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克］Lilium pumilum

Guly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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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绯红中苏醒，见到血色轻纱般的月光。妍丽低垂的花朵散落，反翘鲜红的柔软簇拥衣裙。他低头，望见洁白起伏的胸脯，还有月色下染血的纤细指尖。
两侧太阳穴传来的剧痛令他无法集中精力思考，只能顺从本能捂住伤处，跌跌撞撞走至落地镜前。
没有云层遮蔽，月色毫无保留地在室内流淌。他看见光滑的镜面里映出一人身影，身材纤瘦，黑发及背，浑身赤裸的，任绯色洗礼肌肤。
全然陌生，明显属于女性的躯体。
他下意识张口想要惊呼出声，理智却让手掌死死压住双唇。粗重的喘息从指缝间泄露，他顾不得再查看伤口，慌忙扯过衣架上不知谁人的外套遮蔽身躯，避免视线再对这位女士进行亵渎。可惜早已落定的命运，并不会因他的绅士守礼放轻脚步。
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又似乎经历了漫长无望的时光，无数破碎纷杂的记忆涌入他脑海，让原本已消泯疼痛的头颅再度胀痛不已。
光线昏暗的狭窄卧室，写满弯绕字母的陈旧笔记本，树荫下笑容和蔼的教师，以及衣着朴素但眉眼舒展的亲人……足以摧垮他二十多年固有认知的信息如洪流倒灌，让他眼前阵阵发晕，等到所有信息都被大脑自动梳理完毕，他已无法再欺骗自己。
克莱茵·莫雷蒂，是他，不，现在应该称之为“她”的现有姓名。
周明瑞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将方才获知的重点信息归纳。这具身体的主人原本叫克莱恩·莫雷蒂，是个出身贫寒但凭借努力顺利从霍伊大学历史系毕业的青年男子。以这个世界的时代背景来看，能从霍伊大学毕业的绝对能算高材生，即便是刚步入社会要寻找一份周薪不错的工作也不是难事。原本克莱恩早已计划好毕业后就去面试廷根大学的历史系教员一职，这样的工作足够稳定，能帮他快速改善家庭经济情况，但天不遂人愿，意外就在毫无防备时悄然来临。
因为一本第四纪的神秘笔记，与克莱恩一同研究的两名同学都莫名死去，且死状极为恐怖。惊慌之下克莱恩听从了一名自称精通神秘学的美貌女子建议，为避免连累家人加入她们的组织，开始学习神秘学并饮下魔药。
这仅是厄难的开端。以周明瑞浸淫社会主义核心思想多年的唯物主义经验，这个组织会在那时候恰巧出现对克莱恩递出橄榄枝就往往意味着陷阱，但克莱恩当时已别无选择，对未知的恐惧让他相信了女子的说辞，找借口独自离家后便一直住在这个邪教组织为他提供的住处，按照那名女子的指示行动。
是的，周明瑞毫不客气地将这个组织定义为邪教组织，不仅因为在克莱恩喝下第三份魔药后，克莱恩就变成了克莱茵。从原本的男性，完全转变为了女性。更重要的是，这个组织下发的一系列任务，在脑子正常的人看来都不是什么好事。克莱恩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他在最初的惊慌过后就尽力避免一切会因任务导致的严重后果，并努力找机会想逃离这个邪教组织。可惜还没等她成功，再次莫名出现的神秘笔记就带走了她的生命。
周明瑞理清思绪后强忍住不自在，进浴室将身上的血迹和脏污衣物尽数处理。“克莱茵原本也是男的，克莱茵原本也是男的，这没什么……”
一边自我催眠一边将房内痕迹都清理过后，周明瑞看着天际缓慢攀升的日轮，从胸腔中长长吁出口气。
“回家的事得从长计议，不管怎么样，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克莱茵了。”
……
稀薄日光穿透层云，在起伏不平的石板地面上投下重重阴影。克莱茵用一顶黑色软帽和同色的佩斯利细毛披肩将自己包裹严实，独自走在道上。好在贝克兰德的天气足够凉爽，能让她在尽量避免他人窥探容貌的前提下也保持体感的舒适。她原本想穿更方便行动的衬衣长裤出行，但转念一想，如果她一直坚持以男性衣装示人，那些魔女只会叮她盯得更紧，她需要伪装成自己已经被魔女们同化，好让她们放松警惕以便日后寻找机会脱身。
