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待]雪天使

[春待]Song for your stars.

林芝生兮慶雲見

加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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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雪花窸窸窣窣地灑落下來。
地面上的雪天使，逐漸地被覆蓋了。
冰涼的觸感充盈著胸腔，鵝毛濡濕了眼睛。
在這之後，將會看到什麼呢。

#1
「……我知道諸位國家都擁有著永恆的時間，然而這樣的教育行爲是被聯合國所認同並批准的，由各位的上司進行了最終確認，儘管是由不自量力的小輩進行，請務必配合我們。……」
語音飄飄渺渺地灑落在擁有著較高穹頂的建築之下，形形色色的青年們正在側耳傾聽。當然，這個說法有些理想主義。葡萄牙和西班牙的意識體在禮堂的兩個相距甚遠的地方不約而同地打了哈欠。不列顛嘟囔著「這不是根本沒給拒絕的權力嗎？」，打開了手機屏幕看了一眼時間，似乎對屏保上的番茄妖精發生了巨大的興趣。法蘭西正在擺弄一朵花壇裏的無辜的鮮花。意大利一如既往地瞇著眼睛似乎很緊張地拉著德意志的袖子，後者不得不分神把他掉到自己肩膀上的頭掰正，日本用無神的目光掩飾自己熬夜看了些什麼的倦意。
惟獨有些國家似乎精氣神過於滿滿。美利堅的意識體坐在第一排的正中央，那個一般情況下令人避之不及的位置上，湛藍色的眼睛睜得很大，似乎還點著頭發出「嗯嗯」的聲音。第一排角落裏的不列顛用手機屏幕的反光看著似乎已經捱上午睡時間的西班牙的時候，他拍了拍身旁的俄羅斯的肩。
「Hero固然很贊成這個意見，不過爲什麼是中國式的教育風格？美國式的不行嗎？」
「當然是爲了限制你的胡作非爲。」
極寒之地的大國笑容滿面地轉向他。
「哎呀這就是連Hero都不明白的事情了。」
「王的教育模式管理比較嚴一些，而且『有教無類』的確是他提出來的。你剛剛不是聽得很認真嗎？怎麼沒有捕捉到這種關鍵信息？」
「如果是拯救世界的辦法的話我會捕捉到的哦。」
「你還不如直接睡覺呢，阿爾弗。」
講臺上的領導人物向這裏投來一個眼神，美利堅立刻點點頭露出燦爛的微笑。

#2
全寄宿制的學校，地點在中國。因爲各個國家意識體都相當隨性，所以爲了效率原則上被限製成統一軍事化管理，也就是寄宿制高中的形式。當然也許相對真實情況而言會自由不少，不過不列顛的手機還是在開學典禮上被收掉了。鑑於其提出的「公投來決定啊！」被駁回以至於其揚言要使用魔法和詛咒，他最終還是得以如願以償地自己選擇了宿舍。其他國家就沒有這個運氣了。學生手冊人手一份，用來打破的規矩數不勝數。
走班制的教學看似有不少空子可鑽，然而難以判斷是因爲方纔開學還是深知他們的脾性，點名等操作進行得十分完善。第一節課是由美國自己授課的經濟學理論。
站在講臺上演講對於美利堅來說並非什麼困難的事情，只不過他並非一個慈善家，而從零開始地給連工業都未曾建設的國家科普基礎知識幾乎就是無用功。
「好，那麽誰來回答？富蘭克林·羅斯福先生給我家建設新政用的理念是什麼呢？」
