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 提瓦特养鸟日记

提瓦特养鸟日记

9

MissW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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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子夜，瀑布外的密林间。隐秘的草叶浮动声混入流水的鸣响，打坐于潭上的钟离睁开了眼。

有人来了。

璃月承平已久，如此儿戏的战斗，他有许多年不曾亲自动手。他正在考虑是否要将责任交给璃月自己——但这次的敌人，图谋的却不仅仅是他的子民。

既然来了，那就留下吧。

钟离什么也没有做，仅仅是起身，便如在岩窟中拔起一道长虹。

1、

“巴巴托斯。”

“欸嘿。”

“……你行事从不顾忌后果吗？！”

温迪悄悄地半睁一只眼，看清魈的神情，立马将双眼乖乖闭上。

“哎呀，好疼啊……”

他们在极低声地说话，温迪顺势放软语气，拖长声音，企图靠撒娇蒙混过关——魈果然不说话了，只是抱着他的双臂收得更紧，温迪甚至感觉他方才拿枪的右手正在微微发抖。

完了，吓得不轻。

“别这样啊。”他无奈地轻声，“刚刚捅的哪里，别人看不出来，你自己还感觉不到吗？”

早知道敌人手里握有激发邪祟的咒文，不提防的才是傻子。温迪的神力一接触到神像，立刻就发现了异常。伺机示敌以弱，以便一网打尽，这是他们三个早已商量好的方针——敌人都把陷阱摆得这么明白了，不将计就计踩一脚，那就不是温迪的作风。

有温迪在身边，业障编织再多幻觉，也无法动摇魈的心志。他从一开始就是清明的，踏入池中的种种反应不过是为了配合温迪演戏，唯独没料到，温迪会假戏真做，拨过他的枪尖，把自己送了上去。

利刃刺破血肉的时候，魈只觉得脑中一片苍白。一瞬间他好像回到了数十年前荻花洲桥边的那一晚，在枪尖背后看见瑟缩的幼鸟，恐慌、绝望、自我厌恶，所有东西可以瞬间蒸干他的理智。血肉的触感很熟悉，但又那么陌生。他在脑海里想象过无数次如果当时佑宁的叫声没有唤醒他会怎么样？他的枪就会撕碎这个世界上最柔软的事物，把他仅剩的珍视毁于一旦，就像现在这样。

佑宁是他的家人，但温迪很早就比佑宁还要重了。

然后温迪顶着他的枪走过来，让枪尖透体而出、撕裂他的血肉，就只是为了握住他的手。一切就像他最恐惧的噩梦那样预演，在温迪倒下的时候，他已经什么都没办法去想了。

他知道温迪巧妙地掌握了角度和分寸，看似致命的伤口其实远远偏离他的本源，并且他由元素构成的身体并不像其他生灵那样脆弱，这点伤口要说有多严重，完全是欺负幕后之人常年在深渊下自闭，没见过多少世面。但再多理性也说服不了亲眼看着温迪倒在怀中时被绞碎一样疼痛的心脏，痛得魈只能咬着舌尖吸气，否则连抱着他的力气都要提聚不了。温迪埋进他怀里时还在轻轻眨眼，额发都被冷汗浸湿，却短暂露出一个得逞的微笑。但魈一点也笑不出来，他只觉得难过。

或许也有些愤怒，但他不想说。

“……你在生气吗，魈？”而温迪还是发现了。他们的时间很紧，但魈的状态不对，温迪不敢冒险，他轻轻勾了一下魈的衣服，示意他停一停。魈抱着他坐在二殿背后的台阶上，低头注视他苍白的脸，伸出手想去处理他的伤口。三个狰狞外翻的血洞，苍青色风元素混着汩汩鲜红不断往外流。想到正在承受业障翻涌的自己只会本能地从他的身上汲取神力，魈又不敢触碰了。

魈低声回答：“没有。”

“你有。”温迪笃定地说。他表演得像是在为疼痛蜷缩，其实只是把自己靠到魈的耳边，苍翠而剔透的眼眸在魈的遮掩下睁开，倒映出魈自己神色几乎空洞的脸，烫得他下意识移开视线。“魈，你在为什么生气？”