她路过形形色色的人群，走进一家面包店面露迟疑地注视着橱窗里的商品。原本坐在柜台后清点账目的老板娘见状笑容和蔼轻声询问。
“亲爱的，有什么我可以提供帮助的吗？”
就是这样。克莱茵压住本欲上扬的唇角，佯装慌乱地转身和她沟通。
“打扰到您很抱歉，夫人。我只是有些犹豫该尝试哪种甜品，它们看起来都很美味。”
“哦这完全不算打扰，亲爱的。”斯林太太掩嘴轻笑，眼角纹路皱起更显和蔼。“你可以告诉我你平时更偏爱哪种口味，我来为你推荐。”
克莱茵抿唇笑笑，视线似乎飘到了远方。“其实我也是听一位朋友推荐，他说您店里的甜冰茶很美味，所以想来试试，但饮品应该配甜点不是吗？麻烦您为我推荐搭配甜冰茶的甜点吧。”
斯林太太了然微笑。拉开橱柜的玻璃窗为她取了一小碟红莓芝士蛋糕。“是小克莱恩的朋友吧，来试试这款怎么样？”
克莱茵点点头接下这碟蛋糕，和斯林太太端来的甜冰茶一起食用。她虽然变成了女性的样子，但在外貌上和克莱恩还是有些相像，因此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辗转给家人们报平安。斯林太太这家面包店是莫雷蒂一家常来的地方，这样梅丽莎或者班森下次来的时候起码能从斯林太太那得知他们的兄弟还好好的。
从面包店出来已经是傍晚，克莱茵抬头看了眼天边粉紫色云霞，转身正想原路返回，左肩却遭到人不轻不重的撞击，随即漫开一片湿意。她忙将披肩向后搭免得沾湿衣物，视线下意识转向肇事者。
夕阳将余晖浪漫挥洒，干净明澈的玻璃橱窗被染成玫瑰色映着绽放的云。她抬眸撞见翡翠般的明亮星辉，掩在如夜色深沉静谧的长睫下。
“对不起，您不要紧吧。”那位看起来比她稍年长的女士慌忙道歉，从口袋中掏出手帕帮她擦拭披肩，然而这种流行于北大陆的细毛披肩吸水性极强，只那片刻时间已经把水分都吸入纤维，即便用手帕努力擦拭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实在抱歉，我不该抱着东西时候不看前方的。”拥有翡翠般澄澈绿眸的女士悻悻放下手帕，抬头再度对她诚恳道歉，然而克莱茵的思绪早就不在披肩上了。老实说，不管是身为周明瑞还是身为克莱茵的时候，她都没有见过比这位女士更漂亮的女性，即便在互联网时代各色美女层出不穷，在魔女教派中见到的也大都是极富魅力的女性，但都不及这位女士的光彩。
或许颜值到达一定水准后衣着真的是无关紧要的陪衬，这位女士乌木般的发丝只在脑后随性束作低马尾，几缕逃出禁锢的鬓发打着旋垂至胸前。米白衬衫领口敞开，飘逸荷叶边更添慵懒韵味，诱人去探寻面料下柔软起伏的丘壑。长及脚踝的枫红色高腰半身裙紧密贴合腰部曲线，又在腰褶下柔顺散开，并不像街道上其他女士的裙装那般被裙撑撑得饱满。她衬衫外套件未系腰带的黑色薄呢长风衣，款式简约到没有任何刺绣或镶边装饰，美艳绝伦的面孔也未施粉黛。
如果不是有在魔女教派内的亲身经历，恐怕克莱茵真会将对方视为不可多得的佳人。
而现在，克莱茵想到的第一可能性就是，对方十有八九是邪教高层派来监视试探她的魔女。
克莱茵慢条斯理将披肩折叠收拢挂在臂弯，瞥了眼对方怀里依旧紧抱着的黄铜花瓶展露笑颜。
“没关系的女士，只是清水洗一下就好，这些鸢尾的美丽足以让我忘却这点小麻烦。”
习习凉风从街道尽头快速掠过她们肩膀，也轻巧点落鹅黄鸢尾在方才碰撞中沾上的水珠。那位气质随性浪漫的女士闻言怔愣了片刻，下意识看向怀中鲜花，而后才抬眼用令人难以拒绝的诚挚目光与她再度对视。
“感谢您的宽容，但我还是想恳请您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我可以邀您共进晚餐吗？”
果然，正常人哪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请吃饭，该说她不善于遮掩吗？还是并不在意目的被看穿？也是，反正连住处都是她们提供的，就算感觉到被冒犯，她也什么都做不了。克莱茵如此在心中自嘲，最终决定接下这份邀约。与其被动应付，不如见招拆招，先取得她们信任，待时机成熟再找机会逃走。
克莱茵假意犹豫片刻，以关怀的态度试探。“我倒是时间足够，但您家人会不会担心您回家太晚？”
那位女士得到回答显然很是满意，笑容爽朗道，“叫我纶娜德就好，纶娜德·米切尔。我是独居的，事实上我应该感谢您让我不至于今晚也独自用餐。我们去银冠餐厅怎么样？”
银冠餐厅……这些魔女真有钱啊。在被骗进魔女教派以前只是个穷学生的克莱茵狠狠在心里磨牙，面上却只能尽量温和地配合纶娜德微笑。“那看来今晚我可以好好享受美食了。我是克莱茵。”
