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 【魔画】落子无悔

【魔画】落子无悔

三

一念提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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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纳斯，不是说过了吗？你是女孩子，不需要这么辛苦。”兄长忍无可忍似的，抽走了阿纳斯正在阅读的书本。

阿纳斯没有抢夺，只是看着他不说话，心里在冷笑。

自从她开始接触这些“男孩子应该学”的东西，全家上下便不复向来对她的溺爱纵容，反而千方百计地说服、阻挠她，想让她回到从前那种除了简单做些女孩必做的家务，只需要玩乐的生活，一切只需要依赖爸爸和兄弟人的掌上明珠，所有事情兄弟都要让着她，不管犯什么错父亲从不责备她，被她连累受罚的兄弟们也心甘情愿。所以她什么也不用会、什么也不用想，只需要像怀里的猫咪一样享受宠爱的感觉。然后等到这些宠爱被撤去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机会。

而现在，她不过是想要像男孩一样学习识字和算数，就已经和家人发生了多次不快。

“可是哥哥，我觉得学习很有趣，你不希望我变得更聪明吗？难道……哥哥害怕我一个女孩子比你们都要厉害吗？”

阿纳斯没有错过兄长脸色瞬间的扭曲，但他很快忍住，又耐心地劝解她：“你不是喜欢伊万吗？你不想长大了就嫁给他吗？如果你太厉害，他会觉得你争强好胜，不喜欢你的。”

尽管曾经对于伊万那点少女心思早已在后来灰暗沉重的生活中被冲得干干净净，但阿纳斯依旧非常佩服他，很会去找她的软肋。

她没有继续坚持，在哥哥欣慰的眼神中冲出家门嚷着要去找伊万玩耍。

“万尼亚！”

“阿纳斯？”

伊万看见阿纳斯过来，十分意外地停住了挥动斧头。

“伊万，我来帮你劈柴。”阿纳斯拿出了她偷偷从家里带出来的斧头，“作为交换，你要做我的老师，教我读书写字！”

阿纳斯从回到童年开始就决定要好好学习，虽然雅加婆婆已经教了她一些，但还是要继续学。

伊万就这么懵懵懂懂地接受了阿纳斯的交易，和她一起劈柴。

“阿纳斯？你怎么突然想学习了？”伊万很不解地问她，阿纳斯向来是无忧无虑得让他羡慕，但之前有一天不知怎么的突然开始执意要把自己当成男孩子一样学习干活，伊万都听见他们家为这件事闹了很多矛盾。

而阿纳斯对自己的态度，伊万也察觉到了变化，虽然她还是常常来找自己，但完全不像以前那么粘人了。

“怎么？你也觉得女孩子不应该做这些吗？”阿纳斯停下看着他。

“不，我觉得勤劳是很好的。我只是觉得……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我哪里不一样呢？”

“嗯……”伊万摸着他的小脑袋瓜仔细想，“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感觉你现在不像小孩子，像个大人了。”

阿纳斯笑了笑没有说话，继续和伊万一起劈柴。

云娟伺候小琴喝完了岫玉派人送来的桂花绿豆汤，恰逢林姨娘来探视，小琴突然神色痛苦地咳嗽起来，云娟和林姨娘急忙去拍她的背，但无济于事，反而看见她一口吐在地上的鲜红。

两人大惊失色，林姨娘让云娟去告诉老爷和岫玉请大夫，自己则和贴身侍女一起照顾夫人躺下，用自己那点不敢夸耀的医理学识把脉，随后摸着夫人的脉搏脸色越来越震惊。

等岫玉请来的大夫确认了林姨娘的诊断结果，云娟又被关进了柴房，当然这次的情况更差一些，云娟结结实实挨了二十杖，之后给她的吃喝也大不如从前，仅能保证她不饿死。

林姨娘给夫人看病后推断是刚喝的汤有问题，便先吩咐不要洗盛汤的碗，然后等着常被她们请进府来看病的大夫过来确认了她的诊断，再验查碗里残留的绿豆桂花汤，还真就发现了林姨娘所想的草药。

