。
死亡在生物学和医学领域中定义为一系列事件的发生，包括心跳和呼吸的停止、生理活动的终止等。一般认为，当出现心跳骤停、全身运动停止，以及不可逆性的大脑电活动消失，就可以判断为死亡。
生命自然终止而老死的只是极少数，人类绝大部分都死于疾病。
而优马的父母死于意外。

尚且年幼的优马还没能从父母口中得到“孩子是从哪里来”的生物学范畴的标准答案，只好将模糊的送子鸟形象添加到自己的画册当中。
随之意外降临，他比起生命的诞生先一步认识了生命的消逝。

跑起来，优马！

他乖乖听话了，强忍住泪水转身奔跑，之后再没听见父母的声音。

可他还是不甘心，说不定是身后的怪异风声盖过了他们的声音。

他又停下来，再回头就只能看见朝自己飞来的巨大断角。他吓得抱住了头，下一秒感受到的不是想象的剧痛，而是温暖的拥抱，来不及反应便失去了意识。

等到他醒来，发光的巨人早已消失不见，徒留下耸立的怪兽巨角证明他确实来过。

无暇多想巨人的去向，优马撑着粗燥的沙砾站起身，绕过让他发怵的障碍物，跌跌撞撞跑向压在碎石泥土之下的爸爸妈妈。

手掌交叠的夫妻已经没了呼吸，脸上刮蹭的伤口凝固发黑。黄色的手表在波及中幸存了下来，仍然准确无误向前走着，而记录的不再是现下佩戴者的时间。

优马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西沉的红日撒下微弱的光芒，手掌下父母的身体僵硬冰冷，自己的呼唤再也换不来温柔的回应。

他想哭，但是怎么眨动干涩的眼睛都挤不出一点泪水。想要大喊大叫，张开嘴只觉得牙齿打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连最简单的表达悲伤的能力都被剥夺了。

小小的身影轻手轻脚蜷缩成一团，和父母一同躺在膈人的地面上。

优马其实并不困，但还是闭起眼睛，等待着睡意找上自己。他应该做些什么，去被怪兽炮轰的露营地点找通信设备呼救，去翻找被泥土掩埋的保暖物。

可是，他现在只想呆在爸爸妈妈身边。

夜晚的山间寒气逼人，水蒸气毫不客气地粘上每一个附着物，抱在一起变成圆润的露水，等待着阳光带来足够的温暖让它们分离。

优马先阳光一步醒来，抹去脸上一层黏腻水液，不知是否有昨天堵塞的泪水混入其中。

这一觉注定不太安稳。梦魇扰人心神，睁开眼后发现梦境化为现实，细想来才发觉本末倒置。

是现实囚禁了梦境，逼迫其复现这单一的画面。

从此他的恶梦一成不变。

直到十六年后，神秘的巨人再次出现，击碎了纠缠他多年的夜惊。
他的梦境丰富起来，千变万化。
但还是有什么不对。
后来，他和石堂柊相遇。防卫队来的先生看着悬挂天边的美丽圆弧，喊出一个新的称呼，亚刻奥特曼，从此英雄有了名字。
优马在上班路上偶遇石堂，不禁欢喜，和他谈论起咖啡，又说起自己的梦。第一天上班，神秘巨人再现的第一战，不过是删减版的第三人称视角讲述。
他觉得耳廓发烫，希望没有连带脸颊一并烧红，他们一点点拉近距离。

他想亲近他，却不深究其原因，只当是因为石堂柊救过他，还是两次。

为了对付里污土，优马费力把药坛子搬回办公室，刚打开就收获一片恶心声。
凛前辈调侃他是不是嗅神经萎缩了，对八十八种草药捣制的药丸毫无反应，但其实优马是真觉得还好。

他闻到过更糟糕的。

经过一夜尸体会有明显变化。死肉不具备自主排出废物的能力，成为了腐败菌的完美温床。肆意滋生的菌群辛勤耕耘，产生的腐败气体撑得腹部膨胀隆起，又钻空四散溢出，混入空气中散发出阵阵恶臭。
优马却像个没事人，对父母身上令人作呕的气味视而不见。
这种味道刻入他的小脑袋里，定下一个无法抹去的记忆点。