他嘻笑著掃過台下這些顯然並非全神貫注的國家，敏銳地發現了一些作弊的傾向。
「菲利克斯·盧卡謝維奇？」
波蘭共和國大吃一驚地把閃閃發光的屏幕推回桌肚，不情不願地站起來。
「對資本主義生產關係的局部調整…」
「好，和王家網上查到的第一條一模一樣～☆沒法上Google很痛心是嗎？Hero也是一樣啊。」
美利堅輕輕地笑起來，讓那張天使一般齊整的臉變得更爲可人了。他擺擺手要對方坐下，波蘭幾乎是面如死灰地摔倒在座位上。
「我希望你們不要被王家的媒體內容帶偏了呢？所以能不能請大家擺脫搜索好好聽呢？」
他自信地抬起眼睛掃過座下的人一眾國家，目光中飽含著一抹悠揚的自得。
鴉雀無聲。最後日本像是坐在彈簧上似的站起身來，垂下黑曜石似的眸子，以一種闡述習俗的語氣謙卑地說著。
「在下亦誠心地贊成瓊斯先生的提案，請諸位以端正的態度對待課堂。」
一眾的意識體聞言不得不清一色地望上來，美利堅只是神態自若地笑著指著投影的正中央。
「沒關係，Hero很大度的啊？比起這個誰來回答一下羅斯福新政的四個自由是什麼？我還蠻喜歡那個的啊！」

#3
Hero並沒有聽課的必要，哪怕是紀律課都其實應該直接讓Hero來上才對。
美利堅在最後的校會課上又舒舒服服地坐在了第一排。他把書包放在座位下，假裝是無意識地四處環顧，卻沒有看到自己所探求的影子。那個圍著圍巾的高大身影到底去了哪裏，心頭不禁掃過一絲難以按捺的焦慮。也罷，世界的Hero對自己說。韓國和一些他一時半會懶得思考名字的的歐洲國家幾乎是迅速地要求了他身邊的位置，寬大的Hero自然是拿出標誌性的笑臉應允了下來。然而心中仍然不死。他學著不列顛用手機屏幕反光來找俄羅斯的身影。那個角落上的是他的妹妹白俄羅斯，身邊卻沒有人。那麽是因爲害怕妹妹纏著自己跑到另一邊去了嗎？也許是因爲不列顛被沒收設備讓他對自己的第三部手機過於小心，導致時間溜走得太快。隨著一片掌聲陡然響起，身處極危險的位置的美利堅嚇了一跳。無聊的訓話悠揚地開始在空氣裏撒播，即使是世界的Hero也不得不把違禁品藏進袖子裏。然而對於熟悉的英語一個字他都懶得往心裏去，仍然儘量小幅度的東張西望。
折騰了半個小時終於在臨結束時美利堅終於確信俄羅斯並沒有來。一股強大的失落感讓他垂下頭去，迎合著校課結束的掌聲強顏歡笑。他今天的課表和俄羅斯本來只應該有這樣一個重合，而就這樣白白地不得相見，更沒有得到更進一步的他的消息，這讓什麼都是想做到就能做到的美利堅陷入深深的挫敗感。他打著哈欠往寢室走，渴望在路上碰到什麼人。
白俄羅斯一個人忿忿地走在他的側前方。美利堅看著那頭飄飄洋洋的淡金色長髮，幾乎把舊怨扔到了九霄雲外。他裝作不經意地走上前去，沒料到拉脫維亞和愛沙尼亞出現在他身邊。
「瓊斯先生！您在上課的時候做的筆記能給我看看嗎？我想好好學習一下！」
「瓊斯先生！您課程上的講義能稍微借我看一下嗎？我對這方面非常有興趣！」
「啊，沒問題啊。畢竟我是Hero嘛。」
走在他前方的白俄羅斯觸電似的頓了頓，近乎是一路小跑地離開了。美利堅惱恨地看著機會溜走，不得不停下來從包裏拿出其實沒怎麼認真記的筆記本和幾乎是看不懂的講義，贏得了一片本不應得的嘖嘖稱奇。他好不容易揮揮手笑著說「晚自習再還好啦」，擺脫那兩個或者更多尾隨而來的國家。
想著去宿舍區碰碰運氣，美利堅跟著人群向那處走去。
寢室樓有好幾棟，他漫無目的地往最近的一座邁出步子。
