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通古斯之声

【枫恒枫cp】超新星人类

pendulum-

2024/12/14 1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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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不过是个平常的夜晚：漆黑的天幕低垂在城市上空，将绚烂的霓彩和远处连绵的天闻山脉轻柔地拢住。天上没有月亮，只有繁星争奇斗艳、交相辉映，慷慨地将星光抛往大地的每一个角落。此时已过午夜，城里的人们多已沉沉入梦，山中也一片阒寂，除了风声和偶尔响起的鸟鸣什么都听不到；有雾气从树木间升起，被风吹得翻卷流涌不息，更显得起伏的山丘寂静冷清，宛如匍匐在地的孤独的巨人。
> 然而就在群山的一角，罗浮天文台的生活区却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原因无他，今夜是波江座流星雨爆发之夜，没人想错过这难得一遇的观测机会。于是所有人都铆足了劲，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守到深夜，并在翘首相盼的时刻来临之际紧张而又兴奋地做起准备，楼梯上脚步声踢踏不绝，呼唤和叮嘱也声声迭起：
> “明渊，记得把充好电的手电筒带上，我先去拿相机了！”
> 被点到名字的明渊推门从房间里出来，叫停女人的脚步：“等等，什么手电筒？”
> 女人转过身来，感到有些惊奇：“我白天没跟你说吗？”
> 两人沉默片刻，明渊大惊失色，一捶拳道：“完了，我忘了！你别急，我找别人借去。”
> 丹枫刚从楼上下来，抱着两个纸盒子从两人中间穿过：“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他刚准备走，却被明渊一把拽住衣服求助道：“等等丹枫！你那里有满电的手电筒么？”
> “有。”丹枫点点头，“你到门口等一下，我去给你拿。”
> 明渊顿时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连声道谢，又绕到他背后，边赔笑解释边推着女人的肩膀走了。丹枫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莫名有趣。他摇了摇头，抱着盒子穿过走廊，一手肘顶开尽头的门，大步走了进去。
> 偌大的房间里一片混乱，墙上贴满了写着草稿的白纸，桌上的大屏幕正在重播流星雨降临的新闻，而对面的沙发上则瘫着一个神情疲惫的青年男子。丹枫将盒子轻轻放在桌上为数不多的空处，轻手轻脚地走到男子背后，手掌搭上他松懈的肩膀。
> “怎么还在这躺着？”他弯下腰瞧着松乔的脸，正对上他死灰一般的眼睛，“你要用的资料我都给你带来了，在桌上的盒子里。赶紧起来收拾下吧，过会儿就要出门了。”
> 松乔用力叹了口气：“我不想去——”
> “那恐怕不行，”丹枫仍旧盯着他，看得松乔有点心虚，“月宴姐点名要你拍好照片写这次的文章。我刚刚还遇到她了，她还叮嘱我要看着你完成任务。你现在想偷懒，不怕我告状？”
> 松乔像是陷入了沉思，终于不情不愿地站起了身。“可是流星雨有什么好拍的？科普又有什么好写的？”他烦躁地挠了挠头，“还不如睡大觉呢，明晚又要熬夜搞数据。”
> “话不能这么说。”丹枫不急不慢答道，“这也是月宴姐一定要你来完成这项任务的原因。你需要转换思维，抛弃对天文科普的偏见。天文学可不止有你那些复杂的公式。”
