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空】一艘将要到来的船

无常星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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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面上，破晓的金光划破天空的迷蒙，鲜血从伤口处泻出，染红了旷远的碧空。太阳从金边镶镀的赤云与蔚海中缓缓而出，将他淡然的晨曦投向那雷鸣环绕的群岛，投向御建鸣神主尊大御所大人庇佑的岛屿一隅，投向坐在码头箱子上谁人的浅碧色眼眸。
金发的异邦人坐在那里，海浪拍案的声音使他的身影显得有些肃穆。早起出摊的智树，如往常一样看见了那个落寞的身影，便也如往常一样喊了一声：
“托马大哥，还在等船啊！”
也自然得到了托马如往常一样的回答：“是啊。”
而后他扭过头去，继续看想远方的天空。智树也继续着他的生意——虽然稻妻仍处于闭关锁国中，但单是离岛的生意也够他一个人忙了：不仅有滞留的外国人感受稻妻风味，还有不想做饭的离岛本地居民来换换口味，连奉行府的武士也不时来捎着几分小吃留在值班时垫垫肚子。
菜籽油煎着鸡蛋，发出了滋滋的响声，带着托马回到了半个月前的夜晚，那个在社奉行府准备天妇罗的夜晚。
他正把剥好的虾小心倒进微热的油锅里，香味溢满了厨房。金黄的热油中翻滚着红虾，而他却不免感叹起人生。世事无常，经历了多少风雨才换得如今的安宁？六年的时间究竟还是太短，短得让他无法走出过去。
“托马先生？”斑目的声音传来，他站在门边，月光照着他的影子进了屋，掩映在柴火上。
“啊，斑目，你先把那边的菜端过去，我把天妇罗摆好盘。”
“我来吧，”斑目进了屋，“家主大人有事找你。”
“啊。”托马舀了一瓢水洗手，“那就直接端过去吧。”
从锅屋到主宅的这段路并不算长，斑目把菜轻轻摆好，便退下了。
“抱歉，让二位久等了。”
回应他的是寂静。
绫华看向她的兄长，又看向托马，眼神中氤氲着某种担心。她动了动嘴，又觉得自己应当说些什么打破沉默，便故作轻松地笑笑：
“没事，坐下一起吃吧。说起来，托马你去过离岛吗？”
“刚来稻妻的时候，我就是在那里上的岸——小姐这样问是为什么？”
“啊，是这样的——”“托马。”绫人打断了妹妹的话，“我刚才，去见八重宫司了。”
“是要在离岛办祭典吗？好，我这就去找人筹备。”
“不……”绫人斟酌着字句，“她，需要你去离岛，等一艘船。”
“船吗……可是锁国令……”
“我们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尽管如此，离岛的码头依然会有几只船队来往。况且……不，没什么。”绫华想了想，决定不告诉托马那套“缘”的说辞。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家政工作会交给别人处理。不过放心，你永远是社奉行最棒的家政官。”绫人这样说着，看着托马的眼神中酝着慈爱。
“……我明白了。那艘船有什么特征吗？”
“具体的话，不是很清楚。不过船上有一位旅行者，穿着十分显眼的衣服，对了，他也有你一样的金色头发。
“宫司大人感受到的，也就这么多了。恐怕要多辛苦你了。”绫华说着，语气中带上了些许歉意，“真是抱歉，这样的话题，本该留到吃完饭的。”
三人拿起筷子，欢声笑语掩盖着天知地知的悲伤。
托马回到自己的小屋，坐在窗边，呼吸着弥散在庭院中的月光，拿起小姐交给他的扇子，照了又照。
“……”

回忆中的月光与眼前的阳光交织，天亮了起来。渔民出海捕鱼，码头上的人多了起来。人群之中，托马不禁再次叹出一缕乡愁。先前是对蒙德，那个生养他的风土，而今是对社奉行，那个有亲如家人的朋友的地方。
一腔思绪，莫敢对旁人讲。如今的他，只是离岛的地头蛇，而已。
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他还要去迎接一场风。
青天无垠，怀抱着他的思念。
他从货箱上坐起，突然听到一个孩童的声音：
“托马哥哥！我把小幸带来了！！”
然后是匆匆步履声。
“小幸小幸，这就是托马哥哥，快把北斗姐姐的事情告诉他，然后我们就有三彩团子吃啦！”
