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发完

【花策bl】长风万里山河间

柴陶

2024/12/03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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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章第一次看见李从容的时候，李从容离当场去世就差那么一点。
即便已经经历了几场战斗，经验不足的李从容依旧中了对方的圈套，那个平日里对他呵斥有加的上级扑过来将他踹到了一边，自己被乱箭乱刀撕裂溅了他一头一脸的碎肉。浓厚的铁锈味强硬地霸占了他的鼻腔，黏腻的液体从额角一路滑下，滚入破烂军服的领口。
年轻人呆愣愣地被其他同袍拖到了一边，强行按趴在地翻滚着躲过了又一轮箭雨。
就在那个时候李从容注意到有一个身穿黑衣的人从马蹄扬起的沙尘中穿过，迅速地在同袍流血的手臂上点了两下，血便停了下来。
李从容来不及思考那是什么，下一轮的进攻便夺去了他全部的注意力，稍有不慎连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去应对战斗。
对方的猛攻没有持续多久，连日来的战斗让双方都有些供应不足，但是李从容知道对面的后勤保障能力比自己这边强上太多了，对方的运输车一定已经行驶在了前往后方的道路上，说不定已经快到了。
相较而言自己这边，虽然战场上死亡不可避免，但是要说死因是饿死，属实是差劲了些。
放眼望去似乎躺着的都是穿着自己熟悉的军服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人是完整的，或多或少他们中都掺杂了一些其他人的部位……场面十分令人不适。李从容偷偷的看着战壕外面，他的身边就有几具尸体，有的脸他很熟悉，甚至曾经还睡在同一顶军帐中，有的他没见过，但是无一例外，他们现在都死了，能说会跳的大小伙子变成了一具具冰冷残缺的尸体，面色或惊恐或不甘或狰狞地躺在那里，无声地控诉着战争的残酷。
黑衣人再一次出现了，并且处理了几个人身上新鲜的不新鲜的伤口。李从容的眸子一直追随着他。
“你盯着我干嘛？”
察觉到有人的眼神总是准确无误的跟着自己转的裴章站在战壕上，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士兵——他居然敢这样直勾勾的看着他。李从容吸了吸鼻子，反问他：“不可以看吗？”
“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
“你在哭？”裴章有些惊奇，这个士兵看起来也不像是小孩子，固然不大，但也应该不是动辄就要哭鼻子找娘亲的年纪。裴章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年轻的士兵眼睛里含着泪水的样子，竟然让他有些晃神。为了掩盖自己的不自然，裴章深呼吸了一下，跳下战壕，踢了踢他：
“男人哭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男人就不能哭了吗？”李从容胡乱的抹了一把脸，眼泪混着马蹄掀起的灰土把他的脸变的像个花猫一般，但是那双眼睛是亮的。“谁说的，男人想哭就得憋着。”
“想笑就笑，难过的话就哭，如果生气那就把惹你生气的家伙解决掉——痛快点儿，凭啥都得憋着？”
裴章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些什么，但是出口的却是另一个问题：“那你现在又在难过什么？”
“我哭不是因为我难受，而是因为我害怕。”
裴章发出了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但是笑声被敌方的又一次进攻盖了过去——看起来他们的补给到了，现在对方对于这场胜利势在必得。李从容没空去理会裴章的嘲讽，他抓起了自己的枪，半侧过身去看战壕外的情况。