「阿爾弗雷德！」
又被叫住了嗎。美利堅厭煩地皺了皺眉頭，隨即擺出招牌的微笑。
「你走錯路了，阿爾弗雷德！」
「馬修？你怎麼知道Hero要去哪兒？」
「那是當然的啊？因爲會上公佈了你是和我一個寢室。」
加拿大肯定地望過來，雖然長了一副弱勢的樣子，然而那份金色卷髮下的紫色瞳眸卻能在面對弟弟的時候並不認輸地閃亮著。加拿大嚴厲地看著美利堅，似乎在看一隻亂飛的楓葉。
「…公佈了嗎？」
自言自語並沒有被兄長錯過，馬修詫異地偏著頭反駁。
「當然。『出於安全性考慮我們改變原來的編製，讓不列顛和愛爾蘭、西班牙和葡萄牙相互重組，形成不列顛-西班牙，愛爾蘭-葡萄牙的組合。』那會兒你還笑了呢？」
「哈哈…的確很好笑啊？一看就是出於他們自己被不列顛威脅的安全而不是害怕這些兄弟打架。」
「你笑過就忘了？」
「Hero怎麼會忘呢——」
「好了少廢話吧阿爾弗雷德，一會兒你再把寢室在哪裏忘了我絕對不會管你！現在，走。」
加拿大的呆毛在風裏滾動了一下，他不容置疑地看著兄弟的臉，心不在焉的美利堅被這股莫名其妙的兄長魄力震撼了一下，幾乎是本能地跟著走進了加拿大指定的寢室樓。

#4
「我說馬修。」
加拿大正在把繪著楓葉的床單和抱枕堆積上下鋪的床，而美利堅盤著腿坐在他的上層——謝天謝地，這和地理位置居然是反的——無意識地觀察窗外的隔壁棟。
「怎麼了？」
「你今天碰到萬…俄羅斯了嗎？」
「我有和他一起上課啊。」
「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上課。」
「講得是挺不錯的，沒想到布拉金斯基居然懂那麽多藝術史的知識。就是有點過頭了，紀律。」
「…紀律？」
「他在倒數第二節課上把和盧卡謝維奇一直在竊竊私語的羅利納提斯留下來了。」
「所以他沒有來上校會？」
「也許吧。說不定拜這個所賜能早點去吃飯呢，據說晚飯競爭很激烈。」
「哈哈說得是呢！Hero也覺得趕緊去買飯是最重要的！」
美利堅靈光乍現似的重又自然地露出微笑，腦內已經有了不少愉快的想象。
加拿大含糊地應了一聲，拿出楓糖漿和薄煎餅放在桌上。
美利堅從上鋪床上一躍而下，也許地板都顫抖了些許，惹得加拿大倒楓糖漿的手抖了一下，怨恨地看過來。然而毫不在意的世界Hero以並非看上去急迫但又不緩慢的速度頭也不回地走出寢室樓，踩著滿地的落葉，沿著卵石的小路驚動起一串飛鳥。踏入食堂中，美利堅頗具有目的性地左顧右盼。
然後，隨著午後的光線，閃閃發光地刻印在視網膜的深處。那是熟悉的白色圍巾。
說來亦是十分令人驚訝的。明明只是半天沒有相見，美利堅依然被心中那股作響的熱切激得呼吸爲之一滯。他幾乎是衝到俄羅斯的面前，漫不經心地霸佔了對面的位置，瞇起湛藍色的瞳眸觀察那些白色的髮絲。
「萬尼亞！」
他歡欣地說著。俄羅斯顯然已經注意到了，便讓餐具在鐵製容器裏刮擦出最後的一點響聲，隨後抬頭看著他的小朋友。
「阿爾弗，你可真是兵貴神速，不去買飯嗎。」
「當然要去！」
美利堅說著站起身，他看到俄羅斯亦跟著他站起身來，便笑著，試圖讓自己身上的每一點滴的喜悅都浸透他。
「萬尼亞給我點建議嘛，王家的都有什麼吃的？」
終於還是買了漢堡的美利堅，坐在桌前對著熟悉的食物大驚小怪地嘖嘖稱奇。俄羅斯卻並不坐下，瞇起眼睛盯著那金髮觀摩一會兒，遏制住撫摸的衝動，最終還是說著。
