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集一角 287年3月

群星的安魂曲

MaRiMo

2024/11/28 1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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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这样下去肯定要被时元先生骂了。
粉发的少年扶着额头，时不时瞥向右前方，让他如此苦恼的罪魁祸首正站在那里。那是一名与他容貌相似的少女，正辛勤地朝路人推销着被称为‘蔬菜色拉’的商品。看着她那努力的样子，少年并不能感到高兴，只觉得头更疼了。
少年名为棉谷织，那名少女是他的双胞胎姐姐凛，他们二人此刻正在天门冬城的集市上摆摊。天门冬城作为天门冬城邦的最中心，无论是粮食还是其他生活用品大多都需要依靠其他邦城，这种时候，商人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凛这样卖力的工作情理上说应该是件好事——如果没那么引人注目，如果他们卖的不是蔬菜……更重要的是，如果这个摊位是他们的话，他一定会觉得自己姐姐是个英雄。
可摊位的主人是时元幽，他们两个是帮他工作，没有决定卖什么的权力。时元不单为他们支付正常的工资，还为在这天门冬城人生地不熟的他们提供了住所，这样搞砸惹对方生气的话，后果就是他们会同时丢掉工作和住所。织这么和凛说，却被凛一句“我来负责！”和足以买下她借用蔬菜的硬币给强行说服了。
想到这里，他又深深地叹上一口气。
“对不起啊时元先生……我真的阻止不了她啊……”
凛突然转过头：“你刚刚说什么了吗，小织？”
她似乎听见了。明明离得不算近，织的声音也很轻。
“没有……请您继续。”
织无可奈何地回答，凛盯着他看了一秒，眼神充满怀疑。但她很快就把注意力重新放在工作上，向感兴趣的路人推销她的蔬菜色拉。
蔬菜色拉……一种由新鲜的生蔬菜搭配上特制的调味料凉拌而成的食物，是他母亲的独特发明，味道的关键就在于调味料，凛把这个调味料称为油醋汁。直到她今天把这个瓶子拿出来，织才知道她偷偷地居然捣鼓出了和那几乎一模一样的味道。织大部分时间都和她在一起，也不知道她哪来的时间做这种实验——要知道她因为怕火，连厨房都很少进，平时的饭都是织一个人做的，只有偶尔时元会来帮个忙。
凛的摊位前虽然有不少人围在那里，但大部分人好像只是好奇，还没有想要尝试的意图……可能是那个油醋汁看起来太奇怪了。装在瓶子里的深褐色粘稠液体，里面漂浮着不少杂质，最上面还有着厚厚一层油，怎么看愿意尝试的人才奇怪吧？
真是前途堪忧啊前途堪忧……织看回面前的蔬菜，发现不知何时面前多了两位客人，一位黑发的狐狸小姐正在他和凛之间看来看去，另一位年迈的女性似乎是狐狸小姐的同伴，她们两人站得很近。算了，他也阻止不了凛，只能想办法让时元没那么生气了……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打气，调整好情绪后起身看向客人，面带着微笑开口：“您好，有什么需要的吗？”
趁着说话的时候，他仔细观察了一下面前的人。他发现面前的狐狸小姐和普通狐狸不同，有整整六根尾巴。织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与众不同肯定很厉害，那毛绒绒的尾巴在伸手晃来晃去，狐狸小姐蓝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我需要一份色拉，付给你还是给那边的女孩子？”
织眨眨眼睛：“呃？呃……你给她吧。”
“明白了，谢谢。”
这么说着，狐狸小姐转身朝凛那里走去。这算是卖出第一份了吗？织还搞不清状态，他目送着狐狸小姐走过去，紧接着注意到狐狸小姐那位年迈的同伴还站在他的面前，似乎在挑选蔬菜。她把白色的长发盘起，但仍有不少逃过一劫的发丝从两侧垂直胸前。虽然皱纹爬满了她的脸颊，但那双红色的双瞳依旧充满了生的气息。
似乎注意到织在看着自己，年迈的妇人抬起头朝他微笑了一下：“不要在意我，我只是在等她回来。”
“哦、嗯……”
织随口应了一句，弯下腰从底下的箱子里拿出两颗球生菜补在空位上。这个人很奇怪，织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又扫了她几眼，发现自己居然分辨不出她的种族。她没有醒目的耳朵，也没有尾巴，看起来就和他们一样，就和人类一样。
就像人类一样……
“那个……”织犹豫着开口，“你难道……也是人类吗？”