> 松乔撇了撇嘴，却还是乖乖去拿出门要用的工具：“谁说的，我觉得公式和定理才是天文学的精髓。不，不止如此，”他拔高了音调，“它们是所有科学的精髓！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的吗？复杂的经验最终都可以归纳为一个言简意赅的道理，就像枝干是树木的主体，根须是花草的核心…它们可比风一吹就掉的叶子和天一冷就落的花瓣重要多了，也更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 丹枫笑道：“那你就继续这么想下去吧，看看事情究竟是不是你认为的这样。”他从柜子里拿出两个手电筒，“多借你一个手电筒，外面明渊他们等着用。”
> 松乔已经穿戴整齐，除了那张没睡醒一样的脸，看上去完全处于整装待发的状态。丹枫上下打量了一顿，满意地点点头，刚转身没走几步又绕了回来，将手里一个瓶子丢给了松乔。
> “这个给你，别又像去年那样差点被虫子抬走了。”他抛下一句话便走了，留下松乔叹了口气，拖着沉重的步伐出门跟上。
> 
> 秋天是个割裂而混沌的季节，它的白天可以热得像炎夏，夜晚却可以冷得像寒冬。丹枫抱着手臂登上长阶，兜兜转转穿过栈道，生活区明亮的灯火逐渐在身后远去了，黑暗彻底包围了他，只剩手电筒的明光为他开出一条白色的道路。
> “今天天气不错，”他按下手电筒的光，抬头望向繁星璀璨的夜空，“能见度很高，甚至能看见银河。”松乔闻声也抬头望了一眼，又默默地低下头去，卖力地爬着楼梯。
> “是啊，天气很好，可这也太冷了。”他嘟囔道，声音隐约有些打颤。
> 他们终于登上了山顶的平台，这里空无一人，石砖栏杆摸上去冷得像冰。丹枫认真地看着星图，松乔根据他的授令架好相机，随后一屁股坐到折叠凳上，死死拉紧衣襟，用力地晃起腿来，试图通过这种方式驱散难以忍受的寒意。
> “需要我把外套给你么？”
> 松乔看了丹枫一眼：“不用。你看起来比我穿得还少。”
> “不是我身上这件。”他弯下腰，从包里变戏法般拽出件外套来，“给。”
> 松乔愣怔着接过，发自内心地感叹道：“...真是贴心过头了。你早想到会有这种时候吗？”
> 丹枫朝他笑笑，回过头去不作答复。忽然他伸出手去，指向星河中的一点：“看，流星已经来了。”
> 然而松乔的脸转得晚了一步，他只看见一条淡淡的白色尾迹如箭矢般从星间一闪而过。这没让他感到多么气恼，本来他也对今夜这场悄然来临的流星雨没什么兴趣。他只是在衣兜里摸了摸，掏出个迷你音箱来：“有点无聊啊。丹枫，听不听歌？”
> 丹枫盯着他，嘴角微微抽了抽：“这本来是你的任务，你却在这乐得清闲。”他在松乔恳求的目光中叹息一声，“算了，你自便吧。”
> 松乔喜笑颜开，掏出手机就开始找歌。音箱叮咚叮咚响了几回，一阵弦乐缓缓浮现，紧接着又是轻盈动人的钢琴合音。这乐声慢得像刚刚苏醒的海潮，又像是从大地深处升起的嗡鸣，让丹枫明明置身星空之下，却恍惚觉得自己仿佛伫立于某个清晨的原野，地平线上悬着初升的朝阳，而风中有鸟的鸣叫和青草的芬芳。
> 又一颗流星从空中划过，转瞬即逝的光线指向漫漫星海中那个看不见的辐射点。音箱里温柔的人声开始唱：
> “克罗拉图拉
> 我们穿越云层缓缓坠落
> 所有我们的前人
> 正在那里翘首相盼
> 死亡与疑虑化作云烟
> 孤独也将尽数消散…”
> 这柔和的前调像是某种预示，伴随着悠扬的弦乐，越来越多的流星以逐渐加快的频率闪耀于璀璨的夜空。松乔也终于站了起来，过意不去似的站到相机后面，像是要证明自己并没在偷懒。
> “说起来，我记得你最近没有观测任务吧。为什么还需要熬夜处理数据？太多了吗？”
> 松乔有些沮丧：“是啊。而且更重要的是，现有方法没法解析那些信息，必须要对代码做出修改才可能有用。”
> 丹枫感慨道：“还真是辛苦啊。”