“……你有可能会死，巴巴托斯。”他知道自己必须给一个答案，所以只能这么说：“君子不立危墙，你怎能如此莽撞行事？”

温迪静静看着他，问：“所以，你在害怕自己会是我的危险吗？”

我不是吗？魈回想起长枪刺入血肉的瞬间，温迪因疼痛而皱眉的一瞬。我不是吗？他是刀斧，是野兽，是千年杀孽的缔造者与承受者，纵使他一直在保护什么，但他也一直在葬送什么。这样的人难道不是天然的危险吗？他不知道业障残留的影响正在消沉他的心志，但的确，过去的千年间他一直是这样想的。

“你不是。”温迪说。

他轻眨的眼睫让他想起石门外的蒲公英。“你从来没有伤害过我，也从来没有伤害过佑宁。”温迪轻声说，他用来唱诗的优美嗓音总有着令人想要仔细聆听的魔力，“不如说，你一直把佑宁保护得很好。如果你真的只是一柄杀戮的工具，又怎么可能去爱佑宁呢？”

“刚才一时情急，我没来得及和你商量。再说商量过戏就没那么真了，万一别人不信，我岂不是白白被扎了一下？”温迪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用手背轻拍魈的胸膛，安抚他，缓慢而轻柔。“你是在帮我，不是在伤害我，这又不是你造成的。唉，本来当时朝你走过去，只是想安慰你一下的，没想到你的表情更难看了……”

他笑了一下，“可能看起来的确有点吓人，但其实没有多痛，真的。”

“你认为我会信吗？”魈说。但在这番话之后，他的呼吸平静多了，重新站起身，抱着温迪向嵌在岩窟中的主殿走去。“就算知道是你，若我控制不住要杀了你呢？”

“不太可能。”温迪诚实地说，“我知道你在陷入业障之后见到我是什么样，可不像是会杀我的样子。”

“……而你尝试安慰我的方法，就是那个吻？”

像露水般飘落在他唇角，一瞬便翩跹而去。魈故意提，趁着胸中微薄的怒意，不知在发泄什么。却没想到温迪移开了视线，随后更是干脆闭上了眼。

“诶，前面有门槛，要小心哦。”这人顾左右而言他，“殿里肯定有人，我要开始装死了。降魔大圣，你得保护我啊！”

……算了吧，他生不了温迪的气。温迪也不愿他折磨自己，所以，这份愤怒，只能交给别人来承受了。

试图阻拦他进入主殿的魔物前仆后继，无一例外在靠近他之前就被锋锐的煞气弹开。主殿仍有一座衣袂飘然的神女像，手持如意端立在莲花台，魈冷眼看了一息，脚踢长枪横斩，风刃暴长，将那石制的神女从莲台上平平削去。他自己闪身腾挪，踩着向下滑落的神女跃上莲台，半跪着将怀中的风神放置在莲台正中。

身后是魔物被神像砸出的哀嚎，魈站起来，伸手握住弹回的长枪。温迪这时候才喘出一口气，侧身蜷缩成一团，闭眼专心治疗起自己的伤势。魈便转过身，俯瞰神殿下方再度聚集在一起的蝼蚁。

唯一的好处是，温迪在这里，它们便会不断如潮水般涌来，不需要魈再一个个把它们……抓出来杀。

温迪的心神松懈下来，完全不担心有什么能越过魈的封锁，对神台上的他带来威胁。和璞鸢太锋利，造成的伤势比他想象的重一些，流出的血已经把衬衫和丝袜都染成一片猩红。他伸手用力按着胸膛上的血洞，忍着疼痛，调动神力快速修复着破损的身体组织。慢慢地，他感到伤口处一阵清凉，不属于他的风元素流连在他身体里，牵起血肉经络，加速着痊愈的进程。

……是佑宁的力量。她的确在这里，状况还不糟，甚至……温迪感受着这股轻盈的力量，不免有些心酸地想，她变得更强大了啊。

主殿中的魔物被清扫一空的时候，温迪已经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坐起来了。坐镇后方的使徒们隐隐有些不安，他们当然不寄希望于这样的魔物潮能突破护法夜叉的防线，目的只是消耗，以及拖延。但是，他们所等待的援军，迟迟没有声息。