美食固然让人心情愉悦，但克莱茵丝毫不敢放松。她能感觉到纶娜德在使用各种委婉的方法刺探她身边情况，这让克莱茵更觉如履薄冰，她怕今天下午借斯林太太向家人报平安的事反而会让家人遭遇危机，但纶娜德似乎真的只是关心她本人近况，并没有询问她家人的打算。一顿气氛诡异的晚餐吃完，至少在克莱茵眼中是这样的，她借口太晚归家房东太太可能会担心匆匆向纶娜德告别。而回到住处后，等待她的又是一轮盘问。
“你今天回来的真晚，亲爱的。”所谓的“房东太太”，最初诱骗她加入魔女教派的凯瑟琳是序列六的非凡者。她往常总爱穿淡紫或粉白的衣裙，将浅褐色头发织成繁复长辫，今晚却只穿着纯白色V领睡袍，斜斜倚在她门边。廊上瓦斯灯橙黄的光芒抚过她小巧鼻翼和丰润唇瓣，又小心翼翼探向薄如蝉翼的布料间那片雪白温暖的胸脯。尽管知道她曾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但目睹此景的克莱茵仍忍不住在心中感叹这种柔婉的魅意确实很能勾动男性心弦。
克莱茵不太自在的转移视线，将手臂上挂着的披肩展示给她看。“是的，回来路上遇到点意外，但就结果来说不算坏。”
凯瑟琳一下掩嘴咯咯笑起来，这将克莱茵心中刚升起的那点纯粹对于美的欣赏一下摔得粉碎。她讨厌这种笑声，听起来就像是童话里无恶不作的巫婆。
“我看到了，那的确是位很美丽的女士。或许你还没有适应，但我们并不反应与女性多作交流，我们也都是这样过来的。”凯瑟琳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带着仿佛恶魔耳语般的诱惑力。“如果你喜欢她，不妨再大胆一点，魔女的魅力不仅可以作用于男人，女性间的交媾也很令人沉醉。”
“女……女性之间要怎么交媾。”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键盘侠周明瑞当然知道女性之间也能交媾，但一直专心学习的克莱茵不可能知道这些，她只能装出惊疑的样子询问。
凯瑟琳又发出那种令她不快的笑声，眼里写满了龊狭。“当然可以，如果你想试试，我可以教你，我也很久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了。”
克莱茵一阵恶寒，忙不迭转移话题。“既然如此，为什么教派不多吸纳些女性？关于这点我一直很好奇，从理论上来说女性无论是作为刺客还是教唆者都更容易让人卸下防备不是吗？”
“这点事告诉你也没什么。”凯瑟琳收起诱惑姿态又懒洋洋倚回门边。“和正常逻辑恰恰相反，女性并不适合走这条道路。因为我们都是祂的孩子，想要往上晋升，我们就得更靠近祂。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她，只要你能劝服她加入我们，她也可以成为非凡者，但如果不想看心爱的女孩在你面前变成怪物，还是让她就停在低序列比较好。”
靠近祂……难道原初魔女也是从男变女的？看她样子好像是真的不认识纶娜德，但也说不定她只是演技好，总而言之小心为上。克莱茵若有所思点点头，和凯瑟琳互道晚安后便合上房门开始独自复习继承到脑海中的神秘学知识。
另一边黑发绿眼容貌出众的纶娜德·米切尔从银冠餐厅离开后并没有乘马车直接回到公寓，而是在圣赛琳娜教堂附近就下车只身步行。她熟练地在各个无光巷道间辗转，确认没有人尾随后才叩响教堂侧门。门后似乎有人一直在等待，叩门声才响起三下，门就吱呀一声向内打开，露出黑黢黢堪够一人挤过的缝隙，将纶娜德请进室内。
纶娜德大步从黑暗中跨入地下长廊灯光下，低跟鞋坚定踏过地砖。走到长廊尽头再登一段阶梯，就是黑荆棘安保公司，黑夜教会驻守在廷根市的官方非凡者小队所在地。她随手将黄铜花瓶和已有些萎靡的鸢尾花搁置在柜面上，点头向坐在办公桌后的中年男人打招呼。“队长，我回来了。”
“情况怎么样？”邓恩放下未点燃的烟斗询问，眉头微皱着显得颇为严肃。
“她很谨慎，我套不出多少有用信息，但魔女教派那边应该有人在监管她。”纶娜德没有坐下，她今晚不负责值夜，报告完情况后就打算回家准备明天继续上班。“西迦那边调查得怎么样？”
“看起来情况还没有到最坏。”邓恩伸手点了点桌面上一份简短的报告。“她今天进入斯林太太面包房，谎称自己是克莱恩·莫雷蒂的好友，似乎是为了通过斯林太太向家人报平安。”
纶娜德扒拉两下长发隐隐松了口气。“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希望还来得及。后天那个舞会是下午六点开始对吗？”
