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舟医生心理诊疗事件簿4-2

2025/04/13 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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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时候逍遥游回来，表情嫌弃地看了一眼浑身酒气的浪飘萍，就进了房间去摆弄他们带来的换血仪器。浪飘萍晃过去，倚着门框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
“要喝出去喝，”逍遥游头也没回，“这个院子够大，有的是地方给你喝酒，要吐就去吐在外面，不要在我眼前。”
浪飘萍没有理会他的要求，而是开口问：“你去，嗝，去干什么了？”
“有一家死了孩子，晚上会过来。”
“嗯？”浪飘萍一愣，联想到昨晚的电话恐怕就是关于这个，“咱们来这，嗝，里，不是保密的吗？你保证过，这是最后一次……”
“对方开出了我无法拒绝的条件。”
“什么条件能，嗝，让你无法拒绝？难道是关于风……”
“为了引诱那缕风上钩，我不介意多出一次手。”
“喂！”浪飘萍觉得自己一下子酒醒了大半，说话都利索了起来，“你所谓的‘出一次手’牺牲的可是实实在在的人命！”
“断在我手上的人命还少吗？”这次逍遥游终于转过身来看向他，“浪飘萍，从前的你不会质疑我的决定。”
可从前的你也不会随便杀人啊！浪飘萍在脑海中怒吼。
想到杀人，浪飘萍心中就再一次涌现出了那个疑问：碧松影去哪儿了？他清楚地记得灾难发生的那一天自己为保护逍遥游被倒下的铁架刺穿了身体，意识模糊间他仿佛看到逍遥游和碧松影两个人共同抬着自己奔进已经空无一人的镇医院，之后他从昏迷中醒来，却只看见了逍遥游一个，问他碧松影的下落，逍遥游只回答了一句“死了”。“死了”到底是怎么死的？他们当时所在的手术室没有完全坍塌，逍遥游和自己都平安无事，怎么会唯独碧松影死了呢？浪飘萍自始至终都没见过碧松影的尸体，十九年间，他的死因一直是浪飘萍心里的一个迷。多年之后，他心中渐渐生发出了一种猜测，但他始终没有向逍遥游求证过，因为他胆怯。
算了，对逍遥游决定的事他从来不曾拥有过置喙的权力，反正就算他反对了，逍遥游也不可能听。
傍晚时逍遥游拎着行李箱再次出去，夜里又搬着行李箱回来，浪飘萍知道里面是什么，所以没有问。后半夜有人送来了死去的孩子，看起来大约有十岁，小小的一具尸体被母亲抱在怀里，全家人向逍遥游鞠躬，有些甚至下了跪，请求他救救自己的孩子。
逍遥游把死去的男孩放入浴缸，先前装在行李箱中的尸体已经摆在了一旁的地上。那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从打扮上看不出是初中生还是高中生，但比浴缸里的男孩应该大不了太多。逍遥游给两具尸体都插上管子，机器运转起来，过不了多久男孩的血液就会从他体内排出，女孩的血液则会被抽出来输入男孩的身体里。浪飘萍看着逍遥游焚香跪拜天地，念着祷词跳起招魂的神舞，又看看满怀期待的死者家属和地上孤零零的小姑娘，机械地不断抬起手臂，把酒灌进自己嘴里。他忽然很想问这些人一句：为了寻回一个已然逝去的人，要牺牲另一条无辜的性命，这样值得吗？
招魂仪式持续的时间不算很长，逍遥游停下舞步，由着浪飘萍手拿毛巾给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所有死者家属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的孩子身上，没有人在意视线之外两个中年男人显得有些亲密的举动。经过逍遥游十九年间反复不断的试验、研究、改进方法，最近招魂的成功率已经很接近于百分之百了，一段时间之后，本已死去的男孩胸口又开始有了起伏，他的亲人们终于松了口气。