「阿爾弗，我有事，不能陪你了。」
「什麼事？」
美利堅因爲還不足五分鐘的相見被剝奪有些愕然，然而俄羅斯只是搖了搖頭表示無可奉告。
「稍微過一會又不會怎麼樣。」
世界的Hero自我中心地傲慢地站起身來，揪著他的圍巾不放。俄羅斯無奈而又積極地對上他的唇，他們的氣息重合在一起，綿延著卻又陡然斷開。
「不是誰都能繞著你轉的，小朋友。」
收拾好寢室的一眾國家走入食堂時，俄羅斯掙開他的牽絆，輕輕地貼在他的耳邊細語。隨後他轉過頭去，像是單純地路過一般端起餐具離開。
美利堅失落地望著圍巾飄飛著的背影。深秋的樹木最後的幾片葉子，被三五成群的那些國家們：大的、小的，紅的、黃的，全部都踐踏在地面上。

#5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嘻嘻，嘿嘿，快看那？誰會呢——當然沒有——哈哈——真有趣啊——
俄羅斯並非寬容不了立陶宛在課上私自談話的行爲，然而小國一如既往不自量力地試圖鼓動烏克蘭一起討論美利堅的經濟問題，以至於其音量讓他可以把那些貶低自己的話聽得一清二楚時，這便是一個挑釁了。他其實並沒有觸動正在筆記本上繪製楓葉紋樣的加拿大和昏昏欲睡的意大利——只要白俄羅斯還在聽著，這就是值得滿足的了。但妹妹逐漸因爲蓋過課業的音量和不斷加入的人數皺起了眉頭，似乎要搶在他之前懲罰這些個不自量力的行爲，讓俄羅斯不得不決定先發制人。
「羅利納提斯君。」
立陶宛一驚，放開了波蘭的手。他綠色的眸子清澈地看上來，以一個效果能表示的最大程度展示自己的「無辜」。
「有什麼事嗎？布拉金斯基。」
「聲音能不能稍～微輕一點呢？『美國說會給答對問題的國家發經濟補助』我都聽見了哦？順帶一提，瓊斯是唬你們的，到頭來肯定會賴掉。」
「你怎麼知道是真的假的？」
波蘭不滿地反駁著，俄羅斯顯然沒有接過這個話頭，而是重複著提問。
「羅利納提斯君，能不能聲音輕一點呢？」
「…我知道了。」
顯然他沒有照做。沒過多久，立陶宛就和愛沙尼亞因爲作業的問題，很不幸還是美利堅的經濟課業提升了音量，儘管他的語氣似乎弱勢得很，卻已經近乎是高分貝的叫喊了。
「羅利納提斯君，請你稍微站起來一會兒好嗎？」
俄羅斯不得不打斷白俄羅斯做出的危險動作，狠狠地示意她收起閃閃發光的刀片，讓總是在事件中心的主謀從位置上站起來。
「爲…爲什麼？爲什麼托里斯要站起來啊！我反對！反正也沒人要聽課吧？大家都各幹各的不是給你面子嗎！」
「菲利克斯…！這種就沒必要說出來了吧！他本來就不知道這種國際社會規則不是嗎？」
「盧卡謝維奇，你也給我站起來！」
白俄羅斯拍著桌子喊起來。顯然她忍無可忍了，俄羅斯看了一眼那把美工刀比著口型要白俄羅斯停手，在波蘭說著「搞什麼啊，我爲什麼要聽你的？」的時候重複著「站起來，盧卡謝維奇君，還有娜塔莎，坐到教室那邊去」。然而這似乎激起了一陣沒法安定下來的所謂「不公平」導致的非議。風潮越鬧越大，俄羅斯果斷地懲辦了依然沒老實下來的禍首，要他們下課留下。
於是他和兩位國家稍微談了談，不知不覺地錯過了校會課。當面談話的時候突然老實下來的扮著可憐樣的小國家讓他一秒也懶得多看，於是他沒有去東歐的寢室樓，先去了食堂吃飯。沒想到因爲這個被校務人員發現是翹課，在上學的第一天就接到了寫檢討書的任務，可以說是相當地不幸。
正在他清理掉盤中最後一點食物時，秋天的室內綻放了一朵不羈的奇花。