为了在离岛打好人脉，小贩、渔民、外国商人、奉行武士、远国监司……这些人，托马必须交熟。想要与这些人打交道，就不得不掌握一定的情报。这些情报或许是他们的需要，或许是他们的软肋，凡此种种。而获取情报的方法，除了多多留心言谈外，也需要与孩子们混熟。孩子的嘴最紧，也最松。他们意识不到，将要与面前这位金发的大哥哥交换的故事，会关乎他的行动，他们能意识到的，只有那被承诺的三彩团子。
而关于孩子的情报来源于一位叫汤雯的璃月人，筹码却仅仅是一碗萝卜时蔬汤。从某种层面上看，这个璃月人也和孩子一样呢。
离岛人的情报从孩子口中撬来，停泊在离岛的船也是如此。
托马静静听着小幸的描述，感受到北斗船长的为人。
“那她上次把夜泊石放下来后，说过什么时候再来吗？”
“唔……好像是——”
“喂！！船来了！！”
于是他们向海上看去。西北方向，船破浪而来。排桨，满帆，一个高大的女人站在船头上畅快地喝酒。小幸突然大喊：“是北斗姐姐！！”
孩子们欢呼雀跃，托马看着船划开的一道道波浪，不作言语。
船行靠岸，一位女子跳下船来，立马杯两个孩子围住，说着，闹着。
“北斗姐姐！托马哥哥想要认识你！”
“我们刚刚说了许多关于你的事！”
“哦？”北斗在孩子们的围绕下向前走去，很快便见到了一位蒙德面孔的男子，想必就是“托马哥哥”了。
于是她拿出一些摩拉，让孩子们去买东西吃；又吩咐跟下来的船员去卸货，然后拍拍托马的肩膀：
“走吧，咱们换个地方。可别耽误了弟兄们。”
于是北斗随意靠在一棵樱树上，调侃似的说：
“居然会从孩子口中套话……喂，你该不会跟那个女人有些交情吧？”
“您是说……”
“天权凝光，富甲一方……算了，看你这样也不像认识她。直接说吧，找我做什么。”
“我想打听一位旅行者的事，衣着显眼，金色头发。”
“哟？”北斗听了，脚一蹬树干，身子向前，“本事挺大啊，小子。在稻妻这样闭塞的地方都能知道那位旅行者的事情，要不要来南十字船队当探子啊？”
“大姐头您说笑了。捕风捉影的事情而已。我这样的小人物都能做到，您的船员肯定更擅长。”
“小人物？哼。小人物还能有什么东西，非得藏在怀里？”她又把重心转移到身上，抱着胸。
“！！！……北斗船长慧眼如炬，在下也就直说了。”
她倚在树上，挑眉。
“我是稻妻社奉行神里家的家臣，受奉行大人之命潜伏于此，只为等待载着那位旅行者的航船到来。”
说完，托马向四周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了自己一直护着的东西。
那是一把做工精巧的扇子，深邃的夜空衬着一泓清泉缓缓。扇骨用御伽木雕成，打上了蜡，反射着不太刺眼的阳光。
“即便北斗船长您只在离岛活动，白鹭公主的美名，想必您也听说过。”
北斗依然倚在树上，只是不像刚才那样懒洋洋。而托马明白，这是她相信了自己的身份，把扇子小心收了回去。
“凡事都讲究个‘公平交易’‘契约精神’，要我把情报分享给你，我有什么好处呢？”
“这就取决于您能做到那一步了”
“哦？”
“如果您只是提供情报的话，社奉行会给您一笔数额可观的报酬。而如果您把他带来离岛的话……我相信家主大人会十分乐意与船队展开更深层次的合作。”
“哈哈哈哈——小哥是个痛快人。行，就这么说定了，我既给你们提供情报，又把他带过来。”
接着，北斗就向托马讲述了旅行者——空——在璃月的事迹，从群玉阁大战一直到误闯死兆星。
简单的告别后，托马快步到自己在离岛的住处，找出纸笔。
武艺高强，乐于助人……特长是不放过视线内任何一个宝箱……
北斗下次再来，是在两个星期后。
他必须凭着这些信息，制定出一个策略，将空拉上社奉行的贼船。
不过……
既然空“乐于助人”，那么，当他亲眼见到眼狩令与锁国令下的稻妻人民的疾苦时，一定会与社奉行站在一起的吧。
更何况，他还有妹妹要找。社奉行的情报网络，想必会是另一份有力的筹码。
托马的脑海中渐渐绘出一份策略书。他望向窗外，午后的阳光沉默地打在枫叶掩映的大地上。
托马觉得，是时候开始写今天给社奉行的信了。
“敬启……”
笔墨游走在纸上，托马在脑海中竭力搜索着稻妻的字母，吃力地将流在笔尖的蒙德文堵住。未待信写完，托马看着刚刚自己亲笔写下的字迹，竟感到有些陌生。
或许，“根”就是这样神奇的东西。它常常被你抛到天外云边，却总是在不经意间，突兀地刺你一下，让你注意到现实与回忆的分歧，
赐的你恶人，现在你遁入彷徨，是的你陷入缄默，在久久的沉寂后，你深感的叹息一声，托马使其掉到地上的笔，确确实实的爱我了一生。