相比之下药丸的味道都算是清新了。
不过他的嗅觉倒没有被摧毁，反而比想的要灵敏得多，气味就成了他的记忆锚点。所以第一次见面就记住了夹杂在烟尘中的淡淡咖啡味，石堂身上的味道。
特派调查员随身携带来一台咖啡机，让常年只备茶水的办公室飘起浓郁纯真的咖啡香气，和石堂柊相同的味道。
平日不常接触的味道让优马感到安心，大概是因为石堂救过他，给他带来安全感。
当石堂柊说出那句“首先要先相信”，赤诚展露的信任更是使得优马心中藤生出一阵夷悦，蒸得他心间飘飘然，大脑如释重负，邀请欢舞的心脏一同享受这份被信任的感觉。
好像以往不被相信的难受在此刻一扫而空。
优马独自在山林呆了三天还能生还，是星元市人尽皆知的奇迹。
三天，应该没有数错。
这确实很神奇，优马不觉得饥饿口渴，无感寒冷困倦，似乎只靠睡觉就能恢复必要的能量。但是长久下来也会疲惫和混乱，算不准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会不会变得和爸爸妈妈一样，又想起等着他们回家的奶奶。
此刻的尸体已经面目可怖。浮肿的腹腔压力过大，血水夹杂着粉红泡沫从留有蛆虫啃食的窟窿的口鼻流出，在本就脏乱的容颜上添乱。
优马模仿着记忆中父母帮他擦去嘴角沾染的汤汁蘸酱的动作，扯着袖子轻轻为他们擦拭暗红水痕。他为使用脏兮兮的袖子而道歉，但是他再找不到比这更加柔软的布料。
在他又无事可做准备入睡时，他听到了直升飞机的声音，但是他不敢回头，害怕看见那根怪角，只好跪坐在原地等待着。
呼喊声，脚步声，空寂了几天的地方忽然热闹起来。
他们惊叹，是对那根骇人的巨角，是对令人作呕的两具尸体，亦是对安静的男孩。
有人用毛毯将他包裹起来，确认他身上没有外露伤口便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匆忙带离了现场。
优马越过救助人员的肩膀看了爸爸妈妈最后一眼，闭上了发烫的眼睛。
再醒来时，他已经换上病号服躺在病床上。
亮黄色的手表置于床边的桌子上，坐在旁边的奶奶颤抖着握住他没有打点滴的手，憔悴的脸上布满泪痕，硬是扯出了一个完全不自然的笑脸。
“好孩子，好孩子…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呢喃着，抱住最后的家人。
医生给优马做了全面的检查，感叹真是奇迹降临，受困三天只是给孩子造成了些许的营养不良，养养胃好好吃饭很快就能恢复。
防卫队的人找上门来，些许于心不忍，要一个半大的孩子回忆那段可怕的经历，但是为了得到更多相关信息，他们必须这样做。
而优马的表现比他们预想的要好很多，即使恐惧和呆滞无法规避，他的回答仍然清晰有条理。
优马还说起那个救了他的巨人。
同样的语调，同样的讲述过程，他们却只当他是悲伤过度而精神错乱，用更加同情和可怜的眼光看待他。
优马因此在精神科多住了两天。
他始终坚称是神秘的巨人救了他，却完全无人相信，就连奶奶的回答也模棱两可，但是她的疲惫已无处遁行，优马不该去蛮横无理地撒气。
久而久之他不再去追求他人的认可，那些都无关紧要，只要他坚信自己就好。

