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屿玫瑰

枝特合集

雨皴

2025/03/13 1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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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哨pa（向导1，雷者勿入！）
*私设如山，ooc预警

维利特是个普通人，至少在此之前的二十多年里他一直如此。他像往常一般走出公司后坐上了回家的地铁，在地铁上他也同平时一样盯着车厢里的显示器发呆。
此刻，显示器上正播放着来自前线的战报。
大约半个琥珀纪之前，沉寂许久的「繁育」再次苏醒，对联邦展开猛烈攻势。
为此，联邦重启了因和平而停止的「塔」——不知从多久以前开始，部分人类逐渐出现了二次进化的现象，官方称之为“分化”。
一小部分人分化之后，躯体会有很大程度上的变化，例如五感较常人灵敏，身体素质较常人更高。
同时，这部分人类在精神上也会有很大的变化，最显著的特点便是他们脑内形成的精神图景——由精神力汇聚而成的个人领域，自分化起，它就会一直存在直至个体死亡。官方将这些人命名为“哨兵”。
而另外更小部分的人分化之后，变化主要体现在精神方面，这些人能将精神力具象化，甚至用它来完成许多普通人及哨兵无法完成的工作与任务，官方将这些人命名为“向导”。
哨兵的强大是显而易见的，但凡事都有其代价，于哨兵而言，代价便是精神图景内极其常见的精神力紊乱——如果用平静的海洋来类比图景，那么精神力的紊乱就好似海上的风暴，极易将哨兵的意识卷入其中。若精神力紊乱未能得到及时安抚，哨兵就会陷入无意识的暴动状态，严重者将会为公共安全带来严重威胁，但如果能得到向导的及时疏导，那一切风险便不复存在。
当然，能够分化的人类只有不到5%，且个个都是人中翘楚，这也是维利特一度没有考虑到自己的异常是源于分化的原因。
维利特看着新闻中正在发言的武装部长，视线却逐渐被手中的发言稿吸引了去，平时看月亮都重影的人现在居然能看清屏幕中还没头发丝粗的字。
什么时候换的这么高清的屏幕？维利特曲起食指挠了挠脸，正疑惑着，列车开进了隧道。
维利特感觉到平日里十分正常的声音此刻却像雷一般在他耳侧炸开，将他吓得浑身一僵。
不会是上班上出了神经衰弱吧……维利特硬生生在自己嘴角扯出一个笑容。片刻后，巨响带来的惊慌渐渐消退，他摸出口袋里的蓝牙耳机，决定听一些舒缓的音乐来缓解一天的疲劳。
但当他将耳机放入耳廓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耳朵似乎被霸凌了——舒缓的音乐以极大的音量闪击了他十分脆弱的耳朵。看着终端屏幕上那条位于40%的音量键，维利特再次陷入了沉默——他平时都是调到这个音量的。
难不成是耳机出了故障？该不会真神经衰弱了吧！维利特有些惊恐地想。
好在这种恐慌并没有持续多久，地铁很快就到站了，他刚走到公寓楼下就十分悲催地看到了电梯故障的告示。
他可是住在15楼啊！劳累了一天还没来得及吃晚饭的打工人看着电梯门上映出的疲惫的脸，一股窝囊气瞬间从脚底板冒了出来，让他险些发出尖锐的爆鸣。
维利特驻足许久后，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咬咬牙爬上去。当然，他本可以选择去哥哥维尔德那里过夜，只不过哥哥的唠叨比爬十五层楼还要恐怖。
天已经黑了，安全通道里光线很暗，只有应急灯在闪烁，维利特打开终端，准备开启照明模式，却不想终端在耗尽最后一丝电源后彻底关了机。可怜的打工人终于发出了今天的第一声哀嚎。
可是很快，他再次感觉到了异常，刚才还模糊不清的台阶此刻居然全都清晰可见，连应急灯光线没有照到的角落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然后，他听见了一声的抱怨，似乎是有人刚回来，看到了一楼大厅外的告示。可是这不对——维利特此刻已经爬到了七楼。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听到这声响。不会出现幻听了吧！
他有些惊恐地加快了爬楼的速度。
当他终于在自己家的沙发上坐定时，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正常。40%的音量不再像之前那样轰鸣，窗外的月亮看起来还是有好几个重影，没有开灯的房间看过去依旧是一大片黑色的团块，就连爬15层楼的疲累也在此刻翻涌上来。
可能是工作太累了。维利特坐在沙发上回忆着今天的工作内容，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过了一会，维利特起身去给自己煮了碗西红柿鸡蛋面。
他因自己喜好像往常一样往汤里加了一小勺辣椒酱和一瓶盖醋，却在吃第一口时被呛出了眼泪。辣，酸和咸同时在嘴里炸开，刺激着他的味蕾，也刺激着他的神经。
维利特喝了一大杯凉水止住咳嗽后，面色复杂地看着碗中卖相很不错的面陷入沉思。他记得自己明明并没有放错什么调味料，怎么成了这样。
难不成自己真的出现了问题？维利特不信邪，又尝了一口面，却再次被刺激出眼泪。他只好作罢，从冰箱里翻出昨天刚买的面包。
淡淡的奶香变得十分浓郁，迫不及待往维利特鼻子里钻，而往常被诟病的超低甜度此刻却恰好适配他此刻过于灵敏的味觉。
好不容易将这鸡飞狗跳的一天熬过去，维利特躺在柔软的床上准备入眠，黑暗中他的感官似乎变得更加灵敏。从浴室里水滴砸在地上的声响到隔壁邻居开关门的声音，再到矮树上的虫鸣，无一不侵袭着他的精神，无奈之下他只好翻箱倒柜找耳塞。却在过程中不小心将抽屉的把手拉断了。
维利特迷迷糊糊地戴上耳塞后很快便坠入了梦乡，完全将今天的种种异常抛却脑后。
接下来的日子还是照常地过，以上症状只是会偶尔出现在他身上，让维利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精神过敏”，好在心理咨询师否决了他这一想法，只是让他不要因为工作那么紧绷自已。