裴章说：“害怕？这是一个士兵该感觉到的吗？你的勇气就只有刚刚那一点吗？”
李从容没有答话，对面的投石和箭雨渐渐弱了下去，似乎已经笃定他们不会反抗了。
号兵从藏身的地方跃起，嘹亮的冲锋号响彻硝烟弥漫的战场宣告着最后的反击，尾音甚至有种悲壮的味道缠绕在里面。李从容再次抬头看了裴章一眼——
年轻人握枪的手微微发着抖，但是却抓得紧紧的。
“勇气不是不害怕，而是恐惧，依然前进。”
裴章没有再说什么，李从容和他的同袍从战壕中翻身上前，越出战壕，很快，瘦削的背影就被马蹄扬起的尘沙所彻底掩盖。
战事还未结束，裴章就被召回了万花谷，每天忙于日课和义诊，忙的不可开交，渐渐的也就忘了战场上遇到的那个特别的小天策。
再次见面的时候是名剑大会，裴章和他站在了对立面。
李从容认出了他是当初战场上救人的那个万花弟子，刚想上前，就被自己队友拦了下来：“喂，你干嘛？送分？”
李从容停下了走向他的脚步，但是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裴章万花的本能被他火热的视线激了起来，太阴的手蠢蠢欲动。
正式开打后裴章注意到李从容在每每抬手做穿刺这个动作的时候，手臂都会有些僵硬。是战场上留下来的后遗症吗？裴章心想，那还真是有点惨。
想归想，裴章爆对面玉石的时候照样毫不留情。
李从容这队毫无悬念的输了，下场后本着医者仁心的职业操守，裴章堵住了李从容的去路：“手给我看看。”
也许是被场上他凶残的打法吓到了，李从容一点都没反抗就乖乖的把手递了过去，裴章仔细的检查了一番后说：“还有的治，从今天开始每日来我医馆扎针。”
李从容震惊的看了他一眼：“你是觉得我刚刚还不够痛吗？”
裴章眼睛都要翻上天了：“治病救人在你嘴里怎么跟押你上刑似的。”
李从容小声的嘀咕了什么，但是在看到裴章森冷的目光后，默默闭上了嘴。
裴章从街坊四邻的饭后闲谈中知道了自己错过的那一战的惨烈。本就是以少胜多的战役，几乎是以命换命的，胜了，但是也没剩几个人了。
裴章本觉得李从容能活下来八成是运气，但是回想了一下刚刚那场名剑大会，又觉得和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成长了不少。
果然人想要变强就得多磋磨，所谓宝剑锋从磨砺出。
李从容没有在他医馆扎针太久，因为战争又开始了。这一次裴章没有去前线，李从容也没有来得及和他告别，只是差人送了口信，断了每天的针灸，两个人就再无联系了。
不过扎针这几天，倒是让裴章对他的了解更进一步，这个年轻的天策打起架来毫不手软，谁也想不到他怕疼。
每次裴章拿针靠近他的时候他看起来像是要被放上砧板的鸡，缩着脖子瞪着眼，大气都不敢出。
裴章:“针灸不疼。”
李从容:“我觉得疼。”
裴章冷酷无情地给他展示了一手不用靠近他也能把针扎进去的飞针手法：“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熟悉后李从容也会在取针后发发有些矫情的牢骚，说些比如你这人一点儿医者仁心都没有下手这么狠之类的，在裴章采取行动之前他就远远的蹿出了医馆的大门，裴章连根马尾巴毛都逮不着。
有次裴章本想给他施针，看到他眼下的青黑，手微微一顿：“你熬夜了？”
李从容诧异的看他一眼：“失眠影响你扎针？”
裴章说，那倒不会，李从容看起来有点失望，裴章顺势问：“你为什么失眠？”
李从容：“嗐别提了，本来有一点睡不着，于是我就爬起来去马场抓马驹，越抓越睡不着，就抓了一晚上马，所有马场的绿螭骢马驹现在都在我那里。”
裴章……裴章十分无语，在他知道后续是李从容没有那么多马草喂马驹所以在扬州车夫那里逮着一个人就送马驹后就更无语了。
也不知道这个奇葩是怎么从总教头杨宁手底下竖着出来的。
扎了几天针，李从容丝毫没有习惯被扎，每次不是龇牙咧嘴就是故意一副眼歪口斜的样子，表情怎么狰狞怎么来，看起来非常滑稽，裴章一开始懒得理他，后来也会笑两下，于是这小子就变本加厉的作怪。
相当有趣。
李从容走后裴章依旧在医馆坐诊。裴章对战争的态度和一般人相比淡漠许多，曾经他也对此深恶痛绝，他有太多同门为了援助前线的将士们倒在关外，热血上涌的他也自请前去支援过，裴章四处奔走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后他麻木了。