而石堂柊能记住他随口一句话，利用人脉帮助他们。加入skip仅一天就能如此信任他们，优马因此有了推翻skip和防卫队之间的墙壁的自信。

优马有种称得上自大的自信。
跟随霍姆伽出现的精灵大放厥词时，他充耳不闻，自顾自想起母亲的话。
“要成为月亮那样保护着大家的人。”
高悬的圆月洁如玉盘，承载着无数人的思念，交付给闪烁星辰，递交给昔日共赏月圆的人们。
祂代表团圆，代表母性的温柔，代表生命与繁衍，不该是怪兽即将爆破城市的倒计时。
他有自信将两边一同保全，摘下月亮的光辉，化为亚刻的盔甲。在满月的柔光下温柔抚摸霍姆伽，一起等待新生命的降临。
待耀眼红阳再次升起，怪兽和精灵同月亮一起淡出视线。
生物共存的问题仍等着人们去解决，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好招，先睡觉吧。
优马梦见了妈妈，她还是记忆里那样温婉动人，是孩子最理想的温柔乡。已经比妈妈高出一大截的孩子自觉缩骨，嵌合进妈妈的怀抱里。
他像放学后和妈妈分享一天的经历，絮絮叨叨说出自己的见闻理解。
得知霍姆伽要回到城市产子时他不觉得意外，有的生物本能就是如此。
牠们也曾是这片土地的孩子，可数量庞大的人类逐渐占据了故土，不得已迁徙至其他地方，但繁衍后代时还是会遵循本能回到原栖息地。
他看见那时的画面，白色的蛆虫从尸体的眼眶、口鼻、伤口钻出，一点一点啃食将他诞生于世的血肉。伸手捻去一只，底下又会有一只冒头，占据餐位大快朵颐。
那曾是他的生长处，却被蠕动的肉虫占领。他怒火中烧，无济于事，改变不了生物食腐的习性。
也许几百年前，那位精灵是帮助人类和怪兽和谐共生，但是久而久之，他们的故事被人们遗忘，精灵也于曾经止步，从普通人类视线隐去。
她的解决方法仍停于过去，希望人类离开，以退让的方式避免冲突。但是这不是和谐共生，是彼此侵占。
未来该如何处理还无从预判，但至少他守住了现在。
他像月亮那样保护了大家！似是要和妈妈邀功，等待她抚摸自己的脑袋。
skip那时没有及时撤离，他若是失败结果可想而知。但是他做到了。

那些都是他想守护之人。石堂柊也身处其中，只是他于所守护的人群之中显得特殊。
特殊在哪？防卫队的身份？过硬的专业素养？令人惊叹的射击本领？
优马还没意识到。

他总是念及救他一命的石堂柊，他想要和石堂柊交朋友，想要带着初到skip的特派员了解普通民间组织的努力，想要他加入，想要推倒矗立眼前的高墙。
不要只是一面之缘，他们已经并肩作战，该是患难之交，相交有年。
优马说不上来为什么，以为和以前会时常找和雄聊天一个道理，他只是不想有人像儿时的自己那样孤身一人。
他希望石堂柊完全融入skip。
有了工作牵线搭桥，加之他们性格合拍相处融洽，他觉得他们的关系足够密切，内心想法可以直言不讳。
面对来历不明的巨大机器人，优马提出自己的见解，根据不足仍被石堂柊尽数接受。他欢欣雀跃，进展如他所想，他们的关系愈发密切，扫去隔阂，石堂柊越来越融入skip，想必不多时就......

搞砸了。

他太得意忘形，想当然地认为石堂柊应该与他同行，擅自将期待压到他身上，结果又成了胡搅蛮缠的孩子。
待在亲近的人身边他总生出一股孩子气，又因亲近而没有多少情感上的设防，不加掩饰的话语更直接也更伤人。
本是拉近关系的，结果弄巧成拙。
他反应过来，追悔莫及。
他最懂得信任的力量，现在竟自己质疑起他们之间建立起的信任。
左肩被吉巴斯砍伤他尚且来不及处理，疼得龇牙咧嘴也不见一滴泪，如今因质疑而燃起的怒火在胸腔烧得烟雾缭绕，熏得他鼻腔发酸，声音都染上哭腔，期待他落下一阵雨。
他眼眶发热，仍不见一滴泪。
隔日才等来那及时雨，由沼田先生一句“是石堂先生告诉我你在这里”洒下，如拨云见日。
意见相左不会影响之间的信任，不愿倾听，不愿接受才会将彼此推远。
他们再次并肩作战。
他的执着换来了理想的结局，吉巴斯朝着那轮碧华璧月飞去，开始新一段旅程。
吉巴斯，朋友。
优马在写报告时开起小差。
他深知自己足够幸运，遇到的人都过分温柔，skip的各位甚至连带填补了他对家人的空缺。