>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么幸运的。”松乔后退一步，小心翼翼地不去碰相机，“说要找矮星就能找到，得到的数据也都用得上。不过还要谢谢你这么好的运气呢，没有你迅速完成任务、给我们留出望远镜的使用时间，我连观测都没法开展，更别提处理数据了。真要这样，我的论文可就完蛋了。”
> 流星从他们的头顶无声飞过，安静地奔赴它们最终的目的地。丹枫安慰他：“别想太多了，搞研究本来就是反复遇挫的过程。也没有人是一直幸运的，我得跟你讲几年前有一次在雅利洛，那天的观测我准备了很久，结果——”
> 丹枫说得起劲，松乔一开始也听得认真，却忽然在某一刻停止了身体的晃动，盯住丹枫身后天上的某一点愣住了。丹枫疑惑地住了口，眼看着他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露出万分惊恐的神色。询问的话还没出口，松乔就率先颤抖着指向天空，惊声叫道：
> “我的老天啊，那是什么？”
> 丹枫没来得及回头，松乔因错愕而略微扭曲的面孔在他眼前一下变得刷白。某种极为耀眼的光照亮了他的脸，那光来源于自己的身后，很快像燎原的火一般点燃了整片天空，遮蔽银河、抹除星光，令夜空在一瞬间亮得如同白昼。紧接着，巨大的轰鸣凭空炸响，比炮火的怒吼更加恐怖，震得大地颠晃起来，树木倾倒的沙沙声不绝于耳，数不清的鸟从酣睡中惊醒，扑扇着翅膀仓惶逃离温暖的巢穴。等到白光散去、震动消弭，丹枫扶着相机站直身体，终于看到究竟是什么引发了松乔的惊恐、又是什么带来了近乎末日般可怖的体验——
> 那是一颗流星。不，与其说是流星，倒不如将其称作“硕大的白色光球”——拖着仿佛没有尽头的巨尾，撕开昏沉的黑色天幕，呼啸嘶鸣着破空而出，从天的一角急速坠向另一角。松乔已经吓得口不择言，两人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呆愣愣地看着它不断地下坠、下坠，并在它逼近罗浮的山脉、撞向离自己不远处的山间原野时眼疾手快地捞过相机，本能地迅速蹲下好躲避即将到来的冲击波。
> 光球撞地的巨响比方才那声更加骇人，几乎震破他们的耳膜，让丹枫怀疑这颗安宁的星球是否要就此毁灭。好在大地的晃动终于陷入止息，他们艰难地相互搀扶着起身，借着晦暗的天光看到山谷间翻滚着浓浓尘雾。音箱早已倾倒在地，却仍专心致志地低吟浅唱：
> “在那高远的天堂中
> 乘着热气球升空的探险者们
> 见证了世界的变换
> 通过旅行者号、木卫四、司赋星
> 参宿四和新月…”
> 另外几座山头似乎已经有人开始行动，长阶上数不清的手电光如失控的钟摆般焦急地往返摇荡。他们对视一眼，默契地迅速收拾完毕，打开手电就沿着楼梯往下冲。明明没有多少级的楼梯在此刻显得漫长而冗杂，走得他们气喘连连。终于下到山脚时他们遇到了其他观星的同伴，个个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般惊慌的神色，口中言语混乱不清，却都传达出他们内心的疑惑和不敢置信。
> 越往事故发生地走，手电光就越来越密集，空气中的尘土也越发浓郁，呛得所有人都掩住了鼻子，伸手挡住脸缓步前进。一个人影模模糊糊地从灰尘中现了身，拼命地朝他们摆手：“先别过来！”
> “月宴姐？”丹枫听出了那人的声音，停下了脚步，“出什么事了？”
> 月宴穿出尘雾，头发上早已落满了灰。“我们先别过去，等这些灰尘都散了再说。”她转过身去望向尘雾掩映后的事故发生地，咬着牙道：“好一声巨响！不知道的还以为地球要爆炸了呢。”
> 人群里有人发了问：“是陨石吗？”
> “应该是。但要真是这样，那这陨石也太大了。”另一人接了话，“周围山上的树都被冲倒了大半，清理起来可有得麻烦了。”
> 这话说得大家都有些灰心，三两成群聚到一起不安地交谈。丹枫抱着手臂站在月宴身边，默默地等着远处飞扬的尘土逐渐沉淀，让那引发骚动的罪魁祸首现出真身。不知等了多久，星河都已经在天上移了位，空气中的灰尘才都退至一边，露出地面中心一个巨大的陨石坑来。坑里有一个直径不过三米的卵型物，很快被手电光照亮，沉默着任由人们好奇地观察。