年迈的妇人看着他，沉默了几秒：“不，我不是。”
“啊。”织感觉自己快尴尬死了。他确实期待自己能在天门冬城见到人类，但突然对陌生人问出这种问题是有些奇怪了。他飞快思考着该说些什么，嘴就越过脑子自己开口了：“对不起，那个……我只是在想好像看不出你的种族……啊啊啊不是我、呃……”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面前的妇人反而一下子笑了出来：“不，没事，不用道歉，大部分人都认不出来。其实我是兔子，”她停顿了一下，指了指垂直胸前的白色头发，“这是耳朵哦。”
“耳、耳朵？”
织对上她的眼睛，她点了点头，他才把视线挪到了被称为耳朵的部位上。仔细一看那才发现那‘头发’毛茸茸的，确实不是头发的质感。兔子女士看起来不像在说谎，但时元向他们介绍兽人的种族时曾经说过，兔子们都是褐发红眼睛竖耳朵的存在，没有例外。比起陌生人，织更愿意相信熟人。她可能是融合种，所以不方便说出自己的身份。
“你好像不相信，但事实就是这样。”兔子女士停顿一下，似乎读出了他的怀疑。她念出了一小节咒语，用魔法让青色的火焰在她的指尖跃起。她看着织，把火焰轻轻地吹灭：“正常的兔子确实是那样，但特别的‘普洛斯特’不一样。”
织暗自把融合种的选项踢掉，但还是将信将疑地看着她：“那是什么？”
“预言的祭司，普洛斯特……但那不重要，特别的不止是我。”兔子女士的眼睛就像红宝石一样，“人类在兽人的国家一定不习惯吧？何况现在天门冬和青杄的关系早就不像过去那般好了。”
话题转到了他身上。织愣了一下，露出苦笑：“是的。”他望向凛的背影，“不过习惯就好了。凛也在这里，时元先生也是个好人，没什么值得抱怨的。”
“凛……是那个孩子吧？”兔子女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我猜她是姐姐，那个‘时元先生’应该是摊位的主人吧？”
少年捏着纸袋：“是的……”
“那个‘时元先生’还为你们提供住所……而且他的种族是狐狸吧？”
听到这里，织的表情相当惊讶。他有些警觉地往后挪动了一些，缓缓开口：“你怎么知道？”
兔子女士的表情变得有些悲伤：“因为我是预言的祭司啊。”她从织的手中拿过一个纸袋，将其撑开，挑选起面前的菠菜。她继续说：“我还能为你做更多的预言……关于你的未来……”她拿起一棵菠菜，在织的面前晃来晃去，“你想听吗？”
“我……”
还没等织做出什么回答，兔子女士便自顾自地打断了他，她把那棵菠菜放到纸袋里，缓缓开口：“但在这之前，让我先看看过去吧。”她闭上双眼，沉默了片刻，织不自觉地又朝姐姐的方向投去求助的视线，“我看见了……是火。”
织不情不愿地看回来，兔子女士依旧闭着眼睛：“如同树木需要被修剪打理才能保持最健康的状态，这片大陆也一样。”她继续说，“裁决的火焰吞噬了一切它所能触及到的东西，将他们化为乌有。你的过去只剩下灰烬，你忘记了重要的事情。”
兔子女士的语气相当严肃，就好像她真的看到了一切似的。织不安地咽下口水，有些胆怯地开口：“我……忘记了重要的事情？”
她睁开眼睛，那双鲜红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那就是你站在这里的理由。”
“哈？”织被那双眼睛盯得不是很自在，“我站在这里的理由……那当然是要赚钱啊？”
“不，我指的不是那个。”兔子女士抓起一把菠菜，把它们放到纸袋里，“身为人类的你，为什么会来到兽人的天门冬呢？不如说……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天门冬城离人类最近的村庄也差不多要跨越半个大陆了，不使用魔法起码需要三年才能来到这里，而使用魔法的代价不是你们能支付的……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呢？”
“怎么过来？那当然是——”
“是什么？”
兔子女士和蔼地看着他。
“是……”
他想说点什么，但还是归于沉默。
对啊，他和凛为什么会来到天门冬城呢？他头一次发现这个问题那么尖锐，尖锐到他甚至恐惧去思考。‘棉谷织和棉谷凛离开故乡来到天门冬城’，就好像是一个不需要探究原因的事实，牢牢地刻在他的脑海中，让他从来没思考过为什么。而更重要的是，他确实不记得他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在他的记忆里，上一秒他还在家中，下一刻他们已经在天门冬城，而时元在向他们两人搭话。
他真的忘记了什么吗？
织不由自主地捂着头，意识到自己不想知道答案。
“你们在干什么啊？”
