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新】Hard to Love

【快新】短篇合集

Turkey️

2025/03/24 20:47

加载中……

※酒厂倒闭动物园营运中
※剧情承接捡小孩，建议先看过前篇
※参与lof “ks圣诞夜话24h” 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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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名侦探工藤新一吗？久仰大名。”
杯盘声随著波洛咖啡厅的玻璃门闭合而远去，连同酷暑里难得的丝丝凉意。工藤抬头，金发男人走下事务所的楼梯，朝他伸出手：“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君特·高德伯格。”

“柯南的衣服都在楼上，已经整理好了。他真的不回来了吗？”
“就算他回来，也穿不下那些衣服啦。”工藤道，“小孩子长那么快。”
“好吧……”毛利兰皱起眉头，“箱子给我，你坐一下。”
过去几年工藤宅被搬得七七八八，而那身蓝色小西装穿到基德身上实在奇怪，工藤便约了个时间来取江户川的衣服。当初他离开得突然，甚至在行前某个晚上听见毛利小五郎醉后念叨，说江户川文代未免太过雷厉风行。
已经很久没有上到三楼去了，这里的一切对“工藤新一”来说都有些生疏，因此他只是留在事务所，朝电视机背后的毛利小五郎打招呼，隐约有赛马频道的声音传来。
“叔叔，刚才有委托人？”
“喔，是高德伯格先生，知道好几年前很有名的那个黑羽盗一吗？他过世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屁孩，”虽说如此，毛利也没有多做介绍的打算，“高德伯格先生过去在他底下学习，现在好不容易闯出了点名堂，说无论如何至少想见人家儿子一面。”
看他的表情，工藤隐约猜到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给的委托费可高了啊！”
果然。
寻人委托稍嫌无聊，好在他现在也不是从前的热血青年。工藤想了想，黑羽盗一意外地不算陌生，似乎和老妈有些交情。“是表演逃脱术的那位吗？他有儿子啊。”
“叫黑羽快斗……喔喔！要超过了！”
毛利小五郎没了闲聊的兴致，一心投入赛马直播。工藤无言，为叔叔这番热衷赌马的行径，也为了那个名字。怎么回事。他暗忖，距离自己捡到基德，也就过去两晚而已。在他和基德都否决了“快斗”这名字，只把它当成误会之后，竟又突兀地闯入视线。
“叔叔，我对这个名字稍微有点印象，能听听录音吗？”
“啊？”对方的目光仍紧紧黏在电视上，工藤半晌也没等来下文，“顺利找到人的话，也算叔叔的功劳啦。”他道。
仿佛听到什么关键字，毛利小五郎挥了挥手：“随便！”
保险起见，客户上门交付委托时是需要录音的，结案后音档立即销毁，以防外流。工藤新一找到那支录音笔，凝神细听起来。
“盗一先生是我的恩师，可惜他离开得太早……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努力要站上世界舞台，怎么也不敢让他失望。
“……老师在个人隐私的处理上一直很低调，即使现在想报答，也实在是找不到人。所以……”
高德伯格。工藤思索著，这段录音和方才在事务所楼下见到的人，总觉得有些错配。被金发掩去的半边脸庞为对方增添了一丝忧郁气质，可是四目相交时，侦探只觉得后颈发凉，像是被八足的节肢动物缓缓爬过，耳边隐隐听见毒液分泌的声音。

他回家时，快斗还在被窝里熟睡。自身份确认以后，两人之间的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显然是快斗心目中双方应有的相处模式。
习惯位在近乎于朋友的分界上，要退后一步陪他从宿敌做起，倒也无妨。可是侦探发现这小孩夜晚总不安生，似乎频频受梦境困扰，早在捡到他的第一晚就把人捞过来一起睡，即便后来知道是基德也没改过来，美其名曰早就同床共枕过有什么差别。而现在，他越发觉得还好这决定做得及时。工藤暗自叹气，抬头就对上一双好奇的蓝眼睛。
“啊，你醒了。”工藤恍然，在床尾坐这么久，他什么时候开始盯著自己的。
“发生什么事了？”快斗伸著懒腰，见工藤新一迟迟不作声，“我只是失忆而已，名侦探。”他指出。
明明才说好让他参与调查。工藤太快在他眼里败下阵来，他不喜欢违背诺言的感觉，更没把那当成试探用的玩笑话。也许因为他在变成小孩这件事上要属经验老道的前辈，责任感油然而生，又或者只是基德选择留在自己身边的行为，让他不敢伤害这份信任。
“我希望……你可以暂时藏起来。”他不情愿地开口，将事务所发生的事全盘托出。“可能有人在找你。”
虽说如此，在冷静下来后侦探也揪出了谜团中那根扎眼的线头：他曾偶然撞上几次纷争，怪盗不愿意解释，可是他最擅长抽丝剥茧找出真相，对方一定也有著与黑衣组织不相上下的、难缠的对手。基德处处与他们作对，黑羽快斗的名字如今浮上台面，未免太晚。
快斗对他提及的所有人事物都毫无印象，只望著工藤笑道：“你好像觉得，告诉我这些是很困难的事。”他动了动压得发麻的双腿，起身接近侦探，“为什么？”
“我答应过调查会带上你。”
快斗一顿，“你这么在意吗，和怪盗基德的约定。”
“很奇怪？”工藤抱起手臂看他。
“我只是在想，我们的关系一点也不像侦探和怪盗啊。”
“早跟你说了没那么单纯。”工藤直言，浑然未觉自己已经落入圈套。
——“怎样不单纯？”
小孩眼中闪著促狭的光。