> “哟，还是颗白色的陨石。”不知谁插了一嘴，语气听上去有些兴奋。月宴接过手电筒走了几步，忽地停在原地，双肩紧绷，攥起拳头：
> “不对，”她摇摇头，“这不是陨石。”她回头喊道，“丹枫，你跟我来。”
> 人群霎时间一片寂静，却又迅速沸腾起来。丹枫立马跟上，其他人也或快或慢地随在后面，一齐奔向那颗陌生的难以命名之物。有人麻利地递上一根登山杖；月宴用它轻轻敲了敲卵状物的外围，惊讶道：“居然是空心的。”
> 松乔刚好挤上前来，听见这话倒吸了一口气：“空心的？空心的石头？”
> “不…不是石头，应该是高纯度的金属。”丹枫琢磨着方才敲击发出的声音，“而且表面这么光滑，不像是天然的石头。”
> “那这是啥？”松乔打了个寒战，“外星人的飞船？”
> 人群中有人讥诮道：“你科幻电影看多了吧。”
> 月宴已经绕到了另一边，朝大家招了招手：“你们快来看。”于是大家又一起转过去，在看见月宴所指的事物后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 沉默的时刻似乎持续了很久，很长一段时间内丹枫的耳边都只有呼啸的风声和粗重的呼吸。最终有人打破了沉默，声音微弱得像风中的烛火：“这是…”
> 丹枫叹了口气，心跳急促如鼓。眼前卵形物的角落里有一个黑黝黝的洞，从洞中伸出一条游蛇般的长绳。他蹲下身去，接过正咬唇思索的月宴手中的登山杖，将那断裂的绳状物轻轻挑了起来。
> 是电线。
> 
> 青年刚从天旋地转的坠落长途中清醒过来，此刻正浑身酸痛，头胀欲裂。他拼命睁开眼睛，左眼似乎已经能够视物，右眼却仍旧一片模糊，让他不得不拍了拍自己的头，这才勉强让右眼恢复正常功能。
> 若有人这时大胆地冲破迷雾，到他跟前和他打上照面，就会发现青年长着一双奇妙的眼睛：左眼是深沉的灰绿色，右眼却是碧水般的青色。两种颜色彼此冲突却又如此和谐地交汇于同一张脸上，给这张人类的面庞增添了几分独特的情调。然而此刻方圆数里内都没有人的踪迹，青年也暂时不想让他们遇上自己。他警惕地环视一圈，抱紧手中不过一臂长的盒子，借着飞扬尘土的遮掩悄悄地离开了已经坠毁的舱室。
> 奔跑的同时，在他逐渐恢复的右眼中，沉沉夜色中的景象开始显现出来。他先是看到了前方五米处地面上的枯草，然后是更远处山体的轮廓；他用力地眨了下眼，看到连绵山脉的尽头，那最庞大最巍峨的山顶，一座有着巨大圆顶的建筑矗立其上，窗开半扇，露出黑洞洞的一角。青年望着它，心头略过一股又似惊奇又似欣喜的感情。然而手中方盒的警报声将他拉回了现实，他感到它的重量越来越轻，意味着冷存液正在稳定匀速地泄漏、蒸发，化作轻烟消失不见。时间已经容不得他再犹豫，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合适的容器，代替这受损的盒子行使保存种子的责任——那些珍贵的种子，他远航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即便“万代曙光”在临行前作出指示，他还是不想就此放弃，让这些来之不易的、承载着整颗星球祝愿与希望的生命之种自生自灭。
> 他再次望向那座有着巨大圆顶的建筑。很明显它是人为建造的；而这意味着附近或许有他需要的东西。确定了目标，青年向着山的方向跑去；他右眼的焦点牢牢锁住圆顶半开的天窗，光圈自其中缓慢显现。在他身后，舱室坠地扬起的尘土被风吹得往来不息，已隐隐有了沉落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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