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俞亮时光】爱逾山海

海雪

2025/01/28 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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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该走了！”
“来啦来啦！”
伴着一串叮铃哐啷的动静，时光一边系着领带一边走到家门口。
“等等。”俞亮拉住稀里糊涂就要出门的时光，凑过去将他的领带回正，抚平，又拍了拍他手臂上蹭到的灰尘。
“怎么，你洁癖又加重了？”时光吐槽。
“我现在对你的一切负责。”
什么负不负责的？时光忍不住心跳加速。清醒点！俞亮这个人说话一直就惹人误会。
“更何况，你今天如果赢了的话就是棋圣了，总不能歪七扭八地上镜。”
时光赶紧捂住俞亮的嘴：“别别别，千万别说，你知道在漫画里说出这种话之后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俞亮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眨啊眨的，很是无辜。时光和他对视上，就看俞亮慢慢弯起了眉眼，显然是笑了。
笑什么呢？
时光脑子晕乎乎的，直到俞亮呼出的气息将他掌心熨得滚烫，他才如梦初醒，立刻收回了手。
“呃，我的意思是，谦虚，要谦虚！”
俞亮：“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天兴奋地在床上笑了半个晚上吗？”
时光脸红：“那我拿到赛点开心嘛。那可是桑原，是棋圣，懂不懂！！我竟然领先他一局，三比二，搁以前我梦都不敢这样做。”
“何妨梦得再大一点？”俞亮摸摸他的脑袋，“时光，去赢下来，拿下棋圣。”

方圆棋院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记者、棋手和工作人员都有，不知是谁看见时光来了，大喊一声“时光七段来了。”
于是所有人安静下来，人群自主为他让出一条路，路的尽头是站定的桑原。
时光走在这条路上，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这一刻，哪怕是俞亮就紧挨在他身后也分不去一点儿目光。
还差五步，时光看见了赵冰封和林厉。
还差四步，时光看见了白川。
还差三步，时光看见了许厚。
还差两步，时光看见了沈一朗。
还差一步……时光定住了，沈一朗微笑着侧身露出身后人，时光看见了洪河。
洪河又想哭又想笑，表情变得滑稽极了，而时光站在原地拼命眨眼，害怕这是一种幻觉。
俞亮挨近在他耳边说：“别怕，我在，去吧。”
他推了时光一下，走完了这最后一步。
桑原伸出手，时光赶紧握住，一老一少对立着，以平等的姿态。
“时光七段，看这边！”记者大声喊话，时光本能地转头。
“咔嚓。”
这一瞬间被定格。
这张照片出现在一个月后的《天下围棋》上，标题是“新棋圣的诞生！时光，横空出世的天才，新的时代来临了！”
再往后，某天它被挂上了棋院大厅的展览墙上，作为时光九段开创记录的“棋圣九连霸”的纪念照。
而传奇的历史从今天开始。
2006年棋圣挑战赛七番棋，时光七段4:2胜桑原九段。

