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 【白茶】心之声

【白茶】心之声

02

枕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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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还是老样子。本就是二杖留下的遗迹，即使要修缮也无从下手。老旧的门板吱呀作响，细小的灰尘漂浮在阳之月的光线下。不过，比起上次偷偷溜进来，还要防备被官方捉到，以及和利克斯一系的猫战斗的情况，这次到访要轻松很多。
没有被主人刻意收敛的脚步声回荡在书堆之间。两只猫来回晃着脑袋，文字的失传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相比之下，莱伊晃动尾巴的频率更高，视线不时投向茶色的猫。不像赞牙有书写歌词的需要，他对文字没有特殊的兴趣。更重要的是，出发之前，柯诺尔只说目的不是证伪，但也并没有明确一个寻找的目标。如果是别的事情，自己还可以斩钉截铁地给出方向，但说到感情，或许还是闭嘴比较好。
这边白猫少见地有了反思的念头，而那边茶猫对此一无所知。他早就习惯莱伊时不时望过来的目光了，怕自己走丢，怕自己冲动惹上麻烦，怕自己出事，什么原因都有。没有办法，毕竟是重要的赞牙，只能看好。类似的话柯诺尔都能倒背如流。现在会困扰到他的只有一件事。
莱伊偷觑着那只尖端茶色的尾巴快速弯曲起来。下一秒，柯诺尔转过身，皱着眉头，举着书凑了过来。
“这个符号……是‘朋友’的意思吗？”
“我没有研究过，但以前任务里似乎有遇到，用来指代盟友。”白猫冷静而沉稳地回答。
柯诺尔全神贯注，连半分视线都没给他：“那下一段的这个呢？是‘恋人’吗？”
“……”莱伊沉默了，感到有些头痛。他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没有见过。”
“啊，”柯诺尔眨了眨眼，好像意识到白猫也不是万能的，“那先不管它。你这边怎么样？”
他们望向摆好的一排书籍。并不多，毕竟这里绝大部分的记录，整个祇沙都找不到几只猫能够顺利阅读。单独放置的书约有六七本，摊开摆在那里，干枯的纸页泛黄或泛灰，夹着柯诺尔带来的青翠的草叶。莱伊找出来的记载比较简单粗暴，细长的叶片直直点向有关情感的符号，另一头暴露在书外，方便翻检。柯诺尔这边显得相对用心，好几根草叶弯曲着，显然被强调的记载有连续的两三页内容。这也没办法，柯诺尔想寻找怎样的理解，想做出怎样的定义，只有柯诺尔自己知道。莱伊也只能压下稍微有点复杂的心绪，机械地按照关键词来检索。
“从我这边查到的东西看，二杖对爱的定义好像有三种。虽然不太明白，但似乎有亲属之间的‘爱’，雌雄之间的‘爱’，还有其它各种各样很复杂的情况。比如这里，看上去是前辈对后辈的，还有描述老师和学生的，和雌雄之间的居然用了同样的符号。应该是不同的意思吧……”
“谁知道呢，二杖的事情。”自己唯一可以称之为老师的对象应该只有巴尔德，用自己和柯诺尔之间的符号来联系自己和巴尔德？莱伊一阵恶寒，浑身不舒服，语气也坏了起来：“说到底，二杖和丽比卡的情况本身也有很大差别吧？没有耳朵和尾巴，也没有尖锐的牙齿和指甲，食谱和习性也不一样，为什么非要用二杖的说法来规定猫的感情？”
被意料之外的情绪冲击，柯诺尔无辜地和他对视：“也没有说一定要沿用，只是帮助界定一些积极的关系和情感而已。而且，有差别也是正常的吧？丽比卡之间的颜色和体态也不一样。比如，莱伊有巨猫血统吧？所以体型会比我大一点，尾巴也比较粗壮。”