自己与故乡不过是隔着一片茫茫的大海，而那位旅行者的故乡恐怕已经……他不敢再想下去，拍拍头继续写信，等到他终于完成了连自己也不想再多看一眼的书信时，天已经要黑了。
耗时的并不是写信本身，而是托马心中无从生出的感情。
他不由得又叹息了一声，把信放在桌子的一角。夜晚，终末番的忍者会把他们带走，如往常一样。
但这次又不一样。
这次，信纸上跃动着的是无尽的希望。他很快就可以见到空，拉他入伙，即便不是因为任务，托马还是觉得见到空他会很开心。
解决了蒙德龙灾，又在群玉阁与愚人众鏖战，这样的人物应该被称作英雄才对。最后结识这样的人物大概是一种荣幸。托马在广场上散步时这样想着。
“托马哥”智树收了摊，正推车走在回家的路上，“你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他诧异而又彷徨地碰碰自己的嘴角，而后又是一笑。
“明天，我大概不用去码头了。”
“真的？你等到那只船了？”
“还没有。但我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来了，”
“真替你高兴，说起来能让托马哥等那么久的船究竟是什么来头？”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言多必失，托马搪塞过去后步履匆匆，随便吃了点东西，就着稀冷的星光入了梦乡。
在梦中，他梦见了一个金色的身影。
他的右手拿着长剑。
他的右耳挂着耳坠。
他的腰带嵌着一颗十字星。
他的背后垂着一席金瀑布。
他站在船上，时而与巨龙共舞，时而与海怪搏斗，时而唤来烈风，时而招来陨星。大海为他咆哮，群鱼为他起舞——
突然间，他停了下来。
他停了下来，向着某处招手。
于是在恍惚之间托马来到了船上，那金色的身影向他伸出手来。
在海浪之中，他说了一个字：
“缘。”
然而这只是一夜的梦境。
从梦中惊醒，左手放在心口，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他闭上眼睛，思考自己梦见了什么？
不出意料的，什么也没想起。
书上的信已经不在。阳光透过窗户，深深浅浅的打在书书桌上，托马这才意识到已经是中午了。
果然心里的石头一旦落了地，连睡眠也会变得更加安稳。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身子，托马披上外套，准备开始为空打理来离岛的诸项事宜。

“托马先生，您之前托我做的手镯已经做好了。”远航之风的门店里，卡琵莉亚把一个素净的盒子交给托马，“另外，请在柜子的那边上自己挑一件走吧。多谢您对本店的照顾。”
“这不太好吧。首饰又不是什么便宜东西，可以说送就送……
“有什么关系？你我都是蒙德人，千风指引我们相遇，也告诉我应该送您一份礼物。再说了，又不是什么真的宝石。”
“那……我就…” 托马的心微微颤动。乡情是他心里最敏感的一根弦，如今被同乡轻轻拨响，心中的、眼中的感情愈加复杂，“我就心怀感激的收下了，只要那对耳坠就行了。”
“托马…你这是…？”
“百合华小姐，我在远恒之风看见了这只镯子，想着你带着会很好看，就为你买下了。”
“唉……你我都是明白人，没必要那一套。说吧有什么事，我有一个朋友将要来稻妻，希望你到时候能不能，稍微通融一下？”
“小事。”
“那就多谢了。”
她看着托马不做言语，而后终于出声：“镯子留下。”

万国商会。
“哎呀，托马先生？稀客、稀客。”
“下午好，久利须会长。许久未见，您这里的生意还好吗？”
“还是老样子，锁国令一天不解除，日子就没法好过。更何况万国商会成立的初衷，也不是做生意。”
“我明白。”他掏出几盒饭菜，热气打湿了包装。“上次给商会里的几个伙计做的蒙德菜，他们尝尝还不错，看来我的手艺还没有退步。这次我多做了些，给商会里的弟兄们分了。”
“你这是…”“您知道家乡的味道是最能缓解乡愁的。”
“啊…我先替那些伙计给您道谢了。”
“您客气了。说起来我有一个朋友马上要来到离岛，那时就麻烦商会多加关照了。”
“一定一定。不过，现在还有谁能来稻妻呢？”
托马轻轻地笑了笑。

勘定奉行前。
“二位大哥站岗辛苦了。”托马笑脸迎面又提着一个袋子。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眼神相接的一刻，他们便做出了不回答的选择。
“在下给二位做了些月亮派，希望能让二位满意。”
