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俞亮时光】爱逾山海

海雪

2025/02/19 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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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谎言！农心杯失败谁来负责？》
    《棋院宣布正式对高永夏四段做出处罚》
    《新安天宣布将高永夏降为第二替补》
    ……
    俞亮翻看手上这些报纸和杂志，浅灰色的袖口上宝蓝色的金属袖扣反射出冷光。
    “差不多就是这些，韩国主流媒体都在这了。”方绪揉了揉太阳穴，“还有一些三流小报我没拿来，那些标题……”
    方绪摇了摇头表示不堪入目。
    俞亮问：“没有《月刊围棋》吗？”
    “那上面只有农心杯的棋谱解说。我想，韩国棋院是打定主意作壁上观了。”
    俞亮放下文件，陷入思考。
    方绪也有自己的疑惑：“小亮，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高永夏的事了？”
    “师兄……这件事跟我和时光有点关系。”
    “什么？！”
    方绪突然提高嗓门，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他赶紧压低声音：“怎么回事？”
    俞亮沉稳地说：“等时光来了一起说吧。”
    
他们二人此时正坐在棋院二楼大阶梯厅的后排，作为围达代表等着参加接下来的2006年围甲联赛颁奖典礼。周围其他俱乐部的棋手们三五成群寒暄着，倒显得他们这个角落格格不入。
    时间还算早，俞亮不紧不慢的，反而方绪急得坐不住。他一遍遍回头看向大门，比俞亮还期待看到时光的身影。
    “这孩子，也太慢了吧。”方绪抱怨，“你们不是住一块吗？怎么不直接把他带来？”
    “师兄，时光是方圆建投的主将，当然和建投的人一起。我们很有职业素养的。”
    方绪这一听，又想到自己把时光签丢了的事，悔得不行。他凑到俞亮旁边小声说：“小亮，时光和建投的合同到哪年啊？”
    “这……”
    “你看，明年你肯定要冲冠，围达不能全压在你身上，穆青春、沈一朗现在还撑不起主将，我们还需要一个主力棋手啊。要是时光到期了，你想想办法，帮师兄把他签过来，你们每天上下班都在一起，岂不美哉？”
    不得不说俞亮有那么一瞬间心动，但很快，他克制住了自己：“师兄，这恐怕做不到。许厚对时光有恩，他不会走的。”
    “啧，人往高处走啊。我这有名有利有美人，难道时光真就不心动？”
    俞亮看向方绪：“什么美人？”
    “你啊！”
    俞亮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然后他恼了：“师兄！”
    他们这边在说话，大门那里也出现一些骚动，方绪眼尖地捕捉到两个身影，赶紧转移话题。
    “欸！那是时光吧？”
    俞亮闻言看过去，只见一抹亮色擦过，确实是时光来了。
    他今天穿着米白色的短款牛角扣呢子大衣，里面搭配一件明黄色毛衣，领口露出内衬的浅蓝色衬衫领子，下半身是一条深蓝色的修身厚牛仔裤，脚上穿着崭新的白色德训鞋。
    这一身色彩明亮丰富，活泼又不失得体，显得时光眉眼鲜活，身形轻盈，再配上两个浅浅梨涡，当真是青春无敌。
    方绪看着时光都觉得眼前一亮，他忍不住感慨：“时光还真是长大了啊，我记得去年他还是一副小孩样，今天一看不输给电视上一些小明星。”
    时光这一年抽条了，除了脸还是圆圆的，身体整个都修长了一些，从初绿新绽的树苗拔节而生，不经意间已初具风姿。
    俞亮喉结微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时光似乎有所察觉，他越过丛丛人群精准回望过来，正想往这边走，一旁伸出一只胖手，一把薅住他的衣服。
    许厚如临大敌般阻止了时光进入围达的地盘。时光瘪了瘪嘴，向俞亮投来无奈的眼神。俞亮轻轻摇头，示意他没关系，于是时光就乖乖跟着许厚到前排去了。
    俞亮看着时光的背影出了神。
    方绪开玩笑：“就这么舍不得啊？看来在考虑怎么把时光挖过来之前，我还得想想怎么防止你被拐过去。”
    “……师兄，我不会的。”
    “哈哈，开个玩笑。”
    
典礼正式开始了，台上主持人激昂的语气渐渐在俞亮耳中模糊成背景音，他的目光穿过几排座位，找到了那个圆圆的可爱后脑勺。
    其实在看到时光进来的那一刻，他的心里除了高兴，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焦虑。
    他太明亮了。
    挂在天上的太阳，怎样才能独属于我？
    这种心情其实没有道理，他明明知道时光有多喜欢自己，但人的感性却不听控制。俞亮只能将此归因于昨天那件事——也是时光这一身衣服的由来。
    