两条尾巴并到一起，莱伊注视着柯诺尔的尾巴，完全没有意识到话语之下的赞美和羡慕。柯诺尔的尾巴看上去更细长，毛发较短，大部分是温暖的浅色，末端是茶褐色的，有一个独特的钩状弯曲。茶猫好像一直对自己的钩尾巴感到自卑，但其实只是少见，并不怪异，看多了也很可爱，晃动的时候让人本能地想要抓住抚摸。白猫面不改色地出神，在脑海里反复揉乱柯诺尔茶色的毛发，嘴上还在毫不留情。
“是啊，不止如此，你还会迷路，对木天蓼的反应大得可怕，看到老鼠居然都会忍不住扑上去。做完傻事还会一脸忐忑地问‘你们不会这样吗？’真不知道说你太像猫还是太不像猫。”
如果只是捉老鼠，柯诺尔还有话可讲；提到木天蓼，当着莱伊的面蹦起来抓叶子还抓不到的黑历史一幕让他实在没有反驳的底气；提到自己路痴的属性，茶猫除了心虚和害怕之外已经什么都不剩了。从来没有哪只猫会像自己这样容易迷路，比钩尾巴还少见，百口莫辩。柯诺尔听不下去，只能急急忙忙地转回话题：“这不是重点吧！定义！要确认定义啊！”
莱伊嘴角扬起小小的弧度，大方地放过了快炸毛的茶色猫咪。“以我看到的材料来说，最大的不同在于‘占有欲’。”
“对，就是这个！亲人之间的爱，怎么说呢，记忆中母亲确实给我留下过类似的温暖情绪，而修伊也让我产生本能的熟悉和亲昵感，可能这方面二杖和丽比卡比较互通。本来就有血缘的限定，没有什么突出的排外表现。而二杖的雄性和雌性之间的感觉，差异就比较明显。”
柯诺尔的眼睛因为专注而神采奕奕，他埋头在那些书本里翻阅，寻找对应的草叶记号，举起来就要给莱伊看，险些把纸张拍到他脸上。白猫狼狈地从扬起的灰尘中跳开，让柯诺尔小心别弄坏珍贵的书籍。茶猫困惑地看着他，这不像莱伊的身手，他在走神吗？完全看不出来。
“二杖的社会结构似乎比猫要亲密，像蓝闪一样聚居在一起，没有强烈的地盘意识。关系也比猫复杂，如果像之前那样出现杀雌性和幼崽来补充食物的情况，可能大部分与当事人无关的二杖也会激烈反抗。但是，像娼馆那样的情况，还有抢夺雌性的情况，在二杖看来似乎并不光鲜。喏，这段话最有代表性了，翻译过来大概是说，二杖之间，如果要界定是朋友还是恋人，区别就在于是否能容忍对方和其他人也建立起同样的关系。‘占有欲’，就是这个。”
两只猫埋头梳理出这样的观点，面面相觑，都簇起眉头，陷入沉思。
“丽比卡的关系可以仿照这样界定吗？”
“我自己的话，暂时没什么可以代入研究的关系。”
柯诺尔敏锐地撇了撇耳朵。“如果遇到了另一个赞牙呢？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战斗，之类的。”茶色的眼睛直直盯着莱伊，这个问题在心里堵了很久了。
白猫的反应无奈又茫然，既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也没办法在脑中建立起类似的场景：“不是说过吗？我没听过，也不会接受别人的旋律。”
“就算战败被杀死也无所谓吗？”
“这种事怎么会发生？”无法理解似的，莱伊露出抗拒的神色，蓬松的白尾巴来回甩动着，“偶然发生的一对一战斗没理由打不赢。如果是被人带着赞牙堵截的情况，会丢下另一方独自乱跑，只有你会做出这种事吧？你是在提前打招呼说要设个陷阱然后故意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被剿灭吗？”
“我不……算了，”被指控的赞牙迅速放弃这种危险的假设，“那拿我当例子吧。你觉得我和别人的关系让你难以忍受吗？”
柯诺尔和别人的关系？这倒是很多样化。这次莱伊迅速地进入了情景。
“不准和旅店老板走太近。”
