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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郡】探灯来
【文郡】探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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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永十五年，鄢南，正月十五，袨服华妆着处逢，六街灯火闹儿童。 郡主行走于商街，各色行人，锦缎华绸、粗布麻衣各间其中，人声鼎沸。光彩之下，小食摊与酒楼也弥漫出阵阵香气，糖画晶莹剔透、苞米糯香十足，时不时飘来酒香四溢，是经典传统的酒酿圆子。 如此五感相应，让人也不由得沉醉其中，只是郡主显然另有心事。手持花灯，穿过神态各异的人群，游人却不意在看灯赏景，眼神又不自觉瞟向手中花灯那一抹墨痕了。 “娇女出游离东楼......” 这只花灯还是方才猜灯谜得来的，只是郡主万万没想到，得来的花灯虽古典雅致，其上簪花小楷，书的竟然还是一支谜题。 郡主刚接手，看了须臾，便向店家笑道：“这谜底还不简单，娇女出女即为乔，楼东相离即为木，掌柜的，你怎的又给我一只灯谜呢？莫不是之后还有得我猜？” 谁知那店家居然摆手说不是，只说鄢南元宵灯会，好人好去处实在太多，循着这灯谜，一查便知。 这一说倒是勾起郡主的兴致了，谜底不难，独独一个“桥”字，想来是这桥上有什么过人之处，值得人去鉴赏罢了。向行人四处打听这灯谜，众人皆说那湖畔拱桥是个好地段，商铺林立不说，还是舞龙队巡游的必经之路，湖上不仅有三千流灯，路过船家更是歌舞升平——想来那边是这场元宵会最值得一去的地方了。 只不过，尚未行至拱桥，便遇上了一个意外之人。 “文先生？” “花家主。” 淡然如旧。 文司宥刚从酒楼里走出来，正借着悬挂的灯看怀表。正面迎上郡主，也无甚惊讶之色，仿佛意料之中一般。 “早间管家派人来了消息，说你独自一人来灯会散心，我算了算，和几家洽谈完商务，花家主也差不多该行至此地了。” 仍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语调，灯火迷离，白袍镶着金边，带着一丝暖意，镜片下的眼角带着笑，反倒教郡主先红了脸。 “所以先生这是专门候着学生来的？” “这倒不尽然，“先生合了怀表，”不过是天时地利，人和而已。” 郡主总觉得文司宥话中有话，直接拆穿倒也失了趣。听闻郡主所探何处，文先生倒是一声轻笑，“那桥头确乎是个好去处，正巧我也需路过此地，不知花家主可否愿与文某同行？” 无甚拒绝的由头，二人并肩而行，轻抚衣摆的是花灯下的流苏。街边甚是喧嚣，嬉笑怒骂之声时不时传来，到了那白衣与红斗篷之间却是安静得出奇，意外的不同于往日，再找不出什么话题来叙了。郡主斜眼瞥着先生，瞧见他时不时托着怀表看时辰，心里多少有了数。 “先生可是有急事需赶？” “只是希望一些差事能准时履行罢了。”他解释，“再怎么说，这场商街灯会，同文行也有出力的地方，有些细节，还是得亲自监督才是。” “先生辛苦至斯，也难怪同文行能有今日这番成就。” “花家主谬赞了，待你接手瀛海商会，指不定能与同文行争得一席之地。” 郡主会心一笑，“学生终究还是生疏，日后还需先生多为指点才是。” 瀛海商会，这个多日前所下约定的筹码，也是花家于风雨飘摇之时立足的第一步，对此她志在必得。只是怎么得，如何得，还需与眼前人从长计议。 再往前走便是拱桥，远远地瞥见那一带星光点点，在水色中燃烧着星子，直到踏于桥顶，方才看清这灼灼的星辰乃烛火点亮的流灯。郡主一时迷了眼，便驻足原地，就这般乘风看景了。