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此路不通（上）

云端的法则

惬意的幽灵鲨

2025/06/01 0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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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洋馆的另一角。
“鬼……鬼啊！”一位客人吓得连滚带爬。
“都说了老娘不是鬼！对淑女太失礼了！”望着仓皇而逃的客人，海柳无奈之余叉腰叹气。
“这群人类已是惊弓之鸟。再说我们大晚上在这乱晃，不被当做鬼也难。”她身旁，鹤天摇头评论。
“随他去吧。今晚情况可真多。”望着周遭扭曲变形的墙壁，海柳拨弄头发，“你说……会不会是百器冢在搞鬼？”
鹤天听罢脸色阴沉：
“不好说。目前无人伤亡，这不像他们的风格。而且他们要么在逃，要么被封印，不该掺和进来。在弄清状况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说话间，周遭再次剧变。原本的木质地面枯叶般剥落分离，取而代之的是漆黑的冰冷石板。窗外，石塔孤独的影子借着月光印在地面，撕心裂肺的哭喊在耳畔回荡。
“有什么在接近。注意安全，惹火上身我可不会救你。”鹤天攥紧念珠。
“彼此彼此。看来这烂摊子我们要负责到底了。”
海柳淡然一笑，随即与鹤天环顾四周，严阵以待。

至于这场“烂摊子”，时间要回溯到到昨天下午。在公园，海柳与鹤天按照约定，与林下汇合。
毕竟前一晚解决落尘事件后，林下表示有要事相谈。林氏家族与委托人合作紧密，海柳他们当然不敢懈怠。
而林家少爷早就坐在长椅上。见两位付丧神前来，他笑眯眯起身为他们递来咖啡：
“各位辛苦了。今天我有一事相求，这是我至今最大的请求。”
“哎呀！搞那么严肃干啥！”海柳大大咧咧举杯豪饮，“咱俩谁跟谁啊，有事直说呗！”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今晚我想请两位参与晚宴。在这期间，二位一切行为产生的费用与后果都由我一人承担。”林下站得笔挺，嘴角含笑。
“让我们代表修补师出席？多大点事，还特地浪费你时间约我们见面！包在姐姐我们身上！”原则上这种公开场合，付丧神不该现身明处，怕露出破绽引发骚乱。但既然林下提出请求，海柳这个老戏骨自然不会推辞。
“不。你们无需在明面登场。我只想请你们——在晚宴偷走我祖父的回忆录，再把它放到石塔下便好，我会安排人取走，非常简单。”林下笑容依旧。
空气顿时安静，只有海柳被呛着的咳嗽声。
乌鸦鸣啼，掠过枝杈。
“这件事你父亲可知道？”沉默稍许，鹤天开口。
“正因为不能让他知道，我才会拜托你们。”林下语气平静如水。
“有点难办。这和我们的原则相悖，这是你们人类内部的事务。”鹤天拨动手中念珠，连连摇头。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请求。也是我大哥，更是我姐姐生前的愿望。我们已经调查了很多东西，是时候揭露真相，为姐姐还有大小姐沉冤昭雪了。”林下直视鹤天，毫无退缩。
鹤天闻言皱眉：“你应该知道，我们与林先生有约在先。对林氏家族的过去只字不提是我们合作的前提之一，所以恕难从命。”
说罢，他瞥了眼海柳。似乎比起林下的要求，自己搭档的反应更让他担忧。
海柳面容沉默在阴影里。从刚刚开始后，她便出奇地安静。她捏紧咖啡杯，整个纸杯都扭曲变形。
“何况，你对过去的调查也仅限零散的文字记载，在没有决定性的证据之前，我们爱莫能助。”鹤天说完闭上眼睛。这席话下去，想必林下也会知难而退。
“证据我已经有了。请原谅我直话直说。”林下突然收起笑容，直勾勾看向海柳，“海柳姐，当年的洋馆投毒案，其实你也在场吧。”