似乎乱世就是如此，生离死别见多了，渐渐的就兴不起波澜了。
闲暇的时候裴章也会思考自己的状态是不是不太对，但是他不知道什么地方不对，诊断是没有问题的，亡者的家人也有好好安抚，抓药也无什差错，名剑大会发挥正常，秘境里脸T的也非常稳当，所以究竟哪里不对呢？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裴章指挥药童翻晒着院子里的药材，前面通报说，有病人来了，他走到外间，掀开帘子，照常他的一套流程。
病人临走前感慨，裴大夫的话越来越少了，起先还会在问诊的时候唠嗑两句，现在基本上只问病情不问别的了。
裴章怔了一下。
事实上很久之前，他还算是健谈的，万花谷的弟子大多健谈，若是语言能实体化，万花弟子每天说的话能淹没整个大唐。作为医者，和病人沟通也是很重要的一项本事。
他好像很久没有和别人沟通了。
看过的东西太多，想的事情太多，想说的太多，最后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裴章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得了郁证。
战乱为他带来的影响比他想象中要大。
这个时候他想起那个整天不按常理出牌的天策来。
不得不承认，在李从容身上他看到的是不属于战争年代的生机。
裴章突然就动了去找李从容的念头。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个籍籍无名的战士，而天策有那么多人。裴章又一次走上了前线。有人不认识他，匆匆谢过便再次投入战斗，有人认识他，会同他说上一两句，尽管裴章也不好说这是不是他们的最后一场对话，太常见了，伤亡，就像平常人家的吃饭喝水，这里每天都能见到从前方抬下来的或完整或残缺或动或静的人，裴章对着一具残缺的尸体发呆，如果李从容撑不住那么在他找到他之前或许他就已经被埋在了无定河边成了无名冢，这家伙挺怕疼的如果被杀死一定会哭着死去，毕竟他只是扎个针灸就能要死要活……
“当然是要活着。”
裴章一度以为活不下来的人不仅活着，看起来甚至还不赖，生龙活虎，据说还立了不小的功。裴章找到他的时候这家伙正在杀人，顶着啸如虎眼睛都杀红了，枪从狼牙兵身体里拔出来的时候血飞溅出来污了裴章的鞋，他匆匆瞥了一眼裴章，反身一枪挑开袭来的刀，在半空中划了个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出，一枪封喉。
裴章给他一个听风，李从容吹哨上马冲进人群，裴章紧跟在他后面，让他进去杀了一圈全须全尾的转了出来，跑路的时候顺手一捞，把裴章拉上马，一夹马肚子一骑绝尘消失在敌人的视线内。
离开那里的时候，李从容笑的特别大声。
裴章问他:“如果我不在这，你打算怎么办？以身殉国？”
李从容的答案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他似乎也看出了裴章的想法，御马驰骋在归营的路上，李从容微微偏头跟裴章说:“活着才有无限的可能，死人？死人什么都不配，更不配谈光荣。”
裴章突然就大笑起来，两个人一路笑着策马奔在回营的路上，左手边，朝阳正从地平线上一点一点挣脱出来，明艳的朝霞撕开暗沉的夜幕，红色正在取代深蓝。裴章呛咳了一声，关外的风比关内凛冽许多，夹杂着血腥气，往人脸上招呼，也往鼻腔里冲，李从容握着马鞭打马的手一顿，往自己怀里掏了掏，递给他一块布巾：“蒙脸上，能好点儿。”
裴章把布巾系在脑后。战马打了个响鼻，一跃而起跨过一道壕沟。说实话，布巾带着李从容身上的味道，血混着汗，也说不上有多好闻，裴章塞了点薄荷，混在一起更怪了，于是他又把布巾摘下，往自己袖筒里一揣。
还是回去洗洗吧。
天色亮了，裴章伸手挡住突然照射过来的日光，前方，天策军驻扎的营地已经若隐若现，李从容吹了个嘹亮的口哨，马鞭一敲，战马嘶鸣一声加速向前奔去，狂风拂面，把裴章的长发吹得一团糟，裴章顶着风，在李从容耳边喊：“再跑快点儿——！”
李从容也喊着回他：“快——不了——！马不行——！”
“回头送你个里飞沙——！”