当天的绿豆桂花汤是岫玉让厨房做好给每房一碗的，其他人喝了都没问题，只有小琴中了毒，而小琴这一碗经手过的除了厨娘就只有云娟，而事后岫玉派人从云娟床底找出来没用完的和碗里相似的药物更是铁证如山。

宅斗这种事儿，手段新不新颖、漂不漂亮一点都不重要，能KO掉目标才是王道。

岫玉再一次出来给发怒要杀了云娟的安元霸顺毛，满脸痛心地劝他云卷在府里伺候这么久了从没做过坏事，这次是不是那邪物没从云卷身上离开？还是先把她绑了，再找仙姑来看看吧。

因为竭力想要为自己辩护被扇得眼冒金星、又刚刚被杖责完的云娟除了迫切地想要回到现代，什么也不想了，她一天也不想待在这个可怕的时代，再也不敢靠近曾经万分心疼的安元霸了。

被杖责的伤口也没得到好的处理开始发炎，又痛又痒得让她发疯，等伊木荷进来扯下她嘴里的抹布时，她除了“我要回家”的哭喊什么也不会说了。

伊木荷没有理会她的哭闹，只拿出一本写好的书册，指着上面文字上一行奇怪符号问云娟：“这个东西……认得它叫什么吧？”

云娟愣愣地停止哭泣抬头，借着昏暗的烛火看了一眼便大惊失色：“这是……汉语拼音？你怎么会有这个？”

“还真是老乡，怎么混成这样？啧啧啧……”伊木荷皮笑肉不笑地坐在备好的凳子上，“刚才你说，你很想回家是不是？”

云娟一听觉得有希望，疯狂点头。

“回家这事儿，现在只有我可以帮你，你也得帮我。”

伊木荷那本有汉语拼音的书来自于岫玉。

在第一次进入安府的那天，她对安元霸和岫玉说丫鬟云卷身上附着，自己可以帮忙去除，随后又以岫玉作为云卷长期侍奉的主人沾染了诸多邪气，需要安老爷和其他人远远避开，自己要单独给岫玉进行驱邪。

原本伊木荷觉得岫玉可以争取成为这个世界进行协助的原住民，本以为说服她可能需要一番功夫，但她刚一告诉岫玉云卷被异世灵魂夺舍，岫玉就难掩激动地开口了：“您能看见来自异世的人吗？”

伊木荷点头，岫玉突然对她跪拜。

“仙姑在上，妾愿效犬马之劳，只求仙姑帮忙了了妾的夙愿。”

原来是有事相求，伊木荷有些好奇了，一个土皇帝的宠姬毕生所愿会是什么呢？

“你的心愿？你想做正妻？”

“不。”

“你想生儿子母凭子贵？”

“不。”

“那你想要什么？”

“请仙姑帮我找一个人，她也是仙姑说的异世之人，我不要她回来，只想看看她是不是回到家了，过得好不好。”

岫玉把一直藏在柜子里的牌位拿了出来，上面写着一个名字。

“这位是……？”伊木荷用眼神询问，岫玉抚摸着牌位，脸上满是忧伤，她既敢开口求仙姑，也就不打算隐瞒。

岫玉和大多数花楼里的女孩子一样，或是父母双亡亲戚不愿意养个累赘，或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或是为了给兄弟多攒些彩礼钱，总之她就在风尘里扎根生长，直到十六岁被安元霸看中，给了老鸨一笔银子就把她抬进了府。

“都口口声声说我命好攀了高枝，叫我识趣点别闹了，我呸！”岫玉冷笑，狠狠地咬着牙，“都是给人当玩意儿，有什么区别？在楼里还能盼着哪天赎身熬出头，但是给安元霸做妾，等新鲜劲儿一过，哪里还被当人看？”

钱财一收，身契一交，不管岫玉怎么寻死觅活都无济于事，她最终像个交易成功的物件一样被送进了安府，暴她决定一死了之，但这时安元霸的夫人、为安元霸统管整个安府的女主人却阻止了她，岫玉脾气暴烈，认为她假仁假义，又一心求死，言语上多有冒犯，但安夫人并不生气，只温声细语地劝她别想不开，不但没有磋磨她，还请了大夫为她调理身体。