 临近年关，江雪明放假回家了。
    她上大学半年，变化好大。她剪了个波波头，穿上修身的衣服，一下子从懵懵懂懂的小女孩变成了娉婷袅娜的少女。
    江妈妈高兴极了，带着女儿四处串门，被正好放假在家的时光妈妈遇上了。两个妈妈聊来聊去，决定一块去买过年的新衣服。
    三个女人逛街，当然还需要一个拎包的，时光担起了这个重任。在江雪明挑衣服的时候，时光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了两句，结果不知怎的引起了两位妈妈的注意。
    江妈妈笑着说：“孩子大了，开始讲究形象了。”
    时光妈妈：“要不今天给你也买一身？眼看着快过年了，新年穿新衣。”
    有礼物收时光当然开心！
    于是他接下来就成为了三位女士的模特，从里到外全部换新。时光在服装店照镜子的时候都有点被自己惊艳到了，他想，我果然是大帅哥！俞亮看到肯定也甘拜下风。
    
回到家中，时光一进门就直奔俞亮而去。
    “当当！看我！好看吗？”
    俞亮一秒回答：“好看。”
    “你看都没看，敷衍。”
    此时俞亮才从棋盘上抬头，他自然地说：“你什么时候都好看啊。”
    俞亮这人，就是有本事把甜言蜜语说的像什么普世真理一样，但究其本心，他其实是认真这么觉得。
    时光心里美滋滋的，360度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新衣，“怎么样？江雪明说我穿这身帅了两个档次，你觉得呢？”
    “……江雪明？”
    “她回家了，今天和我妈一块逛街呢。我本来是去提包的，我妈非要给买身衣服，那我琢磨不要白不要呗～”
    俞亮欲言又止，时光疑惑：“怎么了？你有话就说。”
    “你妈妈很喜欢江雪明吗？”
    “我妈那是看着她长大的，有时候我都比不过，你说我妈喜不喜欢她。”
    俞亮不停地摩挲手心里的棋子，整个人肉眼可见的不高兴。时光半懂不懂的，他凑过去说：“你是不是吃醋了啊？我和江雪明啥都没有！我把她当纯哥们儿。”
    “你妈妈……也这么觉得吗？”
    时光被他给问住了，没什么底气地说：“应该是吧……”
    俞亮语气急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还‘应该是’。你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吗？”
    时光一下子懵了。
    “今天你和她一起逛街，明天是不是就一起过年？你真的觉得这件事不重要吗？”
    时光委屈了：“那我去之前也不知道她回来了啊，我还以为就是陪我妈上街呢。”
    “……”
    “你好好的发什么脾气啊！”
    俞亮捏着眉心：“抱歉，我没控制好情绪。”
    时光看着低落的俞亮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再次保证：“俞亮，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她。”
    俞亮叹了一口气：“我明白，时光。”
    