但他身不由己。可怜的维利特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健康的身体做个庆祝，就立刻被公司派到分部出差去了。他此行的目的地是位于极寒地带的贝洛伯格。
碰巧的是，他的哥哥维尔德在一周前刚到达这里进行一款“过时游戏”——以太战线的推销。不过与其说是游戏推销，不如更像是特殊产品的线下实验。
“哥，你怎么在这？”刚下列车的维利特就被维尔德逮了个正着，他看着许久不见的兄长，有些意外。事实上维尔德碰巧来接客人，只是“顺路”将这个不省心的弟弟拎回去罢了。
维尔德的客人是一位灰色头发的女性。听她的自我介绍，似乎是来自阿基维利的辖区。
短暂客套之后，这位女士十分大方地邀请了兄弟二人一起吃饭。
这位慷慨的女士甚至特意选择了单独的包间。
维利特埋头仔细地切割盘子里的牛排，将另外两人的谈话屏蔽在外，毕竟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推销员，对他们口中的专业名词一窍不通，对那些所谓哨兵与向导之间的事更是丝毫都不了解。
他很快将面前的食物吃完，借口去了趟洗手间——餐厅里的味道太过混杂，让他实在忍受不了，需要出门透口气。
在维利特出门后不久，灰发女士忽然压低声音对维尔德说：“你的弟弟似乎正在经历分化，我能感受到他波动的精神力，建议你还是带他去特殊部门检查一下。”
“不可能吧，他现在已经二十五岁了，应该早就过了可分化的年龄，而且我们家祖上根本就没有分化的先例，你不会是看错了吧。”维尔德十分怀疑，但当他看到对面递过来的名片时，仅存的疑虑也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了然与懊恼。
他就知道！公司怎么舍得为“以太战线”这个过时项目花大价钱，原来是另有所图！
不多时，维利特带着一身寒意从外面回来，他自然落座喝了口热茶，却发现原本相谈甚欢的两人都直直看向自己。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满是疑惑。维尔德看着他弟这幅傻乎乎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他摇摇头，将灰头发女士的名片递了过去。
“抱歉，请容我再做一次自我介绍，我是阿基维利辖区内「塔」的负责人之一，星，同时也是一名哨兵，幸会。”
星向这对双胞胎微微颔首，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
“维利特先生，据我观察，您此刻正处于分化期，不知您是否有这种感觉，但事实上您的精神力正在外泄。”
灰发女士将趴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憨态可掬的小浣熊叫醒，从它怀里的垃圾桶中掏出了一粒纽扣大小的金属片——对，你没看错，那是一个垃圾桶形状的储物盒。
“这是临时精神力阻隔器，或许可以帮到你。”
“啊？什么？我？分化？”维利特愣了好半晌，心里却在天人交战——这位女士说的是联邦语对吧，但他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不可能吧，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都25了，怎么会分化呢？”
其实，仔细想想他这些天感官上的异常，如果不是因为精神出问题的话，那分化的可能性确实很大。
但维利特自觉只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就算世界上的人少了一半，分化这种好事都轮不到他。
“您如果还是不愿相信的话，我在这里的军区刚好有熟人，我可以请她行个方便带您去做全身检查。当然，前提是您愿意。但在此之前，还请戴上这颗金属纽扣。”
维利特接过金属纽扣，遵循对方的建议将它别在胸前。一瞬间，他似乎看到自己周围出现了透明的罩子，将自己与外界隔绝起来。
“不用害怕，这只会将你外泄的精神力隔绝起来，不会对你的生活产生什么影响。”
“谢谢您，女士。”维利特有些扭捏地向这位刚认识不久却为他提供了巨大帮助的女士道了声谢，然后在哥哥的威压下答应去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
检查的报告很快就出来了，星的猜测得到了一一证实，但当事者本人却有些难以接受。
作为一个大龄男青年，在最牛马的年纪突然就得到了陌生的“超能力”，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而且近期，克里珀的辖区有着对哨兵强制入伍的规定——要不是那帮臭虫卷土重来，谁也不想去打仗。
但凡事都有例外，对于维利特这种大龄分化的个例，让他上战场显然是让他去送死，所以上级对这位可怜的B级哨兵的最终安排是后勤。
巨大的仓库中，十几名哨兵手拿终端在清点物资，明天他们将把这些物资运送往前线。维利特也是其中的一员。
这是他入伍以来第一次出外勤。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和同事们熟悉了不少，因为都是些比他小六七岁的小孩，所以维利特总会在训练和日常生活中照顾他们。
大家也很愿意与这位大哥哥一起相处。维利特与队友们驾驶着运输车沿提前制定好的路线行进，耳机里传来领队的指挥与侦查员的报告。
“周围一切安全，汇报完毕。”侦查员年轻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在通讯频道中响起，诉说着周围的情况。
但维利特总有一些不真实感，他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通讯频道中嘈杂的背景音。
这不太对劲——内部频道具有极其强大的屏蔽功能，在没有受到强干扰的情况下是不会出现杂音的。
他皱起眉，透过车窗玻璃向外看，空旷的大地上没有任何掩体，甚至没有任何活物。