“不用送——！我自己买得起——！”
豪言壮语李从容回营后就被同袍们一通乱捶，他们都以为这个胆大包天偷摸着去狼牙大营晃了一圈的臭小子回不来了，李从容的师父千恩万谢，极力挽留，裴章承受不来，推辞了半天没拗过，答应了留下来支援一段日子。
李从容师父带他去其他前来支援的万花弟子们居住的地方，裴章在那里看到几位眼熟的同门，互相打过招呼，同门感慨：“没想到还会在这里见到裴师兄。”
裴章问为什么，同门一边写药方一边回答：“啊……因为之前见到裴师兄的时候感觉你死气沉沉的，一副谁都别来招你什么事都别来烦的样子。”
同门写字的笔一顿，抬头惊恐的看着这位同门师兄：“裴师兄你不会是想在这里……”
“你想多了。”裴章平静的打断他，同门还打算说什么，李从容一把掀了帘子进来：“去不去吃点？”
裴章：“吃什么？”
李从容勾着他的肩膀把他往外带：“猎了点小东西过过嘴，我给你烤啊，不是我蒙你，我烤肉可有两把刷子的。”
同门见鬼一样看着裴章揣着手被李从容带走，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李从容烤肉的手艺确实很不错，裴章蹭他的烤肉吃了个半饱，剩下的全被李从容吃了，惹的裴章强硬地往他嘴里塞保和丸，生怕他食积。
李从容走来走去收拾残局的时候裴章随便拣了个架子靠坐在上面，初升的朝阳气势磅礴地推走最后一抹夜蓝，在云彩的帮衬下将天空变成紫金相交的锦幕。
裴章紫黑的万花制服被旷野上不息的风吹的猎猎作响。
李从容收拾完了，拎着水壶走过来，把水壶递给他示意他润润嗓子，也靠在了架子上。
兵营像烧开的沸水一样，慢慢地热闹了起来。李从容夜袭有功，今早可以躲个懒，他听着兵甲碰撞和操练声，接过水壶，把它挂在架子上，让它被风吹的晃荡晃荡。
“你打算一直留在天策吗？”裴章开口问道。
“当然！战争还没结束呢。”
裴章一直觉得李从容是个很神奇的人，他会害怕，会流泪，会作怪，会明确的表达自己的喜恶，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就像眼前为两人镀上一层金色的朝阳，云和风都遮挡不住它，它终会冲破一切，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它的光芒和生机勃勃。
正如他自己所说，就算害怕，他也会一直前进。
“你要留下来吗？”
裴章转过脸，和衣袍头发乱七八糟的他一样，李从容也没有来得及收拾自己，分不清是他自己还是敌人的血还挂在他的银甲红袍上，破虏形制的校服头盔边有两条红色的穗，一绺儿一绺儿的粘黏在一起。
两个人看起来都是如此狼狈，但是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畅快。
“留。”
李从容往后一仰，抻了抻筋骨：“有了保障的日子就是有盼头啊！爽！”
“你太莽的话我也未必能捞的动，到时候只能抬回来再扎两针了。”
“卧槽恶毒啊。”
故意作出的大惊小怪很快在对视中收敛起来，裴章的眼神带着难得的笑意，李从容看着有点脸红。
两个人都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休息一下吧裴大夫，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好。”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向了灿烂的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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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失眠去把所有马场的小绿全部抓走养不起了又到处送人是本人干过的事情，不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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