岫玉更没想到的是，安夫人还说服了安元霸让她在府里当夫子，教府妾室通房还有一切能够学习的下人读书，还专门带着本就会识字的人编纂了一套书籍。

“姐姐教书的方法闻所未闻，从来不用四书五经，还总是告诉我们些大逆不道的话。”回忆到遇见安夫人的那段时光，伊木荷第一次从岫玉脸上看到柔和的笑意，“她说人只要有机会就一定要读书，有时间就多读，没时间就少读，就算不能考取功名，读书能让我们明理，不会一辈子浑浑噩噩。”

“那安夫人后来怎么不在的？”伊木荷想她大概明白安夫人的来历了。

后来？后来就是安元霸又带了一位才名远播的花魁进府，岫玉是在烟花巷长期讨生活的人，她看出这女人不安分，劝姐姐别对她好，但安夫人严词否决：“岫玉，你和她同样是受过苦的人，那你更应该知道变成这样不是她自己选的，我们更应该帮助她改变错误的思想。”

再后来，便是花魁向老爷告发夫人带头宣传“人人平等”的异端邪教，为了不牵连他人，安夫人一力承担下所有罪责，向姐妹们交代了后事便慷慨赴死。

岫玉拿出自己偷偷留下的安夫人的书本给伊木荷看：“姐姐说她是从另一方天地来的人，她的故乡没有皇帝、没有奴才，让女子做娼妇是犯法的，每个男人只能娶一个妻子，女人也可以像男人一样考科举、做官、从军。姐姐说自己就出自那里一个好像叫什么……师范的书院。”

“她让我们别难过，别惦记她，说她不是死了，只是马上要回家了。她还说她不后悔救我们、教我们，只是担心我们以后没人护着了。”

伊木荷实在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故事，她翻看安夫人编纂的书，内容很像现代的语文教材，甚至还写上了汉语拼音。

伊木荷问岫玉那个背刺她们的花魁后来怎样了，岫玉只行了一礼：“是些我从当年那脏地学来的肮脏手段，不必污了仙姑的耳朵。”

伊木荷叹息一声，还是告诉她实话：“安夫人已经过世很久了，灵魂我无迹可寻，并不知道她死后是像常人一样消散、入轮回，或是真的回到原来的世界。若是回家了，相似的世界非常多，很难找出哪一个是她所在。”

岫玉的眼神黯淡下去，但很快振作起来：“原来如此，还是多谢仙姑解惑，岫玉愿为仙姑略尽绵力。”

伊木荷想到自己听说的关于岫玉的传言：“我听闻安府的玉姨娘恃宠而骄，为争宠害死了不少人，现在想来害人是真，但为争宠不见得吧？”

岫玉一笑：“瞒不过仙姑，我既是个心狠手辣的妒妇，时不时打杀几个看不顺眼的人不是很合乎常理吗？这些人总有人要去除，这些事总有人要去做，我做了那么些年的娼家，早就不在乎脸面了，只要能护住大伙儿，只要能保住姐姐费尽心思给我们留下的东西，我背一辈子骂名算什么呢？”

伊木荷握住了她的手：“玉姨娘是仗义之人，在下钦佩，驱逐异世之魂不难，难的是抓捕她的时候不要伤了云卷姑娘……”

于是岫玉在伊木荷离开安府后积极配合她的行动，按照伊木荷的了解，云娟并不是个多么聪明执着的玛丽苏，只需要让她直面她救赎对象和这个黑暗社会的真面目就会让她打消原本救赎的念头，从而使云娟原本的愿望发生改变。

而事实证明伊木荷的猜想是可行的，玛丽苏的心愿变得容易满足，确实可以让他们的任务变得更加容易，因为完成玛丽苏转变后的心愿同样有效。

伊木荷一动手，云卷的身体当即倒下，旁边多了一个现代装扮的少女灵魂惊诧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伊木荷上前去查看云卷的躯壳，却发现这已经是一具尸体。