一行人安稳地行进了半个小时后，一声轻微的响动打破了这片短暂的宁静。
突然，维利特看到不远处的地面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往外钻。
“警报！警报！十点钟方向五百米处发现不明生物体！”侦查员急促的呼吸声与报告声从耳机中响起，与其一起传来的还有逐渐放大的杂音。“沙沙——沙沙——”维利特终于听清楚了——那是虫族翕动口器，扇振翅翼的声响。
顷刻间，数以百计的虫族从地面下钻出来，将这支只有二十几个人的物资运输队伍包围得严严实实。
巨大的振翅声给五感灵敏的哨兵带来了巨大的压力，队伍中仅有的两名向导并不足以完全抵御虫群带来的精神攻击，而部分年轻的哨兵已经出现了精神暴乱的先兆。
这是他们第一次上战场，但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维利特看着丑陋的虫族步步逼近，一股难言的情绪突然从胸中升腾而起。
那并不是对这群怪物的恐惧，也不是对此刻处境的绝望，而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或者说，杀意。他握紧手中的枪械，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沸腾起来。子弹从膛中射出，打爆了不远处一只虫族的头颅，蓝色的血液飞溅出来，将其沾染的一切腐蚀。
枪声将其他人呆愣中拉回来，纷纷投入了对抗的战斗中去。
这是维利特从未见过的场面，荒凉的原野此时似乎成了染血的炼狱，而他此刻已一只脚踏入其中。
流弹从他脸旁擦过，带走呼啸的风，带走他背后欲偷袭的敌人，也短暂地带走了他的听力。
空气在维利特耳旁爆裂开来，让他整个人都恍惚了一瞬。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向队友道了声谢后迅速投身进了这场血腥的斗争。
维利特似乎看见了风暴，一场在他精神图景中迅速形成的，足以将他的理智全部裹挟的风暴。他几乎杀红了眼，精神力也出现紊乱，甚至开始抗拒队伍中两位向导的链接。
指挥者迅速察觉到了这位哨兵的异常之处，但奈何需要安抚的对象实在太多，他们无法做出取舍。
维利特的视野越发清晰，听觉也越发灵敏，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被放慢了一般，他抬起枪械，再次击穿了几个即将从土中爬出来的臭虫的头颅。
他能感受到自己全身的骨骼在咯啦咯啦作响，似乎有一头猛兽即将从他的躯体中破茧而出。
忽然他感受到剧烈的头痛，一阵似要将他的神经撕裂的头痛，这是精神力紊乱的前兆。
队伍中向导的精神丝线在向他慢慢靠拢，却被一阵无形的阻力抵挡在外，无人帮忙梳理的话，这位可怜的B级哨兵将会就此陷入疯狂。
指挥者最终还是发射了求助信号，虽然这可能会引来更多的虫族，但至少能够救下这位同伴。
维利特此时大脑一片混沌，昆虫振翅的声音逐渐微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耳鸣，像是抢救室里心脏停止跳动后心电图机发出的声音，尖锐刺耳又让人那么绝望。
他失控的速度比所有人预估的都要快。
我要失控了吗？维利特想。这就要结束了吗？他疑惑不解，却并不能在短时间内得到答案。回答他的只有迅速灰败下去的视野与同伴的呼唤。
“离我……远点……”他僵硬地抬起枪想给自己一个了结，却只堪堪射中了自己的小腿，剧烈的疼痛让他惊呼出声。在和平环境里长大的上班族，怎么会忍受得了这样的苦痛。
即使分化成了哨兵，接受了严格的训练，自己也依旧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
不过还好，他有为这个世界做出一点点微小的贡献。
维利特半跪在地上，感受着伴随虫族鞘翅袭来的风，缓缓闭上了眼。但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到达，取而代之的一阵冷兵相接的金属碰撞声——似乎有什么人挡在了他的身前。
于是维利特听到一声温柔的叹息。
“抱歉，我来晚了。”清亮的声音驱散耳鸣之声，轻轻扣在维利特心上，密集的精神丝线温柔却不容置喙地对他进行了链接，随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听到躯体落地的沉闷声响，来人紧了紧手中的武器，抿紧嘴唇怒视着周围这些丑陋的敌人。
领队的人似乎认出了他，向他微微致意后便让其他向导收回了包绕维利特的精神力，也通过内部频道向大家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位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太好了，维利特哥哥很快就会没事了，对不对！”队伍中一个孩子欣喜地与同伴聊天，“这么厉害的向导肯定能让维利特哥哥恢复原样。”
“小心周围！”指挥者紧绷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若是真的有哨兵暴走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好在来了一位S级向导救场，希望一切都顺利吧。
他在心中默默祈祷，然后顺手击穿了一只意欲偷袭的虫子的头颅。
向导分出一缕精神力为这位险些发狂的哨兵进行疏导，剩下的部分则全部都往虫族身上袭去，S级向导对精神力的运用已经到达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本该虚无缥缈的精神丝线在精细的控制后居然能够现出实体，化作尖利的晶锥刺向周围的敌人。
这些晶锥穿透了虫族金属般的外壳，整个没入它们的躯体，所到之处无不流出蓝色的血液。
随行的人第一次见到如此厉害的手段，都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对这位传奇向导的崇敬更上一层。
