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 【冴凛】情诫 - 文岛 Wland

【冴凛】情诫

4

Marfa

2025/04/16 2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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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确来说，洁世一这次被迫跟着糸师凛来“省亲”并不是真正的理由。

真正的理由是，这是白塔十年庆典后要推进的政策一环。

沙门市洲并不是白塔的属国，而是作为和白塔签订互助协议的国家之一——塔尔奎亚允许白塔进入并驻扎的唯一洲区。沙门市在混乱纪元结束后由一群游离在北境的商人所聚集，是这片沙域最早的市集交易中心。因越过此地后就能到达沙域绿洲，也就是塔尔奎亚的首都翡翠泉，又承担了非绿洲区唯一的交易货贸与安全区功能，二者结合便被称为沙门市。

现在沙门市依然是闻名的贸易枢纽，但沙门市往西的无人区域仍然是一片未知地带。或许在一百多年前，塔尔奎亚无法处理才不得不为白塔献上数不清的财宝来换得向导驻守。

但在如今的世界，白塔虽强大，但塔尔奎亚也有属于自己的军队和研究队伍，甚至十几位可以导引的向导——白塔的向导更愿意轻蔑称呼为未训者，在庆典过后，难保塔尔奎亚这些年来在谈判桌上暧昧不清的态度会变得更为有底气。

塔尔奎亚虽然控制着大部分地区，但由于混乱纪元战后的历史遗留问题，白塔在末地沙域仍然有一块独立控制区。末地沙域的无人区虽然仍然充满大量危险的异种生物，但这不妨碍各国都觉得这里有大量开发空间，尤其是最先可以接触到前沿信息的白塔。发展到如今的时代，两方都有底气可以小规模摩擦来得寸进尺，白塔当然也希望不丢失这块控制区，所以才开始尝试派驻更多哨向来试图以“轮换”制度抗衡。

糸师冴他们接收到的消息仅仅是会有一批向导停留在沙门市所为庆典的交流信使，到时候如果有需要来西沙镇的话他们可以接洽一下，为的就是他之前因为记忆退行而耽搁的事情。

事后他也去询问过外派中心的管理人员，但对方只是一直笑眯眯说不是什么大事。糸师冴心里明白肯定还有别的，但既然对方不选择告知，他也没有心思挖掘。

但他没想到这伙人竟然胆子大到连点儿准备都不做就深入末地，如果不是他埋在地下的触发器探到了葵骸幼崽的生命迹象，糸师冴难保自己赶到的时候，这些人已经被为了投喂幼崽的葵骸吞入腹中，死得一干二净。

糸师凛跟在后面，盯着走在最前头的血色男人一言不发，进去后，哨兵们首先被安置，留下向导先接受训话。

糸师凛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应了声，准备跟着其他哨兵去休整，刚转过身，却听见背后传来男人压抑着烦躁的命令：“糸师凛，你也留下。”

凛转回身想盯着他，却又觉得有些莫名的惶恐，赶忙低头避开眼神，沉默点头。

会议室里坐着好几位资深向导，糸师冴坐在中心位上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审视着每位进来的向导。首当其冲的是洁世一，作为小队里唯一拥有对葵骸作战能力的人，竟然会不提前告知队长做出计划，只是听令行进，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批评他是只知听领导命令的迂腐之徒，洁世一也只能受着，点头哈腰表示自己十分受教。

每个人进去都挨了一顿批，凛坐在门口看着每个人出来都脸色灰下去一度，心里直打鼓。

“糸师，你可以进去了。”最后一位向导出来后用怜悯的目光看向他。

这里有两个糸师，也许你们该换个方式称呼了。糸师凛心里腹诽。

但也许在这里，“糸师”单指的人只会是另一个人。

“糸师，”戴眼镜的中年人问旁边一直不说话做记录的向导,"你们同一个姓氏，巧合？还是你亲戚？"

向导回到驻地后快速冲洗了一遍，虽然沙地气候干燥，但仍然半湿的头被他随意往后抓过去，额头上仍然有些没有洗净的干涸血迹，这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加不近人情。

向导终于停笔，抬头看向站在另一头的哨兵，开口：“是，他是我的弟弟。”

从其他人的反应来看，显然他们这么多年来对自己的存在并不知晓。

哨兵在这种情况下最多也只能对不理智的向导劝导几句。一开始其他人不明白糸师冴为什么要叫这个哨兵进来，还以为对方有什么特殊的身份，此刻才明白，确实有个特殊身份。

有人以要去跟这些哨向交代其他事情为由离开，其他人也都看眼色识相一起离开，最后只剩下两位糸师家的兄弟留在会议室。

糸师冴主动先开口：“坐吧。”

凛坐下，心中杂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糸师冴就在尽头安静等待，继续写手头的报告。

“既然他们都不知道我的存在，为什么还要介绍？”

糸师冴写下最后一个字，停笔，：“你饿吗。”