“我出来了！？”云娟发现自己真的从这句身体里出来，万分欣喜后发现伊木荷没有送自己离开又焦急起来，“快！快送我回家啊！”

“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去哪儿了？怎么会是个死人？”伊木荷没有动作，只一脸冷冽地看着他质问。

云娟唯唯诺诺，目光躲闪，最后还是迫于伊木荷的威严，声如蚊讷地交代了事实。当初那个神秘人让她选一个魔画的角色穿越成他，她想了想选择了那个将近结局时帮小琴给士兵下迷药的小丫鬟，于是神秘人在云卷干活时让她突然摔倒磕着脑袋死去，云娟成功取代了她。

岫玉踹开门，进屋要踢打云娟，手脚却穿过了她的身体。

云娟现在不过是个魂魄。

“你这个畜生！”岫玉满脸泪水地被云舒搀扶起来，对着云娟的吼声都嘶哑了，“你心疼个作恶多端的恶霸，为什么要害她的命？”

云娟被岫玉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随后辩解：“我当时想她只是个婢女，安元霸可是府里的老爷，是一家之主，为了家主死她一个没什么要紧的啊……”

伊木荷突然冷笑一声：“你现在也不过是个婢女，被主子责罚不是天经地义吗？也不耽误你天天哭哭啼啼不是吗？”

云娟满脸不忿，但也没敢再吭声。

岫玉依旧满脸恨意地看着她：“你知道云卷怎么会成为安府的奴婢吗？”

云卷的父亲是个贩桃的商人，五年前安元霸闹市纵马，他挑着沉重的担子没来得及从路中央避开，被疾驰的马撞倒在地，安元霸被败了兴致，十分生气，竟让护卫把重伤的云卷父亲当街打死。

那一年云卷还不到十岁，听到父亲的惨叫从家里跑出来，就看到他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满地鲜血把散落在地上的桃子染得颗颗血红。

安元霸注意到扑在尸体上哭号的小女孩，询问后得知她已经没有家人。大发慈悲让她进府做了个打杂的丫头，后来因为勤快又机灵，被升做了夫人的贴身侍女，夫人去世后又跟了岫玉。

她没有力量为父亲讨公道，还必须对害死父亲的仇人感恩戴德。

“你竟然用她的身体去救赎她的杀父仇人？你还是人吗？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岫玉激愤不已。

云娟听完云卷的身世心虚了一瞬，但立刻又不平地反驳：“我又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再说了我本来又不是她，凭什么要去承担她的仇恨？”

岫玉被木荷和云舒拦住没有扑过去，但她眼里的憎恨快要把云娟烧穿了。要不是伊木荷使用了“权限”，时间现在完全静止，动静早就把安府的人全引过来了。

越是想到这个人很可能和姐姐来自一个世界，越是对她痛恨不已。姐姐所生活的世界，那样美好的一个世界，怎么会养出这么一个……不知仁义廉耻为何物的人？

伊木荷打断了这场争端：“你是不是以为我只需要送你回家就可以了？”

三个人的目光看向她。

“让你从哪来回哪去是我的任务，但不是我全部的任务。”伊木荷靠近云娟，“你虽然没能搅乱世界线，但你的私心导致了一个原住民在她不该死亡的时间死于非命。”

“所以在回家之前，你还要去服一下刑，根据罪名，你将在黑暗的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体验底层人民遭受压迫剥削的生活，直到你还清命债，完全悔悟。”

云娟被吓得瘫倒在地上，哭得一抽一抽地。

第二天安元霸早上醒来，岫玉和伊木荷满脸遗憾地来向他宣布了一个悲伤的消息：那邪祟的确是隐藏在云卷体内，它实在太狡猾凶狠，昨夜云卷姑娘的为了整个安府，与它同归于尽了。

岫玉做主将云卷的尸身埋在了父母的坟墓旁边，和云舒一起上了三炷香。

“你放心。”岫玉摸着简陋的墓碑喃喃到，“安元霸总有一天会不得好死……”

大功告成，伊木荷回到洞府迅速联系Manny。

“Manny，我这边的玛丽苏解决了，你那边怎么样？”