恶劣的小偷，本性难移。工藤新一摆出半月眼，“是一起看夜景的不单纯关系。吃早餐了。”
被他这么一调侃，气氛也终于和缓。快斗没想到会被噎得说不出话，摸摸鼻子跳下床洗漱，末了却望著盥洗室的镜子发呆。最初那两晚他始终精神紧绷、草木皆兵，总在睡眠与清醒间反复，到头来清醒的时间更多一点。被侦探带回家后衣食无缺，梦境一个皆一个地来。
有关于那只受伤白鸽的，也有暗巷里步步紧逼的黑影，至于昨晚，则是……
叩、叩。“基德？你在里面做什么，那么久。”
他如梦初醒，“来了！”

从事务所回来的路上，侦探用一个比护选手限量周边——但最后他承诺了两个——换来黑羽快斗的资料，整个上午，他们都窝在书房里最舒服的那张单人沙发里，慢慢让这个高中生的形象在脑海中成形。
拿到照片的那一刻，工藤就敢肯定黑羽快斗即怪盗基德这个等式了，眼下看著白日里的对方寻找另一个身份的蛛丝马迹，也算有趣。至于快斗，则是全然不同的心境。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吗？”他凑近萤幕。
宫野志保抓出的寥寥几笔影像资料中，包括他在高中教室里入镜的片段，来源是私密社群软体，难怪会要求加码报酬。依她的说法，这个人的资讯再少一点就不自然了，十有八九是有意为之的结果。工藤想著，一边把蝴蝶结变声器调整成黑羽快斗的声音，懒得回答对方的问题。
快斗也只是开开玩笑，又感叹一句，“哎，我长得还挺帅。”
“谢谢。”工藤新一轻飘飘地左滑，很快浏览完个人资料，接下来的档案则是亲属关系。官方文件里，黑羽盗一已殁，而黑羽千影最后一笔出境纪录落在一年前，其后没有再入境日本。他的目光停驻于女人脸上、镜头捕捉的单纯眼神。绝妙的伪装。
幻影女郎。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见识她的真面目，侦探不禁挺直了脊背。
“意外地一目了然……只有这样吗？”
声音听不出情绪，工藤不愿看清他的表情，那像是趁人之危。他仗著身高优势将下巴抵在小孩头顶，稍微圈紧了手臂，脑中浮现摊牌那晚对方说过的话。
但快斗比他所想的要更平静。事实上他并没有什么代入感，像在看别人的生命故事，丧失的记忆让他很难将自身与所见所闻连结起来。最多仅是心里空了一块，也不知道原先填满的是什么。
“怪盗基德至少有一个助手。”工藤滑了滑寥寥几页人际关系网，却没发现可疑的人选。他回想起在银座的那次交手，楼顶视野很好，可惜基德有意遮挡，只知道对方身形纤细。“性别未知、年龄不明，看来平常也很谨慎地和你切割。”
“是啊，能找到他就好了。”
到目前为止，他没有看出除了外表以外黑羽快斗和自身——也就是怪盗基德——有什么关联，如果这是他的真实身份，那自己确实将个资处理得很好。足够低调、普通平凡的高中生，不过是有个举世闻名的魔术师父亲。快斗想著，视线流连在双亲的照片之间，想要感受到一点情绪上的波动，但是没有。
他消化著自己的无动于衷，沉默半晌，话锋一转：“高德伯格先生无法确认我的下落，才请毛利侦探协助。”快斗舒张开手掌，更彰显它们白嫩瘦小：“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吧。”
“如果他是行动当晚追杀你的那群人，根本不会找上毛利叔叔。”工藤立刻厘清了思路。
他们异口同声：“黑羽快斗的身份还没有曝露。”
高德伯格这举动既是威胁也是打安全牌，他在向黑羽快斗传递只有怪盗基德看得懂的讯息：我知道你是谁、我找得到你，而我无意与你作对。也正因如此，他才需要寻求一个合理、知名度高又好拿捏的第三方替他办事。要验证这种事情，太过简单。
敌明我暗的局势，是时候翻转一下了。

中森青子茫然地望著这位访客，是快斗的朋友吗？看上去起码四十岁了。黑羽宅的门铃被他按了一下又一下，那道铃声她熟得很。“您好？”她说。
来者蓄著两撇小胡子，赫然是毛利小五郎。中森青子的交际圈里也不乏警察，自然听过他的大名。他表明身份，开门见山问道：“住这里的黑羽快斗你认识吗？怎么都没有人应门。”
那栋房子已经近一个星期没亮过灯，黑羽本人倒是来找过她，说临时有事出门几天，手机不小心落在家里就离开了。当时黑羽也是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他很少有这种时候。
“是千影阿姨的事吗？”她问，看到黑羽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嗯，所以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让你担心了。”
“笨蛋快斗，谁会担心你，该不会连钥匙都忘记带了吧？”她找到备用钥匙，边往对门走边道：“白马同学一直在找你，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白马？”
“对啊。”
黑羽应下，接著又说事情还没处理完，要过一阵子才会回来。
——大概是这样的情景。她回忆著，“认识的，有什么事吗？”
毛利小五郎将事情原委说明一通，倒让中森青子更加困惑。先是快斗去找千影阿姨，一声不吭消失好几天，接著盗一叔叔的弟子突然出现，还找侦探来打听消息——但是，既然跟父亲有关，快斗会想知道的吧？
她点点头，知无不言。