虫族似乎并没料到会遇上如此强大的对手，在几近全军覆没的局面下，部分受伤还不太严重的虫子出于本能振翅欲逃，却被向导化作化作丝线的精神力捆了个结实。
恰好此时，附近的救援队伍也刚好到达。来的人中向导居多，不消片刻便迅速为这支小队的哨兵提供了安抚，昏迷在地的维利特也被放在担架上送上救援车，他腿上的枪伤也被处理好了。
“银枝阁下，感谢您的及时救援，这里剩下的工作交给我们就好，您若是有其他任务的话可以先行离开。”
救援队的领队向银枝敬了一礼，表示着自己的感谢，若不是这位阁下提前来支援，这一小队恐怕会损失惨重。
“没事，不过我看那位哨兵还有精神力暴乱的风险，不如让我去看看他。”银枝笑着说了些客气话，然后迈着长腿跟随担架坐进了救援车的车厢。
原本坐在维利特身旁的向导见这尊大神进来后就急急忙忙退出去，于是狭窄的车厢里只剩下平躺在担架上还在昏迷之中的金发哨兵与屈着那双大长腿坐在逼仄空隙里的红发向导。
银枝盯着那张脸陷入了沉思，直到汽车发动机启动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才有些不真实地抚摸上昏迷之人的脸颊。
若是……若是能再早一点就好了，再早一点就能看见他那双含笑的琥珀色眼眸了。
银枝伸手抚平他因疼痛而皱起来的眉眼，感受着指尖细腻的触感，却被皮肤的热度烫了个激灵——在几乎暴走之后，这位可怜的B级哨兵毫无征兆地发起热来。
银枝娴熟地翻出座椅下的急救箱，给哨兵量了下体温。37.9℃，并不是特别高，但维利特却在发抖。
“冷……好冷……”他无意识地咬紧牙关吐出一两句呻吟，身体也渐渐蜷成一团。
见此情景，银枝将车厢温度调高后从担架下抽出毛毯将维利特整个人裹进去，可是这样并没有好转，维利特的体温应该仍然在上升。于是他隔着毛毯将人环进怀里，试图用拥抱的方式为维利特取暖。
他的唇抵上了哨兵紧锁的眉头，温柔地亲吻，温柔地安抚，精神力轻柔地化作丝线试图与怀中人链接——暴乱会使精神图景逐渐崩坏，若是不能早些修复就会引发严重的并发症，此刻的体温上升不过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项。
原以为在昏迷过程中精神疏导会很难进行，但是那缕丝线却轻易地穿过了哨兵的精神屏障。
造成这种局面的大致只有一个原因——他们之间的匹配度实在是太高了，高到双方在无意识中都会接纳彼此。
向导叹了口气，唇角却不经意间露出一抹笑意。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与人产生如此紧密的联系了。
银枝闭上双眼，继而脑海中便出现了一片荒芜的草原。
他只身站在旷野之中，感受着凛冽的寒风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将地上的枯草与低矮的灌木吹得呼啦作响。
这里似乎很久没有下过雨了，地面龟裂成一块又一块，已经有了沙化的趋势。这里的植物枯黄得太过彻底，以至于银枝在这片原野上行走了不知多久都还没有找到破局的关键，但他总感觉有一道似有似无的视线在注视着自己。
向导的五感虽比不过哨兵那么灵敏，但在精神图景这种绝对领域之中，向导的能力会被放大数倍。
于是他看见了在枯草中隐匿踪迹的生物，那是一只借助枯败紫花针茅丛伪装起来的大猫。
虽不知具体是什么品种，但银枝能清楚地看见它耳尖上极长的两撮“聪明毛”。
这是一只动物精神体。在看到大猫向自己龇牙的一瞬间，银枝便已经摸清了状况。
他唤出意识深处睡得昏天黑地的红狐狸，摸了摸它柔顺的尾巴后拍拍它的屁股让它去与这只陌生的大猫打交道。
“去吧，希世难得，去跟新伙伴打个招呼。”（狐狸是犬科，这么贸然上去与猫科动物打交道真的没关系吗？）
希世难得，也就是这只红狐狸，已经许久不曾被主人放出来了，此刻离了家就像支离弦的箭，用尾巴蹭了蹭银枝的手腕后就飞快地奔向那只潜伏的大猫。
它红色的绒毛热烈而奔放，在枯黄的色块中是那么的抓人眼球，也是那么的充满威胁。浅棕色的大猫盯着飞奔过来的不明生物，不自觉压低了上身，整个身体保持着微微前倾的姿态，后脚暗暗发力，蓄势待发，仿佛等敌人靠近就会迅速扑上去咬断来者的喉管。
不过它并没能这么做，红色的狐狸以极其轻盈的姿态落到了它的边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住了它的后颈皮。
「嘿！别激动，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狐狸嘤嘤地叫唤一通，听起来有些委屈。而大猫听着这声响，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
「那你咬我后颈干什么？」棕色猫猫恶声恶气地吼了一声，打算转头冲狐狸龇牙，却被这只狡猾的动物整个压在身底下动弹不得。
「你好重，快点从我身上滚下去。」狐狸听了这句话更委屈，叫唤得更加凄惨了，直到银枝走到它身旁拍了拍它的脑壳。
“别闹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办。”他将狐狸从大猫身上撕下来抱在怀里，才看清楚这个精神体是一只猞猁。这是一只很漂亮的生物，虽然与众多猫科动物长得十分相像，但耳尖那两簇聪明毛真的很有特色。
“抱歉，是我教育不周让希世难得冒犯到你了，不过如你所见，你的主人此刻处在精神力坍缩的边缘，我在尝试让他恢复正常，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猞猁看着眼前这位外来者，花了几秒思索着他的可信度，但在权衡利弊之后还是答应了银枝的要求。
「需要我帮什么忙？」它转过头去看着这片突然失去生机的土地，吐出一串低吼。“需要你成为我的眼睛。”
银枝弯下腰半蹲下来，他直视着猞猁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于是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我答应你。」猞猁摇了摇尾巴，抬起爪子放到了银枝弯曲的膝盖上。向导似乎并没有想到对方同意的如此干脆，他愣了一下才扬起笑容来，连带着感知到他情绪的红狐狸也扑到猞猁身上讨好地为它舔毛。