“我这边好像也是一个穿越者，但他还没出现，不过我这里出现了和你之前一样的情况，有一个配角和原作出现了极大的偏差。”

“是吗？呼……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伊万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总觉得房间里挂着的那副画上的美女是个真实存在的人，并无数次幻想着她变成一个真人从画中出来和自己谈话，他都不敢让人知道他有时会做梦，梦见自己和画中的姑娘一起坐雪橇、追逐嬉戏，甚至举办了盛大的婚礼，就像真的发生过这些一样。

他已经从小男孩长成了一个青年小伙子，自然而然也被长辈们议论起了婚姻大事，而长期和他来往密切的阿纳斯自然是大家心目中理所当然的另一位主角。

平心而论伊万觉得阿纳斯是个很好的女孩，但他对她的欣赏和爱情没有关系，阿纳斯的父亲也过来试探，伊万的母亲执意要问儿子的意见，最终因伊万婉拒的态度也闹得不欢而散。

“伊万，不管阿纳斯的家人怎样，她是村里最受喜欢的女孩，也非常在意你，我已经老了，只希望你幸福。”母亲对于伊万推举和阿纳斯亲事的态度非常不赞同，她也感到大惑不解，两个孩子从小时候就经常在一起，相处得也非常愉快，自己虽然因为是个寡妇经常受到他们家的欺压，但她对于阿纳斯这个对自己很有礼貌、对伊万也十分友好的小姑娘印象不错，内心已经默认了她是未来的儿媳，可伊万今天的拒绝却让她十分意外。

“妈妈，我和阿纳斯是好朋友，但我不想娶她，她也不会嫁给我。”伊万笃定地回答，前几天阿纳斯还来告诉过自己，父亲可能会提出让他们结婚，如果伊万接受，他们便计划在婚后借着姻亲关系让伊万为他们家劳作，顺便多拿一些伊万家里的财产，如果伊万拒绝，他们也会以给阿纳斯讨回颜面为由去伊万家“讨债”。

“伊万，我知道你对我并没有那样的感情，我也没有，所以我不会和爸爸一起逼迫你娶我。”阿纳斯当时这样说，“我只是想提前告诉你一声，做好准备。”

“还有，保护好你的那副画，不要让它被任何人偷走或抢走，一定要告诉你妈妈。如果有人上门索要那副画，千万不能给他！”

伊万惊骇地看着她，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自己得到了一幅画。可阿纳斯显然懒得解释，只是转身走了。

在画中女子走下来看着自己的时候，伊万还以为又在做梦，但当她开口说：“新年好，伊万。”他才惊觉这是真的。

他从小就梦想能和她对话，本以为不过是自己的幻想，却在今天成真了。面对笑吟吟的美人，伊万像每一个见到心上人的青涩小伙一样，喜悦、无措，堆积了十多年的话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出来，结结巴巴，笨手笨脚，他觉得她那时候一定觉得他是个傻子。

她说她叫小琴，她说她也在十多年前那个圣诞夜就想和自己说话了，只是他那时候太小，她就一直等到现在。

“伊万，你在和谁说话？”妈妈听见了房内的交谈过来询问，小琴又变成了挂在墙上的画，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伊万心里有些遗憾，但他已经知道这不是梦。

好在很快小琴就回来了，这一次她告诉了伊万自己完整的故事：被恶霸强娶、整个村子被杀、和弟弟失散……

小琴没有哭，但伊万能看见她望着窗外时眼中的悲伤。

伊万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但他心里也难过起来，小琴的痛苦是因为恶人太过强大，他和他的妈妈又何尝不是？因为父亲早早去世，村里很多人欺负他们孤儿寡母，常常用各种无理借口拿走他们家的东西不还，男人们找机会去摸妈妈的手，女人们当年或背地里说她的闲话，为了伊万，妈妈全都忍下来了。

童年时的伊万无时无刻不在盼着长大，等长高了，强壮了，有力气了，就可以保护妈妈不被欺负了，但他真的长成高大强壮的青年人，他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