可他却并没有高兴起来。
    时光感觉他们像两只关在玻璃缸里的苍蝇，明明用尽全力，却只能撞在看不见的墙上，越努力，就越困惑。
    时光脱掉外套丢在一旁，坐到俞亮对面生闷气。他现在不喜欢这些衣服了，都是它们害得他和俞亮吵架。
    方圆正是最冷的时候，客厅里的空调前两天坏了，房东还没来修，俞亮不可能放任他只穿一件毛衣。他无奈地捡起时光的新大衣给他披着：“别着凉了。”
    “我不穿。”
    “时光，别赌气。”
    俞亮声音温柔，时光鼻头一酸，莫名其妙地想哭：“你不喜欢，我不穿它了。”
    “我没有不喜欢。你穿着很好看，真的。”
    “那你到底在介意什么呢？你说啊！”
    时光站起来直视俞亮，他眼角泛红，却倔强地不肯流泪。
    俞亮看着这样的他不由得心软成水，他用大衣裹着时光，将他拉到自己怀里：“对不起，我知道这不怪你的。可能是我…太偏执了……”
    时光躲在他怀里掉眼泪，把俞亮的毛衣打湿了一片。
    俞亮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并不是他们这段时间第一次争执。
    尽管没有伤筋动骨，但一些小的矛盾总是像刺一样，时不时在他们开心的日子里冒头扎他们一下。
    朋友和情侣终究是不同的。做朋友的时候，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都像吃饭喝水一样普通，可成为情侣之后，他们亲密无间的同时也变得小心翼翼，越是不想搞砸，偏偏越会搞砸。
    俞亮默默地想，是不是该找个有经验的人咨询一下？他脑子里只能想到师兄，可是再想想他这些年感情经历……好像不是很靠谱啊。
    时光发泄了一通之后觉得有点丢脸，多大点事啊，也值得掉眼泪。
    他退出俞亮怀抱，抹了把脸，装作若无其事。
    俞亮：“没事了？”
    时光老老实实穿好外套，“这都怪你知道嘛！乱发脾气。”
    “抱歉。”
    时光“哼”了一声，决定拿出气势来：“咱们来把这事说清楚。我都说了，我和江雪明什么都没有，你还是不高兴，为啥啊？”
    俞亮皱着眉，立刻又被时光按住：“你看，又皱眉了吧。”
    俞亮握住时光的手，深吸一口气：“我不是不想说，是我自己也还没完全想明白。我承认我嫉妒了。时光，她和你一同长大，她在你的人生中占有那么大一块我无法取代的部分，我怎么能不介意？更何况你妈妈那么喜欢她，可我……”
    时光抢白：“我妈可喜欢你了！你不知道，她天天埋汰我，恨不得让你做她儿子。”
    俞亮笑一下：“这怎么会一样呢？”
    “那抛开她。你别总想其他人，你想想我啊！我只喜欢你啊！”
    时光睁大眼睛，真诚、热烈、执着地看向俞亮。
    俞亮忍不住吻上了这双眼睛。
    “是我动摇了。”俞亮把时光的手包在自己手心，“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调整自己的。”
    
方绪推了一下俞亮，打断了他的回忆。
    “到时光了。”
    俞亮看向台上，主持人激动地宣布：“本年度围甲最佳新人奖——方圆建投队，时光！！掌声欢迎！”
    时光大大方方地走上台，从颁奖人手上领过证书和奖杯，然后举起奖杯向俞亮摇了摇，得意地笑着。
    这个动作，就是去年俞亮得奖时的动作。
    时隔一年，时光践行了他的承诺，走到了所有人目光的最中心，然后在这里，只看向一个人。
    一切奇异地与去年此时重合了。
    他们的这一路，每一个瞬间都有回响，每一句承诺都有回答。
    这种圆满让俞亮心口一松。
    他想，或许的确是我在庸人自扰吧，我们属于彼此，这是命中注定的事。
    
颁奖典礼终于结束了，时光挣脱了许厚的魔爪，像只小鸟一样飞到俞亮身边。
    他随手扯松领口，挨着俞亮坐下：“厚哥今天一直盯着我，可烦死了。”
    俞亮给他递过一瓶水，自然地替他把翻出的衣领折回去。
    方绪决定自己努力一下，他和蔼地对时光说：“小光啊，跟你说个事，我们围达明年打算把成绩再往上冲一冲。”
    “啊，怎么呢？”
    “这不就得靠小亮嘛，但是小亮明年又是冲世冠的时候，这……”
    时光担忧：“那俞亮也太累了吧。绪哥，你可不能欺负他呀。”
    方绪笑得像只老狐狸：“对啊，小光，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我们还缺一个主力，能和小亮相互分担一下。你看，你那个合同……”
    时光终于听明白了，他为难地说：“绪哥，我和厚哥签了五年呢……”
    “五年！？这是卖身契啊？”
    俞亮拍了拍时光的手，替他拒绝方绪：“师兄，他和建投的合同我看了，条件不错。而且建投人员简单，成绩也越来越好，我看挺适合他的。你再想想别人吧”
    方绪犹有不甘：“唉，去哪里找一个像你俩这样年纪轻又有实力的人。”
    时光被方绪这么一夸还挺高兴，嘴角高高翘起，偷偷挠了挠俞亮的手心，等俞亮看过来就一挑眉，骄傲极了。
    俞亮喜欢他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纵容地看着时光，慢慢与他十指紧扣，指尖还意犹未尽地缠绵摩挲，一时空气都仿佛甜得拉丝。
    
