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光风霁月的那一座

百浮城

Prydw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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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手瓦间踩在二楼的梯子上，小心翼翼地把最后一个玻璃瓶放进装满了相同瓶子的吊篮里。之后他把吊篮放下，桃华听见滑轮声中断和柱间的对话，转身去接。
“不是这个，你找错编号了，”她看了一眼标签，“这个还是扉间设计的，他们前几天改良出一个更稳定的新版，你去那边看看。”
瓦间“咦”了一声，搬起梯子朝她示意的方向挪去。桃华看着吊篮里静静排列着的燃烧弹，眼神充满了怀疑。
“瓦间不是演示过操作了吗？先在水下形成气泡，然后向前高速推进，最后——”柱间一边说，一边用左手指尖撞上右手掌心，最后一拍两散，“要是不行，我们还有方案二和方案三……”
桃华还是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我们只有三个人。”
“可以的，一个开船、一个开炮、一个攻击或防御或治疗，我哪个都行。说到船——你是更擅长用风开，还是更擅长用水开？”
如果换了别人，桃华肯定觉得对方是在拿自己寻开心，但偏偏眼前这位大概是真不觉得有什么难。她只想让表弟明白，世上绝大多数人未必能达到他的预期，然而刚起个头，就被推门声“砰”地打断。
阳光倾泻进屋，明晃晃铺了一地。两人齐齐转头，只见嘉木守跨过门槛，径直到柱间面前：
“我不同意，我们对翠云渡几乎毫无了解，不要冒这样的险。”

追着她一起来的还有个千手家的堂妹，此时站在门槛外，朝族长做出一个非常无奈的表情。柱间摆了摆手，回嘉木守的话，说如果不这么办，可能两边都来不及。他们现在驻扎在伯阳城，城畔有湖，水网密布，然而还是没到多明江边，水军部署在这个位置也不足以阻挡东海援军逆江而上。要想挡住他们，先要控制阳川、翠云两个关键的渡口和水师营寨。
“我们不需要占领翠云，实际也占不住，”他说，“但只要破坏船只和码头，就不会影响您的主力攻打阳川。如果我们不去，这两处水军很容易相互支援，敌方船只将不仅在数量上远超我们，质量也更好，胜算就很小了。”

见她神色缓和了一些，他又说自己已经算过时间，如果他和桃华、瓦间明天天亮前出发，就可以赶在主力计划攻打阳川渡之前袭击翠云。桃华却接过话头说话是这么说，但队里没有强势的火遁忍者，还是比较难实现设想的快速作战，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火攻才是水战中最强的。
祝夫人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摇头。柱间揉了揉眉心，觉得有点累，或许部分地因为前些日子发生了一件糟心事：原先和嘉木军合作的众多日向族人接到调令，除少数被召回千流外，其余统统去了凌日城方向，不知哪个阵地。这让嘉木军中忍者数量少了接近一半，剩下的大多数都得留下攻打阳川渡，尤其是火遁使用者。不是他一定要冒险，实在是时间紧迫又抽不出人。
“我当然信任你，”祝夫人说，“不过万一失败……”

柱间差点脱口而出不会失败，然而头顶上传来瓦间“诶”的一声，打断了他。“是扉间哥回来了，还带了另一个人。”他爬下梯子，直接从二楼跳下来，“姐你看是这个吗？”
“是，”桃华看了眼标签点点头，“还有一个？水户？”
瓦间看上去有点迷惑，说他对那反应不太熟。他回到二楼，把装满的吊篮收上去，柱间在底下思索说不是水户，因为斑写信告知过水户的去向，没提到扉间和他们在一起。过去一个多月他们其实都不知道扉间具体在哪，问因为跑船而再次来这边的菖蒲，也只知道他最后一次见扉间是在旦月镇。
柱间对嘉木守说了声失陪，迈出门槛，穿过不大的院落，拉起门环，打开紧闭的院门。桃华和那个远房堂妹追了出去，瓦间想了想，也放下手里的东西。等他赶到，发现大家都站在院门口，扉间的同伴佩了把柄头垂下两节流苏的刀，柄卷和刀鞘通身黑色，鞘上镶有几段金饰，远远只能隐约看出纹路。
他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名字：“你是那个宇智波家的……”

“泉奈。”对方礼节性地点了下头，停在几步之外。
瓦间站在他大哥身后，看不见表情，只能从声音判断柱间大概非常之震惊：
“我……你……不是，”他好不容易说出一句完整话，“斑以为——我也以为——你四年前就牺牲了……？”

扉间在湖面上迎击敌方的水遁忍术时，听见码头传来爆炸的巨响。入夜后湖上光线幽微，很难看清东西，而远处爆炸的火光又太亮，除了形成短暂的盲点外于事无补。然而他又清楚地知道，在他被水幕阻挡的视野外，桃华驾船掠过漆黑的水面，水下气泡裹着燃烧瓶，飞快游向码头，岸上悄无声息竖起无形障壁，阻挡闻声赶来的救兵，结界另一头还有尖而巨大的木刺破土而出，打了前来破防的先锋一个措手不及。虽然不知泉奈人在什么位置，但他此刻无疑也在这片燃烧的湖上，说不定在目力所不能及的高空，此刻正借助飞鸟锐利的眼光注视自己。
从兴庆山动身时，他还很意外泉奈干脆地放弃了隐藏行踪，后者解释说藏也藏不住，还不如坦诚一些。扉间转念一想这也不难理解，毕竟不靠柱间帮忙，几乎没可能找到王子睦并顺利带出来。当时泉奈整理背包的动作停下，埋头说了句，也不全是。
桃华和瓦间的船逐步接近湖岸，扉间继续保持跟随，用水刀劈开岸边船只，船上的人为躲避而跳进了湖里，正中他的下怀。比较大的目标都已经起火或击沉，但一些中小型船只还是可以开动，扉间上船接替桃华，她的幻术让敌人两艘战舰撞在了一起。

