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孑孓茕立

清醒梦

写作业鱼

2024/12/04 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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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房前答应褚霁的事情，时独闲倒是一直没忘。他向来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也如她所愿和寒止讲述了两人的要求，本还在苦恼如何劝解对方，寒止却只思索了一瞬，便爽快地答应了。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虽然褚医生对我一直有意见…但怎么说她们也帮了我，我像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吗？”寒止有些不满道。
时独闲敛去了轻微的惊讶：“我以为你会很想离开，毕竟你待在人类社会生活的意愿不强。”他发现，寒止有时好像并没有那么任性，明明是能好好说话的。只是碰上有关自己的事就总是开始生气，看来他们有点不对付。
寒止枕着后脑勺伸了个懒腰：“把你丢在这你就会开心了？或许诗人的确向往那种‘永远在路上’的生活，但每个人理想的生活状态本来就很难实现。”
说到这里，寒止忽然有些难过。时独闲对他莫名其妙的情绪触发点已经见怪不怪：“客观世界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但人类是具有主观能动性的。”
“你说得对，”他不打算纠结，“所以我要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去买点小面包吃。你请客。”
“恐怕不行。”时独闲皱了皱眉，倒不是小气，“营地里的食品和饮水都受到了严格的管控，为了防止L-D的传播，现在只有特制的压缩食品能够流通。城里有很多警卫正在搜捕新人类，疑似对象都被押送至了看守所。”
“哟，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寒止嘲讽地笑了笑，“先前那么乱都没人管，现在威胁到自己就知道怕了？”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时独闲仰头答道，看着树上的寒止被冷风吹动的衣角和凌乱的发丝。
他最近很喜欢爬树，没事就坐到树杈子上，一个人安静地发呆。每到这种时候，他的眼神就有些像诗人，敛去往日的戏谑轻浮，剩下游离的深邃，平静得像一汪清澈的水。
时独闲觉得寒止总有点悲伤，很多次毫无顾忌地靠着树干闭目。明明那棵树脏兮兮的，生命力太过孱弱，已经快要枯败，看不出能再开出什么花来。
他只能抬着头和寒止说话，确认过很多次，并不是诗人出来了。因为诗人比他坦率很多。
寒止从树上跳下来。这家伙上蹿下跳惯了，落地很有经验，丝毫不怕崴脚。时独闲伸手想扶一把他，发现多此一举，寒止注意到他的动作，冲他神气又骄傲地扬了扬下巴，好像觉得自己很帅，炫耀着根本不需要他来接。
时独闲表示这很难评。对方压根没意识到自己有多幼稚，还拍了拍他的肩：“你站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买个东西。”随后背手离去像个老父亲，时独闲看着他故作深沉的背影知道他戏瘾又犯了，也不管他，乖乖听话没有走动，呆呆地站在那棵树下，像个留守儿童。
某人走了片刻，又灰溜溜地折返回来，对着他摊开手：“我没有钱。”时独闲翻了翻，把身上最值钱的东西都给他了，寒止对他抛来一记恶心肉麻的飞吻：“谢谢daddy～今晚见～”
他不知道寒止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他发现自己本能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于是面无表情地拉紧领口，可能是站在风口太冷了吧。
等到寒止再次返回就花了点时间，回来的时候看到时独闲还像个木头一样杵在那里，眼神涣散地发呆，头上傻乎乎地顶着一片叶子，寒止走近了也没发现。
于是狡猾的老鼠玩心大起，自后猛地拍他的肩大叫一声，想要看时独闲被吓到的样子，但是对方只是顿了几秒才慢慢回过头，反应弧长达地球两圈。
“嘁，没意思。”寒止把手里的东西抛给时独闲，对方倒是一下接住了，是个奇怪的小盒子。时独闲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副美瞳。
