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浮岛

【ABO/梅柊+mob柊】鱼缸

因心

2025/01/14 1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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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之外，梅宫一摸摸空仅余寥寥几枚硬币的口袋，才意识到仓皇间，他的手机在播完急救后，便被落在冰冷的浴室。

他环顾四周，医院走廊的白光灯之间是蓝与白的影子，角落漆黑的电话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如同某段无法逝去的过往伤痕。梅宫一喂入仅有的旧银、揿下那些数字的时候，话筒里传出嘟嘟的呼声，电线隔着夜晚连通遥远的他方，像一抹星火最终落向楼栋所组成的山脉里的屋子。

“喂？”橘琴叶的声音像是一部黑白残片。

“琴叶。”

“梅宫？柊哥怎么样！”

“他睡过去了，会没事的。”梅宫一依靠在墙边，抬头望着过于刺眼的白光，在湛蓝的眼底埋入深色的黑洞，“孩子们怎么样？”

“春杏还在睡，千原想和柊哥说说话……”橘琴叶顿了顿，终是无话，唯有一声长叹。之后便是电话被拿开，传递的隆隆声，最后化为一片轻柔的呼吸声。

“喂……”

“千原。”

“柊哥哥……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梅宫一眨眨眼，疼痛的眼球残留着焦黑的影子，他觉得脸有点湿润，或许生理性的眼泪淌过，“我不知道，千原。”

对面沉默了，仅有隐隐的呼吸声和通话到时的提示音。

“你会回来吗？”

“我必须要留下。他需要我。”

“那你们之后会回来吗？”

“嗯，一定会回来的。”梅宫一攥紧那个话筒，仿佛一个拥抱。

“保证？”

“保证。”

电话的告别淹没在断掉的通话时长里，梅宫一听着耳畔的“嘟嘟”，眼前浮现起伏起伏的心跳频率。

他将电话握在掌心里。起，伏，起，伏。嘟，嘟，嘟，嘟。柊登马微弱的呼吸与电话的声响。声音与图像重叠在一起。

墨色的话筒在他的掌心里跃动，像是一道心跳。

曲线从三维看便会是螺旋，网络上说，人生是螺旋前进的，你所做过的事情会在日后重现。过去与未来何曾相似，不过是中间隔阂一个似乎给予了选择的现在。梅宫一从那段话筒的忙音里发现了过去与未来的影子，那是被埋葬在绿荫里的斗鱼与蜿蜒前进的心跳检测器。他握着话筒，站在小径分岔的花园。

他该选择什么样的路，才可以规避死去的斗鱼再次现身于螺旋的前路？每一条都似乎无限延伸至某个光辉灿烂的未来。然而不管哪条都无灯照耀前路，选择所造就的后果都如薛定谔的猫，唯有打开才可确认猫的死活。

万一他所想要规避的已然是结果？无论他做出什么努力，都阻拦不了那只斗鱼的离去。由内部便开始残破的杯子，不管如何用胶带维护表面的光鲜，终有分崩离析的一天；欲想摆脱的五脏六腑的脓疮，已然与血肉相连，成为身体无法摆脱的灰色隐痛。人该如何修补某种自内在便残破的灵魂？

他该就此放弃吗？一如十九岁那般离开。这有何难？他们已不再是最初的关系，不过“朋友”尔尔。他们的故事落满两年的尘埃，那片绿洲干枯为沙漠，梅宫一眺望自己的记忆，爱意似乎已然风化成某种废墟，如同他们昔日的一地狼藉。

他会希望自己在身旁吗？

梅宫一挂上电话，那道心跳仿佛停止了。他的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失魂落魄，他走回病房。呼吸机的鸣叫是有规律的滴滴声，肺部的鼓胀是闷响。点滴在玻璃管中坠落，砸碎剔透的水面，提炼的营养顺着管道与针头注入血管。肉体奇妙地忽略人造物与自然的区别，不管不顾吞吃掉递来的物质，无论它们是将救助自己或是屠戮。

梅宫一攥紧掌心中枯枝般的手指，茫然地盯着心跳检测画出节奏的线条。起，伏，起，伏。人的生命就这样被概括为一段简单的波形。梅宫一希望柊登马仿佛就和这道变化的纹路一样简单，好让他能明白何以那些药片被义无反顾地吞下，好让他能明白自己是否仍有机会修复那座坍圮的废墟。

