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的旅者 1283年9月

群星的安魂曲

MaRiMo

2024/11/28 1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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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英格丽德·克拉彭离开故乡的第十年了，她一次也没有回去过，因为实在是隔了太远、太远。旅行的初衷只是为了替她重病在床的朋友看看村庄外的地方，写几封信，画上值得纪念的风景，再寄回去。只可惜才寄到第三封，她就收到了友人死掉的消息。她盯着那封信，沉默了很久，便再也没有回去了。但是她寄信的习惯还没有消失。她依旧每到一个新地方就写上一封信，寄回那个地址，即便她也不知道这个地址是否还真的存在，对她而言，寄出去的意义就只是寄出去而已，就算丢了也无所谓。
这一天，已经是她被困在这座村庄的第65天。外面的暴雨击打着地面，发出她已经听厌了的声音。如果她知道这里的雨季会持续那么久，那她肯定早就离开这里了。所幸这座村庄有着一个很大的图书馆，里面有不少书本她也从未读过，至少不能算是浪费时间。这时，有人敲了敲她的门，那人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一些，露出一个小脑袋。
那是住家的孩子，名叫俞都，今年十一岁。黑发的男孩有着一双非常罕见的金瞳，似乎这双眼睛能让他在王国谋个好职位，不过他现在还太小了。男孩看着英格丽德，说：“克拉彭小姐，有你的信。”
信？谁会给她寄信？英格丽德皱皱眉头，怀着不解，她还是点点头。于是那孩子把门完全打开，走了进来。英格丽德从他手中接过那封信，信封上面用有些青涩的字迹写着她的名字和这座村庄的地址。男孩此时迈着小步跑了出去，在关门前，英格丽德喊住了他。
“这是今天送到的吗？”
“是的，因为没写详细的地址，所以被送到村长那里了。”男孩说，“然后，因为写了克拉彭小姐的名字，所以又被送到这里来了。”
“这样啊。”英格丽德作出思考的样子，末了，她抬起头，“等到十一点半，你可以帮我把午饭拿上来吗？”
男孩点了点头，接着关上门。房间里只剩下英格丽德一个人，她捏着信封，仔细打量了一番也没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她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拆信刀，把刀刃插进缝隙中，划开口子。信封里只装着一张纸，英格丽德打开它。
“尊敬的英格丽德·克拉彭女士：
请您原谅我如此冒昧地就写下这封信，我是您一直寄信的那个地址的现住者。因为马上就要搬离这里，想着今后也无法再看到您写的东西，即便这封信大概是寄不到您的手中，但我还想试着写写看，想告诉您：我非常喜欢您写的东西。
这片大陆是如此广阔，可对于我还有更多人而言，这片广阔甚至都不会被意识到。我们承担了太多责任，又太过胆小，什么也做不了。我们没有办法离开，只能永远留在这里。您写的东西却让我看到了外面的世界，让我认识到了这片大陆究竟是什么。从近一些但从未听闻过的村落，到圣城丝莉亚的美丽身影；从最熟悉的人类，到难得才能看见的兽人……我从未亲眼见过，可我依然为这一切所着迷。您写下的东西不是寄给我的，不过它已经成为了我最重要的东西之一。我试着学习写字和画画，把那些东西誊抄了下来。原件我留在了那栋房子里，希望有一天您真正想寄给的人能够读到。
读到这里，您可能会想‘这个人到底要写点什么呢？’……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着我曾经、现在，乃至未来都会被您所写的东西感动的这份心情，如果能告诉您就好了……当然，我也希望您能继续写下去，一定有更多像我这样的人在等着这样的文字。
对了，我的女儿莉莲说，她也很喜欢您写的东西，一定要写上一些。
你好，英格丽德姐姐！我是莉莲·佛洛斯特，我特别喜欢姐姐写的东西，虽然我应该不能像姐姐一样出远门，但我会一直等待机会到来的！我本来想给姐姐也写点什么，但姐姐好像把大部分地方都去过了……不过，有一个地方姐姐肯定没去过，那就是我们的家！所以我给姐姐画了一张，希望姐姐能喜欢！
最后，愿盖亚神的光辉与您同在。
玛格丽特·佛洛斯特 与 莉莲·佛洛斯特 致上。
1283年8月2日”
英格丽德又重头把信读了一遍，接着，把它放在一边。
这是一封意料之外的信，在意料之外的时间由意料之外的人寄来，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只是写着玩玩的东西居然会被人当作是最宝贵的东西。她看向窗外的景色：这个村庄在漫长的雨季开始后虽然不能进出，但在雨季，那条本来干枯的横跨村庄的巨大河道会重新成为河流。这时，你才能看见那被称为雨球的生物：它们拥有球状的毛茸茸身体，一双大大的眼睛，只有成年人的半个手掌大，平日都躲在人类看不见的地方。只有在雨季，它们才会从藏身的灌木中跑出，将卵产在河道旁。等到雨季结束，河流再次干枯，成熟的雨球便也正好重新回到灌木中。
它们还会把帮忙把地里的害虫吃掉，所以当地人不单对这种生物见怪不怪，还非常喜欢它们，可雨球只在这里存在，外面的人连听都没听过这种东西。英格丽德正是听说了这样那样的传闻，才决定来着偏僻的地方看看。
英格丽德盯着这里乱糟糟的书桌，把上面借来的书推到一旁，从中找到一张空白的纸。她伸手去拿羽毛笔和墨水，将纸竖着放在面前，陷入了沉思。