循声望去，狐狸小姐回来了，就像救星一样，让他不用再思考那种阴暗的话题。她手上拿着用纸盒装着的两份色拉，一脸困惑地看着他们两个。兔子女士说她在挑菠菜，今天晚上打算做这个。织犹豫了片刻说兔子女士是预言的祭司，要为他做预言，现在正进行到了一半。
狐狸小姐听完瞪大眼睛：“你在说什么呢？”她以斥责的表情看向比她年长特别多的兔子女士，让织对两人的关系产生了一些新的理解，“你又拿这套逗小孩了？”
织困惑地看着这两人，兔子女士露出一副没办法的表情：“唉，你总是这样……”她盯着织的眼睛继续说，“抱歉，如她所说，刚才和你做的那些预言都是我的猜测。”
“预言的祭司……”
“是骗你的。”
不知怎么的，织松了口气。末了，他想起什么，接着问道：“可你前面都说对了，你怎么知道时元先生的事？”
“因为你们是人类，而你又说时元先生是个好人，所以我想你们是依靠他在这里生活的。”兔子女士回答，“我的说法还挺模棱两可的。”
“那种族呢？那是怎么猜到的？”
“那个嘛……呵呵。”兔子女士想起了什么，轻笑了一下，看向身旁的狐狸小姐，“你知道吗？狐狸是一种很奇怪的种族，他们讨厌自己人，但是他们非常喜欢异族人。在兽人和人类不习惯彼此的情况下，会对你们好心伸出援手的就只有狐狸了吧？我是这么想的，看来没错啊。”
“别看着我说。”狐狸小姐不乐意地扭过头，“亏我还给你也带了份色拉。”
“原来是……这样。”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倒是第一次听说狐狸的小道消息，时元当然不会和他们说，“那过去呢？你怎么看出火的？”
“那个啊——”兔子女士把袋子递给他，“比起那个，你先帮我秤下分量吧。”
织没多想。他接过那个纸袋，确认一下里面的商品，接着从下边的箱子里拿出秤，把袋子放在上面，熟练地挪动砝码，寻求一个平衡点。
“那也是因为你们是人类。”兔子女士冷不丁地开口，“所以火吞噬了一切。”
“一斤三两，就当是十枚铜币吧。”
织把袋子取下，又交给兔子女士，相对的，兔子女士给了他一枚银币。硬币的正面刻着象征神的眼睛，背面写着数字，是这枚硬币被制造出来的年份。他朝硬币使用最简单的火焰魔法，然而一点用都没有，盖亚神的硬币一共有三种，金币、银币和铜币，都不受魔法的影响，所以这是真的。
“不过你刚才说的理由我没听懂。”织把钱放进罐子里，“那是什么天门冬的黑话吗？”
“是忽悠人的一种话术。”兔子女士一本正经地回答他，“但看你的反应，我猜错了吧。”
“这样啊。”被忽悠了很不爽，但织似乎还是接受了这个回答，“嗯，也是，毕竟本就应该是那样才对。”
他喃喃自语着，又不自觉地看向姐姐所在的方向。他这时才突然发现小小的色拉摊位比刚才还要热闹，并且有不少人在付钱。凛已经有些忙不过来了，可织没办法把这里的摊位抛下，只能看着她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好使的样子，默默想着难道他的姐姐真的是经商的天才吗？是他错了？
他的注意力被凛吸引了，兔子女士此时又开口：“那么，我们先走了。”她微笑了一下，侧过身，“很高兴今天能和你聊天，有机会我们下次再见吧，织先生。”
说完，还没等织说些什么，她们就离开了。
两个有些娇小的身影混入人群之中，很快就不见踪影。织愣在原地，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刚才有人和自己说话。他探出头顺着她们离开的方向看去，什么也没有，他只好收回来，重新坐在凳子上，琢磨她们所说的话。
“你在想什么呢，小织？”
熟悉的声音响起，织想都没想就直接回答：“我在想，我好像没说过我的名字，那个人是怎么……啊。”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说了一半的话也猛地被吞了下去。他沉默了一小会儿，不情不愿地抬头。果不其然，时元幽站在他的面前。
黑发的青年向他投来的有些担心的眼神更让织感觉尴尬，这到底算不算偷懒被抓了个正着呢？在多种原因的叠加下，他心虚地开口了：“时元先生……你怎么来了？”他仿佛求救一样地看向时钟，“现在才一点。”
“担心你们会不会太累所以来了。你们在外面工作，我躺在家里什么的，好像不太好吧？”
“但时元先生不是天没亮就去进货了吗……真的休息够了吗？”
“没问题没问题，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了。”时元停顿了一下，朝着织方才望去的方向猛地一个打量，“你说的那个人是刚刚那两个人吗？你终于交到朋友了啊……”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啊？织感觉更想死了：“呃……那个不算吧？她们是来买东西的。”他不乐意地站起来，“她们还买了色——”