“什么？”凛眨眨眼。

“他们都去吃饭了，你不饿吗。”糸师冴整理好文件夹，起身朝他走过来，“一起去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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糸师冴带着他出了行政楼，眼见着最后一辆车也被开走，只得问他：“食堂可以吗。”

得到同意后，糸师冴带着介绍了一圈。

驻地的设施虽然没到一个小型城镇的地步，但也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除了行政办公楼外，校场，模拟作战中心，装备与物资储存区都在地下，剩下的就是宿舍楼和食堂，宿舍楼1-2楼和顶楼都是娱乐休息区。这里除了沙子外没有风景可赏，如果想要多见点其他颜色，除了研究室就只能去十公里外的西沙镇。

驻地里，研究室和地下避难所占了大头，糸师冴告诉他：“如果没有必要的理由，最好别进异种实验楼，尤其是异植区。”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没有说明理由，“如果还是兴趣十足，可以都去一遍，再自己做决定。”

有的时候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反面也是，糸师冴并不觉得遭受损失会大过教育意义。

食堂在校场旁，在所有设施的后面，糸师冴带着他绕了一圈也就基本熟悉了。

食堂请的是本地的厨子，经典的塔尔奎亚风味，糸师凛第一口就感觉有些不习惯，但坐在他对面的糸师冴面无表情地大口咽下一大勺，一边还能分心查看通讯器上的时事新闻，自己看了眼只有微微热的食堂剩菜，只能硬着头皮饱腹。

凛在这边难以下咽，糸师冴倒是几分钟快速吃完，坐在对面又是安静看着他。

凛被他审视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加上两个人这种莫名尴尬的气氛，想开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糸师冴用那双绿色的瞳孔盯着他，像是能透过他的皮囊看清自己心中所想。糸师凛生平第一次智商下线，他甚至在思考向导会不会还有读心术的能力，已经完全把自己看透，所以才能这么游刃有余地自来自去，而不是像自己一样，因为九年没见的亲兄弟而心烦意乱。

“三诫誓。”

糸师凛突然听见他的声音，脑袋一空，连忙抬头看过去。

向导单手撑住脑袋，看起来十分随意地抛出话题：“塔里应该有教过你们吧。”

“嗯。”糸师凛点头，这是每个哨向都被教导过的事情。

三诫誓是见习生晋升为向导时必须立下的誓言，向导要手持誓言之书说出三个誓言。

三诫誓的内容是： “光明为证，凭我转生与救赎的希望，我起誓我所言将无一字不真。

光明为证，凭我转生与救赎的希望，我起誓将永不制造供人自相残杀的兵器。

光明为证，凭我转生与救赎的希望，我起誓永远不会将至上力使作武器，除非对抗暗影生物，或在最危急的关头保全我自己、另一位向导或哨兵的性命。 ”

随着诫誓宣读结束，向导的名字将自动记录于书页上，如若向导违背，其至上力将遭受短期的反噬。誓言之书不仅是件法器，也是一本记载了白塔诞生至今所有向导的历史书。

以前的“巫师”并不需要立下这样的誓言，但自从世界崩毁以来，剧烈改变的世界让三诫誓成为向导必须遵从的条规。其中第二个诫誓因为混乱之战而最先被立下。一般认为后两个誓言是不会被违反的。

对于第一个诫誓，向导们经常用有技巧的说辞迂回过去。※

“即使不能说谎，但关于你的问题，我有两个回答。”糸师冴意味深长地说道，“但我有个条件。”

“......”

“向导不会回答我的问题，但哨兵没有诫誓，可以说谎，所以沈女士一定给你们下了遗忘暗示。”

“如果你想知道真实的回答，我也需要你真实的回答。”

糸师凛看着他，一时沉默。

对，就该是这样的。糸师冴在这短短半个小时里的各种行为终于得到了解释。

虽然距离遥远，但从父母和其他高层里的话语间凛都能感受到自己有个了不起的哥哥的存在。糸师冴在自己脑海里的记忆太过遥远，永远停留在那个温柔的夜晚，但一次次升迁，一次次父母的担忧，都将那个温柔的背影拉得越来越长，在月色的盈亏中变得扭曲又怪异。

这种怪异感在糸师冴主动带他介绍驻地开始越来越浓烈，因为糸师凛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只有比在医院醒来时看见的冷漠更为冷漠的眼神。

那个血淋淋的男人，在人群中像头势在必得的野兽一般盯着自己，怎么可能一瞬间就变成这样。所以在这层虚浮的“亲近”被向导主动揭开之后，他暴露出的那种不容抗拒的陌生，才是令糸师凛一直觉得坐立难安，甚至有些烦躁的根源。

对的，陌生。

糸师凛看着他，手心的温度渐渐变得冰冷，就像夜晚的沙漠，就像向导的目光一样。

某一天，水变成了冰，而你看着他，会疑惑道，怎么以前会是水？

他们是就像不存在感情的兄弟，只剩一层薄薄的血缘连接，糸师凛或许在这之前有些许一头热，但现在也被浇了一大盆冷水。

糸师凛自嘲般冷哼一声：“你能有办法让我说出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我有两个哨兵，几个月前才约束。”糸师冴淡淡回应，“所以我有能力接收大量信息，也不介意再多一个。以你的精神屏障程度，相信我很轻松就能让你想起来，甚至用不了约束。”