箭在弦上，如果这时还不能擒获风神，它们的损失就太大了。

三个深渊使徒从深黑的主殿深处现身，互为犄角，将鏖战已久的夜叉圈守其中。魈已经杀了太多魔物，浑身浴血，唯有胸膛随着呼吸而起伏，显示出他的疲倦。傩面下却露出愈加淡漠的眼神，令人战栗不止。

一息之后，所有人都动了。

浪潮与冰霜的刀刃交织而至，被青冷枪锋悍然斩开。魈以一敌二半点不落下风，战斗了这么久，他竟然丝毫没有力竭，每一击都在力量的巅峰——到底要怎样消耗他才足够？他们小看他了。

令人胆寒的压力，迫使几个使徒不得不激发潜力，以元素增幅来武装自己。身后的渊火咏者已经开始吟唱咒文，他们眼看着夜叉击碎他们施加的寒冰，一个示弱后退，一个却发起几近疯狂的攻势，将魈引到石像的碎片中间。四周落下的火焰几乎要将他困在当中，魈仿佛无知无觉，直到咏唱结束，漆黑的女人肢体从石像中扭曲地显形，携着婴儿般的尖弱哭泣，一个个扑向了魈。

使徒们露出放松的神情，这是它们为魈精心准备的底牌。才经受过业障侵蚀，本就在疯狂边缘徘徊的夜叉，遭遇经咒文催发的魔神残片，会是什么下场？

他们很快就等到了。玄青身影几乎被染成墨色，从傩面下抬起的，却仍是澄金般冰冷的一双眼。

他如飓风般扶摇而起，在使徒们惊骇莫名的注视下，携千万锐利枪锋疾落成雨。

恍若流星。

2、

魈回到神台上，温迪已经慢慢坐起来，伸出手想让他扶上一把。魈伸手拉住他，精纯的风元素就从他身周流过，将还残留在他身上的邪祟残片净化掉。

他忽然觉得这种感觉有些熟悉。清凉的抚触，强硬撕扯掉缠缚他的湿黏的污泥，却极为轻柔地拂过他因此发痛的皮肤，让他的身心都感到宁静和轻盈。他的身体记得这种感觉，不仅仅是皮肤的表面，还有更深处的血肉肌理，伴随渗入骨髓的颤栗与甜蜜，前所未有地洁净他，将他彻底地捧上云端。

……他记起这种感觉，却是在业障为他编织的梦里。

“没有哪里不舒服吧？”怀里的风神问。他的脸色比起之前又苍白了一些，力气倒是恢复了一点：“虽说为你挡住了污染，但咒文的影响还是不能完全避免。如果还有幻觉，你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先进去看看。”

温迪得半靠着魈的手臂才能站稳，不过伤口已经没有流血，他立刻觉得自己又可以活蹦乱跳了。拉弓可能会受些影响，但反正他的弓是用来装样子的，调整箭支的准头和力度，还可以靠风——再来十个深渊使徒，他一个人就可以干掉。

呃，被摆开阵型围攻的话，还是有点麻烦的。

然后他就感觉到魈的手臂收紧了一点，抱他在怀里冷声：“你不如好好忧心你自己。”

“……真的没事了。”风神无奈地软下神情，带他查看不断愈合着的伤口。“你看，好得比我平时受的那些小伤还要快——这也得谢谢佑宁的力量。”

“咱们的小姑娘长大了啊。”温迪感叹地说，“快走吧，别让她在里面等太久了。”

魈听着风神柔软的语调，心弦不合时宜地颤动，想：他孵养佑宁，把佑宁也看作他的孩子，真的只因为佑宁诞生在他的国土之上吗？

无论如何，感谢风神大人“卓越的聚怪技巧”，走入主殿的一路上，他们没再遇到任何阻拦。藏在主殿后面的是一组石墙组成的迷宫，构造非常复杂。温迪还在研究石墙移动的规则，魈已经找到通路，把正确的石墙击碎。