邓恩点点头语气放松了些许。“是的，有很大概率克莱茵·莫雷蒂也会参加，所以你得伪装成主教阁下的外甥女，争取在这次晚宴上取得她的信任，这很重要。”
“我明白，我会尽我所能。”纶娜德向邓恩告辞离开，走出办公室前犹豫片刻，还是把花瓶和花重新抱进怀里。
……
水晶吊灯熠熠生辉，引动长桌上崭新光滑的银制餐具随之闪耀。克莱茵虚挨着舞会举办人卡彭特先生的臂膀，装裱起得体完美的笑容，与他一同立在厅中迎接宾客。这位卡彭特先生是克莱茵晋升序列7后第一个长期任务目标，卡彭特子爵的弟弟。根据鲁恩王国传统，贵族们为了保证家族资产完整性，只有长子能继承爵位和大部分资产，卡彭特先生作为次子自然分不到多少资产，但即便只是那小部分，也要比中产阶级富上不少。卡彭特先生靠着这笔资产和在上流阶层积累的人脉，以及相当敏感的商业嗅觉，短短几年内就投资的风生水起，身价大涨。他会从贝克兰德来到廷根，也是因为投资的事，这些信息都是克莱茵在接触卡彭特先生前从凯瑟琳口中了解到的。而克莱茵在按照计划和卡彭特先生有过接触后，果然很快获得了卡彭特先生的青睐，并被邀请在这次晚宴上成为卡彭特先生的女伴。
周明瑞从小长在红旗下，走在春风里，对于这种抱有不良目的性靠皮囊谋夺钱权的事十分抗拒，可惜她来的时候克莱茵已经被迫接下任务，她也只能赶鸭子上架。好在卡彭特先生虽然生性风流与多位女士有过暧昧关系，但还保有鲁恩绅士的基本礼仪素养，除了约她一同出游进餐外，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这多少让克莱茵松了口气。
几番寒暄交谈间，又一对宾客踏入宴会厅向他们走来。克莱茵下意识抬头看去，肢体瞬间僵硬。但没有人注意到她异样的停顿，因为此刻所有人目光的汇聚点，都在一人身上。
纶娜德强忍住被众人各色目光注视的不自在感，挽着主教阁下，也是她名义上舅父的臂弯向克莱茵和卡彭特先生靠近。她今晚听从罗珊的建议穿了条水粉色立领衬裙和浅茶色条纹缎面罩裙，罩裙的领边袖口和裙摆都饰以蕾丝，前襟和裙侧钉金丝珍珠扣，两侧用丝带抽褶提至膝上，正好露出衬裙下摆精妙平整的刺绣。但在他人看来最衬她容貌的还是颈上那串绿水晶项链，虽然不及祖母绿珍贵，通透鲜翠的色彩却与她瞳色相得益彰，也不会因颜色太冷沉打破衣装整体平衡。
令人惊艳的登场并不能让纶娜德放松下来，她觉得一定是罗珊给她系的胸衣太紧，脚下舞鞋的鞋跟太高，才让她在看清克莱茵的那刻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感谢您的到来，主教阁下，这位小姐是？”卡彭特先生终于回过神来，神情热切向主教及纶娜德表示欢迎。
“晚上好，卡彭特先生。请容我向你介绍我的外甥女，纶娜德小姐。”
“晚上好，卡彭特先生。”纶娜德微提裙摆向卡彭特先生行礼，随后保持行礼动作转向克莱茵。“克莱茵小姐。”
卡彭特先生闻言一愣，笑着向克莱茵询问。“原来你们认识？”
克莱茵此刻却有些心不在焉，只是随意道有过一面之缘。她原本以为纶娜德也是魔女教派中的一员，所以才毫不避讳凯瑟琳的试探，但纶娜德居然会以黑夜教会主教外甥女的身份出现，那会是魔女教派成员的可能性就极大降低了。她知道各大教会都有负责处理应对非凡事件的官方非凡者，而教会官方对野生非凡者的态度大都不友好，这也是为何原本的克莱茵在知晓魔女教派是邪教组织后也不敢向教会寻求帮助。但可以肯定的是，即便廷根这种小教区的主教不是非凡者，也必然知晓非凡者存在，且会接受教会内部定期审查。这种情况下，不管纶娜德是不是主教的亲外甥女，她与魔女教派有关系的可能性都极小。克莱茵在脑内迅速回忆了遍之前与凯瑟琳的对话，确认没有泄露其他信息后才稍稍安心。如果纶娜德只是位无辜女性，那她决不能把纶娜德牵扯进来。
与卡彭特先生的惊讶不同，主教显然对此事有所了解。这位两鬓斑白的中年男性向克莱茵露出平和的微笑，声线柔和仿佛静谧夜风轻拂。“晚上好，克莱茵小姐。正如伦纳德向我称赞的，你温柔宽容的品质与美丽一样令人记忆深刻。”
克莱茵按下诸多思绪抿唇轻笑，依照礼仪递出右手。“您的风度和虔诚也令人钦佩。”
舞会很快开始，克莱茵作为女伴和卡彭特先生跳了第一支开场舞，但在乐曲变幻众宾客携手步入舞池后，两人却缓缓退出人群。克莱茵当然知道卡彭特先生和在场不少未婚男士一样，心都飞去了纶娜德身上，但她本也不愿和卡彭特先生亲密发展，于是毫不犹豫配合说想进餐，尽量不引人注意的退到桌边享受美食。