凛捏住拳头：“我已经有约束了。”

“是吗。”糸师冴反问，“那他有告诉过你，我在这里有最高权限吗。”

看凛的反应，糸师冴就知道他对自己为什么会被派来这里完全不知情。

这里不仅是末地沙域的异种研究基地，也是哨向实验基地之一。

所有的哨向来到这里后，都有义务为了信息素研究和至上力应用测试贡献力量，塔瓦隆的人也许会认为约束是种合约，又或者一种亲情的见证，但在这里也只是实验的一环。

所以来到这里的哨向无论是暂作停留还是长期驻扎，都会被提前告知这个义务条件，但显然糸师凛是不知道的，但这或许有其他原因。

想到这儿，糸师冴突然意识到了有可能的真正原因，有些烦躁地皱起眉头。

看到向导突然面上有了愠色，凛的耐心也被耗尽：“算了，懒得跟你绕弯子，我没有被下遗忘暗示，直接告诉你。”

白塔庆典会持续一个月，一个月后的闭幕仪式上，塔主不仅将公开各项重大成果，还会宣告大陆各地的驻地轮换，表面上是利好附近居民，有了更多人手来处理异种事件，还会增加与附近城市的交流，一边共享部分信息，一边也能让更多的哨向得到训练。

实际上，对边境的渗透一直以来都是白塔的一大战略，白塔的强大当然会催生阴影，在时轴彻底现世引起混乱之前，拥有更多的控制范围和消息渠道是历任塔主的共识。

因此，末地沙域的辽阔沙地当然是最值得关注的驻地，但这里因为未知的原因一直都难以通过技术手段实时传递消息，除了传统的书信外，向导的风语是唯一的手段，但需要更多人。

更加重要的是，在这种环境下，会不会有人已经产生了别的，不该有的心思？所以即使冒着会死的风险，小队依然被下达了独自前行的指令。

塔主告诉他们：“即使出了事，一定会有人来救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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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这样。”糸师凛双手抱胸，抬眼看他，“你不信的话我也没办法。”

“我信。”向导扶着额头，冷哼一声。

他们倒是算盘打得好。

眼看着向导站起来要起身离开，凛心里焦急，连忙跟上。

糸师凛咬了咬嘴唇，有些不服气，但也没办法，只能追问：“喂，我的问题呢。你不能说谎吧，快说，两个都要说。”

糸师冴瞥了他一眼，凛从中好像看见了对方对自己的鄙夷。

糸师冴的脚步停在校场的休息营帐：“带你观察了一圈，你有数过这里有多少哨兵吗。”

“呃......”像是被老师突然抽查的学生一样，糸师凛脑袋一片空白，赶忙回神在脑海里搜索一遍印象，“好像是......16个？”

“错，8个。”糸师冴回答，“加上这次来的，一共也只有19个。”

“驻地的向导，加上实验室的6位，一共有31个人。再加上你们小队里的，总共40个人。除此之外还有80位平民，他们虽然不是哨兵，但也和哨兵无异。”

“在这里，有一半向导都没有哨兵，也不需要哨兵，所以劝你最好忘掉以前在塔瓦隆的认知。”

“准确来说，哨兵在这里是弱势群体。”糸师冴接过进来营帐的向导递过来的文件，“初来乍到，如果不对你进行一点保护的话，我不希望你最后因为和其他哨向起了冲突而被送回塔瓦隆。”

驻地的平民士兵和哨兵大多数已经自成一派，向导们或许可以很快融入，但从塔瓦隆来的哨兵难免会在这里的群体中得到“娇生惯养”的先见为主印象。

糸师冴签完字将文件递回去，向导离开时朝两个人的背影偷偷看了一眼，瘪瘪嘴走了。

糸师凛当然没能忽略向导打量的目光，走过去有些愤怒地拍在桌上：“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认为我该收拾东西滚蛋？”

“如果你想这么理解，我不反对。”糸师冴靠在椅背上，抬头看他，“但以我目前的观察，你的脾气不算温和，很容易发生肢体冲突，我对你的适应能力持怀疑态度。”

“脾气好的人会在这里更得心应手吗？”糸师凛朝他冷笑，“至少从你身上看出来完全相反。”

“好吧。那就祝你工作愉快。”

凛朝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糸师冴看着他直到在视野里消失，这才无奈叹了口气。

面前电子屏幕上的系统页面停了有好几分钟，糸师冴在凛的名字后面迟疑了好几次，最终，他还是没有点击那个写着“驳回驻地请求”的按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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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es:
※三诫誓是借用了《时光之轮》中，白塔中两仪师的三誓（Three Oath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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