俞都端着饭慢慢地走上台阶。现在快到十一点半了，他要给英格丽德·克拉彭送饭。要说起来，他一开始不是很喜欢这个人，因为雨季马上要到了，她在这一住起码得是三个月——上个雨季也有一位这样的客人，一名红发的鸟族女性。但是很快，他也被英格丽德的故事所折服了。英格丽德还告诉他一个好消息，金色眼睛是很少见的存在，似乎都很擅长魔法，青杄王国一直在招募这样的人去王宫工作。
想到这里，他就很开心。等他长大一点，他就可以去王宫工作，去亲眼目睹一下国王和神使的容貌，这对青杄王国的人类来说是最至高无上的荣誉。他之所以能拥有那么幸福的日常正是因为有国王和神使的领导，人们才能正确的执行神的引导，让永恒的和平降临在这片大陆之上……能见到那样的两个人，光是想想就让男孩手舞足蹈。可他还端着东西了，所以他克制住自己的妄想（把饭弄翻的话他不光得和英格丽德道歉，还得收拾好这一片狼藉），踏上最后一节台阶，随后走到第三扇门前，敲了敲门。
“克拉彭小姐，你的午饭。”
一如既往地没人回答。他推开门，看见英格丽德正坐在那里，拿着羽毛笔在写着什么。于是他故意弄出脚步声，把饭放在唯一还剩空位的地方——床头柜。英格丽德还是没有看向他，所以他很好奇地走过去。
“你在写回信吗？”
“差不多是。”英格丽德回答他，“我打算写本书，不然太浪费这旅行的机会了。”
俞都眨眨眼睛：“书？什么书？”
“旅行见闻合集……应该是这么说吧。”英格丽德说着，继续写着，“我会把你们的雨球和你们家的饭写上去。”
男孩凑过去看，英格丽德写的是古代文，他听得懂一些，但看不太懂几句。于是他缩回来，问：“好吧，那书名呢，你有想好吗？”
 “《大陆环游记》。”
 “真是简单的名字。” 英格丽德看起来没什么兴趣说话，俞都随便回答了一句，决定离开不再打扰对方，他指了指床头柜，“饭放在那里了，吃完记得拿下来。”
英格丽德点点头，根本没看向那里。男孩叹口气，转过身去。他的手刚握住冰冷的门把手，却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他又转回来，看向褐发女人的背影。
“书的开头……你有想好吗？”
“差不多吧。”英格丽德停下笔，转过身来，“你想听听吗？”
俞都点点头，英格丽德那双紫红色的眼睛充满笑意。她念的是古代语，但这里所用的词俞都都听得懂，她说：
“*大地之上，群星之下，被世界崖壁环绕的和平大陆中，生命在此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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