此言既出，海柳浑身一颤，鹤天更是愕然瞪大双眼。
周遭的风摇晃枝梢，树荫斑驳覆盖三人。
“这和你的请求有关么？”见海柳迟迟不答，鹤天替她回应。
“有关。但我不是在威胁，我会替你们保密，就像你们守护我家族的过去那样。所以都说了，只是请你们帮忙送个东西，仅此而已。”
“海柳的事是谁告诉你的？如果是修补师，为什么没和我们报备？”鹤天却愈发如临大敌。平日里冷静从容的他，此刻说话声音竟有些发颤。
“没有任何人告诉我。是我自己发现的。”林下回答得无比平静。
鹤天还欲追问，海柳伸手拦住他。
只见她脖子一仰，将咖啡一饮而尽，随即抬手抛去。纸杯在半空划过弧线，完美落入远处的垃圾桶。
“当时我的确在场。如果我能出手阻止，后面很多事都不会发生了。”她神色黯然，“这么多年，我一直在为那时的意气用事悔恨。所以这一次，我不打算逃避了。”
鹤天扶额。
“果然……那一切就说得通了。”不料林下却如释重负，露出笑意。
“所以能告诉我们，你是如何知道洋馆过去的？”鹤天追问。
“我拜托科研机构，让他们制造出读取物品记忆的装置。就在上周原型机完成了。我用当年的餐具做了测试，看见了过去的景象。放心，没有其他人知道。”
海柳与鹤天面面相觑。
“我只能现在找你们，因为宴会就是明晚。”林下垂下眼帘，“明天真是太巧了，既是洋馆的周年纪念，也是我姐姐的忌日。而我们家族的问题，终究要由我们自己解决。”
秋蝉凄切，响彻耳畔。
见付丧神终究没有回答，林下埋头，呆呆站在原地。枯黄的银杏叶落在他头顶，模样甚是落魄。
终于，海柳仰天长叹，走来摘去林下头顶的落叶：“行，我帮你。”
林下眼中重燃光芒。
“想想后果再承诺。”鹤天提高音量，“海柳，这次可不是被约谈这么简单了！”
“哼，反正姐被约谈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件事归根到底不单是人类内务。我也有责任。”海柳撩拨长发。
“鹤天，林下平常帮了我们这么多，在付丧神中口碑也很高，昨天还负伤了，咱就通融通融，帮帮他吧？”见鹤天还在犹豫，海柳可怜兮兮接近他，乘机一把将他抱在怀里，撒娇卖萌。
鹤天还是冷若冰霜，蹙眉思索。奈何海柳的攻势愈发出格，最终他双手抱臂，气呼呼低声警告：
“出了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看在林下的份上，这次就破个例。下次就免谈了。”
“真的非常感谢！”林下惊喜不已，一时间竟手足无措起来。鹤天的原则性向来很强，与他交涉本以为阻力很大，没想到他很快也松了口。
海柳也振臂欢呼。按海柳个性，一旦认了死理，谁也别想把她拉回来，反会被她也拉下水。
“你可要注意分寸，不要上头胡闹。”鹤天提醒，“洋馆可是那个委托人的辖区。你手脚放利索点，别给她留下破绽，免得我们又要被骂。”
“收到收到！”海柳欢快回应。
说罢，鹤天又郑重看向林下：“我们只负责运出回忆录，之后我们不会再参与。林公子，也请你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林下连忙点头，鹤天又瞪了眼海柳：“对了，如果事后追责，我们可得串好口供。就说是被林下邀请去洋馆度假，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嘿嘿，那必须啦！心思缜密的鹤天弟弟好可爱啊！来，给姐姐亲一个！”海柳兴头正甚，要俯身调戏鹤天，咬他耳垂。
鹤天闭上眼睛拨动念珠，坐怀不乱。林下自知别人私事不好打扰，红了脸偏过头去。
海柳还欲撒欢，通讯器响起。鹤天轻轻推开海柳怀抱，腾出手接听。
“叹息之屋出事了。有个百器冢突然活跃，恕我们失陪。处理完现场今晚我们洋馆见。”鹤天还是放心不下，“话虽如此，我们的举动可会对无辜人造成骚乱？”
“没事的。细节问题我会在操作时进一步说明。真的拜托了。”说罢，林下再次向两人深鞠一躬。