上岸后，瓦间想去优先击杀敌方结界师，因为他们可以破防，但被桃华拦住说那一头交给柱间就好。晚间码头的人本来就不是很多，援军又被泉奈挡着，围起来的一侧经过爆炸和湖面作战，实际已经没剩多少敌人。他们三个三下五除二清理完，把大大小小的船舱击穿、桅杆斩断，最后选了艘完好的小船打算跑路。扉间用感知确认四周没有存活的敌人时，忽然听见上空传来细微破空声。
泉奈的隼从高空俯冲而下，张开翅膀滑翔，最后落在倾倒的桅杆上，四下看了看：“好，我去告诉你哥。你们先走，我来善后。”
扉间觉得一道撤退就好，但被否决了：“还是一把火烧了安全。岸上见。”

船开走时，柱间奇怪他们怎么不等泉奈一起，得到的答案是他大概比较习惯单独行动，只得不再说什么，老老实实坐下。扉间控水行船比桃华要快，不一会儿就在黑夜掩护下驶出老远。他绕过湖中一座小山，拐弯行至湖心时，感知到远处结界消失了。紧接着，数个火球凌空直下，沉寂的码头顿时陷入火海。大火映在水上如风暴过后漫天彤云，惊得瓦间和桃华都抬起头，一个感慨这就是他们家的火遁吗，另一个喃喃地说这下连我们也别想用了。
扉间借着亮光看了一眼他大哥的表情，低头继续行船，小声问他为什么没有责怪自己。柱间听了这话觉得有些好笑：“你还希望我不高兴吗？”
“就像四年之前……”
“当时也不是。只是……”他轻叹了一声，“聪明人似乎都有点太喜欢自行其是，这一点你和斑他弟弟倒是一模一样。不过，我真的没有生你的气。”

船驶进河道，两岸密密的芦苇挡住远方火光，鳄鱼的眼睛浮在水面，像橘红色的鬼火，不一会儿又悄悄沉下去。泉奈在飞快朝这边移动，应该很快就能见到了。不过也不一定——他想起大家在院子里猝不及防打照面时略显尴尬的情形——也许他还是比较习惯一个人。
四下太静了，瓦间开口时不自觉压低了声音：“说起来，千流城到现在都没对南贺那篇檄文做出反应呢。”
“默认了吧，”桃华低声回道，“就算不认可也没什么用，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檄文？”扉间听得一头雾水。
“你哥写的。”
“不是我，”柱间盘腿坐在船尾，月光凉凉地铺在他膝上，“我只是提了点建议，起草当然还是他们自己来。”南贺出身的忍者们在向东进军前做出了一份宣言，宣称无论家族大小、恩怨几何，在患难与共支撑了四年之后的如今，同意暂时放下一切争端，为光复故乡、并且也仅仅被称为“故乡”的那片土地而战。
很难得吧，他大哥在幽暗的水面上捕捉到他的目光，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是时候考虑一下战后的事了。扉间，这还得靠你呀。”

夜风和流水把话语摩挲得轻盈而温和，可是远处飘来的焦糊味甚至还没完全从鼻尖散去。扉间恍然间有种错位感，继而非常糟糕地意识到，即使是他们中年纪最小、看上去最单纯阳光的瓦间——他比自己更接近让人想“建一个村子保护起来”的弟弟；即使是喜欢甜食和笑起来很好看的泉奈——斑唯一仅剩的、心心念念却仍然没能挽留住的至亲，包括最初许下那个光明愿望的正直的少年柱间，当然也包括他自己，至今全都在各自的人生之路上杀死了数不清的、很可能并非罪有应得的人。
他知道自己始终在渴求某个超出“理所当然”的答案或解释，眼下它仿佛一条游鱼在眼前闪现一下，又沉入了湖底。他定了定神，答应会和大家一起商量这件事，柱间那时灵时不灵的直觉抓住了他的迟疑，补充道有什么困惑一定要及时去找他，就算直接帮不上忙，聊聊天说不定也有启发。
启发，帮助，建议，沟通。那么你呢？扉间心想，你看着自己当初的梦想变得越来越接近实现，也越来越远离天国，你现在在想什么？

但这并不是最好的时机，所以开口时，他只说：“我很抱歉。”
“……倒也不必，”他的兄长一如既往地显得宽容且温和，“我寻求过斑家人的帮助，虽然消息很少，但知道你去了北方，和水户大致一个方向。”
这话在扉间耳朵里无异于一声惊雷，但柱间似乎浑然不觉：“我只是觉得，要是我这个做哥哥的，能更值得你信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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