絲毫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美利堅帶著幾片枯葉和新鮮的風，喘著氣衝到他的面前。
秋天，理應是接近冬天的憂傷之時才對。然而春日的氣息旋轉著飛撲進他的懷裏，美利堅的目光帶著純粹的青年人的欽慕打著璇兒直至心底，這讓俄羅斯心臟裏一緊。他抬起頭去，對上他燦爛的笑容和金髮——好啊，現在是真的了，他暗自說著。
他陪著他說話，在無人的隊伍裏看他絞盡腦汁地糾結還是選了熟悉的食物，看他牽過他的手，掌心裏的溫度交織在一起。這真是太容易沉溺的光景，時間的流逝換作了讀秒的心跳聲。
樹葉飄忽忽地落下——在這裏卻會是永遠的春天吧。
俄羅斯呼吸著每一秒的空氣，沉浸在其中。然而瞬息之間，幸福的魔法像肥皂的泡沫似地裂解開來，把頑童手指戳進的現實和接近冬至的空氣大刺刺地鼓吹進來。
一眾的國家出現在了鵝卵石小路的另一頭。大概是收拾寢室結束了吧。俄羅斯意識到了自己應該完成的檢討書。如果晚自習之前不寫出來的話，就不能和這個孩子一起走回寢室了吧。他爲此感到有些遺憾，然而並不打算讓他知道課上發生的那些小插曲。他不願意知道美利堅的態度，因爲作爲國家或個人的態度都是清晰明瞭的。他迴轉過眼神，錯開熱切的渴望與目光，告訴那個眼睛中亮著星星的小朋友。
「阿爾弗，我有事，不能陪你了。」

#6
俄羅斯姑且是認真地完成了所有的作業。毫不意外地，他和美利堅並不處在一個班級裏自修。檢討書正在桌角上斜斜地擺著，其餘的東歐國家依然在小聲交談著。自己也許成了他們的話題。不過俄羅斯並不在意。只要之後都無可挑剔，這樣的話柄遲早會成爲過去吧。
結束的鈴聲響起，他迅速地拾掇起東西。然而捷克徑直地走到他身邊，淡漠地丟下一句。
「教導員老師要找你，布拉金斯基。不要離開教室。」
隨即頭也不回地跟著斯洛伐克離開。俄羅斯保持著笑容回答了一句「哦，是嗎？」，隨即坐在教室裏等待。
然而並沒有人來。
時鐘一直指向二十一時十分，嘀嗒的響動讓人心中焦躁不已。俄羅斯終於明白了一些用意，他收起了檢討書，背上包走出教室。
校園裏的燈已經熄滅了。然而天井處還留有滿月慈悲的光芒。如果過了五分鐘還不能到達寢室可能會被又一次警告吧。俄羅斯加快了腳步，轉過一個漆黑的彎道。
伸手不見五指的濃墨明明不足數秒，在踏入月光中之前他已經被人抓住了圍巾邊。脖頸處微微一緊的感覺甚至算是有些瘮人。然而走出一片黑暗之後那份光景竟然變得可人起來。
「阿爾弗。」
他念著。超級大國輕哼一聲責難他的拖延，隨即貼上身來，他們交換了一個迅速而又細緻的吻。
「說發生了什麼。」
「和你沒關係，阿爾弗。」
「這裏可沒有什麼國家機密，你讓我等這麽久就打算過去了？」
「寢室要關門的話，你也會被罵的。」
「我身體不舒服。」
「怎麼個不舒服了？」
「有人在世界的Hero面前藏私，並且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在看你啊，阿爾弗。」
俄羅斯將眼神別過來，仔細觀察他背著月光圓鼓鼓的俏臉。然後，順著潔白的脖頸向下，清晰的鎖骨和解掉的學生裝的領帶，白皙的皮膚在逆光中似乎自己燃燒著無法抵禦的呼喚。
「告訴我。」
獨裁的美利堅貼在他的耳邊撒嬌似的舔舐他的耳垂。
「……你想要什麼，我的阿爾弗。」