此时此刻，这位脸色格外憔悴的林家少爷，也终于舒展眼眉，露出笑容。
当晚，两位付丧神按时抵达洋馆。晚宴布置的收尾工作尚未完成，林下便让管家先带他们到机器所在的房间休息等候。
这屋子就是普通的会客厅，除了一面墙被清空以安装扫描仪。茶几上已备好茶点，桌旁是天鹅绒沙发。管家请两人入座，然后毕恭毕敬关门离去。两人先前也受邀参观过人类的各类新奇发明，也算见过世面。这占据整面墙的机器并未提起他们兴致，付丧神们先不紧不慢分完糕点，接着闲聊一会，见林下还不来，海柳才把目光聚焦在那扫描仪上：“你说，这铁疙瘩真的能把物品的记忆投射出来？”
“谁知道。揪着过去不放，人类能发明出这种东西我毫不意外。”
“但如果能在回忆中看见已故之人，我觉得也不是件坏事。”
说到这里，海柳的眼神突然悲伤起来。
见状，鹤天连忙转移话题：“最近步行街新开了一家甜品店，据说卖的抹茶冰淇淋很好吃。下次出完任务我们去尝尝。”
闻言海柳摇头：“没事，也怪我净说些丧气话。”随即她语气又恢复成往日的妩媚，“果然还是你最贴心，来，给姐姐抱一个，让姐姐来奖励你！”说罢她起身，笑眯眯地往鹤天身上靠。鹤天不从，一脸嫌弃地把她脸推开，海柳厚着脸皮硬要凑上来。
嬉闹间，林下的敲门声被完全掩盖。见久久不回，林下只好冒昧开门，见眼前海柳正把鹤天压在身下调戏，林少爷慌忙遮住眼睛，面红耳赤背过身去：
“抱歉抱歉！我回避，我回避！你们继续吧！”
见海柳还在坏笑，鹤天赶忙推开她，表示这是海柳正常发挥，不用惊怪，直接谈正事便行。
“那么，委屈海柳姐先变回原型吧。”林下惊魂甫定，进屋关门。
“呵呵，就不知者当无罪吧，林公子。”海柳闻言，含笑走来，轻轻捏起林下手腕，把自己雪白玉手搭在林下手心，“因为在我们付丧神的观念里，要求对方在自己面前主动变回原型，是一种很有情趣的邀请哦。”
林下哪见过这仗势，只是红着脸一个劲道歉。
“哈哈哈！开玩笑啦！但你愿意放下偏见和恐惧去了解我们，接触我们，已经比大部分人类都要出色了。这也是为什么我愿意帮你。”欣赏完少年可爱局促的模样，海柳微微一笑，闭上双眼。
黑发女郎无影无踪，而林下手中多了一把墨绿色的烟杆。林下不敢耽误，小心翼翼把她放在机器下，开始调试旋钮进行扫描。按照他的推算，时间应该定位在自己祖父满月的时候，也就是大范围投毒事件发生的当天。
如此精细的时间定位已是这台机器的极限，它正因为系统过载发出噪音。
“一定要坚持住啊……一定要坚持到看见真相为止……”林下喃喃自语。
画面随着旋钮转动模糊不清，但已隐约显露出晚宴时的情景。屏幕以海柳当年的位置作为视角，可以看见周围数米的景象。
视角里灯光昏暗，宴会舞台上正在表演歌剧。而一位金发少女正借助幽暗灯光，把一瓶毒药倒在自助的饮料喷泉里。她的长相甚至衣着，都与去世的大小姐如出一辙。
很快饮料被管家装进杯中，端给各桌宾客。金迷纸醉的宴会没有持续太久——来宾抽搐，无助挣扎，幸存的人们惊慌失措四散逃去，却似乎看见了更可怕的事物；而更多的人已经掐住自己喉咙，浑身痉挛着倒地不起。
林下站起来贴近屏幕，睁大眼睛，从有限的视角里揪住每一个细节。
此刻画面稳定下来，视野也终于清晰。在混乱的会场中央，那位金发少女默然伫立，湛蓝双目黯然无神，惨白脸颊上唯有血泪。
她脚边满是面目扭曲，七窍流血的尸体。
画面一阵抖动，接着向女孩拉进。似乎当时的海柳正试图与对方说些什么。因为技术所限，机器无法还原出声音，林下却瞪大双眼，好像听到了一切。
“大哥的推理果然没错，所有的证据全部到齐了！”他声音发颤。
“能冒昧问一下，你和你哥究竟在查什么？以及这机器弄得我好痒啊。”海柳以烟杆的形态发话。
林下沉默不语。接着，他平静开口：
“我们在调查，那起被隐瞒的谋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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