在这个村子里，他们家能顶事的青壮年只有他一个人，没有钱也没有头衔地位，他和妈妈依然要忍气吞声。

作为一个乡村里长大的穷人家孩子，伊万并没什么时间去感悟文学这种贵族才玩得起的东西，能学会识字也是为了能看懂官员的告示和市场上的招牌。

但或许是因为他看到小琴和自己同样的无能为力，他立刻就理解了她那句“那个遥远的圣诞之夜，让我们的心紧紧相连”。

她说的真好啊！这幅画是她的一部分灵魂，现在她的灵魂遇见了他的灵魂，这么一句话无端挠到了伊万的心里。

在和小琴紧紧相拥的时候，伊万下定了决心，他将尽自己一切力量保护她。

不知道是不是一见钟情的力量，小琴说了一句相信他会保护她对抗恶霸，他就觉得自己一定能做到，明明他现在只是个一无所有的村民。

“Manny，我需要你的帮助。”

阿纳斯好容易连蒙带骗地离开家，来到森林里的小木屋，一推门就向她的朋友求助。

十年前他们达成协议之后，Manny就留在了小木屋，获得栖身之所的同时帮助阿纳斯看守雅加婆婆遗留下来的小屋和里面的东西，而阿纳斯就留在自己的家里假装还是个普通的小女孩，偶尔会悄悄来到森林里和他汇合，互相交流最近有没有异常情况。

十年过去，阿纳斯从小女孩长成了少女，但Manny的外貌却没有变老。阿纳斯非常好奇，这个在自己回到童年之前从没出现过的巫师到底是哪里来的。

这个突然被阿纳斯求助的巫师有些意外地从躺椅上站起：“阿纳斯，什么事？”

“因为伊万拒绝和我结婚，我爸爸他们计划以这件事为理由，去搬空伊万的家。我必须阻止这件事发生，但我不能让我的家人发现我是女巫，我需要你去施展巫术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不敢去伤害伊万家。”

Manny的笑容淡了下去，看着她：“可是你为什么特地来要求我这样做呢？”

阿纳斯觉得他不太对劲，但很快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理由：“伊万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让我的家人害得他和妈妈连吃饭穿衣都不行，但我又不能让家人察觉到我是一名女巫。”

“那我要是说我不能呢？”Manny挑眉。

“为什么？”阿纳斯对Manny的拒绝感到不解，同时焦急起来。

她必须阻止这件事，否则小琴给伊万的绣品在集市上被安元霸看见……她会被抓走的！

阿纳斯不知道怎么说，Manny却代替她回答了：“阿纳斯，我想，你想避免的不是父亲去伊万家讨债这件事，而是如果不阻止这场讨债，会引发另一件更糟糕的事，是不是？”

阿纳斯惊讶地看着他。

“我觉得你好像总能提前知道一些事情。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告诉我你想把那副画交给伊万，我就在想，你怎么知道会有一幅画飘到这里？又怎么偏偏要把它送给伊万？”Manny又慢慢地走到她的面前，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一样，“每次你提醒我可能要有人发现这个屋子的时候，不出一天就会有人在森林里迷路到门前。你告诉我最近森林和村庄可能会遇到什么灾害，需要如何准备，然后它就一定会发生。”

迎着对方瞪大了的眼睛，Manny一针见血：“所以那时候起我就推测，你一定有什么办法能知道未来的事，本来你面对我保留你的秘密，我没有办法逼问你，但现在……我猜猜，你一定知道，伊万家里的财产被洗劫一空之后，必定只能通过其他方式来补贴家用，那这个方法怎么找到呢？”

“和伊万房间里那副保存了十多年的画有关系对不对？我想，那副画上的美女不是虚假的，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活着的灵魂对不对？”

阿纳斯的表情终于变成了震惊：“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阿纳斯，如果你想要我告诉你我的一切，你也得把你隐瞒的部分告诉我，就像我最初因为你不能说所以也没有告诉你一样。”

阿纳斯沉默了，她的眼神变得……总之，麻木、沉重、忧伤、灰暗，随便什么都行，反正不是什么高兴的表情。

沉默了好久，她看回Manny艰涩地开口：“Manny，你相信时间可以倒退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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