“你怎么了？”
工藤抓抓头发，最后放弃，显然回程路上的努力没有起到丝毫效果。为了装成黑羽快斗，他也是下了狠手。“在做什么？”
闻言，快斗乾脆地将注意力放回身前。宅邸主人在休息日过后重新忙碌起来，小孩子一身精力无处发泄，关在工藤宅这几天闲得发慌。“烤了小饼乾。”
“做任何你会做的事情”是工藤亲口允许过的，熟悉的行为或许对唤醒记忆有帮助。他连笔电的权限都给出去了，快斗却出乎预料地更中意家里的烤箱。昨天半开玩笑点了柠檬派，他竟然连食谱都不用查。
好不容易从切出藕断丝连的黄瓜进步到能独立把食物煮熟，侦探颇感兴趣地凑上前观摩他的作品，三排圆形猫舌饼整整齐齐躺在冷却架上。
“喏。”
缩水的怪盗太矮，就算踩著板凳伸长了手也不够。工藤新一俯身叼走那块饼乾，浓郁的奶香打从进门就闻到了。
快斗观察著他的反应，“太甜？”
“嗯……刚刚好，”工藤说著转身离开，留给他顶著一头乱发的背影，“完全是你的口味。我去收拾一下。”

——我这个怪盗也当得太不小心了吧？快斗盯著自己幼小的手，方才转瞬即逝的柔软触感似乎仍停留在指尖。行事原则被利用彻底就算了，连口味都被侦探牢牢掌握，怎么回事啊。
工藤新一那副模样他看一眼就明白，肯定是假扮成自己了，两人相似的面貌还颇具迷惑性。快斗想著，将一片饼乾扔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对方提出计划雏形时，还没想到会这么快实践，就算是他也被侦探堪称热血的行动模式吓了一跳。
“我去见了中森青子，”终于重新把头发整理好，工藤将一上午的情形都如实交代，“有印象吗？是有你家备用钥匙的人。”
“住对面的邻居。”快斗点点头，言下之意是除了这点一无所知。侦探倒也没失望，只要暂时让高德伯格的视线转移开来，他们有的是时间慢慢寻回记忆。
“她说，白马同学一直在找你。应该是指资料上看过的白马探，他是很敏锐的人。在这个时间点上……大怪盗，你的身份该不会早就被他发现了吧。”
快斗听得眼皮直跳，只能乾笑两声：“怎么可能，别亏我了。”
“可别被除我以外的人抓住啊。”工藤说著打开博士借的讯号干扰器，将一部手机交给快斗，“在你桌上找到了这个，应该是你日常使用的，毕竟有很多生活隐私，我想还是由本人处理。但是既然有人在追查你，这台手机可能也有问题。”
“你担心它被加装了监控或定位功能吗？”
“嗯哼，”侦探点点头，“排除它，知道怎么做吧？”
“马上就会想起来的。”快斗露出跃跃欲试的笑容，开机后却被九宫格图形锁困住，他试著倾斜角度，可惜看不出最后一次解锁时留下的痕迹。
“可以用脸部辨识吗？”工藤凑过来。
“不能——脸可是随便就能伪造的东西，如果是怪盗基德，不可能用那种方式吧……喔，指纹。”
“脸可是随便就能伪造的东西”……真亏你能说出这种话。侦探不认同，“指纹不是更容易遭窃吗，你自己就是惯犯。”
虽说如此，其实早在话音落下他就理解了，因为江户川柯南也是同样的情况。他们都需要适度装傻、以退为进，牺牲一点隐私好让自己离开视线焦点。
“是吗，那我有没有偷过你的指纹？”
快斗很轻易地进入角色，或许他天生擅长在每一种身份里来去自如。那副好奇的表情与说出口的话大相迳庭，工藤瞥见他手机桌布上白白一团鸽子，不禁在心里发笑，割裂感未免太重，放到基德身上竟然又都合理。
“你有这张脸就够用了，哪需要偷。”他揉了把小孩的头顶，既是手痒也是一种回敬，接著起身将私人空间留给对方。厨房的柜子里有新买的咖啡豆，他可以花点时间磨上一壶，再泡杯热可可给某个嗜甜的小朋友。

那温暖的掌心一触即分，快斗愣愣地摸了摸头发，他一直试图扮演想像中的自己，第一要务应当是与侦探撇清关系，停留在合作阶段就好。可是这个人不过无心之举，就让他心中塌陷了一角，仿佛有什么柔软的、无以名状的东西呼之欲出。
怎么跟真的小孩子一样……
他回过神，将注意力转移到排查追踪上。好在有侦探释出的这份尊重，即便意料之内地擅长隐藏情绪，在看见通讯录里那位“小小的名侦探”时，快斗想，自己的表情一定相当精彩。
结合对对方的称呼，这腻歪的名字十有八九是代称工藤。虽然搞不懂缘由，但为了避免给未来的自己挖坑，这件事还是别让工藤新一知道好了。但是。
他忍不住轻轻地笑了，望向侦探忙碌的身影，不论以小孩还是成人的角度来看，那都无疑是一个稳定的存在，强大而温柔，营造安全感上造诣远超常人。在过去给对方起这种名字的自己眼中，究竟看到了什么呢？