空氣中霎時間充滿了看不見摸不著的甜香味，專斷的孩子容不得一點忤逆，他們的身體彷彿設計好的那般融合在一起，在月光裏。
想必心也是一樣。

#7
樹木的葉子已經幾乎掉光了吧。
十一月的深秋已經有了刺骨的冷風，一個學期也接近了中段。
美利堅在四層的走廊裏徘徊。這裏似乎是不能通到另一棟教學樓的特殊的死衚衕。因爲並不方便，導致在這裏的教室在選修制之後應該會相當冷落吧。不過也是個擺脫紛擾的好地方。
美利堅在這裏獨自思考著一些什麼。他是美利堅合眾國，即使在這個大家都被剝奪了身份過家家的校園裏也是一樣。他的行爲仍然很大程度地代表了國家立場。因而他不能制止越來越將一些行爲接近俄羅斯身邊的那些和他同一陣線、甚至爲討他歡心的小國。而行動太慢已經讓他失卻了像不列顛那樣和戀人同作息的最好機會。據他所知俄羅斯甚至沒有偷偷攜帶手機。
一方面是要求他出面的排俄局勢，一方面是心中無法填滿的溝壑。雖然能夠每天在自習之後纏綿，心中總會要求更多的。兩者將他的過家家面具撕得粉碎。
無法停歇，儘管世界的Hero近乎從不做作業，但他的心中依然忙亂無比。
這是一個大的課間休息。美利堅回憶著他昨晚聽到的那幾個國家的名字，不知該不該出手制裁他們。他舔著乾澀的嘴唇追思著那一些躲藏在各個角落的吻。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感覺很是不錯。
「瓊斯先生！」
心情甚好的美利堅轉過頭去，看到俄罗斯的室友斯洛伐克左顧右盼地站在那裏。
「怎麼了啊？」
「那…那個，佩特拉說她收到了恐嚇信。」

捷克把那封沒有署名的牛皮紙信封遞給他看。裏面用著拼貼的形式湊著幾個英語單詞。
「如果你再重複那樣的行爲，就對你不客氣（If you repeat it, retributions will come to you.)。」
「我懷疑是布拉金斯基。」
「爲什麼？」
「那是因爲……」
「佩特拉。」
斯洛伐克打斷了她的話，低下頭向美利堅說著。
「這件事情我希望能夠到此爲止——您能讓他不計前嫌嗎，瓊斯先生。」
美利堅小小地沉吟了一下。
「我不能保證…但我會嘗試。你是在哪裏發現它的？」
「在舞蹈課的鞋櫃裏。」
「……我明白了，我會盡力。」
他想了想，又綻放出微笑補充著。
「畢竟我是世界的Hero嘛。」

#8
考試。這大概是在校學生不可避免的一環。考試周是插入日復一日生活中的特殊時間，但對於美利堅來說略微有些頭疼。他並非不能解決那些試題，只是收到恐嚇信的國家越來越多了。他當然堅信俄羅斯不會幹這種事，甚至幾次幾乎目擊藏木於林或更有可能是獨木成林的僞造事件。但他自然知道排俄情緒是爲了討好他的栽贓，以他的身份除非出手製裁俄羅斯甚至並不能對這樣的事情叫停。
兩場考試的休息時間，美利堅和俄羅斯藏匿在校園另一角的草坪上。兩人躺在初冬的陽光裏牽著手。美利堅看著飄過的雪白棉絮思考著心事。
「阿爾弗在想什麼呢？」
「沒有什麼。」
「是騙人的吧？眼神都渙散了哦。」
「那是快睡著了，Hero每天晚上忙著拯救世界白天需要補覺——你不信吧。」
「當然。」
「『既然都讓我把那些事情說出來了，那你也不能有所藏私，阿爾弗小朋友。』是這樣嗎？」
「挺有自知之明的嘛，快說吧。」
「……希望你能多陪陪阿爾洛夫斯卡婭。」
「……什麼？」