和欢天喜地的孩子家属相比，逍遥游显得极为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漠。他告诉孩子的母亲，死而复生是在逆天而行，她的儿子也许只能多活两三个月，就算运气好，也不过能多活个两三年，等时限到了，他一样要死。逍遥游说得很平静，没有安慰，只是告知结论。这个结论是在十九年间用无数生命堆积起来的——到现在为止，哪怕用上各种珍奇的血液与药物，经逍遥游之手复活的人中除风逍遥、岳灵休和浪飘萍本人以外，也没有哪个人能在复活后活得过三年。
孩子的母亲眼中再次涌上了泪，但还是千恩万谢，硬塞给逍遥游一个塑料包。看着别人怀中虽然仍在昏迷但也已经有了生命迹象的孩子，她偷偷抹了抹泪，一行人向逍遥游告辞回家。女孩的尸体则被逍遥游肢解后装进一个大塑料袋，又从楼下找了些零碎的重物塞到一起，沉下了河。
两天之后，逍遥游说要去那个孩子家里回访一下，看一看恢复的情况，但他自己还有别的事要办，因此让浪飘萍代替他前往。浪飘萍去了，出来迎接他的正是那个死而复生的小孩。看到活蹦乱跳的孩子，浪飘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身上流着依靠杀人取来的血，但孩子本身是无罪的。会不会自己也像这孩子一样，是在背负着对枉死冤魂的罪孽而不自知地活着呢？这么想着，浪飘萍带着些慈爱地摸了摸孩子的头。
这次逍遥游出门仍然比他回来得晚，回来时带了一包东西倒在门口的木柜子上。浪飘萍见其中的一只酒壶有些眼熟，拿起来看了看，意识到了那是风逍遥的东西。
“你把他怎么了？”
“没怎么，”逍遥游没有问浪飘萍口中的“他”指的是谁，而是直接回答，“再过两天，等到他血液里的酒精都代谢完，就可以给你换血了。”
“能不能……”这时一个酒嗝顶上来，打断了浪飘萍的话，使他的话语凭空显现出几分犹豫，“不这么做？”
逍遥游投过来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事到如今你怎么还在优柔寡断？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就只差最后一步，怎么可能停得下来？”
浪飘萍握着酒壶的手攥紧，松开，又攥紧，最终他放下酒壶，抓住了逍遥游的肩膀。
“这些年来我跟着你，看着你四处害人却一直都没去举报你只是因为我爱你，不是因为我支持你做这种事。逍遥游，我求你别再继续了。为了我，停手吧。”
这大概是浪飘萍此生第一次把“爱”这个字对逍遥游宣之于口，话说出口他自己情绪有些激动，逍遥游却显得十分冷静。
“我更爱你，”他说，“我爱你，远比你对我的爱更深。就是因为爱你，我才要让你回归完整，你懂吗？”
逍遥游盯着浪飘萍的眼睛，叹了口气：“算了，现在的你未必能理解。但你相信我，再过不了几天，你就能变回我熟悉的那个浪飘萍。到那个时候，你会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他说着伸出手，抚摸浪飘萍因为惊讶而僵硬的脸，语气变得异常温柔：“上一次没等你彻底断气就开始招魂，是我不对，你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我的错。但这一次，我一定会把每个步骤都做得完美无缺，一定会把过去的那个你重新找回来。”
逍遥游微笑着亲吻他，温热的嘴唇贴在他的嘴唇上，浪飘萍却觉得浑身冰冷，如坠冰窟。恍惚间碧松影的影子再一次浮现在他眼前，浪飘萍看不到碧松影的面孔，但他觉得自己能感受到对方的嘱托——不要让风逍遥成为“碧松影”，不要让逍遥游的罪孽更加深重。
既然已经无法劝阻逍遥游，浪飘萍下定了决心，这一次要靠自己来阻止他的行动。