……
你在哪？
Spider 回到日本了。
未接来电。
未接来电。
根据过去的纪录，他是经常性对这个人已读不回。快斗想著，阖上眼睛。
我知道啊，他刚刚来找我了。

午后悠闲的氛围随著日落消失，同时打来的，还有毛利兰的电话。原以为是例行关心一下独居竹马，她却带来了别的消息：“你知道吗？那个黑羽君长得好像你！”
“黑羽君？”工藤新一道，快斗闻言，轻手轻脚地在他身边坐下。
“你不是听过录音吗？就那个案子，爸爸今天很顺利找到人了……”
依她所言，毛利小五郎接下委托后接连调查数日，循线前往江古田，最后在黑羽宅门前与中森青子会面。想来是在他离开后发生的事，否则中森不会毫无表示，工藤思索著，却只能装出一副旁观者的口吻：“喔，那位中森小姐怎么说？”
“她说黑羽君在他的妈妈那里，愿意帮忙通知对方——你们根本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
侦探勾起唇角。快斗安静地待在身边，等到电话挂断才开口：“怎么样？”
“和预想的一样。高德博格要是真怀疑你，现在至少会将一部分心力转向海外，我们也不必再束手束脚。”
这是快斗的建议。曾经名震四方的幻影女郎一夕消失，任凭警方如何彻查也不见踪迹、通缉令高挂到追诉期即将届满。仅有一次出现在视野，还是龙马展时以故事背景的身份被提及。她是人如其名的幻影。
工藤新一是选定了就会全力以赴的人，在最开始的犹豫过后便不再质疑。基德一次次从各方包围圈中逃脱，靠的绝不仅是事前计划，还有他过人的胆识与决断力。利用两人相似的面貌打探消息是工藤提出的，他则是将局面翻转成一场对赌，谁也不占上风。
即便失去了对于人的具体记忆，他也没有忘记如何善尽所有打一场心理战。注意到侦探欲言又止，快斗投去疑惑的眼神。
“这种话或许不该由我来说，但是，”工藤开口时，下颚处的划伤隐隐作痛，“我总觉得，你心中对母亲的概念更像战略同伴，是陷入危机时求援的对象，就像我和警方以及其他组织合作一样。可以全心信任，可以将背后交给彼此，但仅止于此。
“我误解了吗？”他问。

工藤有希子不只一次玩笑地表达遗憾，她总想为儿子做些什么，见到江户川柯南第一时间想带他远离日本，关东的名侦探在她眼中永远是个小男孩。或许幻影女郎也乐意为基德分担危险，因为她二话不说应下了警告，完全无所谓快斗是告知而非商量，甚至有闲情逸致发来小黑猫比 OK 的贴图。
可是。
侦探工作时专注于求索手法，而观察人与人之间情感的暗流是一条捷径，那不仅曝露了潜在的受害者，更让加害者无所遁形。由他协助破获的案件数不胜数，只惋惜既遂的比例远高于未遂，总有几次犯人或哭或笑地认罪，而他站在人群背后，想著这一切本可以不必发生。
让真相公诸于世、无辜的人沉冤得雪，已经是难得的结果。然而他见过太多悲剧与误会，不得不对此敏感起来。快斗的所有行动都源自他看待世界的方式，源自从前那个人所遗留下的本能。他没有束缚、不受过往牵制，心无罣碍。
而工藤后知后觉地感到刺痛。
要说黑羽宅里有什么让他难以忘怀的，绝对是黑羽快斗房间的等身人像。当初与中森青子同在屋内，他不敢久留，却已然窥见两代怪盗幕后的交替。基德日复一日望著死去的父亲，支撑他走到现在的又是什么。
 
快斗一阵语塞。
“我……”他飞速地低下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工藤倒也没有要逼他给出答案，“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因为越少人知道，你就越安全。但看来是我多虑了，你身边的人并不适用这套逻辑？
“从江古田回来的路上，有人跟踪我。隔著一段距离看不清楚，但应该和给你看过的那张照片是同一个。虽然成功甩掉了，不过这也意味著你的真实身份正一定程度上受到监视，高德伯格怀疑你是基德，或许还有更多间接证据。过去与你来往密切的对象，可能都有危险。”
他一直奉行“保密就是保护”，至今都不曾对谁主动道破江户川柯南的真相，但基德的处境与他不同。这样一个踩在灰色地带的身份，熟识的人想来多半有自保的能力，谁也不需要别人费心守候。
而这是他和赤井先生、和安室先生的关系。不近不远，每个人都能独当一面。凑在一起时，每个人都不属于群体。

工藤新一对他有所保留，正巧他也是如此。对于这段暂时的合作关系，他抱著困惑，有口难言。
“……既然提到这个，我就直接问了。你说有人在追查我，却主动扮成我的样子出去当诱饵？”快斗不解，“为什么，我们的立场明明是对立的。”
侦探诧异地发现，有个答案抢在思考前就浮上脑海。他曾直言救人不需要理由，可是怪盗基德不一样。
他有私心，只是一直以来未曾体认这份差距，眼下连自己都隐隐惊奇。
“那是因为——”
门铃打断他的话。
没有人通知过要来访，这个时间点会是谁？侦探思索片刻，轻声道：“你先去房间里，无论如何不要出来。”
“……”快斗不安地望著玄关，工藤在他肩上暗自施力，是安抚也是催促，又补充一句记得别开灯，直到目送他离开才上前应门。
对讲机里竟然是宫野志保，她踏入工藤宅的次数屈指可数，何况不请自来。侦探心中浮现不好的预感，他强压下去，替宫野开了门。
“工藤，”她语气急促，频频用眼神示意他加快脚步，一进屋便问：“下午有人来打听你家里的小孩，怎么回事？”

侦探愣住，分明未曾感受到视线，是高德伯格吗？宫野捕捉到他空白了一瞬的表情，“我说不清楚就把他打发走了。什么小孩？”
工藤沉默半晌，反倒问她是在说那个喜欢玩侦探游戏的小男孩吗。宫野立刻明白他在验明真身，不情愿地答完又解释当面谈只是担心手机被监听，像是不敢相信他没能意会到这个层面。她如此缺乏耐心的样子，在解决组织后再也没有见过。
“……是基德。”工藤坦承，欺骗宫野志保从没有好结果。“他遇上了麻烦，我会处理好的。”
“基德？什么意思……”她眼神一凛，“为什么他会变成小孩？”
“还不清楚，但是以目前的情报来看，跟那个组织没有关系。”
他再三保证，才终于让宫野的表情和缓下来，送走她后，工藤新一叹了口气：“虽然早知道你不是会乖乖听话的个性……”他抬头，快斗走入视线之内，越过楼梯扶手看他。“她是谁？”
“隔壁邻居，很可靠的人。”
言下之意就是虽然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但不必害怕，要是发生紧急情况可以向她求助。快斗点点头，面不改色道：“名侦探，我改变主意了，履行你的诺言吧。”
工藤警惕地盯著他。
“带我去调查现场。”