“单纯是因为你讨厌巴尔德吧。”
“和吉良的黑猫关系要远一点。平时也就算了，在行动决策和传授战斗知识的时候还会插入进来，有点碍事。”
“……”这是在说阿萨多。后半句尚且不论，说得大度，平时无关痛痒的小事吵起来的是谁啊？
“还要说的话，和那只商人猫，你有朋友无所谓，表达好感也无所谓，但似乎只看到你和他蹭来蹭去。对第三人的特殊对待也很容易影响赞牙和斗牙的关系。”
“等，等等……”柯诺尔无言地看着抱着双臂自顾自细数的莱伊。都是他平时绝不会说的东西，这家伙到底憋了多少年啊？居然连和托奇诺蹭鼻尖蹭脸的动作都会介意，不，说是介意，翻译一下这句话，根本就是在说“也来蹭蹭我”吧？
“有问题吗？”莱伊转过头来看他。还是老样子，略微偏头的幅度，居高临下的半阖着的浅蓝色眼睛，非常自然的表情，或者说满脸写着理所应当。并不是有意识地释放压迫，但就是让听众感到无力。
“你……”柯诺尔艰难地挑选词汇。莱伊真的有自觉吗？结合之前对二杖的关系界定的分析，这段话中的占有欲绝对超过“爱”的界限了。但是，这是可以直接说的话吗？“……你这家伙，虽然天天指责阿萨多情感笨拙，其实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吧。”
“哈？那只笨猫？我？”莱伊浑身的毛都炸开了，面上流露出鲜明的不满，眼神几乎可以说是瞪视。
柯诺尔毫不动摇地直视回去，越看越觉得这一结论非常到位。
“我像是被一句‘尾巴好看’就骗出家乡驯化得服服帖帖的样子吗？”
“你没有，但你一开始为了‘赞牙’两个字所冒的风险也远远超出了。”
“他那副样子显然是什么都没经历过才会这样吧！”
“你虽然在赏金任务和战斗的过程中积累了很多，但据我所知，在关系和情感方面确实是停滞的。”
“怎么可能？他能认出那种暗含陷阱的香料吗，还是他有更完整的线人的情报网？”
“你是想说自己和娼馆的人或者线人之间是情感关系吗？”
“我没说过。你这么坚持那只黑猫和那只橙猫在你眼中的特殊性，难道你想说你‘爱着’他们吗？”
……
鸡飞狗跳，猫毛乱飘。
天幕逐渐暗淡，阴之月的清丽光辉投上古老的建筑遗迹。地上被挑选出的书籍早已无人问津，只有纸页偶尔随着两只猫剑拔弩张间带起的气流轻轻翻动。爱情的定义？丽比卡不知道那种东西。
蓝闪的新任领主最终没有等到利克斯或者爱情的情报，只有一只恶狠狠的白色大猫。莱伊从不轻易交付信任，尤其曾经试图劝诱自己的赞牙的家伙。“没有必要，”他盯着所谓的大人物，在血和刀锋中淬炼的经验赋予他惊人的气场，“利克斯已经死了，他造成的虚噬也好、失躯也好、活死人一样的猫也好，都不会再发生。丽比卡想怎样生活都可以。感情不是套一个定义就会乖乖向定义发展的东西。”
“之前特意开放的图书馆……”
“没有结论。二杖的定义不适用于已知的丽比卡的状况。按照规矩，不需要报酬。”
“……好的，辛苦了。”
人前威风凛凛的“大人物”，此刻目光在莱伊的两柄剑之间游移，最后什么也没说。白猫转身就走。身边的近侍想要拦住他，被头领的手势阻止了。毕竟不是特别重要的情报，想要结论也只是为了方便统治和管理而已。与其为此得罪一对强力的赏金猎人，不如卖个人情，起码自己的人头不会哪天出现在他们的委托目标中。这些给钱就能驾驭的战斗疯子，没有人想要招惹。
可惜了，如果来交涉的人是那只茶色的猫，应该还有商议余地的。
门外等待的茶猫迅速迎上走出来的白猫。目送二人向着月色偕同远去的背影，大厅里坐在高位的猫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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