温迪走来时才明白为何。只有这条路上萦绕着极浅淡的血腥味，是佑宁的气息。她没有坐以待毙，甚至已经为前来救她的家长们做好沿途的标记了。

有小鸟的指引，一路的复杂机关完全没起到阻拦的作用。拆解掉最后一面石墙，他们见到了佑宁。小姑娘手脚都被锁链捆缚着，吊在石室中央的祭台上方，已经昏过去了。魈想把人先放下来，但这锁链却击不破、斩不断，利器劈上去，能看到锁链表面浮现出一段段远古咒文。

佑宁被这动静惊醒，一见到魈，顿时满眼泪汪汪：“魈哥哥，对不起……”

她的手脚都被磨破了，披散的头发也乱了，唇上被自己咬出一个血口子，小小一团糯米丸被折腾成这么狼狈的样子，眼泪还没掉出来，魈已是心疼极了。擦擦她的眼角，魈低声哄：“不必哭，不必道歉，佑宁。怪我来晚了。”

这下小鸟发出更委屈的“呜”声，埋在魈的肩膀，眼泪像珠子一样哗哗地掉。

她一边哭一边说：“绑我的时候，他们把我的血滴在链子上了。”

这显然是一件特殊的法器，靠武力打不开，锁扣更是没法扳动。魈“嗯”一声，看见温迪若有所思地站在阴影里，读着锁链上浮现的咒文。感受到魈的眼神，他说：“魈，你过来。”

魈拍了拍佑宁的肩膀，替她擦一擦眼泪，便向温迪那里走去。温迪拉过他的手，抽出一支箭，不由分说地在他手腕划出一道伤口。

然后他将魈的手拉到锁链上方，看着一滴滴血从划出的伤口流出，正正巧落在锁链上。

金光大盛，漆黑粘腻的外壳顷刻间熔化，流淌下去，露出其下的锁链真容。密密麻麻的古文字映入眼帘，魈瞳孔微缩，下意识地看向了温迪。

温迪镇定自若地推了他一把：“去啊。”

魈怔怔注视着他，像是一时忘记了该如何走路，不可置信的震动在他心里翻搅，又有种尘埃落定的恍惚。温迪开始有点紧张，想说点什么，喉结滚动却组织不好语言，索性握着他的臂膀，将他转了一个面：“快去啊。”

魈强自压抑住心中翻滚的情绪，尽可能平静地走回佑宁面前，把她抱在怀里。泪汪汪的小鸟再次倚靠在他的肩膀上，魈低声说别怕，伸手摸到锁链上的锁扣，轻轻拨动。方才无论如何设法也弄不开的锁链，在他手中轻易地打开了。

佑宁的手脚还没什么知觉，软绵绵地缠在魈身上，像一只八爪鱼。魈抱着她走过来，她才注意到角落里浑身浴血的温迪，吓了一大跳：“你是……你是……啊，是温迪哥哥！”

想起之前在室内听到的些许对话，她紧张起来：“我、你……您就是风神吗……？您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

心念一动，轻柔的风环已经缠绕在了温迪身上，快速修补他的血肉。

……“咳。”温迪心道这真不是个好时机，但事到如今也没法再负隅顽抗了：“幸会，飔小仙君。在下正是你的朋友，吟游诗人温迪，风神——巴巴托斯。敬称就不必了，这也只是一点小伤，不用放在心上。”

听清他的声音，佑宁的神情也空白了一瞬，转而捧着魈的脑袋，有点崩溃地问：“……他的话里，到底哪句是假的?”

温迪避开魈“看你都编过多少瞎话”的谴责眼神，远远地欣赏起墙上的壁画。夜叉诚恳地回答：“除去最后一句，他并未说谎。”

“你就是风精灵，也是风神。”佑宁重复了一遍，“所以你根本就不是风神派来的……因为你就是风神本人……”

小鸟的三观要被击碎重塑了，一样被风神蒙在鼓里的魈同情且感同身受地顺顺她的后背，轻声说：“此处危险，我们出去再问。”

……温迪有种身处骑士团监禁室，刚刚被暂缓提审的错觉。

不过出来的路不比进来时更顺利。刚踏出主殿，他们的去路就被一群魔物拦住了。

他们三个人身上都挂着彩，一人浑身浴血，两人手腕有伤，面前来堵门的魔物却气势极盛。一看它们浑身泥土的样子，温迪就知道：这些人没走摩拉克斯的门，不知是从哪条未知的小路爬进来的。