「从我身上滚下去，不要让我说第二遍。」猞猁咬了伸到嘴边的狐狸耳朵一口，将它拱了下去，然后用尾巴敲了敲红发向导的手臂。
「我们速战速决。」
银枝分出一些精神力附在猞猁身上，猫科动物的视野比人类更加宽广，这让工作的难度大大降低了。一红一黄两只动物在草地上奔跑，而向导则各自接入了它们的视觉进行搜寻。
在两小只不知疲倦的奔波中，银枝最终找到了那一缕希望。
那是一株幼芽，一株刚出生却即将枯死的新芽。好巧不巧，它刚好生长在银枝踏入这片原野时落下的第一个脚印中。
“找到了。”银枝单膝跪在这株脆弱的幼苗旁，手中慢慢凝结出温和醇厚的精神力，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这株幼苗催熟。
赋予新生，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做，在以往治疗哨兵的过程中，他总是扮演着破坏者的角色——击碎风暴的核心，为他们带来新生。
而此刻，他要做的是拯救。
“你的主人，他……他喜欢什么花？”银枝在指尖即将触碰新芽时停了下来，他看着有些紧张的猞猁弯了弯眉眼。
「他？他对这些没什么偏好。」猞猁不解地看着他，虽心有疑惑却还是认认真真回答了他的问题，「他可能会更喜欢蒲公英，因为他曾经想做飞行员。」
「但这也不是他用PILOT给我当名字的原因，这个蠢货。」PILOT的话语虽听起来充满不屑，但银枝就是知道它其实很开心。
嗯，鉴定完毕，跟他的主人一样嘴硬心软。
“我知道了，谢谢你。”银枝点了点头，将指尖完全放在了新芽上，磅礴的精神力如同甘露一般涌入它的根系，不消片刻这株绿芽就已经被灌溉成了一株长满刺的低矮灌木。
PILOT看着这丑陋的、尖利的枝条不满地哼了一声。
“别着急。”
精神力继续向根部流动，灌木也在慢慢地抽条，等长到向导头顶的时候慢慢长出了绿叶，随后是绿色的花蕾，直到最后长出了火红色的花——这是他的一点私心。
在那朵花完全盛开的瞬间，周围枯败的生命瞬间鲜活起来，这片即将坍陷的领域重又活了过来。
猞猁感受着脚底逐渐变得扎脚的草甸，向这位强大的向导低下头示意，也没有再拒绝黏上来的那只大它一圈的红狐狸。
“希世难得，过来，我们该回去了。”银枝向蛄蛹够了的狐狸伸出手，却听得它嘤嘤呜呜地哼唧了两声，然后歪头在猞猁侧脸舔了舔。
「我好喜欢你呀，你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精神体了！下次再来找你玩呀！」
猞猁翻了个白眼，可爱什么的跟自己完全不搭边好不好，自己在大自然里可是只凶猛的肉食动物！
逆子！银枝敲了敲胖狐狸的脑壳，却又惊叹于自家精神体口无遮拦的傻样，跟猞猁打完招呼就离开了这里。
精神丝线渐渐剥离，银枝缓慢地睁开眼，周围一片昏暗，只有头顶一盏小小的床头灯散发出一点光亮。原来他们早已到达了救援基地，救援人员许是看他在做精神疏导于是将他们安置在了同一间病房里。
他起身去看尚在昏睡中的哨兵，悬了一整天的心脏终于落到了实处，那人此时正平静地呼吸着，之前因疼痛而皱起的眉头此刻也舒展开来，唇角露出了笑意，怕是在做一场酣甜的美梦。
银枝就这般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托腮盯着他的睡颜发起了呆。于是维利特醒后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凑得很近的一张极其俊美的脸。
他真好看！这是维利特看到对方的第一印象，他的目光在这张完美的脸上逡巡时却刚好望进了银枝那双温柔的眼瞳。
“您好，初次见面，我叫银枝，是来为您做精神疏导的向导。”
“啊啊，您好，我叫维利特，是来自「克里珀」辖区的哨兵。”虽然短暂，但银枝还是看清了这双琥珀色眼睛中露出的片刻迷茫，于是他耐心地解释了前因后果。
而维利特听着这位向导温柔的讲解，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他的声音真好听！
哇，自己今天是怎么了，不会是中邪了吧！维利特惊恐地发现自己似乎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他拼命掩饰着自己害羞的事实，对向导道了声谢后便埋头陷入了沉默。
好尴尬，该说点什么，急急急！维利特心里越烦躁，手上就越闲不下来，好在银枝及时伸手从他指缝间救下了被揉得皱巴巴的被单。
“不用紧张，我只是来看看你的情况，很快就会离开了。”善解人意的向导出言安抚并给维利特递来一杯水却不肯将杯子塞到他手中，维利特只好就着银枝的手喝了两口温水。
“哦，对了，银枝阁下，请问您知道我队友他们的情况吗？”维利特透着昏暗的灯光自以为隐蔽地窥视着这位向导，却不想他这副隐忍好奇的模样早就落入银枝的眼中。
银枝贴心地将灯调亮了些，并递过了维利特的终端。“救援队赶到得很及时，无人伤亡，当然，除了您——您差一点就失控了。”
银枝直视进那双被灯光温暖起来的眸子，一字一句地说，“您可以更爱护自已一点，阁下。”
维利特这下才看清楚对方的样貌，那是一张足以引起人神共愤的脸。美得像是女娲毕设。维利特想。
红发在白色光晕的渲染下更加醒目，仿佛是一朵盛开的玫瑰。此刻银枝身上只穿着简单的白衬衫与西装裤，却比维利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更加耀眼。
维利特整个人都呆住了，连自己刚刚要说些什么都忘记了，只是愣怔地看着银枝姣好的面容，直到他在银枝那双宛如绿宝石的眼眸中品味出一丝笑意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有多失礼。“抱……抱歉，我并无冒犯之意。”
维利特刚冷静下来的脸又蹭一下红了，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狂跳。“没关系，我知你并无此意。”