“呜哇！呜呜呜～～”时光坐在餐桌前哭得停不下来，身旁的俞亮一手举着抽纸，一手给他顺背，无奈极了。他右手边坐着同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洪河，还有拼命擦眼泪的沈一朗。
余下人，包括方圆建投的队员和奕江湖几个老同学，都又尴尬又想笑。
岳智大少爷最肆无忌惮，他嫌弃地说：“堂堂新棋圣哭得这么丑。”
“你，你懂什么！？”时光哭得打嗝也不忘怼岳智，“你知道，嗝，在记者会上，嗝，我全程哭得有多惨吗？嗝，多丢脸啊，呜哇～”
“我的一世英名啊！！！！！”
房间里不知谁泄露了几丝藏不住的笑声，时光哭得更加伤心了。
“好家伙，你竟然不是为我哭的？”洪河突然回神，他还以为时光哭了一路是因为他呢。
时光打了洪河一下：“你这家伙跑了这么久，还为你哭呢？我不揍你就算好了。”
洪河笑了笑，拍拍时光肩膀：“时光，时长老，谢谢你一直没放弃我。”
“还有阿朗。”他转身另一只手搂住沈一朗，“有你们这两个兄弟，是我洪河最幸运的事。”
“可别！”时光连连拒绝，“我可不跟林灿抢这个！”
洪河一愣，收了笑容，沉默着低下头。
时光懊恼，可洪河立刻又笑着打起精神，举起面前的玻璃杯：“时光！我敬你！祝贺你拿下棋圣！我先干为敬！”
他一仰头就将酒喝了个干净。
他都这样了，其他人也不能干坐着，赶紧一个个敬酒，不能喝的就以茶代酒。李春树他们几个建投队员原本还想起哄着让时光也喝两杯，结果被旁边门神似的俞亮给瞪了回去。
时光得以乐呵呵地喝了一晚上可乐。
这一顿饭吃到十点。
那几个嚷嚷着不醉不归的人结果全都是两瓶倒，一桌人竟然连一打啤酒都没喝完，菜得没眼看。好在还有不喝酒的人，大家一个认领一个送回家。
最后，沈一朗扛着醉了的洪河在路边等出租，时光一边蹦蹦跳跳一边和他闲聊着，俞亮安静地站在旁边路灯下，长久注视着那一束照亮时光的光。
“喝！再喝点！”洪河突然叫嚷起来，沈一朗嫌弃地抖了抖肩。
“别喝了。”时光劝他，“以后要回来下棋，可不能再喝这么多酒。”
洪河恍恍惚惚，跟着说：“对…对对对，我要下棋，不能喝……”
“你真的决定回来了吗？”
“是。”洪河转向俞亮，“我不想变成她那样。”
俞亮听懂了，唯有沉默。
“我不想将来万一爸爸好起来…我们却只落下遗憾与狼狈……我不想恨自己，也不想恨我爸……”
时光糊涂了，这都在说什么呢？
俞亮走过来，破天荒地拍拍洪河肩膀：“不会的，你和她不一样。”
送走了洪河，时光才听俞亮说明白了整件事情。他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曲折的故事。
“哇，上次我看见她的时候还以为她只是嘴毒。”
俞亮想起来徐婷婷一口一个可爱，心里不爽：“你和她说过什么？”
“被她狠狠怼了。”时光扁着嘴，“我本来还以为小苒喜欢的画家应该是那种活泼开朗型的，唉，不行，我得劝她。”
“小苒？？？”俞亮声音突然升高，他什么时候和马星苒关系这么好了？时光的交友能力是不是过分强了？？俞亮简直要被醋淹没。
“吼啥呢？”时光四处张望，幸好街上没什么人。
俞亮瞪着他，心里千回百转的，最后抓着他的手大阔步往家里走。
“干嘛？你慢点啊。”
“回家去！以后我盯着你天天练棋。”

对时光来说，十一月的结尾是完美的，俞亮回家了，洪河下棋了，棋圣头衔也拿到了。
而随着十二月的到来，围甲也进入最后冲刺阶段。方圆建投因为时光这一年棋力飙升，兼有许厚，成绩一路水涨船高，准备冲击前四；但是围达因为俞亮的多次缺席，阵容厚度不够的缺点暴露无疑，只在上半区边缘徘徊。正好，十二月没有大型赛事，因此俞亮和时光都将全部心思放在了围甲上。
可偏偏在这样的当口，方绪不见了。
他电话不接，家里没人，公司也不来了，俱乐部人心惶惶。俞亮心里倒是有些猜测，可却不能拿出来说。
在这样的混乱中，某天，俞亮等来了白川。
“白老师。”
白川一坐下就深深叹气：“小亮啊……”
俞亮给他倒了杯茶，安静听着。
“你和方绪的事，我本来不该管，但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如果方绪做错什么，我押着他给你道歉，你能不能原谅他啊？”
“……师兄没做错什么。”
白川愈发焦急：“他已经在我家躲了一个多星期了，每天不是发呆就是喝酒，话也不说，棋也不下……比俞老师那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老师，我不是敷衍，我真的没有怪他。”俞亮认认真真地说，“我知道，他是关心我。我不会走他想要我走的路，但这并不影响我们是亲人。人各有志，也能求同存异。”
白川惊讶极了，随后苦笑：“你说得对，他这么大一个人，还不如你懂事。可我实在是拿他没办法了。小亮，我想请你去劝劝他。”
俞亮沉吟片刻：“白老师，师兄选择去找你，说明他需要的不是其他人，而就是你。”
白川讶然。
“世事无非‘情’、‘理’二字，如果理没有用，不如试试情。”