来不及看到主殿中尸横遍野的惨状，这些魔物还以为自己能捡到便宜。温迪笑着低语：“飔小仙君，想不想亲自报仇呢？”

“我连枪都弄丢了……”佑宁有点低落。

“并不是只有亲自动手才叫战斗。即使没有武器，你依然可以把自己的力量赋予有武器的人，让他们来为你作战。”温迪指点她，“你不用成为最具武力的那个人，但你可以赋予任何人无上的武力，这样一来，你依然不会输。”

殿中为首的咏者已经开始大放厥词了：“即使贵为尘世执政，巴巴托斯，你不也沦落到了今天吗？只要你愿意束手就擒，你的女儿，可以得到一条生路。”

“可我不想束手就擒，该怎么办呢？”温迪眉眼弯弯地笑着，“我说魈上仙，这家伙的眼里根本就没有你啊！是不是要好好教训一下？”

魈对此人看热闹般的语气不置可否，看了一眼他还没好全的胸腹，把佑宁挪到左臂间：“你躲远些，莫再受伤。”

说罢，抱着小姑娘杀进魔物群中。

佑宁埋头趴在魈的肩膀上，缩脖子躲过一个深渊使徒送过来的利刃，觉得这样不行。怀中多了一个人，魈的动作显然会受到约束，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后背撞开冰刃，吓得佑宁马上打开风环——魈身上已经纵横着不少伤口了。

她觉得自己与那日被魈背在身上的女孩子没有什么区别。一样地被保护，一样地无能为力。想到魈身上的伤都是为了闯进来救她才受的，心口更是像被用力挤压的柠檬一样难受。

鼓动的风元素随着心跳慢慢向她汇聚过来。为了在手脚被困、失去神之眼的状况下调动风，她刚才几乎压榨出了自己的所有潜力，奇异的是，风元素似乎格外亲和她的血脉，随着每一次呼吸融化在她的经络里。它们亲昵地汇入她，就像河流汇入海洋，就像她是与它们同根共源的存在。

她如今那么乏力，根本发挥不出这份力量……如果能把这份力量交给魈哥哥呢？如果她可以将自己藏在风中，不要魈哥哥一直抱着她呢？

她不想总是被保护，她可以保护他们。她可以做到的。

佑宁闭上眼感受着体内的风，过去她将身体化为风只是全凭着本能，现在她开始感受这个过程，让化作流风的血肉与亲和它的风元素慢慢融合在一起，随着风元素的引导，汇入不断旋转流动的风环。魈察觉到了这个变化，怀里的小女孩开始溶解在风中，成为绕动他飞舞的旋流。在他下一次出枪的时候，这道旋流就将纯粹的元素之风聚为一片片翎羽般的利刃，随他的枪锋绞向敌人，绝不落空。

她好像成为了魈与风的媒介——不是神之眼导出的风元素，而是无所不在的天地之风。在她的赋予下，魈对风元素的感知与亲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并且仍在节节攀升，仿佛自己就是千风中的一缕——风成为他，将他的意志贯彻到极致。魈甚至不再需要使用双眼去看，只需要跟随风的指引，敌人的一切就都清楚、明晰地印在他的脑海。无隙不入的风，将他带到一个全知的领域。敌人惊恐地发现，它们所有的配合与诱导都成了纸糊的幻景，轻易就被对方的枪尖挑破，仿佛它们在对抗的并不是一个敌人，而是整个充盈着风的世界。

它们终于开始恐惧，想要逃离这片秘境——然而已经晚了。冰冷的傩舞足以洞穿一切，在今夜无月的地底，它们注定迎来死亡。

佑宁从风环中弹开之后，落到了一直等在旁边的温迪怀里。

“辛苦了，亲爱的。”时隔许多许多年，她终于再次感受到这个带着塞西莉亚花香的轻盈怀抱。风神爱怜地揉揉他的小鸟，轻笑着说：“睡吧。现在，你已经彻底安全了哟。”