覆盖面容的黑发与残余在嘴角的呕吐物令梅宫一想起那条残缺的金色斗鱼，他记得播响急救电话和橘琴叶电话时，耳畔的蜂鸣、一下又一下摁压柊登马心脏时疼痛的掌心，还有试图灌入气息时沾染上唇舌的酸涩。

他的胸脯，起，落，起，落，像是蜡笔绘就的波浪线。

救护车的鸣笛与医生的安慰重叠，“若再迟些，便没救了”，梅宫一却觉得自己仍是晚了一步。那条斗鱼仍是死在阳光里，瞪着一对映照天空的眼睛。
梅宫一握紧掌心内仍有余温的手，如祈祷般合上双眸。

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浴室起落起落。白色的瓷砖像麋鹿在阳光下的绒毛般迷蒙，滚落的药片漂浮在绒毛铸造的海洋里，成了无依靠的浮萍。柊登马的躯体在惨白的灯光下是一座岛屿，贫瘠而嶙峋。梅宫一乘着空荡的药瓶，竭力地呼喊，声音被无尽的虚空吞噬，脚下的航船一点点载着他驶入黑暗，离他想要到达的岛屿越来越远。

额发被轻轻抚动的触感将梅宫一拉回到现实的边缘，他睁开眼眸，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垂眸望向自己的人。指尖穿过他银白的发丝，轻轻地向下蹭到他眉角的疤痕，梅宫一禁不住靠上去企图掩盖自己的恐惧。

“真奇怪，你会这样子。”

那道声音虚弱而嘶哑，麻醉药仍在语句中盘旋，那双朦胧的黑眸却直直地注视梅宫一。Alpha无法忍受下去，低头埋进散发消毒水气味的被褥里，喉咙还是被堵塞得彻底。

“千原和春杏睡着了吗？”

梅宫一抬眸，张了张嘴，半晌才倾斜出一言半语，“琴叶在照顾他们。”

床头传来如同孩子般两声懵懂的应答。梅宫一感觉到头顶上的手离开了，旋即而来是剧烈的咳嗽和晃动的床铺。梅宫一立即直起身探前拿起水杯递到Beta的唇边。但后者只是平息呼吸后，叼着饮管轻吮一口，便别开了头。

“我想我应该是忘记了。”柊登马神色有些茫然，麻药似乎让他变得多话。

“什么？”梅宫一怔愣。

“我忘记过很多次，吃的喝的……一会才想起来，好像过了头……那些胃药一样……只要那些东西进了肚子里，不知哪里来的疼痛就会和我的胃病一样走掉，不会生气也不会难过。”柊登马断断续续地说着，逻辑失了以往的谨慎。

梅宫一抿紧唇，压抑住鼻头与眼眶的酸涩感，他咽了口唾沫，试图展露一个微笑，“柊一直都很坚强，但如果觉得难过的话，也没有关系。”

“但是千原、春杏，你，所有人，会因为我难过而难过。”

梅宫一说不出话，他感觉床铺上的人不安地蜷缩手指。

梅宫一轻轻地捉住那只恐惧的手。

柊登马只是望向窗外，眼神似乎又再次涣散，他将言而嗫嚅，终究只是泄出一丝忐忑的颤音。

“没事的……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梅宫一凑上前去抚摸他苍白的脸颊，白梅的气息轻轻地围拢着他，“我们都会……我们都会没事的。”

感受到热源，柊登马像遇见港口的迷船，眼眸半敛着将脸靠在Alpha的掌心，他的目光落在梅宫一的脸上，仿若闪过一丝清明，“梅宫？”

“嗯，我在。”

柊登马叹息一声，安心闭上了眼睛。他在梅宫一的掌心里睡着了。

梅宫一将他放回床铺中，深深地描摹光芒中的人的面容。他伏到床边，宛如孩童趴在悬崖上遥望海中的仙山岛屿，其上以爱铸就的废墟闪着耀眼的光芒。心跳的鼓动与波纹是海浪，在他的耳畔再次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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