银枝看出他的慌乱，便再一次主动牵住了哨兵的手，“你的精神力还不太稳定，还是得多休息，我在这里守你一会儿。”维利特本想拒绝，可是突如其来的困意让他立即失去了意识。
银枝再次链接了他的精神图景，直到确认其还在慢慢恢复才放心地离开——他刚醒来不久就被上层安排进了另一间单人病房。维利特昏迷了整整四天，在此期间银枝都会去他床边看一会他，帮他评估一下精神力恢复情况，同时也帮忙梳理梳理仍有暴乱风险的部分。
他往往都是下午过来，直到天彻底黑了才悄悄离开回到自己的病房。
维利特恢复得很快，终于在第五天的夜晚，最后一丝裂痕被彻底抹平，银枝才露出如释重负般的笑容。他看着尚处于昏迷中的哨兵，不禁伸出手在他脸颊上戳了一下，戳出一个小小的坑。
快点醒来吧。他在心里默念。愿伊德莉拉的光芒笼罩你。
银枝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松了口气，他看着窗外高悬于天边的圆月才恍然惊觉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得快点处理完这边的事情赶回去了。
回到房间后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出一袋药，吃下后才重新躺回床上——近期精神力使用有些过度，难免会有些头痛，再加上即将来临的特殊时期，让他难免应接不暇。
希世难得也察觉了到主人的痛苦，自顾自地冒出来钻到主人怀里，希望自己毛茸茸的触感能让银枝的注意力分散些。好在银枝的呼吸很快就平稳下来，红狐狸便从他怀里出来，自觉地睡在了床头。
银枝久违地睡了个好觉，这一觉睡得很沉，也睡了很久，直到日上三竿才堪堪转醒，希世难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钻回精神图景里在草丛里打滚了。
于是银枝一睁眼便看到不知何时醒来的哨兵穿着病号服一手拄着拐杖站在自己的床边出神地盯着自己，察觉到自己醒后又慌忙转过头去掩饰。
“早安，维利特先生。”
维利特被他的笑容晃了眼，愣了片刻后慌忙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回了句“早上好”。
“我……我是来道谢的，谢谢您出手相助。”他有些手足无措，忙了半天才伸出空出来的那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正在尴尬快要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之际，房门被人敲响了，来者是一位陌生人，他告诉维利特有人来探望他。
还未来得及表达什么的维利特跟向导致歉后就跟着对方出了门，直到走进走廊尽头的一间谈话室。
“嘿，维利特，好久不见。我刚好路过这里，听说你精神力不稳就申请过来代你哥探望探望你，不过问题好像已经解决了。”
星坐在沙发上跟维利特打招呼，一边提着小浣熊的后颈皮把它放到沙发上。小浣熊叫唤两声后爬到维利特身旁嗅了嗅，不多时便想起了许久不见的玩伴，于是它伸出爪子挠了挠维利特的病号服衣摆。
「怎么不把阿飞放出来陪我玩？」小浣熊瞪着眼睛把沙发垫拍得啪啪响。
维利特这下才想起来之前一直被遗忘掉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懊恼之余手忙脚乱一番才将这位大爷从精神图景里哄出来。
「呵，这回倒想起我来了？」不多时，缩小版的猞猁便出现在维利特的腿上，它用收起指甲的前爪挠了自家哨兵一下，还顺带翻了个白眼，然后就跟着小浣熊跑到角落里玩去了，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你怎么又把它惹毛了，不知道你家那只大猫是什么性子吗？”星打趣着对面的金发青年，看着对方露出无奈的神情后忍不住露出笑意。
“你的小腿怎么了？”直到维利特在对面坐下，她才注意到对方极其苍白的脸色与腿上的一圈绷带。
“失控前自己打的……不过快要恢复了，哈哈……”维利特干笑着，但星还是能听出他的勉强。
她很快转移话题，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枚硬币大小的东西递过来，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这是B级精神力检测的小插件，可以简单测试你的精神力状况，你测一下，我也好去给维尔德交差。”
维利特顺手接过，手指下意识摩挲着上面的图案，按照星的说法向里面注入自己的精神力，直到硬币上亮起了蓝色指示灯，然后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指示灯闪动得越来越快直到完全熄灭，硬币大小的仪器彻底从中间裂成了两半。
“怎么回事？按道理来讲，你的精神力强度是不会突破它的阈值的，它怎么报废了？”星一只手捏起半块硬币，另一只手抵在下巴上陷入疑惑，“难道是质量问题？没事，我带了好几个。”于是她从风衣口袋里掏了一把硬币出来。
“里面有B级的，也有A级和S级的，你挨个试试。”她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塞进维利特手里，看着他捏碎了一半，直到拿起A级检测器才稳定下来。
“不是吧？难不成你晋阶了？不行，你再测一个。”
等维利特又测试一次后，星拿过那两枚闪着绿光的硬币，举起来对着灯光仔细端详了一会，才终于确定对面这个青年的精神力往上跨越了一个境界。
“这不对吧？你等一下，我问问丹恒老师，他对这些比较了解。”她拿着终端闪到隔壁房间去接了次通讯，在此期间，猞猁大爷终于舍得蹭过来看自己这位坐在沙发上发呆的铲屎官一眼。
它张嘴在维利特的指尖咬了一口，「刚刚的事我听了个大概，应该跟那个向导脱不了干系。自从他进过我的领地之后，我就感觉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你有什么感觉吗？」