第二支舞结束，纶娜德和她的主教舅父正好移动到长桌附近。克莱茵咽下一口布丁，看见纶娜德和主教小声交谈了两句，随后笑着向卡彭特先生和她的方向走来。她注意到原本跃跃欲试想要邀请纶娜德的先生们都在看见卡彭特先生后面露憾色停下脚步，尽管其中有几位背景雄厚更甚卡彭特先生，但在舞会上还是该给予主人应有的尊重，只能无奈放弃。克莱茵自觉向一旁挪动两步，免得有知道卡彭特先生原本在追求她的人看到此景恶意揣测，她现在只想独自思考舞会结束后要怎么和凯瑟琳解释卡彭特先生目标转移一事。然而纶娜德在更靠近长桌后脚步一转，笑盈盈走到她面前伸手行礼。
“克莱茵，我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这算什么？在二十一世纪阅览过不少百合纯爱文学的克莱茵大脑瞬间故障，下意识翻出各种双女主经典桥段与自己现下境况一一对比。这算什么啊？她几乎要忍不住哀嚎。虽然鲁恩国内并不禁止同性在舞会上共舞，但找异性舞伴几乎是约定俗成的事，纶娜德到底在想什么啊？克莱茵下意识看向主教，发现这位带纶娜德进入社交场合的长辈丝毫没有反对或不悦的意思，依旧是笑容平和地看着她们。
只能豁出去了……克莱茵伸手接下邀请，同纶娜德一起进入舞池随音乐舞蹈。她原本试图努力给自己心理暗示，同性共舞又怎么样，和这种大美女共舞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的。但真正与纶娜德在灯光下旋转起来后，她发现自己并不需要这种自欺欺人的暗示，因为这支舞，远比和卡彭特先生跳的那支开场舞让她快乐得多。
谁不喜欢美女呢，克莱茵放弃挣扎。
纶娜德本人倒是没想太多，她会邀请克莱茵共舞是早就想好的计划。毕竟同为样貌出众的女性，能在舞会上不引人注目的交谈机会实在很少，因此邀请克莱茵共舞是最好的选择。不过，克莱茵穿亮色衣裙比穿黑色更好看啊。
“这条裙子真适合你。”这样想着，纶娜德发觉自己已经说出口。
克莱茵没料到纶娜德竟会用这句开启话题，下意识看了眼被舞步带起翩飞的裙摆。虽然在身为周明瑞时候没试过女装，但她对自己衣品还是有一定自信的。因此在仔细翻过衣柜后她选择用这条豆绿色为主体的礼服裙参加晚宴，衬裙则是暗纹棉料纯色镶边，颜色较罩裙略浅。克莱茵本身年纪不大，眼型稍圆下颌线条柔润，但五官具备北大陆人种特有的深邃，因此装饰乳白蕾丝的羊腿袖和小披肩领正好中和眉目间的锐利感。苹果绿丝缎腰带上缝制珍珠和精巧饱满的蝴蝶结，既突显年轻女性风貌也符合当下流行。
轻快旋律在舞池间回荡，她们相拥着在吊灯正下方划出道完美圆弧，璀璨与柔光在她们周身环绕汇聚。克莱恩被纶娜德鬓边一点星芒吸引视线，细看才发现那枚发卡竟与她今晚佩戴得极为相似。
“感谢你的赞美，纶娜德小姐，我也发现在某种程度上我们的审美很一致。”克莱茵笑着冲纶娜德眨眼，微偏过头向她展示自己鬓边的发卡。
鲁恩的女性们偏爱以花卉装饰秀发，但漫长的宴会中那些娇柔鲜花极易枯萎，因此鲁恩的珠宝商首饰匠们每年都会设计大量以花卉为主题的发饰。纶娜德和克莱恩今晚佩戴的两枚发卡都恰巧使用了星辰花作为主题，银色纤小的花朵部分向外伸展花瓣，部分半掩在乌发中时而闪烁。不同的只是纶娜德那枚以黄水晶做花蕊，银丝绕成藤蔓向发顶攀升，而克莱恩那枚以绿水晶做花蕊，小粒珍珠成串坠在花间。
纶娜德看到那枚发卡的同时，也看到了克莱茵从发丝间露出的白皙耳廓，心跳莫名再次加快。她托住克莱茵旋身背对她抬起的右手，一同向侧方旋转移出舞池中心。真难以想象克莱茵是个才晋升女巫没多久的非凡者，还是说他作为男性时就有这种独特的魅力和气质所以才被魔女教派盯上？纶娜德在心中腹诽，用满怀期待的语气开口。“那这样的默契能让我们的友谊更进一步吗？”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克莱茵顾左右而言其他。如果可以，她还是不想与其他人有密切往来，毕竟等她回去后，这具身体大概等不到原本的主人回归。
“只是朋友不是好友吗？”纶娜德有些失落，连那双顾盼生辉得绿眸都稍显黯淡。“你是我在廷根的第一个朋友，我以为我们可以变得更亲密。”
看起来颇有些可怜的纶娜德此刻却在心里对克莱茵默默道歉。她在廷根当然不止一个朋友，就算是孤儿院里一起长大的朋友也有两三个，虽然在离开孤儿院后就很少再和他们联系，但在值夜者小队里她人缘也很不错。
克莱茵被那双眼睛看得心软，只能硬着头皮安抚她。“抱歉，纶娜德，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有些不太明白，你似乎很坚定地认为我值得信任。”