伴博志所长像是父亲，带着无尽精力投入到skip的工作中，支持安慰他们，在必要时顾全大局，尽心尽力照顾每一位成员，又从不摆出一副长辈架子，他才敢向所长提出骑大马的请求。
夏目凛前辈像是姐姐，富有同理心总能第一时间感知他的情绪，给他解释不通之处，在被市民的请求声包围时也可以向她投去目光等待解答。
悠比像是兄弟，悠和比都是，腼腆又可爱，平日可以打打闹闹不多计较，关键时刻不负众望的可靠，给予他们每个人支持和帮助。

那石堂柊呢？
从第一面起就令他魂牵梦绕，特殊的身份为他们行了不少方便，信任他关心他，总是向他伸出援手，平日成熟冷静提及咖啡就切换成可爱的激情模式...
在家人的行列里他找不到对应的位置，无论放哪都有股违背内心的感觉。
那是什么？
是同事？伙伴？朋友？
比那要亲密一点…
他想不通，但是他知道自己不愿失去这段关系。

他建立过许多关系，也见过许多关系从时光中沉默消失不见，唯独石堂的后退让他如临大敌。

他决定去完成被回绝的道歉。

结果就是石堂柊为他点通了没有细想的感情，喜欢，恋人的那种。

因为身世，别人会在和他往来时都会自主注意界线，致使他再没规划亲密关系中的边界，也不会意识到自己在和石堂柊相处时已经跨过了队友的范畴，而恰巧踏足的另一端也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他头一次深度剖析自己的感情，感觉答案就快呼之欲出。

但是自那之后他们的相处没有任何变化。普通的打招呼，出任务，做调查，写报告。一切都一如往常，平常得优马怀疑那晚是不是自己累昏头了大梦一场。
而追击卢提昂的敌对势力出现，他再无暇顾及情感问题。
索尼娅膨胀，种族内斗，灭世危机，摊在眼前的问题每一个都是危及生命的紧急难题。
他必须坚定内心，这时候动摇的话卢提昂的努力会白费，一切都功亏一篑了。跑起来，跑起来跑起来跑起来...
跑起来，优马！
战斗没能分出胜负。巨人化作光粒子散去，战场上留下了昏迷的优马。

石堂柊不明白为什么亚刻要将优马和自己分开，这不合道理。但是如果和那个神秘女子有关呢？用奇怪的能力提起完信息就把优马丢在那里...满头雾水扰得他头痛欲裂。
这次他无比直观感受到了人类的弱小。
他们寻找已久的能量体欧尼吉斯莫名在山间出现，光是不完全勘测数值就已经超出了测量范围，那个神秘人也是冲其而来，以及拥有空间能力的怪兽，跪倒消失的亚刻，还有优马...
优马还昏迷不醒，他除了坐在等候区干着急什么都做不了。
但是现在没有时间给他等待，他必须作出抉择，没有余地犹豫。
石堂柊回到研究所，将情报同skip的各位坦白。
现如今危机重重，能联合起所有力量战胜危机才是关键，大不了后续写一些检讨，再挨组长一顿骂...或者几顿骂。
他们心急如焚，簇拥着商量对策，无视了悠比的怪异举动。