向导……吗？维利特的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浮现出向导那双美丽的眼睛，绿色的眼眸好似一湖毫无波澜春水，却能将他吸入其中。呆愣之余，他又听见猞猁说，「他在我的草原里种了一株玫瑰，你大概知道。不过说起来也奇怪，那朵娇花居然能在草原上活这么久，应该是他精神力的产物吧，那说明你俩的匹配度还蛮高的。」
“他是S级向导，肯定有办法延长精神疏导的时间。”维利特开玩笑地回复着，手掌轻轻抚摸着手底柔顺的皮毛，直到星接完通讯推门而入。
“维利特，你的精神力情况有些奇怪。”灰发女士坐到他的对面，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正经。“我问过丹恒，普通人的精神力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进阶，你要不要跟我说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维利特张了张嘴后又闭上，他眉头紧锁，大约在思索如何组织语言。好在不多时，他整理好了思绪，完完整整地讲起自己的遭遇，虫群的暴起历历在目，他仿佛还能感受到蓝色血液喷射在皮肤上的黏腻触觉。讲到一半，他喝了口热水，将那股颤栗、恐惧、愤怒结合的情绪通通压了下去，猞猁伏在他腿上，伸舌舔了舔他另一只紧握的手，就连小浣熊也挤过来坐在他脚上蹭他的裤腿。
然后他似乎闻到了淡淡的玫瑰花的香味。
猞猁似乎也闻到了什么气味，它翕动着鼻尖，对着空气中仔细嗅了嗅，终于在维利特的衣领上抓住了些许余韵。「那个向导在他的精神图景里种了一株玫瑰，会和这个有关系吗？」
“玫瑰吗？我去找你的时候在病房里闻到了类似的……等等，他在哪种的？！”星险些发出尖锐的爆鸣，“不是哥们？这跟结合有什么区别？”
维利特被她突然拔高的嗓音吓了一跳，他抬手摸摸自己的鼻尖，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吗？只是疏导时留下的一点痕迹，不会有什么影响的吧？”他心虚地看向对面的女士，却得到了一个白眼。
“我就说你的生理课根本就没好好上！我都知道的事情你怎么一点都不了解？等我去找维尔德告状吧你小子！”星双臂环抱在胸前，身体微微后仰，整个人半躺在沙发上，沉默半晌后突然发出一声哀嚎。“不行，不能说，你哥肯定会在以太战线的项目上为难我的啊啊啊啊——”
毕竟负责帮助维利特恶补向导与哨兵生理知识的人是自己与三月七。
完了。这是星反应过来后的第一想法。要是知道自己弟弟不明不白地被人标记了，维尔德肯定会借职务之便杀到自己跟前来。虽然她也不是打不过一个普通人，但这个普通人手里握着自己最喜欢的“以太战线”啊！
“不行，我得去找那向导讨个说法。”她猛地站起来，吓了还在发呆的维利特一跳——当事人根本就没反应过来，还沉浸在“结合”一事带来的震惊中，直到他被拉着袖子疾走回病房。
“你怎么能未经别人同意就——”星气势汹汹地破门而入，却又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等等！银枝？你怎么在这？你不是……不对，重点是你俩怎么遇上了？还……还……等会，让我捋捋。”
这时维利特恰到好处地从她身侧探出头来，一脸疑惑地问：“你们……认识？”
星一脸复杂地看着两人，半晌才在贴着维利特的耳边咬牙切齿，“你也没说你遇到的向导是银枝啊！”
“我没说过吗？”
“没有！你只说过是一个红头发的向导，可红色头发并不是什么很少见的特征啊！”
“好吧好吧，但你知道了是他又能怎么样？”维利特自以为偷偷摸摸地瞥了向导一眼，却发现对方正笑着看自己与星耳语——这哪是悄悄话，大概全都被听到了吧。
“哦，也没什么，银枝跟其他向导不一样，他能力比较特殊，疏导的时候会在哨兵的精神图景里留下一点痕迹。如果我们把暴走的精神力比作一团乱糟糟的毛线，一般向导要做的是将这个线团从头到尾捋顺，而银枝的方法就比较简单粗暴——将整个线团剪断后再用自己的精神力进行修复。不过这些修复效果存在的时间很短暂，几乎十几分钟到几个小时之后就会消失。”
「哦？是吗？可是那株玫瑰的出现已经是四天前的事了，而它现在还存在着，这也合理吗？」猞猁驮着在自己背上坐着的小浣熊，安稳且缓慢踱到中间，给在场的三人一人翻了个白眼，然后它听见了令它鸡皮疙瘩起一身的声音。
「哇，真的是你呀，好久不见！」希世难得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精神体——一睡醒就能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小伙伴真是太好啦！
于是它一个飞身从床上扑下来，直直撞向门口的棕色猫猫。猞猁根本没反应过来，结果就是三只小动物滚成一团，各自摔得四仰八叉，逗得三个人类顿时破功，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你这狐狸可真是太自由了，骑士。”星趁乱坐下来揉了揉红狐狸蓬松柔软的肚子，然后把瘫在地上装死的小浣熊拎起来重新放到了自己肩上。而另外两只毛绒绒早就纠缠在了一起——主要是PILOT对希世难得单方面的“殴打”。
“好了，我们坐下来谈谈吧。”星拍了拍手，对着两位递出邀请，气氛又渐渐尴尬起来。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S级向导阁下。”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长方体的盒子往桌上重重一拍，“啪”的一声像醒木，直接把还在神游的维利特给敲醒了。
于是他看见俊美的向导起身向自己躬了躬身。
“抱歉，维利特，原谅我之前有所隐瞒，容我再向你做一次自我介绍，我叫银枝，是「塔」为你分配的向导。关于玫瑰一事，我可以解释。”银枝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份报告，是匹配度的检测结果，红色的“90%”在一团团黑色联邦文字中格外显眼。“如您所见，我们的匹配度有些……略高，所以精神力的作用就会更强一些。我并不是有意与你精神力结合的，当时情况危急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啊哈哈哈，没关系，我还得谢谢您救了我，不然我就要彻底失控了。”维利特双手搭在桌边不自然地绞在一起，因着尴尬，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了些疏离，他躲闪着银枝探询的视线，恨不得立刻从这个房间里出去。