流灯如银河，船家散落于银河之上，隐约间传来的丝竹与祝酒辞为夜上风平添一分韵味，立足远眺，便瞧见湖边少男少女，结伴点灯的场景；船上人的晃荡、桥中人的停留、湖边人的迷离，鄢南灯会之景色尽览，也难怪这花灯会直指此处了，看万家灯火，此处不亏。 或许是太沉醉，郡主尚不觉察身侧文司宥又合了表，只道一声： “是时候该来了。” “什么？” 郡主茫然。先生只是扭头冲她盈盈一笑。 “焰火。” 郡主尚未回神，空中忽然一阵穿云破雾的叫嚣，随即响雷而起，点亮了半边天。 这声响雷就在那对岸，声浪传过来，激得耳膜生疼，郡主被吓得耸肩，可是下一刻，双耳却被一双手罩住了。 原是商街的焰火会。再睁眼，只看见烟火四散，如星如雨，星辰灯火自此黯然失色，只剩下烟花绽放。向对岸远眺，便瞧见于烟雾缥缈处点烟火的身影，若隐若现露出那一面店家的招牌，回想一番，原是先前组织灯谜的那家酒楼。 郡主了然，店家想让她赏的，原是这片刻后的焰火，而文会长等的，也是这片刻后的焰火，看来这场礼花大赏，也与身后人脱不开干系。郡主想回头，可又顾及那双手，忽然就呆滞地不动了。 文司宥就这样架手捂住郡主的双耳，隆隆声踏风而来，扑在面上，却也不觉得恼人——在文先生的庇护下，周遭的喧嚣都仿佛入了海，唯有心跳得厉害，稍稍吐息，耳畔便全然是急促的搏动了。这心动带着杂乱，一时间分不清是自己还是别的。郡主不言语，抬头望去，只是满天火树银花，入眼如琉璃，照得面色绯红尽怯。 “看呐，是烟花！” 看烟火的人群太挤，众人嬉闹着寻找好去处，拱桥难免熙熙攘攘，唯有二人立于边缘，不动声色地屏息。许是谁朝这边推了一把，郡主忽觉重心一坠，便这样被文司宥压着倒向那栏杆了。 “留神。” 郡主花灯险些没拿稳，将那花灯的长杆伸出桥外，晃晃悠悠地悬在空中，自己则撑着栏杆，背后却贴得愈发紧。那文司宥依旧不松手，只是用自己将二人与过客了一层无形的墙。身后穿过的是形形色色的人群，这头的时间却像是静止了。流淌的是侧畔行人，是桥下清潭；是焰火倒映于池，衬着彩灯漂浮，在粼粼波光下涟漪起伏。二人无声看烟火，华服上缀着的流苏和宝石硌人背脊，可如此一来，倒是分清了那灼灼的心跳——原是两个人的，此起彼伏，带着胸腔生疼。像是故意一般，那下颚撑住了发顶，似有似无得压着，引得头发微微发痒，心也跟着骚动不安了。 “文先生？” 头顶的重量动弹了片刻。 “我……” 焰火盖住了话语，说得连自己也听不清，至于这话到底入了谁的耳，便不得而知了。 郡主面红着不再说话，绚烂的焰火划过瞳仁，却再也记不住任何一朵。她在想，究竟是何时动的心呢？是天文课暝暝烛火下那一道流眄，是高台上那忍着痛也不愿松手的执念，还是刺骨寒江水下、生死一瞬之间那一把救赎的誓言？又或者仅仅是刚才，在灯火阑珊之处相遇，在双手触即耳畔的片刻，心中便按耐不住了呢？纵然世事无常，少女也是怀春的年纪，有时喜欢来得荒谬无稽，有时来得细水长流，自然成了一番玄论，纠结于何时动心本就是毫无意义的事，更何况时运不济，藏匿于心便好。 持着花灯的手冒着汗，内里灯影绰约。 她只希望时间就此滞留不走，自此不问过往与未来。 烟花你慢点燃， 月亮你慢点走， 星辰你慢点转， 岁月就此停摆罢，落在绚烂花火中，落于无声暗许内。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 ----------- 掌柜：文会长，看在同文行的面子上，这戏我就给你演到位了！！ 注释： 1.袨服华妆着处逢，六街灯火闹儿童：元好问《京都元夕》 2.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杨广《正月十五日于通衢建灯夜升南楼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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