明明还有什么想问，但身体抵抗不了过度消耗后的睡意。佑宁抓着温迪肩头的披风，趴在他怀里，无知无觉地陷入梦乡。

3、

被血染成一团的衣服显然是没办法洗了。温迪叹口气，暂时放弃他的一身行头，裹着客栈给魈送来的睡袍，赤着脚走上了露台。

这件衣服对他来说稍微大了一些，系带一绑，显得他腰身格外细，衣肩又太宽松，像个倒置的长颈沙漏。温迪索性只将系带松松绕了一下，任胸前一线虚掩着，端正的璃月睡袍被他穿成了开襟氅衣，一走出来，他就发现魈的眼神格外克制，半点也不往他的领口上放。

他格外乖顺地在魈对面跪坐下来，不等对面发言，抢先开口：“我错了。”

魈语气冷淡：“风神大人岂会有错。算无遗策，在下佩服。”

“我真的错了。”温迪一脸诚恳，眉梢眼尾都耷拉着，却将一双碧绿双瞳凑向他，润泽的光芒盈动。语气也很可怜：“我不该自作主张，吓到你和佑宁，都是我不好。我知道错了，原谅我好不好——好不好？”

“你又何必向我道歉？”魈抿了下唇。他不太明白自己那些微妙的脾气是从哪里来的，巴巴托斯贵为蒙德执政，想做点什么，难道还要经过他一个邻国神明的下属同意？何况此举的确把蒙德境内的埋藏的暗线引到了璃月，经此一役，一网打尽。未来几十年里，深渊都别想弄出此等规模的计划。这也不仅仅是为了蒙德，对整个提瓦特的和平都有利。

他又没理由反对。更没理由管他。这种事情根本不该他来质问。

“因为不想你难过啊。”温迪又往前凑了凑。睡袍领口宽大，这下旖旎风光更是暴露无遗，魈只扫了一眼他已经完全愈合平整的皮肤，就转而盯着他的头顶看，偏偏这个人像是没有知觉：“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好朋友，为了这点小事让你伤心，我会很愧疚的。”

“这并非小事，巴巴托斯大人。”魈一点也没被他哄好，语气里反而带了点情绪：“若你当真知晓有人会替你担忧，就不该轻慢自己。”

“嗯，知道你在担心我了。”这话反而像是取悦了他，温迪露出很惹眼的笑容：“下次绝对不会了，我答应你，以后与你行动绝不冒多余的风险，凡事都和你商量，这样可以吗？”

那不与我行动时就可以乱来吗？魈被他的笑脸晃得眩晕——也有一半是气的。他冷哼一声，“风神大人所瞒，岂止今夜这一件。——我过去问过，今日再问一遍：佑宁的身世，究竟如何？”

他又不是傻子。

捆绑佑宁的那条锁链明显是件传承数千年的法器，以魈的血液激发之后，表面密密麻麻浮出的文字，是不知道古时哪个家族的家训。这件东西他听闻过，通常用来惩戒族中子弟，一旦噬血认主，就只能被直系血亲的血液打开，是束缚也是保护。在魔神并立的年代，曾经很是流行。

佑宁必然与他有血缘联系，而且血缘非常近。他很好奇温迪准备从哪个年代开始给他和佑宁编一个共同的祖先。

温迪谨慎地说：“如果我告诉你，其实你和佑宁是一胞双生的姐弟，但佑宁的卵不幸滚落到了雪山谷底，被埋在冻土层中千年，不久前才因冒险家的勘探而得救，恰巧我当时就在营地附近——你会信吗？”

“我信。”魈眼皮也不抬一下，“不必试探我。无论你告诉我什么，我都会信，也会以此说服佑宁。”

温迪叹了口气。

“好吧。”他放弃了，因为魈没有哄骗他。但魈愿意相信，不代表他真能利用这份相信去辜负魈，除非他一点也不想尊重魈的意愿，非要剥夺他的知情权。

“我坦白，”温迪坐回原位，双手放在膝盖上，姿态很端正。他望着魈的眼睛，像是害怕吓到他一样，慢慢地说：

“我们是有一个女儿。”

魈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说，“……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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