过了两天，俞亮意外地收到方绪的短信，约他去一处湖边亭中见面。俞亮有种预感，或许这一次，他将见到最真实的方绪。
俞亮到的时候，方绪坐在台阶上看着湖水，头也不回地说：“来了。”
“嗯。”
俞亮挨着他坐好。即便同样坐在台阶上，两人还是显出截然不同的姿态，一个板正，一个不羁。
“小亮，我从小和我爸不亲近，一直以来，老师就像我另一个父亲。我是他第一个学生，他在我身上投注的心血，或许比其他师兄弟加起来都多。我方绪不是白眼狼，这份恩情我时刻记着。”
“师兄……我也一直将你当做我的亲哥哥。”
方绪笑了，如以前一般摸摸俞亮的脑袋：“我知道，你是我最令人骄傲的弟弟。不止围棋，面对爱情、友情与亲情，你也几乎交出了满分的答卷。”
俞亮揣摩着他的话：“所以…你并不是真心为难我？”
“是，也不是。
我刚发现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怎么阻止你。可我日日夜夜地想，心里又始终在问自己，究竟错在哪里呢？
错的是你和时光吗？可高山流水，伯牙子期，自古人人羡慕，情之所至，人同此心。
那错的是老师吗？可父母爱子，自然希望孩子一生顺遂，平安美满。
思来想去……也许错的是时间吧。你们很好，只是生在了还不够好的年代。”
俞亮安静地听着，他知道方绪此刻需要的只是一个听众。
“我希望你事事如意，也希望老师健康顺心。如何两全？我问师兄，亲人和爱人同时遇难，怎么办？他告诉我，先救自己。”
方绪双肘往后一撑，望着晴朗无云的天空，说：“他点醒了我。俞亮，我必须确认，面对这个难题，你是否足够成熟强大？无论做什么选择，重要的是你能否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所以我来当这个恶人，我是你和老师之间最后一道防线，如果你连我这关都过不了，还是趁早死心，免得伤人伤己。”
俞亮点点头，竟然也不是非常意外，或许他从方绪并不波及时光的时候，就已经隐约感觉到了。
“爱人是一种能力，真心、勇气、智慧和心性缺一不可。我怕你糊里糊涂地走上这条路，到最后两败俱伤，你会失去时光，老师也会失去你。”
“毕竟，你和老师有多执拗，我是最清楚的。”方绪想起来笑了笑，“当真是父子。”
“师兄……谢谢你。”
“是我要谢谢你，你答得比我想要的还好。”方绪自嘲地说，“我可是三十多才明白这个道理的。”
“师兄，一直是你走在我前面，为我领路。人贵自立，是你教会我的。”
“好…”方绪声音有些颤抖，“真好。”
俞亮站起来，走到湖水边，看着风平浪静的湖面，忽然回头给了方绪一个灿烂的笑容：“而且我相信父亲。他爱围棋，也爱我。无论多久，相爱的人终归会和解的。”
碧空如洗，少年长身玉立，在暖阳冬风中挺拔如松，他的眼睛干净又明亮，在贫瘠的世界里种出了一朵花。
这画面美得让人失语。
曾经下定决心埋葬心意时，方绪没哭；围棋大赛屡挫屡败被众人鄙夷时，方绪没哭；甚至老师狠心将他逐出师门时，方绪也没哭。
可此刻，他突然泪如泉涌，放声痛哭，犹如稚子。哭什么呢？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为了另一朵悄悄绽放又无声零落的花吧。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隔天，方绪回到了围达，同行的还有白川。
“大家过来一下。从今天起，白川五段将重新担任我们围达的领队，日常训练和排兵布阵我将全权交给他，大家鼓掌欢迎。”
热烈的掌声响起。宣布完这件事，白川就跟着方绪进了办公室。其他人散了，而俞亮看着两位大人的身影若有所思，嗯……也许这一次，该轮到他来帮帮师兄了。