横山终于忍不住发话了。“喂托马，别整那假惺惺的一套！”
“您先别急着拒绝，您的兄弟似乎有话要说。”
新之诚装模作样的清清嗓子，“咳咳，那个——月亮派，是蒙德那边的点心吗？”
“当然。据我所知，尘世七国也就只有蒙德有这道菜了。”
“那我就收下了多谢款待多谢款待。”“喂！你怎么！”
“小姐之前说过想吃蒙德菜，府上的大厨又不会做，所以……”
“唉…算了。说吧，托马小子，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在下有一位朋友将要来到稻妻，如果他造访贵府的话，希望二位行些方便。”
“你在说什么疯话？眼狩令与锁国令并行，还有人敢来稻妻？”横山不屑一顾。
“喂，小声点！我们可是在奉行府前。”新之诚拽住衡山，“你放心，我会留意的。”
“你小子这会儿硬气了？！”
“在下就先谢过二位了。”

当托马从奉行府前离开时，夕阳已经将它不太刺眼的玫瑰色烛火轻轻低落在在红枫上了。碰巧经过凉子的小吃摊，他又碰巧有些饿，于是他掏了下衣兜，想拿些钱出来。
在衣兜里叮当作响的，除了相碰的摩拉，还有正八面体型的一对耳坠。
差点把他忘了。
托马捏出其中的一只，以赤云为底，夕阳的光辉在不知什么材质的仿制宝石中折射，散落地上的影子有些明亮，有些深邃，如同午夜惊醒时、月光掩映下的琉璃碎梦，清冷高洁，却又热烈奔放。
无数的过去与未来，便在那剔透的梦境中回荡。
他看到了摘星崖上的塞西莉亚花在清风中摇曳；看到了清雪镇的泉水旁，一位老人将过往留恋；看到了风起地遮天蔽日的橡树；看到了蒙德城巨人般的风车……最后他看到了一个少年，有着长长的金色发辫，捧着一束风车菊。
云层在太阳的边缘中稍稍擦过，日光在一瞬间变换又恢复原状，幻想便在光影的氤氲中消失了。
而后他如梦初醒，模糊的视线转又变得清晰。他似乎有些惊诧，惊诧自己为什么对这一枚坠发呆，惊诧自己为何白日入梦。把耳坠收进兜里，连带着目光一起，他看见不远处的小吃摊，想起自己方才大概是要去买些东西压饿，不过饥饿感似乎也随着幻觉的散去而散去。
又一枚枫叶缓缓落下，扑在广场的中央，托马踩在枫叶的地毯上，听树叶咔咔作响，莫名的有了一种落寞的怅然。他也在这怅然中莫名地想起了那对耳坠，不如便把它作为旅行者的见面。长长的金发一定与之相配。
……
……
……
为什么旅行者是长发？
托马躺在床上时，脑海中突然蹦出了这个问题。
虽然不知为何，但他就是有这样一种感觉。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这种感觉究竟从何而来？无论是家主大人还是北斗船长，都只是浅浅的提一句金发，他也绝不可能曾与旅行者见过面，况且在男性身上还是短发更加常见一些。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短发的旅行者。
在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朦胧的身影，垂着长长的金发。
思考与回忆往往最费神经，更不要提今天一整天与人们的交谈斡旋早已把他弄得身心俱疲，仅仅困惑了一会儿，他便坠入了梦乡。
接下来了几天，托马又跑到了别的地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面面俱到，他无法预测空来到离岛后的行动。因此他只能把事事安排好，以确保他的进程顺利。
不过如果他真的如传闻中那样厉害的话，自己应该就能把这些事都办好。这样的话会不会有让他觉得有些刻意而束手束脚？
于是他在勘定奉行前停下了脚步。
通行证的话，就当做是给他的考验吧。
现在只要等着日薄碧海又再度升起，等着清月缓缓爬上大海的骨脊，又被黎明吞噬。等潮起等潮落，等时间将雷暴酿成一缕能够带来转机的微风。
托马坐在码头旁，听着海浪拍岸的声音。
海面上出现一艘船，装着排桨、挂起满帆。船越行越近，托马看到船头上一个高大的女人开怀畅饮，而她的身边是一位金发的少年。
梦境、幻象、光影与现实重叠，掩映在他浅碧色的瞳孔中，他拾起了许许多多被丢下的记忆，也在灵光一现间顿悟了他来到这里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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