方绪这下真是无语住了，我说什么了你们俩就这么眉来眼去？有没有考虑过旁边人的感受啊？
    他出声打断：“我还在这呢。”
    时光和俞亮回过神，都有些不自在。
    “赶紧说正事。”方绪严肃地说，“你们怎么和高永夏那事扯上关系的。”
    俞亮点点头：“好，师兄，我来说吧。”
    俞亮尽可能详细地说明了那天上午发生的事，随后又结合手上的资料为时光总结了一下事情后续的发展。
    “农心杯最后一天，有人在媒体上爆料高永夏为人嚣张，不敬前辈，又暗指他平时在棋院霸凌别人，说了很多真真假假的料。现在整个韩国棋界都在声讨高永夏。我查了原始报道，那个爆料的人应该就是尹载赫。”
    时光困惑：“就这样造谣也没人管管吗？”
    方绪冷静地为他解释：“因为人们根本不在意他有没有霸凌，这只是个引子，真正的问题是高永夏今年的国际大赛连续失利。其实从他输了北斗杯之后，韩国那边就一直对他有不满的声音，这次不过是引爆了积累的问题。”
    俞亮突然问：“韩国棋院怎么想的？他们本来不应该放任舆论发展成这样。”
    方绪点头：“没错，如果他们有心是可以及时压下来的，但他们没有。所以我猜……棋院内部出问题了。”
    时光：“什么问题？”
    俞亮比时光更了解韩国棋院的内幕，他只是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是冲李高昌九段来的？”
    方绪点头：“高永夏和棋院对着干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都是看在他老师的面子上压下来的。这次的事，恐怕另有所图。”
    时光很难想象，一个年轻棋手到底做了些什么才会被称为“和棋院对着干”，他追问：“他到底干过什么事啊？”
    俞亮和方绪对视一眼，开始给他科普高永夏的“光辉”战绩：
    “他因为不满院生的管理制度，在成为院生三个月后主动退出，然后同年通过大众组的一般定段赛一举定段，直接打了棋院的脸。”
    “他新秀年的时候，拒绝参加韩国棋院指定的一场杯赛，棋院强制要求他出席，他就直接弃赛，人都没出现。”
    “他因为不满韩国棋院削减升段赛的对局费而拒绝参加升段赛。”
    “还有他不同意棋院限制低段棋手参加商业活动或者非官方比赛，因此有半年拒绝参加棋院组织的活动”
    “之前北斗杯改赛制那事，他因为不满，拒绝出席双人赛的训练，后来还是棋院把李高昌九段请来他才妥协的。”
    “还有这次农心杯，韩国棋院把免选名额给了曹九段，他觉得选拔标准不公平，集训第一天他就公开挑战曹九段，还下了个中盘胜。本来他被安排做先锋，结果因为这盘棋，把先锋改为曹九段了。”
    时光目瞪口呆。他一直以为自己够调皮了，今天才知道小巫见大巫了。
    俞亮：“所以我当时才说，高永夏会管的。他一直就是这样的人。”
    时光坐立不安起来：“那……我们是不是害了他啊？”
    方绪摇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和棋院积怨已久，有人想搞他，没有这件事也能找到别的事。”
    时光还是愧疚，俞亮洞察了他的想法，主动提出来：“师兄，无论如何，是我们把他带到现场的，这件事有我们一分责任。我们能不能做些什么？”
    方绪的态度意外地强硬：“不行。这件事没有你们插手的余地。这是韩国棋院内部的斗争，针对的实际上是李高昌九段……我大概能猜到是为了什么。听说这段时间，那边为了棋手的奖金分成问题闹得很僵。”
    他很严肃地说：“利益之争是最残酷的。你们还小，不要掺和。”
    时光很是沮丧：“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方绪叹气：“想开一点。”
    俞亮也挺烦闷的，他很不喜欢围棋中掺进这些污糟事，但他也明白师兄说的有道理。
    他无意识地翻动手中的报纸，直到一个词语反复闯入眼中。
    替补。
    “新安天棋队宣布将高永夏降为替补，限期不定，他将无法参加韩国棋士联赛。”
    俞亮聚焦在这一篇报道上，然后眼睛逐渐亮起，他突然对方绪说：“师兄，我们队的外援名额还在吗？”
    方绪一愣：“在。”
    “你有没有想过，把高永夏签过来。”
    石破天惊。
    俞亮一个主意把方绪定在当场。时光倒是很快反应过来，连连叫好：“对啊！好主意！让他来我们这儿不就好了，绪哥你刚刚不是说缺一个主力，他的年纪合适，棋力也不错，这不是正正好！”
    这办法虽然并不解决根本问题，但可以算另类的釜底抽薪，被针对的人都不在了，这闹剧自然就该落幕。
    方绪沉思，他当然也知道这种介入会得罪韩国棋院某些人，但他又不靠韩国人吃饭，无所谓的。关键是，这样做对围达确实有好处。
    他看了看面前期待的两个人，最后释然一笑：“还真让你们想出办法了。行，那我试着去联络一下他，小亮，如果成了，明年队里的竞争可就更激烈了，有信心守住主将吗？”
    “Yes！”时光小小地欢呼一下，然后抱着俞亮胳膊，一脸骄傲地说，“绪哥，那你可就多虑了。高永夏可是我和俞亮的手下败将，主将他才抢不走！”
    俞亮点头表示赞同。
    “我问的是小亮，怎么你回答起来了。”
    时光理直气壮：“这叫家属代表！”
    俞亮侧过脸不说话，就看着时光一直笑，眉眼弯弯，唇角飞扬，时间长了甚至显出几分傻气。
    方绪无奈地捂眼，看来我这师弟没救了。
    