搞不懂这个人。侦探竟有种腹背受敌的错乱感，果然怪盗基德于他而言，无论何时都是最棘手的存在，不受控又无法预测，对敌人和伙伴都是麻烦。
失忆了就别带著单打独斗的习惯啊。工藤心道。
他能明白基德有自己的打算，却不知道对方心里究竟有没有底，至少，眼下这种情况完全是意料之外。
街角的商店挂著“今日公休”，他们的身影倒映在玻璃门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高德伯格负手而立，自顾自地与他攀谈起来。
“先前委托毛利侦探的那个案件，目前已经有起色了，可是仍有许多疑点没有办法厘清，”高德伯格露出一副很困扰的表情，“不知道有没有荣幸邀请工藤侦探加入调查？”
“抱歉，毛利先生与我相识，我不能任意插手他的案子。”
“那真是太可惜了，我想是您的话，或许早就知道答案了呢。”
他语出惊人：“关于您为什么把我的朋友藏在身边，不让他接触外界这件事。”
“你在说什么？”快斗震惊地抬头。
工藤冷下脸，挡了快斗半步，“高德伯格先生，请不要随意捏造事实。”
“关东的名侦探，说没发现就太有辱你的名声了吧。这个孩子是怪盗基德，你怠忽职守窝藏通缉犯，究竟有什么企图？”
他说完，又转头面对快斗：“他是不是根本不了解、甚至还是第一次知道你的名字？如果不是心里有鬼，何必把你关在家里。你知道他和警方走得多近吗？”
“可是……”快斗愣了愣，哑口无言。他说的都是事实。

工藤面上不显，心里却难得诧异，就算基德变成小孩的事已经曝光，高德伯格如何知道他还丧失了记忆，以至于敢这样胡说八道？
侦探百思不解，唯一的可能性，便在于基德和高德伯格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私下接触过。留有程序性记忆的人，行事上与常人无异，不可能看得出来——
快斗捕捉到关键字眼，“说什么‘朋友’……你到底是谁？”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基德，你还记得自己是谁？”高德伯格话锋一转，眼底有怒：“你若知道自己身份敏感，怎么敢如此大意，竟然和侦探混在一起这么久。我是这样教你的吗？”
话音落下，两个人都瞪大眼睛。
“你……”
他在说什么鬼话？工藤见过杀人如麻的，没见过这么无赖的，基德没有对人的记忆，他不敢透露太多，只怕对方此举是套话，眼下竟然无从反驳。可是高德伯格这么做，无异于承认自己与怪盗有瓜葛，必然会毁了他塑造的社会身份。
这些躲藏在暗处的人，要维持另一副清白乾净的假面有多么不容易，公众人物更是麻烦。是对证据销毁做得太有信心，还是孤注一掷也要从基德身上得到什么？
“快斗，你能感受到吧，”工藤抓住他的肩膀，“你自己，没有习惯把我当成敌人。”
“过来这边，基德，我们才是同类。”
“……”

双方胶著间，那温度从他掌心溜走了。
“大侦探，或许……你有过这样的心情吗？不择手段、牺牲一切也要达到目的，即便让自己成为罪犯。”快斗轻轻一笑：“我好像更熟悉这种模式。”
他说著又凑上前，这一次仅低声道：“你的立场、理想都无懈可击……我不愿意与你为敌，一定是，曾经羡慕过你。”
工藤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是自己一直以来都误解了吗？
基德待他和别人不一样，尽管仍有消不去的隔阂，可是那个小偷任由他走到底线之前了。在自己面前检验宝石、聊一些天南地北的琐事，甚至向他泄漏家底，这不是什么“羡慕”可以解释的距离。他早在一次次合作中看清了对方的为人，说是不择手段，也有个限度。
侦探垂下眼。合作……是的，就像从前一样。即便上一刻仍并肩作战，也会在下一秒各奔东西，利益冲突注定了相互隐瞒，这是他们本就不曾共享的部分。在自己没能顾及的地方，怪盗一定发现了什么，而这个人一如既往地选择独自面对。

看著快斗钻进那辆纯白色轿车，他立刻切换表盘上的显示屏，变回原身后没理由再戴眼镜，讯号接收端便被移至手表，而发讯器早已被他黏在快斗身上——
他眼睁睁看那光点往前移动一段距离，随后凭空消失，再无踪迹。
基德发现了发讯器，并且，摧毁了它。
做到这个份上，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工藤惊讶之余，首先感受到的竟是愤怒，却只能逼自己冷静下来：在数日前的袭击后，这个男人还敢堂而皇之出现，一定是有把握基德会选择他。
为什么，难道基德真的对自己的侦探身份有所忌惮吗？还是……工藤发动车子，沉思数秒后踩下油门，拐进一条小巷里。