“这或许是因为，你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
特别的气质……克莱茵一时噎住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并不觉得自己在和纶娜德相处的短暂时间里有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总不能是女巫魔药真有这么强大，会让她不自觉对着所有人放电吧。
“舞曲快结束了，我们去休息会儿怎么样？”纶娜德并不在意克莱茵的沉默，主动提出下一个话题。
克莱茵无奈，她发现她真的很难拒绝这位率直美丽的女士。“堂而皇之抢走晚宴主人的女伴可不太礼貌，纶娜德，但这个主意不错。”
尽管这类舞会持续时间不会太长，但为男士和女士们分别安排舒适的休息室是必要的礼仪，卡彭特先生举办的这场舞会也不例外。此时大部分宾客都还在宴会厅内跳舞交谈，休息室里只有她们二人并排坐在沙发上聊天。克莱茵听说纶娜德从小生活在间海郡，对此很感兴趣，纶娜德也乐得与她多做交流。虽然实际上纶娜德从小生活在廷根，但邓恩等人给她安排新身份时做得十分完善，包括纶娜德在间海郡应该拥有怎样的童年和少女时光都准备了详细资料并让纶娜德熟记。
有趣的对话让时间流逝得极快，舞会即将进入尾声时，纶娜德终于将话题带向此次任务的重点，她问起克莱茵的家人。
休息室内愉快轻松的气氛被突兀冻结了一瞬，克莱茵依旧微笑着，却已经十足戒备。“我父亲去世得早，母亲在三年前也已经过世，好在房东太太很照顾我，她是位真正温柔善良的淑女。”在纶娜德和黑夜教会主教一同出席的时候，她不是没有猜测过纶娜德也许是黑夜教会的官方非凡者，但纶娜德表现得不像她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非凡者。她率真可爱，有点与精致外貌不符的小毛燥，但正如初见时那样，是位随性但又热心的女性。而克莱茵认识的那些非凡者们，包括她在凯瑟琳带领下参加非凡者集会认识到的那些人，都或多或少有受到非凡力量扭曲混乱的影响，但纶娜德和他们不一样。因此她将这个猜测压到心底，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它又浮了上来。
“抱歉让你回想起这些。”伦纳德声调轻柔满怀歉意，却还是依照计划追问下去。“我记得你也是黑夜信徒对吗？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参加周日在圣赛琳娜教堂的弥撒。”
克莱茵回望纶娜德，以温柔却冰冷的目光。“或许吧，纶娜德，如果我周日有空的话。你和主教阁下都是虔诚的信徒，黑夜定会庇佑你们。”
“黑夜会庇佑我们的，克莱茵，你也是祂的孩子。”纶娜德坚定说道，垂首在胸前画下月轮。“赞美女神。”
“赞美女神。”克莱茵跟着在胸前画下月轮，随后理理裙摆起身。“走吧纶娜德，舞会快要结束了，主教阁下大概正在等你呢。”
……
舞会已经过去一周，克莱茵没有再碰到过纶娜德，但她有种强烈的预感，某些事即将发生，且无可避免。她今天需要和卡彭特先生一起乘马车去位于城郊的庄园，参加周末狩猎活动，且凯瑟琳也在卡彭特先生的邀请名单上。上周那场舞会结束后，卡彭特先生或许察觉到纶娜德对自己全无此意，因此对克莱茵热情依旧，也或许他只是发现通过克莱茵他能更好地接触纶娜德，所以想走迂回道路。克莱茵并不在意他的想法，只是依照任务继续保持对卡彭特先生的温和态度，没有拒绝这次邀请。
马车在有些颠簸的道路上行进约五十分钟，终于到达目的地。克莱茵在卡彭特先生之后下车，随他走进这处灰白建筑为主体的庄园。其他宾客都还没有到，但庄园内一切都已布置得井井有条，如果是平时，克莱茵会很乐意在卡彭特先生的带领下逛逛这处庄园，可惜这几天她总因为那强烈的预感烦忧，不够平稳的马车也让她头昏脑胀，因此稍作寒暄后就以身体不适为由进入为她准备的卧室休息。
再度睁开眼时，她看见绯红轻纱般的月光，从未被窗帘遮盖的柳叶窗中照进，将她和床褥一起轻柔包裹。她听见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然后是清晰富有节奏地敲门声。
“克莱茵，你醒了吗？”
是纶娜德的声音。克莱茵忽而长叹，她承认在听到纶娜德的声音时她没有紧张反而松了口气。她知道有些事情即将发生，但她现在更盼望这一切能够尽早结束。
“请进。”