优马定定站着，好像又回到那天。
他的呼喊得不到回应，他触碰的只有冰冷的空气，他守护不了眼前的珍视之人，扎帝梅就要开始行动，一切都完了。
苏仪德一字一句给他施压，质疑起他和卢提昂之间的联系，耻笑他们之间脆弱信任不堪现实重创。
质疑又将他的内心燃成一片火，犹豫一瞬间触底反弹。
他才不会绝望，万事未成定局，放弃了才是真的绝望。
她不相信，那就证明给她看。
跑起来，优马！
他们何来绝望，他们同样爱着地球，同样想要守护他人，还有没完成的事，没给出的答案，怎么会止步于此。
他们定能化险为夷。
欧尼吉斯成了亚刻新的力量，怪兽连同那个神迷人都被一起消灭。英雄静默一刻，传送门扫过便没了踪影。

危机得以缓解，总算是有了喘息时间，但是善后工作可由不得他们放松太久。
skip需要配合防卫队做灾后调查和安抚工作，连悠比都忙到电力耗竭才被搬回去充电。而后续还要设备检修隐患排查，擅自进入防卫队划定的任务区域还不知道有多少文书报告要敲到他们头上。
最后只剩还没因擅自行动被防卫队上层传唤的石堂柊留有余韵，回了医院看望还在沉睡的优马。
医生的诊断是过劳导致的昏迷，没有遭受皮外伤，那为什么还没醒呢，果然被传送后发生了什么吗....
四散溢出的思绪被匆忙赶来的飞世奶奶打断。
得知孙子入院，她的心脏揪起，等到警报解除，结束了幼儿园的看护工作就第一时间从安全点赶到了医院。
进入skip工作以来优马遇险昏倒的次数持续增加，奶奶不需多问也清楚孙子的身体状况，再是坚韧的人看到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入院也会面如枯槁。

“好孩子，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不知她是在祈祷还是给自己打气，但是效果并不明显。
她抚摸优马贴着医用胶带的手背，动作极轻生怕摁到细小的针口让疼爱的孩子遭受皮肉之苦。
操劳一天的老人难掩疲倦，石堂柊还是决定劝她回家休息。
“您累倒了优马会更难受的。”
这句话结实触动了老太太。
最后到他保证自己会守在这里，等优马醒来会第一时间通知，这才让奶奶暂且歇气，回家去了。

病房内又只剩下他和优马。

等到优马醒来已经到了深晚，月儿高悬，盼团圆。
他看到石堂柊坐在一旁，低头写着什么。
优马没有出声，静静地看着他书写，听着纸笔摩擦的声音。
他想起在办公室没能实现的拥抱。意识到自己不被察觉情急之下挥臂抱向石堂柊，两下全都落空。
他想要一个拥抱。
“石堂さん，”
突然的呼唤吓了对方一跳，匆匆把日记放到一边，迎上擅自坐起身的患者。
“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吗。”
完成礼节性的询问，优马就肆无忌惮环抱住石堂的腰，脸都埋入对方的西服外套里，像个撒娇的孩子。
石堂柊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怀疑是不是有没查出的脑部损伤，使得优马忘记了自己给他表白了还没得到答复的事情，这才做出有些过分的亲密接触。
但是他能怎么办呢，除了抚上柔软的头发，揽住压得热乎乎的后背，他还能怎么办呢。
柔软的脸颊紧贴上舒适的面料，压出一片折痕。双手扣住腰肢，霸道地压向自己。
是能抱到的，现实的，温热的，咖啡味的，会回应自己的。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
优马承认，他害怕了。
失去的痛苦一再剜向他，仅仅擦过心脏就掀起一阵溺于深海的刺骨恐惧，因窒息充血的大脑却忽然开窍，醍醐灌顶。
困扰他许久的怪异之处在他得到拥抱的瞬间不攻自破。
守护了城市的英雄在这一刻翻过坚硬的壁垒，变回原本的模样，变成本应该长成如此的飞世优马。
时间好像倒回了他人生的分支点，堵塞已久的眼泪时隔十六年终于涌出他滚烫的眼睛，积攒下来的委屈、悲伤、恐惧、寂寞一同排出体外，露出埋藏之下，喜悦和爱堆砌起的清晰明确的答案。
他明白了，他想要的，更亲密的关系…
只有你，只能是你。
我喜欢你。
不是因为你喜欢我，而是因为你就是你。
允许我在你的怀里撒娇哭泣吧，作为交换，我向你剖开我的内心，让你看到我的脆弱和弱点，以及更柔软又坚韧的，因你而有了实体的爱意。