“这样好吗？”
斯派德勾起嘴角，“这么绝情，不太符合你的绅士形象。”
“重要吗，你早就看出来了吧，我没有记忆。”快斗抱起双臂，“在工藤宅附近不断打探我，昨天早上的快递员也是你。”
“那当然是为了快点让你回到我们这边——”停在红灯前，斯派德话锋一转，他不精通易容变装、假冒别人身份那套，演起戏来倒有几分自然：“还愿意跟著我就是没生气吧？”
快斗偏过头，路况平稳却感觉自己快吐了。在对讲机里看见快递员时，他一眼认出对方就是梦里与自己在天台对峙的人，尽管五官稍有变化，但那种简单到堪称拙劣的伪装根本骗不过快斗。他顺势而为，表示家里没有阿笠博士这个人，包裹送错地方了。
这是刻意露出的破绽。工藤一家与阿笠极为熟悉，这是随便打听就可以知道的事，他住在这里，不可能不知道阿笠宅就座落隔壁。斯派德的这份精明，正巧为他所用。
随后他走进厨房预热烤箱，著手处理准备好的材料，仿佛从未见过斯派德。饼乾的甜香充盈满室，逐渐将日常的气息带回宅邸，这是他的敌人，与工藤新一没有关系。

眼下首要目标，是弄清楚宝石究竟在谁手上……他心里盘算著，抬眼竟从后照镜里瞥见一闪而过的熟悉轿车，该说真不愧是名侦探吗，即便跟丢了也能立刻追上，明明不了解斯派德，却仅凭一面之缘推演出这家伙的行动。
他不该参与进来……
“工藤新一早就搜查过博物馆天台了，再来又有什么意思。”
斯派德避而不答，“为什么侦探不曾听从警方安排，而要独立搜证？”
因为人对线索的敏锐度有高下之分，因为有些细节只有他懂得重视。快斗不以为然：“你是想说，这回的关键线索连工藤新一也看不见？”
幻术师哼笑一声。他总是把控全局，惯常睥睨一切。这次也准备造一场好梦杀人。

他们先后爬上水塔。天气温暖的时候，怪盗偶尔会坐在屋突边缘，一边远眺市中心的夜空，一边等待侦探找过来。居高临下看那个身影在天台寻找自己，是少数能光明正大、长久注视对方的时刻。
至于上次……快斗跟在斯派德后面，回想起数天前的夜晚，那是他所剩的唯一一段身体幼化前的记忆。他不记得情绪，只知道在等待著什么，宝石的艳红光芒却先引来杀机。
“这一枪，”斯派德抚过地上的弹孔，“是你救了我。记得吗？”
快斗盯著那块破损的瓷砖，确保自己仍清醒后，抬头对上那三只不祥的猩红色眼睛。

眼角余光处有什么晃了一下，工藤拔出车钥匙，望向地下停车场的出口。
消防栓上，火警警示灯平静地发著光，他从未发觉这抹红色如此令人不安。侦探静下心来回忆上到最顶层的路，好在其足够阴暗而隐蔽，正方便他一路跟监。电梯缓步上升，恍然间像回到三天前的早晨，为了调查基德的行踪，他来到博物馆的天台，“游客止步”的封锁线被理所当然钻了过去。
那时还不确定快斗就是基德，而——
思绪停在这里，工藤蓦地睁大眼睛。

他第一次重返现场调查时，撞上了蹲点的组织成员，当初他们找基德还要凭运气，宁可误杀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与怪盗相似的人。然而隔天上午，他就在事务所听见黑羽快斗的名字。
短短十数个小时，组织与基德间唯一的变数，是他自己。
是自己的脸被组织成员看见、错认……是自己让黑羽快斗曝露在组织视野。当然，他们当然知道黑羽盗一的独子长什么样。
他捏紧拳头，感到掌心一片冰凉。
早就有所怀疑了。基德复出那么久，若真身已经被注意到，一定会反映在他的行事作风上，ICPO 通缉犯名单还挂著他的名字，把柄落到组织手里便是最好用的棋。他仍敢高调亮相、每每出手直指上亿元的珠宝，正是因为有死去的第一代怪盗替作烟雾弹。
没错……在组织眼里，现在的怪盗基德仍旧是黑羽盗一。会监视黑羽快斗，原因很简单。看是从此掐住那个怪盗的死穴，还是由此惊动黑羽盗一、逼他出面。无论实际情况为何，胜率都是百分之百。
——他还有其他保护网、有守住自身免受威胁的手段吗？与琴酒等人两清以来，工藤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心惊。侦探从不缺蹚浑水的勇气和智识，早就准备好插手基德背后的谜团，与他接触得越多越渴望走进，走进后发觉要立足于黑白交界，就得押上一切去赌。这是不亚于黑衣组织的、仿佛流沙一般潜藏在暗处的危险，越挣扎陷得越深，越失措越是被动，恐惧是天敌。
可是要想度过流沙，只能用尽全身的力量跳进去。他好想好想忽视，快斗离开前的表情却又浮现在脑海。
基德，那是你的真心话吗？

这是搜查二课第二次在这里对他举枪，基德后退半步，米花博物馆建地广大，没有遮蔽物，直升机盘旋在上空，夏夜的风呼啸而过。
宝石的光芒自指缝间倾泄而出，即便他极力掩饰，那妖艳的色泽依然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潘朵拉，”中森银三率先打破僵局，“你找到它了。”
“什么？”基德浑身发冷。
“你以为我追捕你近二十年，只是被你牵著鼻子走吗？”中森拉开保险，举著枪走近他，“子弹不长眼睛，基德。把它交出来。”
中森银三瞄准他的动作那么合理，他一定面对过这个人的枪口。可是……警部不应该——