「校園裏針對你們幾個的風氣越來越重了，現在大家可不是躲在自己國家的大樓裏，這些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們。尤其是阿爾洛夫斯卡婭她不是很會控制自己，給人抓到把柄就完了。」
「貶低我家人的話真不中聽呢。但是碰巧我們想到一起去了。」
俄羅斯轉過臉來，他們在草間自然地交換了一個吻。
「我會這麽做的，小阿爾弗，謝謝你擔心我們。」
「——沒什麼。」
自然而然的違和感。美利堅合眾國覺得自己有失身份地錯開他的眼神，閉上了眼睛。
暖陽實在是過於舒適。心結倒是稍微緩和了些，美利堅數著眼簾之後七彩色的景象，想著不列顛曾經和他講過的夢幻島的故事。永遠童真的樂園——什麼樣的事情都可以自然而然地敘述出來。他原來以爲會是這裏。
粉雪飄飄悠悠地黏連到了他的臉上，冰涼的觸感讓他一驚，猛地醒來，意識到自己已經是夢鄉過客。
俄羅斯還坐在他的身邊，笑盈盈地看著他臉，似乎數遍了他的睫毛。美利堅紅了臉翻身而起，戴上眼鏡故作誇張地看了看手錶。
「要考下一場了，快走！」
說著合眾國拉起斯拉夫人聯邦的手，奔跑起來。呼啦啦的風聲，吹動了俄羅斯的圍巾和他的外套。他們飛奔著，追逐著，橫穿過大半個草地，土星飛濺。又略過魚池，將薄冰之下的魚兒都似乎驚動了，水晶的琥珀在一瞬間擁有了動態。像是在比賽地衝上樓梯，然後在自己的教室前揮手告別。氣喘吁吁又笑逐顏開。究竟是爲什麼會如此之愉快呢，只憑短短的、在生命中微不足道的那股虛無縹緲的交心之感。
美利堅，帶著他一身的汗珠和快樂的面容走上四樓最裏面的那個教室。不列顛見狀皺起了眉頭。西班牙衝他笑著讓開他的座位，遞給他一個番茄。
美利堅接了過去。在齒間崩裂開來，愛情的果實汁水飛濺。不列顛不滿地責備西班牙把這種食物帶進校園裏，用手絹擦擦他的衣角。而這種景象已經與美利堅無關了。他轉向北歐的國家，窗外日光下飄著的白色泡沫已經無法阻止他心中的迫不及待。
「邦尼威克，雪地裏怎樣才能做出雪天使來？」

#9
鵝毛似的雪花稀稀疏疏地飄落下來。這是一個平常的日子，是學期拖長了的尾韻。俄羅斯今天碰巧是一個人，白俄羅斯去上了一堂她喜歡的舞蹈課，儘管俄羅斯不曉得意大利的人品如何，但看上去白俄羅斯沒有受到太多的委屈。
這樣著實還不算太差。俄羅斯不過是在學院裏再次成爲了國際上那個受到怪談渲染的恐怖大國形象，沒有什麼不懷好意的國家再來煩擾他了。走廊的護欄上積了一層薄薄的雪，中國方才向他提出了共進午餐的邀請，因此總體而言還算過得不錯的一次期末。
中國新年就要到了，也許不過多久這個學期就會結束了。上司們的想法是節後還要在這裏禁閉至少一個學期。想來本來就沒什麼發言權的國家意識體是徹底遭到了限制，不過在當今社會裏他們本來就閒閒無事，這並不是一件值得惋嘆或甚至驚訝的事情。
沒錯——中國和他的關係依然像原來那樣好，這裏已經儼然是一個熟悉的小的國際社會了，不過惟一的區別是他能夠見到他——沒有物理上的阻隔真是太好了。他們就像字面意思上的地下情人，每天等待晚自修結束的校園黑暗角落裏相擁相吻，低聲地扮演牛郎和織女。白令海峽並不在這裏，因而每日都能相見已經是無上的幸福。國際的政治他們幾乎完全沒有插手，因而原本的那些不和因子全部都甩在了天的另一側。近幾個月來美利堅甚至看準老師不在和他翹掉晚自習，以免太遲歸寢室造成老師的質疑。