根据逍遥游的说法，风逍遥现在应该还活着，那么他应该是被逍遥游抓到了并关押在某个地方。逍遥游抓捕他的时机应该就是今天，并且既然逍遥游答应给那个男孩招魂是为了抓捕风逍遥，下手的地点就有可能是今天去过的那个村子。考虑到逍遥游过去的杀人案件案发，他应该会尽量避免出现在监控覆盖的范围内，更不可能挟持着一个大活人招摇过市，那么关押风逍遥的地点就有两种可能，其中可能性更大的是在那个村子附近，可能性相对较小的是在他们目前居住的这片废弃楼区。
第二天逍遥游没有出门，浪飘萍不方便长时间从他眼前离开，于是决定先从近处下手，以出门买酒为借口把小区里的楼房挨个爬了一遍。幸好早期的小区面积不算太大，楼高也只有四层，除了同一栋楼的另一条楼道——那里似乎有人长居，楼下地上的杂草被踩出来了一条清晰的路径——以外，他把每一户都找了一遍，也没有发现风逍遥的影子。
为了能继续行动，当晚他就把买回来的酒都喝光了，第三天一早就再一次出门去“买酒”。这次浪飘萍心里对风逍遥的所在地大概有了点想法，于是临出门时做了点手脚。他把自己的手机关机，用它替换掉了门口柜子上风逍遥的手机，也顺手摸走了那堆物品中最不起眼的一个装着淡黄色晶体的小瓶子，作为让风逍遥相信他的证据。他去了两天前的那个村子，四处寻找有没有废弃的房屋。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给找到了。风逍遥被铁链拴在一间废屋里的柱子上，听见他走近，抬起了垂着的头。
在风逍遥死而复生之后，这还是浪飘萍第二次见到他。这一次看到的风逍遥样子和上次见面时大相径庭，他脸上不再带着灵动的神态，而是双眼布满了血丝，连虹膜都似乎变成了血红色，两只眼睛机械地追踪着浪飘萍的行动，面部的肌肉比他做死人时看起来更加僵硬，只有胸口的快速起伏和口中喘着的粗气让他看上去相对像一个活物，但比起“人”来说，此刻的风逍遥更像一头野兽，又或者是即将生吞活人的恶鬼。
“酒……”随着浪飘萍走近，他听见风逍遥喉咙里发出嘶哑含混的声音，“给我酒……”
浪飘萍这才想起来这就是风逍遥死而复生的副作用，没想到居然能把好好的一个人折磨成这样。可风逍遥的酒壶太显眼，他没法偷拿出来，他自己的酒又是喝光了才能有借口出来买，因此这时浪飘萍全身上下找不出一滴酒，唯有昨晚喝下去的酒精还在缓慢释放着作用，让他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
似乎是闻见了酒味，风逍遥挣扎起来，捆在他身上的铁链发出哗啷啷的响声。浪飘萍连忙告诉他不要着急，自己会给他想办法，眼下要先助他脱困。他靠近风逍遥，把手机和小瓶子一起塞进他的口袋，风逍遥忽然偏过头，死死地咬住了浪飘萍的耳朵。
耳朵上传来剧痛，浪飘萍第一反应想要后退，但对方咬住了就根本不松口，甚至开始从伤口里向外吸血。
不知道是不是他血液里的酒精起到了镇定作用，吸过血后的风逍遥终于平静了一点，张嘴放开了他的耳朵，但目光还是有些涣散。浪飘萍忍着疼，一边动手解他身上的锁链，一边把自己知道的情报都告诉他：从一开始逍遥游的目标就是你，不知道为什么他坚持认为你是他复活过的人中最成功的案例，他要杀了我，然后用你的血液给我换血，再一次复活我，只是为了让我变成他期望中的那个过去的浪飘萍，逍遥游已经疯了，但我狠不下心离开他，放走你之后我还会回到他那里去，只要你不被他抓到，他就不会拿我怎么样，现在我已经无法阻止逍遥游了，请你把我说的这些话带回去，你不是在警察那边有门路吗，请你们一定要阻止逍遥游，不要让他再害人了……
在他絮絮叨叨传递情报的同时，风逍遥一直在低声叫着“酒”，“酒”。浪飘萍扳住他的肩膀：“你先听我说。我现在说的这些事很重要。你一定要把这些信息带回去，一定要想办法阻止逍遥游。”风逍遥却甩动起头，长发像鞭子一样抽在浪飘萍脸上，仿佛是在拒绝聆听。
铁链只剩最后一点就要解开时，风逍遥忽然挣脱了锁链，一头将浪飘萍撞倒，飞快地从废屋里冲了出去。等浪飘萍扶着被他撞晕的头从地上爬起来时，风逍遥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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