第二十轮围甲结束了，围达下了个4:0,方绪大手一挥决定请所有队员去庆功，所有人喜气洋洋，唯有俞亮看着手机发呆，似乎不是很开心。方绪搭着他的肩问：“怎么了？今天下得挺好的。”
“不是……”俞亮吞吞吐吐的。
方绪马上懂了：“是时光？他怎么了？”
俞亮郁闷地说：“他最近好像特别忙，早出晚归的，我总感觉他有事瞒着我。”
“哦？”方绪摸着下巴想了想，“最近的话……”
他也打开手机看了两眼，了然一笑：“哈哈，你呀，是当局者迷。你看看过几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
“是你生日啊！”
俞亮愣住，他竟然把这事忘了个干净。
“我看时光肯定是偷偷摸摸地给你准备惊喜。你就假装不知道，等着看吧。”
俞亮高兴又有点不安：“万一不是呢？我怕他真出了什么事不告诉我。”
方绪眨眨眼，起了点捉弄他的心思：“那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赌什么？”
“就赌时光是不是在给你准备生日惊喜。如果我说中了，你就直接去表白。”
俞亮吓得腾地一下站起来，大喊：“师兄！”
“你慌什么？”方绪纳了闷，“你跟我说的时候不是挺坚决的。”
“那不一样……”
“你呀，这是不自信了。”
俞亮没法反驳，时光之前的那个“感情问题”到现在他还没弄清楚，万一表白失败，以时光的性格，怕不是要跑得远远的。
方绪头疼，从他的视角来看，这两个人的心思就像写在脸上一样，偏偏当事人还在玩你猜我猜的戏码。
“你若不捅破这层窗户纸，他这么傻，说不定一辈子都猜不到，你们还要蹉跎多久呢？”
“师兄！他不傻！”
“哈哈，好好好，他不傻，你傻，行了吧？”
方绪摇着头走开了，留俞亮一个人想清楚。
表白……吗？
俞亮心慌气短，却又被说得心旌摇曳，要不要，赌这一把呢？

时光悄摸摸地进了门，屋里还黑着，他放轻了动作，怕打扰到俞亮。
“啪！”
“啊！！”
灯突然开了，给时光吓得惨叫一声，再一看，俞亮正双手抱胸看着他。
“吓死我了。你没睡怎么不开灯啊？”
“你也知道到睡觉时间了？”
时光心虚，他确实回来得有些晚了，但这不是……另有缘由嘛……
“说吧，最近干嘛去了。”
“没干嘛。”时光眼神乱飘，心里骂自己这脑子怎么跟没上油一样，赶紧想个借口哇。
“不准骗我。”
俞亮抓着时光胳膊把人按在沙发上，俯身双手撑在他两旁，直勾勾地盯着他。
太近了，时光心里打颤，他都能闻到俞亮身上沐浴露的香味，简直就好像一个拥抱一样。
“看着我，时光。”俞亮轻声说，“别躲我。”
时光决定立刻投降。没办法，这道行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我说，我说行了吧。”时光推开俞亮，躲开一点平定心跳，扭扭捏捏地说“这不是，快14号了吗？我，我想给你准备礼物……都怪你！惊喜没了！你自己受着吧！”
还真是这样。俞亮意外地一挑眉，师兄说得居然没错。这样的话，是不是……
反正都说出来了，时光开始破罐子破摔，直接问他：“你生日打算怎么安排？生日派对是绪哥帮你办吗？”
俞亮挨着他坐下：“我不办这个。”
“啊？那怎么行！”时光一拍大腿，“那我帮你办，就在咱们家里吧，或者去俞老师那？”
“不用。”俞亮鼓起勇气说，“时光，我不想要别人。能不能，就我们两？你陪我就好。”
时光心砰砰砰地快跳出来，大冬天的，他居然开始冒汗了。
俞亮转到他面前蹲下，仰头看着他，是极为少见的柔顺姿态。从这个角度，俞亮乌黑的瞳孔的眼睛像一口深井，又或者一个黑洞，将时光全部的灵魂都吸走了，他从脑袋到身体全都动弹不得。
“好吗？”
“好。”

妖精。这绝对是妖精。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光悲愤地想，我堂堂时长老，时棋圣，怎么两招过去就输得干干净净，围棋上我们势均力敌，怎么感情上我就只能单方面丢盔卸甲，这合理吗？！
他胡思乱想，大脑像被正丢进锅里煮，翻腾滚烫，一丁点儿睡意都没有。
突然他手机一振，时光立刻抓过来看。
【时光，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加急给师傅了，工期是一个星期。】
他赶紧回复：【好的，麻烦旭哥了。到时候我自己去取。】
时光舒了口气，总算安排好了，他翻了个身，朝着俞亮房间的方向发呆。
他会喜欢吗？
时光半张脸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其实……他也很期待，只有两个人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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