糟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冷汗直冒。他下意识咳嗽了两下，把还没说出来的话带过去。但时元应该是听见了，青年奇怪地看着他，问道：“什么？”
“呃、那个……”
织在那里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虽然时元已经来了，他肯定看见凛在那里做什么，这已经是瞒不了的事实了。可他不想对时元做解释，凛又不会付给他精神损失费，为什么要他来解释？
见织这样子，时元也没继续问下去：“是那个吗？”他若无其事地看向左后方，“小凛在卖的那个叫做‘色拉’的东西？”
果然看见了啊……织叹口气，心想着为什么总是自己要做这种事，边艰难地开口：“那个，事情大概就是——”
他不得不向时元做出解释。

织把目光放在面前装着硬币的袋子上，眼神恍惚。
“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肯定能卖掉的。”凛端着两个装满色拉的碗从厨房里走出来，仗着房间里施加了保温魔法，她换上了短袖，穿着围裙，“还得是你姐姐我吧？”
今天的凛兴致高昂，还主动说要做晚饭。织累得没力气回答她，只能敷衍地点两下头。路上的魔法路灯自动亮起了起来，证明夜晚正式到来。这一个下午简直太折磨了——他不得不一个人负责蔬菜的摊位，要知道那工作量可是两人份。更要命的是，今天的客人还特别多。被凛的色拉吸引来的人有不少把目光投到他这里，害得他险些忙晕在摊位上。
唯一的好事就是因为人多卖得快，今天可以早点回家，否则要想像这样悠闲地坐在家里，起码还需要两个小时。织拿起面前的温水，猛地喝了一口。凛一向不在意他的敷衍，她继续说：“不过没想到小幽也来了，果然还是需要三个人啊。”
织悄悄地把目光挪到一旁的时元身上，而凛朝他们走来。
“听小织解释的时候我可是吓了一跳呢。”时元笑着说，他已经换上了睡衣，“但这想法确实不错，说不定我们可以大赚一笔！”
他为什么那么高兴呢？织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少年本以为对方听完会狠狠地责备他们，没想法反而愉快地去帮忙了，让他觉得自己先前都白担心了。
简直和凛一模一样……织想着。时元的尾巴晃来晃去，似乎是很高兴的意思。
“啊……这么一说，”织想起了什么，有些头疼的样子，“不会你昨天晚上说有点难受要先回房间睡觉就是为了……”
“真聪明，不愧是我的弟弟。”凛点点头，“那是最终测试！”
所以昨天只有我一个人洗碗啊！织宁可自己不知道这件事。
“毕竟我想赶上今天嘛，就原谅我吧，小织。”凛的表情有些严肃，她继续说，“因为今天是周五，是我们家的色拉日……”她闭上眼睛，“虽然现在只有我们了，但小幽也在。从今天起就是新的色拉日了——什么的，我是这么想的。”
她明明微笑着，却显得很悲伤。
“凛……”
凛走到他们中间：“不过那种事情放到之后再说也行！今天就吃个痛快，然后好好休息吧——虽然只是色拉。”她说着，把其中一个碗放在织面前，“这是小织的份，我往里面多放了一点球生菜。”
“谢谢……”
织老老实实地把碗挪到自己面前。不用进厨房做饭就是好，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喜欢做饭吗？他看着凛的侧脸，凛把另一只碗放在时元面前：“这是小幽的份。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就按普通的情况做了。”
“谢——”
时元接过碗的时候抬起了头，他的表情一瞬间有些惊讶，让织觉得很奇怪。时元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在凛的身上看到了什么很吓人的东西，虽然他很快就把这份诧异收回去了，并且挪开了视线，但织还是捕捉到了这一点。
凛身上有什么不对吗？织从上到下仔细观察了一下自己的姐姐，也没觉得有什么地方值得时元露出那种表情。凛和平时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只是穿了短袖，可能是方便洗菜吧。就算有保温魔法，在那双干净又纤细的手臂时，总感觉特别冷。
冷——冷吗？冷的时候能想起来的第一件事，果然还是……火。不是很擅长魔法的人类会用壁炉来协助保温魔法，这样就可以少支付一些代价。火焰吞噬柴火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是冬天在人类家庭里必然会听见的声音。不过兽人们很少会有壁炉这种东西，时元家就没有。最适合放壁炉的地方被书架顶班了，上面摆着时元的藏书、时元的照片，还有一些小摆件。时元的照片当然是很值得注意的事情——他好像和周围的小朋友关系都不错，小孩子都喜欢一边叫着时元哥哥一边来找他，害得凛和织有的时候也得陪小孩子玩——但织最在意的是那些小摆件。