好在星很快转移了话题，她与两人聊了一段时间，彻底问清事情的始末后，便离开去完成自己的任务了，只留下两位当事人各自抱着自己的精神体对坐在桌边大眼瞪小眼。
“抱歉，对您有所隐瞒。”向导再次开始道歉，连带着怀里的狐狸也耷拉下耳朵嘤嘤呜呜地哼唧起来。
维利特哪里看得了美人垂泪（其实是装的），急忙握住了对方搁在桌上的手。
“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一时间难以接受……”维利特抿了抿唇，纠结着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你知道的，我刚成为哨兵不久，对高匹配度的认知还停留在包办婚姻，我……我还没有想好。”他涨红了脸，说完之后就两眼一闭装死起来，这窝窝囊囊的样子气得猞猁在他怀里蛄蛹着挠了他两下。
真可爱，也当真好骗。正直善良的向导此刻却生出了些恶趣味，于是维利特听见了一声低沉的笑声，随后有人捧住他的脸颊在额头上留下温热的触感。
“没关系的，维利特，对于这段缘分，我很满意并愿意为此付出时间来等待。”银枝回握住哨兵想要逃脱的手，将其完全拢在手心，递到自己唇边轻柔的亲吻着指尖。“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所以不要急着拒绝我，好吗？”
维利特只觉浑身燥热，脸蹭得一下全红了。与额头的吻相比，指尖的触感更为清晰，伴随着银枝温热的呼吸落在皮肤上有一种别样的感觉。而我们连异性的手都没牵过的哨兵阁下就这样迅速红温了，如果星此刻还在的话一定会惊呼他看起来简直像一颗熟透的苹果。
“……好，好的，我也会好好考虑的，不过在那之前，您能松开我的手吗？”维利特承认自己是有些颜控在身上的，面对这么一张伟大的脸，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而且他对这位向导确实有那么一丝丝动心——虽然他实在分不清这究竟是喜欢还是吊桥效应带来的心动过速。
由于哨兵的恢复能力比普通人强许多，维利特的腿伤休养了几天后就彻底恢复了，在此期间他受到了来自银枝的贴心照顾，也收到了哥哥的“暖心”问候。
维尔德恨不得从屏幕里钻出去给这个不省心的弟弟从里到外都检查一遍，“哎，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星已经把你的基本情况都告诉我了，有关那位向导，我会找时间去向他道谢的，你好好休养就行了。”
维利特看着哥哥脸上的黑眼圈，张了张嘴还是没能把他与银枝之间的事说出来。好不容易挂断电话的他瞥了眼被红狐狸压在身下舔毛的猞猁，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早上，军区上级邀请银枝去给这里的向导讲讲如何快速且安全地处理紧急情况，但希世难得不愿意去，于是它自觉地跑到维利特床尾的猫窝里团成一团，然后被早晨散步回来的PILOT拱出去。两只毛绒绒打闹了好一阵，最终以精力旺盛的希世难得获胜作结，然后它们黏黏糊糊地团在一起。要是猞猁被挤得有些不耐烦就张嘴咬狐狸一口，狐狸就会用鼻尖蹭蹭大猫的脖颈，讨好地舔舔它的脸颊，然后慢慢地、慢慢地与它靠得更近。没眼看，真的没眼看。维利特一边疑惑PILOT那厮的刀子嘴与刺挠劲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温和，一边想着精神体如此亲近是不是意味着他与银枝也是如此般渐渐接受着对方的靠近。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维利特很快就再次加入了执勤的行列，而停留在这里的银枝也收到了有关领主「伊德莉拉」去向的情报，即将踏上未尽的旅程。银枝离开时是一个阴天。 其实他也并没有向我许诺什么。维利特看着红色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防御工事之外，有些怅然若失地想。猞猁趴在他肩头直立起上半身，直到再也闻不见风中的玫瑰才耷拉下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主人的背。“或许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对吧。”秋风吹乱了维利特的头发，让他忽然感受到些许凉意，“但他本就是自由的风。”PILOT叫了两声，似乎很同意他这个说法。但银枝对他的影响真的很深，深到他自己都无法预料。银枝离开的第一天，无事发生。银枝离开的第二天，维利特有些失眠。……银枝离开的第五天，维利特终于发现自己的不对劲，也终于理解了星对这位向导的描述，他就像一支馥郁的玫瑰，香气渗透进了维利特生活中的方方面面，直到他离开，空气中仍留存下属于他的独特的余韵。或许维利特早在他们初遇的第一面就爱上了这位独来独往的向导，只不过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梳理自己对这段感情的认知，但生活总要继续，纷争也尚未平息……而他主动剖析爱意需要多长时间，对方又是否会一直在原地等着他，这些都是只有本人才能知晓的事情。或许等银枝种下的那株玫瑰开遍整个原野，维利特才能真正读懂这位骑士，读懂这独属于他一人的浪漫，才会迈出通往幸福的那一步。

孤屿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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