纶娜德推开门步入，在将房门重新关闭后走到床边，借着月光细细打量克莱茵脸色。“下午时候你一直没醒，我在征得卡彭特先生允许后为你采了些玫瑰，但你床头似乎放不下更多花了。”
她在克莱茵床沿坐下，将那束精心挑去荆刺以丝带扎束的粉玫瑰放在床尾。克莱茵扭头看看床头柜上一早由女佣们放入花瓶的山丹百合，突然觉得这些艳红富有光泽的花瓣是如此刺目。如果她只是克莱茵，此刻多想接下那束粉玫瑰，可如果她只是克莱茵，那束粉玫瑰大概不会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你还好吗？克莱茵。”
她过久的沉默让纶娜德不免担忧。最初追查安提哥努斯家族的笔记时，纶娜德确实对这位被卷入非凡事件的无辜者不甚在意，她惋惜那些被意外摧毁生活的普通人，但身为值夜者他们能做的就是尽全力在危险扩散开来前将传播源斩断或控制，为了避免更多无辜者因此死去。或许是在随队长拜访莫雷蒂家时被那对兄妹的眼神触动，或许是克莱茵和曾经刚成为非凡者的她有几分相似的经历，她主动向队长提出由自己来接触克莱茵。
明明只是短暂的相处，她却如此强烈地感觉到，她在渴望着和克莱茵相互信任，彼此亲密。
克莱茵看到了纶娜德诚挚的眼神，她没有再继续沉默，撑起上身让自己靠坐在床头。“我没事，纶娜德，只是今天的马车让我有些困乏。那束玫瑰很漂亮，我很喜欢。”
纶娜德替她开启室内的瓦斯灯，床头艳红色百合在瓦斯灯照耀下迅速褪去妖异，转而折射出橘红的暖光。“那来吃点东西吧，你总不能饿着肚子睡觉。”
金色传唤铃被拨响，很快有女佣为她们呈上暖香四溢的精美餐点。克莱因开始还不觉得饿，闻到食物香气后肚子却先响起闹钟。两位女士下意识对视，都忍不住笑出声。
这顿晚餐让她们短暂放下了芥蒂，尽管两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暗涌之上平静的假象，但在冰层还未被鲸角破开前，享受这短暂的平静也未尝不可。
用完餐点后纶娜德没再多留，她将自己采集的粉玫瑰转移到桌面，和克莱茵告别后转身出门。但在即将跨出去的那一刻，她又回过头询问。“可以把那束山丹百合送我吗？”
“可它们都不是我采的。”拒绝的话原来也不难说出，但字音才刚落尾，克莱茵又转变了态度。“不，拿去吧纶娜德，我希望你带走它们。”
纶娜德嘴角显而易见的上扬，她脚步轻快走到床边把花瓶里的山丹百合换成粉玫瑰，然后用丝带将现在属于她的花扎束，握在手中带出房间。
“晚安，克莱茵，好好休息。”
“晚安，纶娜德。”
客房重归寂静，克莱茵下床把厚实窗帘拉拢，不让绯色月光也影响到她的玫瑰。不久后房门再次被叩响，身着烟紫晚礼服的凯瑟琳进入房间。她一眼就看到床头柜上恣意盛放的粉玫瑰，眼神有瞬间冷沉。“她看起来也很喜欢你，你应该很高兴才对。”
克莱茵故作不屑耸肩，她可不打算和凯瑟琳推心置腹商讨情感问题。“也就到此为止了，我可不想在现阶段被黑夜教会盯上。”
凯瑟琳闻言语气稍有缓和。“说得不错，希望你能继续保持这份理智。”
……
时针悄然转过两周，白日里热闹的庄园已彻底陷入沉寂。克莱茵躺在床上，双手叠于腹部睁着眼。她还在思考该如何选择。
如果她真的只是克莱茵，她当然更倾向于相信纶娜德。投靠教会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自己死去，不至于连累家人和其他无辜者。但她还是周明瑞，她还想要回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世界。以黑夜教会主要掌握的不眠者途径非凡能力，想要在审查过程中刺探出她来自另一世界的秘密实在轻而易举，她不敢冒这个风险。今晚其实就是她逃脱魔女教派的最好时机，她大概能猜到凯瑟琳这次借助男伴关系参加周末狩猎主要目的并非监视她，而是另有他事。纶娜德来参加这场周末狩猎，目标则是凯瑟琳。她不知道黑夜教会的非凡者都做了哪些准备，但凯瑟琳十有八九无法生还。只要她今晚逃走，之后想办法让梅丽莎和班森相信自己的兄弟已经因为意外过世，她就能去别的城市隐藏起来，专心寻找回家的方法。她也不愿看到梅丽莎和班森伤心，但事已至此，与其让他们知道克莱恩因为非凡事件变成了女性接触到更多隐秘的危险，还不如当断则断。
客房里座钟走针的声音格外清晰，克莱茵似乎还听到窗外花园中夜风拨弄树叶的轻响。她应该下定决心尽快逃脱，可是她还嗅到床边玫瑰的幽香。她难以抑制的来回思考，纶娜德现在是序列几的非凡者，她能面对凯瑟琳全身而退吗？