這是一個大的自修課間。俄羅斯在頂樓目睹那幾棵嬌俏的灌木，在天井下披著白色的外套談論著獨屬於植物的冬日話題。他和美利堅很快就要經歷一場別離，但是遠比之前的別離要輕松而迅速、擁有希望的別離。因而不妨爲此露出微笑吧。
「俄羅斯。」
他冷不防地聽見一個聲音，在風裏打散了呼喚他。
「哎呀，是哪位啊？」
雪白色的圍巾在風裏盪漾著。俄羅斯並不願意爲打破這份心情而轉過身去，伸手去撫摸飄落的一片雪花。
「是誰？那還能是誰啊？當然是反對一切邪惡的，世界的Hero啦！」
「阿爾——瓊斯。」
大國終於讓目光落在走廊的另一頭。他的背後是一個死衚衕，而另一邊竟不知不覺地站了不少國家。
哦，瞧瞧那樣子。不列顛似乎是嫌手冷一樣死死地抓住西班牙的手指，葡萄牙靠著牆抬起他青綠色的眸子。意大利惶恐地擺著手，德意志抱著胸閉上了眼睛。法蘭西則是嘆著氣，滿懷著複雜的情感向這裏看。
挪威、芬蘭、冰島、丹麥、瑞典諸國則是把毛絨絨的裝備裹在自己的周身，靜默地融入雪景之中。
拋開國家不說，他們的個性似乎都不是爭端主義者啊。
在人群較後方站著一些小國，無外乎有波羅的海的那幾位，捷克也站在斯洛伐克的身前，波蘭更是伸著頭拉著立陶宛向這裏看。
「是Hero叫他們來的。」
美利堅捻起那份自信的微笑，把目光投射過來。
「Hero可是要維護世界的正義的，不能在容忍Antihero爲非作歹了哦？」
「你說什麼，我怎麼聽不太懂啊，瓊斯？」
「Hero要來處理你了，在這裏，在大家的眼皮底下。你無處可逃了哦？俄羅斯。」
「哈…什麼和什麼啊？」
「我要這裏把你擊敗。」
美利堅說著走上前來。
寒風將他的頭髮吹得紛亂，金燦燦的髮絲似乎有些被掩埋在越來越大的風雪之中。俄羅斯沉吟了一下，也向他走過去。
圍巾呼啦啦地作響，俄羅斯猝不及防地向美利堅的身上招呼了一拳頭，本來想問「你清醒些了嗎？」卻在他躲過的瞬間化作真格。霎時之間自稱英雄已經翻身躲過，回拳向他打過去，雙腿飛起著似乎想攻他的下盤，俄羅斯很自然地向側面躲開，卻被他順勢揪住衣襟。
「閉嘴，聽我的。」
很小的聲音在風中撒亂。俄羅斯一句「你到底要做什麼」還未曾出口，美利堅一勾他的腳踝，擾亂他的重心，兩人踩在結了冰霜的走廊盡頭的地板上。
美利堅在他才能看到的範圍內小小地一笑。
春天。春天在這裏降臨了，在漫天的飛雪當中，明媚的春光爛漫地鋪撒滿整個走廊。美利堅一扶沾了雪的欄杆，似乎是碰巧地打著滑，抱著他的腰向外傾斜。
在那一剎那，俄羅斯似乎能夠聽見灌木的細語。
他們的動作也許在外並不能看清是誰推搡著誰。諸國無一例外地睜大了雙眸，看著兩個超級大國從四樓的欄杆上頭朝下地向外降落。美利堅揪住他的圍巾，逼著他將視線轉給他。
在這無限加長的一瞬間。
湛藍色的湖面上遊戲著天鵝，貝加爾湖的春天不會結凍。墜落，墜落，黃金的顏色是最美的向日葵。
幽紫色的水晶裏沉澱著琥珀，最完美的珠寶店也無法搶劫到你的名字。墜落，墜落，白銀的顏色是我永遠的依託。
現在彼此接觸的感覺是我們的二人世界。
血花飛濺。
既然積了那麽厚的雪，要不要試著一起做雪天使呢？很早就想試試了。
在這之後，將會看到什麼呢？

[春待]雪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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