“快带走潘朵拉。”斯派德耳语道。

斯派德的幻术并非纯然假造，而是虚实相间，像一场模糊的梦，大脑自主填补了细节，让它逼真得宛如现实。
宛如现实。快斗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意识也几乎被覆盖，却透过基德的眼睛注视著一切。怪盗利用钢索凌空飞起、顺势迎风打开滑翔翼，而他心底有声音挣扎著冒头：狙击手近在两百公尺之内。
他见过这个场景，他知道发生了什么。意料中的子弹破空而来，滑翔翼支架断裂，巨大的冲击力下手一松，扑克枪便沿著钢索收回的作用力甩飞出去。
情势转变在瞬息之间，而潘朵拉……潘朵拉此刻还在他身上。
怪盗迫降到一条暗巷，视野同时降下黑暗，随之而来的枪响震耳欲聋，震碎了幻象。快斗摇晃著身体，第一眼望见脚底下博物馆正门的稀疏人流：自己正踩在天台外缘，人们纷纷抬头，想知道声源来自哪里。
斯派德倒在护墙内侧，旁边有颗足球正缓缓消气，快斗眨了眨眼，一时无法辨清哪边才是真实。
“名侦探……？”
工藤新一脚踩斯派德手里的枪，维持一种怪异的姿势蹲在对方身前一动也不动，而斯派德奋力扭转手腕，试图挣脱他的压制。纯黑色消音器从鞋底伸出来，管口在正午的阳光下闪映，那锋芒惊醒了快斗，他冲过去将消音器卸下，朝斯派德的后颈用力一敲。
那只手抽搐几下，不再动了。想像中的灼热感并没有烫伤他的手，证明这把枪尚未击发，难道方才的声响是来自……那颗足球？
他愣了愣，堪堪将眼神收回来，来不及思索此情此景究竟有多荒唐，便突然落入一个实实在在的怀抱。
“黑羽快斗。”
他的心悬起来，一不注意便松了手，消音器滑落在地，停在脚边。“……嗯？”
“你这混蛋。”
“……对不起。”
侦探揪紧了他的衣服。
如果基德真的相信高德伯格，眼下的行为又该作何解释。正如自己所推测的，他一直牢牢掌控著局势，跟高德伯格走意在查清预告夜的真相，背叛自己则是为了取信于人。
……前几天也是，只因为被试探就沉不住气，即便对自身不利也要撕破脸。他要百分之百的安全感，要全心全意的信赖，自己却不愿交付真心。什么都敢利用，恶劣又冷漠。

明明是这样的人，却无可救药地吸引著他。

快斗迟疑著拍了拍侦探的背，轻声安慰：“你看到了什么？那都是假的，高德伯格是幻术师。只是一场恶梦而已。”
只需要稍微低头，就能看清快斗身上并没有血洞，心跳正透过拥抱清晰地传达过来。工藤深吸一口气后推开快斗，捡起高德伯格的枪关上保险，动作一气呵成，没再分半点眼神给他。
“名侦探，你生气了吗？”
不说还好，这么一问反倒点燃他的情绪。工藤新一瞪他一眼，晃了晃那把枪，“谁不会生气？”
“你以为，”侦探怒道，“就你这种小孩子身体，能承受得了什么？”
“可是我没事呀！”
“你……”工藤一时答不上话。自己以前也是这副气人的德性吗？但是那不一样，当时他有博士的各种强力道具，而且毫无胜算的事就不会去做——
眼前这家伙，也是有十足的把握。
可恶。

“我已经报案了，高德伯格看样子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总之，这里已经没有人会对你造成威胁，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他扭头就走，“你的鸽子还在杯户宠物诊所，自己记得处理。”
“啊、等一下……名侦探！”
快斗不知道这份情绪所为何来，但他能感受到模糊的轮廓，是不想要他离开、不想听他用疏离的语气说话，又或许只是不想让他失落难过。
他抓住工藤的手，“我没有想背叛你，原本就打算处理完会向你解释清楚，高德伯格是我的敌人，不应该把你牵扯进来……他都找到事务所去了不是吗？”

要论危险行径，比起快斗，江户川柯南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件事情上他没有发言权，但是快斗和柯南的行为，细究起来本质仍有所不同。
工藤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蹲下身来：“我还像你一样小的时候，受过很严重的枪伤，在这里。”他抚上自己的左腹，那次钟乳石洞的探险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我一辈子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因为当初的少年侦探团孤立无援、没有后手。即便揭露了一桩谋杀案，现在想来也总有更成熟的做法。他知道良机不可失，清楚生命去留只在一瞬之间，顾忌太多就可能与真相失之交臂。可是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无法挽回。
“而我不想要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
“……”
“是你的话，当然可以凭一己之力解决一切，但是没有必要吧？”侦探说著，眉眼柔和下来，“是不信任我吗？”
“没有……”
他勾起唇角，“那么，你是担心我吗。”

说是不同，他们的动机又如此相似。基德就是这样，心眼太多、如履薄冰，总想护别人周全，才一心要推开自己。工藤想。他记得受困于幼童身体里力不从心的感觉。
所以要学会依赖别人呀。
过去的江户川柯南收获了那么多善意，那么多可靠的人愿意借我力量，其中有一份是你的。
“基德，别把我当成需要保护的人。”工藤直直望进那双海蓝色的眼睛，“我告诉过你的。在你失踪后的隔天早上，我回到这里进行现场调查，遇到了组织成员。”
他说著，指了指自己的脸。“黑羽快斗十八年来默默无闻，没道理突然受怀疑。是我先被错认，才有后来这些麻烦。我早就跟这整件事脱不开关系了。”
快斗愣了愣，“原来如此……哈，那我们也算扯平了吧？”