更远处的树林中传来夜枭仿若老猫呜咽的啼鸣，克莱茵终于忍不住下床，匆匆披上晨袍打开窗户。她踮脚从三楼窗台跃下，轻飘如羽毛未带动丝毫声响。花园里成片的山丹百合在月下盛放，妍丽低垂，反翘鲜红。但她偏偏从这绯色的海洋里，凭直觉找到了纶娜德为她留下的线索。
凉风呼呼掠过身畔，克莱茵踩着间隔不一的零落花瓣飞速前行，身周环绕的黑焰为她将环境稍稍映亮。她绕过湖边还要继续前进，花瓣的指引却突兀终止。一双熟悉的手将她拉进树丛后，温暖掌心带着汗湿。
黑焰无声熄灭，克莱茵借着月光看清纶娜德身上方便行动的衬衫长裤，用指尖在她掌心写字。“我以为你们已经开始行动。”
“计划有变。”纶娜德稍作停顿，接着在她掌心重新书写。“在后援到来前，尽量避免战斗。”
仅靠简要说明克莱茵无法得知具体情况，但既然已经选择来找纶娜德，她自然是全力配合。
没有钟表她们只能在心中掐算着时间，利用自身非凡能力隐身在树丛中等待。约二十分钟后，凯瑟琳依然没有出现，丝缕如烟的黑焰却沿着草木从山林深处蔓延开来。来不及多想纶娜德和克莱茵迅速向后退至湖边，无形的蛛丝却也跟随攀附而上。克莱茵早有预料此刻已在两人身周腾起黑焰，虽无法烧毁蛛丝但在黑焰照耀下无形也被显出痕迹。纶娜德一边躲避蛛丝缠绕一边向林中掷出早就准备好的沉眠符咒，趁凯瑟琳被符咒影响无法控制蛛丝时带克莱茵迅速向邓恩等人所在位置靠近。
“咻——”
破空声突兀响起，一杆浑身剔透的冰晶长枪破开她们身后黑焰的包围现出形状。追杀她们的，不止凯瑟琳一人！
过近的距离再要闪避已来不及，长枪猛然刺穿克莱茵肩胛将她钉在地面。纶娜德没有回头，在克莱茵被击中后逐渐熄灭的黑焰在她身周重新亮起。被冰晶长枪钉住的克莱茵从肩部伤处开始迅速破裂，哗啦一声碎成数块玻璃残片，而真正的克莱茵此时已借助镜子脱身，被纶娜德的黑焰一同包裹护住。
沉眠符咒对中序列非凡者作用有限，凯瑟琳的蛛丝只萎顿数秒便更为凶猛地向他们袭来。黑焰再次被冰晶长枪刺破，这次刺向她们的不止一杆。
“砰！”
避无可避之际，克莱茵和纶娜德同时翻手将自己化出的冰晶长枪前递，四只枪头两两相撞，瞬间炸成一片冰霜。纷扬雪雾遮盖后，纶娜德和克莱茵对视颔首，如两片羽毛般撤向水面，默然沉入湖中。正面战斗她们难占上风，序列等级的差距不是光靠反应和战斗经验能弥补的，只有潜入湖中能最大程度避免伤亡。从目前看来凯瑟琳和她的同伴肯定已经知道有埋伏，刚才制造出的动静足以让纶娜德的队友察觉，除非她们心存死志不打算逃离包围圈，否则绝不会再下水搜寻纶娜德和克莱茵的踪迹。
湖下水域漆黑，靠着非凡能力赐予她们的黑暗视觉也只能看清近在咫尺的面孔。一串小气泡从她们之间升腾向上，歪歪扭扭把克莱茵鼻尖放大变圆，纶娜德有点想笑，这很不合时宜，但克莱茵真的来找她了，她很开心。
那串气泡并没能升上湖面再咕嘟破裂，冰霜从湖面上一点迅速扩大覆盖至她们头顶，并仍在向下蔓延。克莱茵拉住纶娜德手腕使她们贴得更近，层层黑焰从两人体内燃至周身。
我能吻你吗？
克莱茵看见纶娜德嘴唇微动无声询问。她没有回答，闭眼前倾封住纶娜德双唇。
洁白冰霜在黑焰外冻结，和无形蛛丝一起结成厚茧将她们封存。时间似乎走过漫长一段，又似乎只在蝴蝶振翅间停留了刹那。湖面上平滑坚硬的冰霜迅速消弭，夜风掠过水面又漾起阵阵微波。浮上水面的冰晶蚕茧随一声脆响崩裂，其中幽黑的火焰也化作点点荧光四散熄灭。伦纳德睁开眼，感觉到克莱茵柔软细密的睫毛同时扫过她眼周。
“咳，两位女士，需要我们暂时回避吗？”
两人悚然一惊都猛地向后各撤一步，漫至腰际的湖水被她们动作带起一片水花。岸上已不见凯瑟琳和她同伴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两位克莱茵从未见过的男士，刚才发声的正是其中一位。
“感谢你的协助，克莱茵小姐。我是邓恩·史密斯，黑夜教会的值夜者小队队长。”邓恩颇有风度地向她伸出手掌，示意她可以借力上岸。
克莱茵盯着他片刻，没有犹豫太久，也向邓恩伸出了手。
……
火车喷吐蒸汽在铁轨上空拉出长长白线，窗外萧条秋景往后一一飞逝。纶娜德扭头将视线拉回车厢内，克莱茵正倚靠车壁闭目小憩，柔软黑发被阳光染成温暖的浅棕。有人轻轻叩响车厢门，在玻璃隔层外对她们招手。纶娜德点头应下，将克莱茵从睡梦中唤醒。
“克莱茵，欢迎来到贝克兰德。”

［伦克］Lilium pumil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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