那个号称永远不会枯萎的花也在时元的书架上，甚至连品种也和他们家的一样。他们家的是白色雏菊，时元家的是粉色雏菊。花朵被装在瓶子里，居然只卖3枚铜币的低价。当然，织知道这背后的秘密，他曾经不小心把那个瓶子打碎了。当他慌乱地想从玻璃渣中把可怜的雏菊救出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这原来是假花，只不过做工逼真，不细看就发现不了而已。
因为是本来就不可能枯萎，所以也不会枯萎，他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店主要叮嘱他不要把花从瓶子里拿出来：“那样它就会枯萎了。”店主那时用了很委婉的措辞，像是在暗示什么。只要不去刨根问底，一切都是美好的……是这样吗？
“小织？”
少年猛地回过神来，发现凛的脸离他很近，让他有些奇怪。
“啊——又发呆了？”凛一副上课提问的老师的模样叉着腰：“你听见了吗，我刚刚说的？”
“嗯？呃……”
在她的注视下，织扶着额头试图回忆，但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就好像断片了一样，他只记得凛把色拉放在他面前的事情了。他不想被凛责备，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好意思说得出口的事情，他只好装作听见了的样子，凭自己对凛的理解做出回答：“就和凛说得一样……”
“看吧，所以小幽也不用担心啦。”
得到肯定回复的凛拍拍自己的胸膛，织长呼一口气，虽然不知道肯定了什么，但总之混过去了。
时元朝他们两人投来的表情有些复杂。
“过去的事情无论怎么样都没法改变了，而且，不也挺好吗？”凛说着，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她的那份色拉早就在面前摆好了。她摸着自己的右手臂，那里什么都没有：“你们只要看到这个就知道是我了，很方便。”
是在说人类的身份吗？织胡乱猜测，他觉得这是最合理的回答了。
“好啦，别盯着看了。来吃吧。”凛率先拿起叉子，“难得我做饭哦，你们都做这种表情也太不给面子了。”
什么表情？织还是不知道凛在说什么，但他觉得自己饿了。他决定不去想凛的话，拿起右手边的叉子，按照记忆中的那样，先将面前的色拉拌均匀，让油醋汁沾在每一个角落。完成后，他叉中一片球生菜，放入口中。
那是熟悉的味道，和以前母亲所做的一模一样。
时元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吃了一口，他那本来还有些失落的尾巴又高兴的晃了起来，他紧接着又吃了一口，开始夸赞油醋汁的美味。凛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居然站起来伸手又往他碗里倒上好多油醋汁，还跑回厨房拿出多余的蔬菜，边说虽然不太美观但也还能吃，边使劲往他碗里夹。时元废了好大劲才阻止凛的行为，感觉他的表情也有些恍惚。因为凛就是这样，想到什么就会去做，要劝回来的难度不亚于见到他们的神使。
他们在大闹的时候，织一直在默默地吃，等他们打完了，开始讨论起什么如何将油醋汁商业化这种难懂的话题时，织也差不多吃好了。他看向自己的碗，从已经没剩下多少了碗里叉中一片紫甘蓝，在底部的酱料里滚了一圈后，放进嘴里。酸甜的味道只停留了一小会，就被蔬菜冲淡了。
难道她真的是个天才吗？因为有她在，他现在才可以坐在这里，品尝着和过去一样的味道，拥有和过去一样的幸福吗？不知怎的，他突然感觉眼前一片模糊。他立刻意识到那是眼泪——不由自主从眼眶里涌出的泪水，没有任何理由，就这么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他赶紧伸出手抹掉，又紧张地环顾四周。所幸那两个人都忙着讲话，没有注意到他的样子，否则太丢人了。
织低着头，自顾自地觉得尴尬。他想搞清自己为什么突然流泪，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他不能回答的为什么又多了一个。他瞥向书架，那做成雏菊样子的塑料依旧呆在瓶子里，静静地看着他们，饰演着永不凋零的花朵。
他决定加入时元和凛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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