曾经在爆炸的列车紧急停驶后，江户川装出一副轻松做派回应基德的抱怨，假意声称彼此已经两清。那时他以为对方会接过话头跟自己打闹，却出乎意料地只得到一句“那还用说”。
满不在乎的样子，明明是为了多欠对方一些，然后怪盗就可以继续埋怨他，笑骂时语气仿佛相识多年的朋友。
侦探不知道为那句违心的话后悔过多少次，这一次换他做回答的人，断然不会让事态再度重演。照这势头来看，接下来无非又是劝他及早抽身，不要再蹚这滩浑水。工藤看准时机，打断他的话：
“——谁说要跟你扯平？”
“呃？”
“我们之间的平衡已经改变了。你要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
“不……嗯，我当然无权要求名侦探这么做，但是你也没有决定性证据吧？所以就算……”看著侦探黑下去的脸色，快斗越说越小声，“就算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也不见得就要被压一头。”
侦探听了几乎想笑：“还真像你会说的话啊。”
或许这个人的情商也跟著身高一起缩水了。眼下基德一心扑在案件上，没能听出弦外之音也罢，他可是听见警笛由远及近而来，基德不适合以这个模样出现。

他们将斯派德绑起来，又处理掉消音器上的指纹，最后溜进博物馆的开放展间。工作日的午后游客三三两两，正适合静下心来思考。

“高德伯格为了得知宝石的下落，才费心演这出戏。可是被外界捡到的只有扑克枪，意味著你所有装备都在组织手里，即便如此，他们仍不知道宝石究竟在哪。”
“是啊……不对，你怎么知道他的目的？”
“因为他不伤害你，却暗示你带走潘朵拉。那指的就是这次的宝石吧？”
工藤一句话就看透了真相。
他选择跟斯派德走，也是同样的原因。透过幻境试探，快斗才敢确定潘朵拉直到最后都在自己身上。只是当时急于躲避搜查，匆忙爬出那宽大累赘的衣服，结果把怪盗的全套装备都留在原地——
快斗低头看著自己的手。潘朵拉已经生效了吗？当晚宝石发光了没错，可是传闻中，应该要喝下潘朵拉的泪水才……
“我可能回不去了。”他喃喃道。
“如果是‘希望’呢。”
“什么？”
他们走到一处电子看板前，上面正展示著隔周展览主题，赫菲斯托斯的脸一闪而过，紧接著是下一则讯息：月底将闭馆维护。*
“根据希腊神话，潘朵拉的盒子里只剩下希望。或许你变成这样，是一种希望，而非厄运。”

快斗不知道。在他的认知中，使用潘朵拉的结果是长生不老，那对他而言一定是场永恒的噩梦。可是……可是如果工藤新一这么说的话。

“名侦探，不擅长安慰人耶。”
“……喂。”
“但是很安心。”快斗嗫嚅道。
在名侦探身边就很有安全感，好像所有事终能迎刃而解。
我们究竟一起经历过什么呢？
赫菲斯托斯重新回到眼前，他被困在一件雕塑里，石膏造的眼睛永恒地望向远方。古希腊人体艺术展。快斗无意识读著标题，红魔法让他窥见另一个世界运行的方式，有些传说不单纯为了统治权而生。
“怎么有警察？”
“发生什么事了吗？”
展厅外一阵骚动，看来搜查一课已经到场，斯派德无路可逃，必然要被逮捕。快斗任由侦探牵著他，混入好奇的人流往外走，心下一片空白。
组织毫无疑问是敌人，可是事实上，他早已失去了那种心情。费尽心思引斯派德现身，不过是因为他现阶段会对自己造成威胁。明明也见过资料，却难以体会原身所遭遇的痛苦和困境，被侦探一语道破时，他不知所措地逃跑了，这种平静到堪称冷漠的空虚感令人无所适从。最初驱使黑羽快斗走上这条路的，是怨恨还是更柔软的情绪，同样无从得知。
但至少，他还有途径寻回自己。默念时的音调都太熟悉，他立刻找回了背诵这串数字的方式。快斗犹豫再三，考量到这副样子不可能过海关，又一字字删去，最终发送几条讯息出去：什么时候回日本一趟？
侦探突然把他抱起来，“起码在台阶上不要看手机啊。”
“……哦。”快斗攀住他的脖颈，在与员警擦身而过之前将脸藏起来，警视厅三个大字逐渐远去，消失在博物馆入口。
距离拉开后，他才迟迟在心中松了口气，两人已经走出博物馆的范围，大抵也难再有变数。连日以来紧绷的心神一下子舒缓，快斗忍不住打起哈欠，这才意识到萦绕周身的气息。打从第一天被侦探抱回家后，他们没再有过如此紧密的身体接触。
洗浴用品……不对，没有那么简单。是很温和的，在对方湿著外衣找一双小号拖鞋、留自己单独在家时都曾领会过，又在厨房传来热巧克力香时达到最高峰。
——他讨厌四顾茫然、孑然一身的感觉，而这种孤独的情绪，仔细想来，面对工藤新一时竟然从未感受到。
我没有习惯把你当成敌人，是吗。快斗想著，收紧手臂，轻轻枕上对方的肩膀。侦探侧过脸来看他，发出一声困惑的鼻音：“嗯？”
快斗突然开口：“名侦探，我……我还可以回你家吗？”
工藤第一次发现要压下嘴角有多么困难。即便换作本人，那套谁牵扯谁的论调大概也不会改变，只是换种方式说得再委婉动听一些……不过，那个谨守分寸的人可不会以这种姿态示好。侦探想。
原来他喜欢基德的亲近。
“嗯，快斗，”他笑道：“跟我回家吧。”

——————
※赫菲斯托斯：造潘朵拉的神。

同样放上 lof 的彩蛋：
过去与未来皆已注定，对于将死于非命之人，潘朵拉提供一次扭转的机会，也就是‘希望’（同时也可能是灾难，潘朵拉是中性的），12天内没有改变未来就会回到原样。大概是这种设定。原著传闻就让它留在传闻阶段，斗和新也不必完全了解到这个层面
（其实是想不到怎么让他们了解_(: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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