单薄衣物染湿一片，瓮声瓮气的抽噎哭声震得石堂柊喉咙发苦心尖绞痛。

“优马くん，优马，优马…..好孩子，没事了，没事了…”
他恨自己的笨拙，心上人在怀里哭泣，热泪似要透过外衣烫伤皮肤，自己却不懂安慰慌不择路，只好拙劣地模仿起优马的奶奶，希望能多少有点作用。
他不怕濡湿了衣服，他只怕没能接住那滴泪。
全都落到我身上吧，把我烫得皮肤溃烂也没关系，让化开的皮囊和露出的血肉成为温暖的舱室，接住你的锋芒，你的软弱，接受你的一切，我心甘情愿。

痛哭后的脑袋有点缺氧晕乎乎的，哭泣过度的眼睛泛红肿起，模糊的视线中印着石堂担忧的神情。
优马笑起来，他就是奇怪的家伙，又哭又笑的，一副傻瓜模样，但是他知道，眼前人才不觉得他奇怪，不会推开他，会抱紧他，会为他抹去泪水。

“石堂さん，”
浮肿堵塞的发声器官回响的音色变调古怪，幸好还不至于影响表意。
“我喜欢你。”
月亮都悄悄躲到浮云之后遮挡亮光，不至于让石堂柊飞上红云的脸显得更亮眼。
“…诶？”
这一次角色反转，错愕的成了先手出击的石堂柊。
优马觉得这一幕莫名好笑，简短闷笑了几下，又软软地贴上被眼泪打湿的位置，听到此刻和自己同频的砰砰心跳，露出一副酣睡婴儿似的痴样。

或许在原本的时间线里，他会在父母的爱里长大，加入skip，遇见石堂柊。他会被他吸引，会因他心跳加速，满脸通红，语无伦次，然后在和平宁静的公园，在人声鼎沸的游乐园，在石堂柊喜欢的咖啡厅向他表白。
无论如何都肯定要比现在更早认清自己的感情。
但现在就是现实，他竭尽全力守护来的现实，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石堂柊又向优马坦白了一次防卫队的情况，不像在办公室里站得板正，现在的他面红耳赤，和优马紧挨在一起。
前脚交代完毕，后脚大起胆子的年下就追问他的回答。优马眸色浅却格外深邃，被他盯着感觉似乎被定住，内心不住打颤。
不该是你回答我吗。
先一步表白的人没能反驳出口，落荒而逃，很快又哒哒哒走回来，手里抓着一瓶罐装咖啡，递给优马的却是一瓶咖啡牛奶。
这出乎了优马的预料。
“石堂さん不是不喜欢这个吗？”

“可是你喜欢啊。”

这下没有先后手优势了，各自红着脸默默喝着。
昏暗的病房内，两种味道越靠越近，终于混作一团。

答案不言而喻。

黑咖啡和咖啡牛奶的味道在交缠的软舌间融合蔓延，逗弄对方的味蕾。黑咖啡不再苦涩，浓厚香醇从舌尖沁入身体。咖啡牛奶并不甜腻，牛奶完美融入苦涩化为清香，丰富口味又不掩盖咖啡本身的甘香。

他们肆意品尝着彼此的世界，唇齿交缠不舍分离，贴着唇喘气，呼吸之间又黏在一起。

未来会面对怎样的难题无人可以预料，但至少现在，让他们享受这个吻吧。

END

最后优马自己给奶奶打电话了，告诉她不用担心，自己已经没事了，太晚了就不用过来了。哦，我和石堂さん在一起了！

奶奶：好，挑个时间一起回来吃个饭吧。

石堂：为什么您好像一点不意外呢？

【优柊】爱难掩亦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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