方绪忙着处理外援的事，雷厉风行地走了。俞亮和时光就一起慢悠悠地走出了棋院。
    他们肩并着肩，走在街边上，不方便牵手，就任由两只手垂在身侧，晃动间一下下撞在一起。
    他们今天戴着同色系的围巾，是一种隐秘的占有欲。时光悄悄捏了捏俞亮的袖扣，揶揄他：“这么快就带上了啊。昨天不是还挺不高兴吗？”
    俞亮反客为主勾住时光的手指：“这是两码事。你送我的东西，我都很喜欢。时光，过两天我们去逛街吧，我带你去我常去的那家店。”
    “好呀。”时光晃晃手，像个小孩一样蹦了两步。
    他转身状若无意地问：“心情好些了吗？”
    俞亮略微惊讶：“怎么这么问？”
    “我又不是真的笨蛋，你不高兴我怎么会不知道。从昨晚开始，你就一直闷闷的。”
    “抱歉，影响到你了。”
    “说啥呢……”
    “我很高兴。因为你拿奖了，也因为我们解决了一件事。”
    时光皱了皱鼻子：“我怎么从前没发现你对高永夏这么上心啊？”
    这话里隐约的那一点酸味也许时光自己都没注意到，但俞亮听懂了。
    “我向来和他合不来，你知道的。”俞亮斟酌着说，“他这个人简直是麻烦的代名词，而且他的棋太无趣了。”
    “啊？那你这么上心？”
    “因为你很在意啊。”俞亮认真地说，“我不想你为他愧疚。而且……”
    “而且？”
    “而且这让我感觉，自己没有那么无力。”
    时光停步，困惑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俞亮抬头看了看灰扑扑的天空：“我最近时常有一种感觉，世界很大，前路很长。除了围棋，生活中还有很多困难在等着我。”
    时光慌张地握住他的手：“你怎么会这样想？最近不都挺顺利的。”
    俞亮沉静地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时光，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从前被保护得很好，所以才能无忧无虑地下自己的棋。”
    时光听他说话的样子很乖巧，俞亮摸了摸他的鬓角：“我希望你也能这样，一辈子无忧无虑地下棋。所以，我想成为那个保护你的人。”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也可以保护你。”
    “好。”俞亮顺着他改口，“那就是我们一起保护我们现在的生活。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幸福。这份幸福，我不允许任何事破坏它。所以我想变得强大，不止是围棋。”
    时光歪歪头，努力思考。
    “我有些理解当初的师兄了。我想试着从那个纯粹的围棋世界中走出来，睁开眼睛看看周遭的一切，看看那些……或许并不美好的东西。”
    “我想看到它，我想打倒它。”
    时光看出俞亮是认真的。
    此时出现在俞亮脑海里的，是当初在东湖证券被逼着和赞助商下棋这件事。那时他只觉得愤怒，侮辱，可如今他却意料之外地开始思索更多。
    他想，为何宋坤会突然同意与我解约？这样一个唯利是图的人真的会突然良心发现吗。
    他又想，我能够解约离开，那么下一个人呢？如果一个棋手，他孤身一人，是否就只能折断自己的脊梁，玷污自己的棋去讨好他们？
    如果当时站在那里的是时光呢？
    只是这样想一想，更大的愤怒和不甘就向俞亮袭来。不该是这样，任何人都不该受到这样的侮辱，每个认真的棋手都应该被尊重。
    围棋应该是干净的。
    但这份干净不是天生存在，而是一代代人前赴后继地为它奉献，为它张目，宁肯自己倒下，也要擦干净棋盘。
    而现在，俞亮想要接过这份使命。
    他睁开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头上的乌云，他说：“我从前只想着我不要被世界所改变。可现在，时光，我想试着去改变世界。”
    时光屏息，看着他良久。
    然后他缓缓点头，郑重无比地说：“好，我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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