他沉默了一会儿，用眼神询问寒止。“治安确实比平时要严，你顶着这双眼睛招摇过市，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问题？”寒止玩味地看着他，“直接糊眼珠子上就行，睡觉前记得取下来。”
说着，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时独闲，好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狐狸。寒止想等着时独闲笨拙地把眼睛戳疼后大显身手，自己琢磨了许久眼泪流了一吨，都要把眼珠子抠出来才掌握熟练戴美瞳的技巧，他就不信时独闲这个小白能一下戴进去。
结果还真是偏不如他愿，时独闲呲溜一下就戴上了，熟练得仿佛练习过千万遍。寒止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失望与不甘。时独闲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对方为了教他独自琢磨练习了多久，另一只眼睛戴得也异常丝滑，一转头看到寒止一副很伤心的模样，一只仓鼠委屈得快化成一滩仓鼠了。
时独闲没有说话，连续几次失败经验告诉他，仓鼠现在看着可怜巴巴没有攻击性，敢自作主张把手伸过去被咬的绝对是自己。所以在学会撸鼠的正确打开方式之前，他只能装作一点都看不出寒止在伤心，哪怕对方的委屈都要怼他脸上了。
寒止自尊心强，果然没有主动发火，只是闷闷不乐了一会儿，核桃大的仓鼠脑袋就又不记事了，开始好奇地偷偷瞅时独闲。
这家伙平时冷若寒霜，瞳色又浅没有焦点，好像总是透过人看到其他更飘渺的事物，透着一股又凶又呆的气质。这下眼睛变成正常的深色，竟然柔和了不少，至少不会再吓哭小孩了。
时独闲不由发问：“你从刚才起就一直看着我，这个样子好看？”
“你好自恋啊困困，”寒止不由笑了，“别人盯着怎么就一定是喜欢你，也可能是你太奇怪或者牙缝有菜。这话和小姑娘说要觉得你耍流氓了。”
“不会。”时独闲笃定道，“你会牢牢抓紧每一个机会来调侃人，但你没有第一时间嘲笑我，所以你盯着我看并不觉得奇怪，而是……”时独闲顿了顿，采取了寒止的说辞，“喜欢我。”
他还不太理解喜欢的感觉和涵义，不觉得这是什么禁忌词汇，寒止却面色僵硬了一下，好像被戳了什么痛处。他深吸一口气，严肃道：“时独闲，和男的也不能这么说。”
“我以为人类的喜欢是积极的情感。是我理解错了吗？”
寒止是知道他对情感迟钝的，在这种事上的理解力还不如幼儿园小朋友，于是只反问道：“你觉得喜欢是什么？”
“根据我的观察…”时独闲思考了片刻，“喜欢就是对一个人好，而讨厌就是对一个人坏。”
“不太对。”寒止否定道，“有的时候你会对一个人很坏，但是很喜欢他；有的时候你会对一个人很好，但其实讨厌他。人类经常从善意的角度出发却最终伤害了某人，所以爱是很复杂的事物。”
时独闲沉思着，好像在消化新知识点一样消化着寒止的话：“抱歉，我能理解的最高级情感是好奇。”
“也对，喜欢和讨厌对你来说都是不痛不痒的东西。”寒止叹了口气，倚靠在那棵朽木旁，望着天际，“你是怎么想我的？”
“像小动物。”时独闲坦诚道，“是我养的宠物。”
“所以才说你傲慢。”寒止没有回头看他，“看似随和，以迁就者的模样放低姿态，其实只是在向下兼容。你把自己摆在高于人类的位置，习惯了冷眼旁观，用包容、接纳和平静来应对他人的一切，容忍他人的不堪，于是显得无理取闹的、脆弱麻烦的都成了别人。而你的形象将永远是完美而高大的。”
“因为这是最快的解决方法。”时独闲并没有因为他的指责而生气，“我并不理解你真正想要什么，你也并不坦白。所以我只能看到情绪就安抚解决，自始至终都在服务于人类，不明白有何谬误。”
寒止叹了一口气：“你在用爱抹杀个人的主体性。”
他不愿再多说，两人在这个问题上总是无法沟通，闹得每次都不欢而散总不好。他又三两下翻到树上，一个人发呆，时独闲以为他又不高兴了，只能让他自己冷静一下情绪。
其实寒止并没有生气，不如说他屡次闹别扭鲜少是真的因为生气。时独闲说得也对，退一万步来讲，他就一点错都没有吗？从来无法坦白自己的诉求，又喜欢表现得不可一世的模样。并非所有人都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明白他想要什么，也没有人在意他到愿意像时独闲一样来猜测他的心思。
于是结局往往以顾影自怜又没有被理解而结尾，可当自己想要开口解释的时候总是上涌着阵阵无力感与疲惫，好像无论如何努力都没有意义，一切话语都艰难地哽在喉头，干脆放手让误解继续蔓延下去，他什么都做不到的。
比起这点来说，他在时独闲身上挑的小毛病压根不足挂齿，换作旁人绝对更喜欢时独闲这样理性直率的人。他想要别人承认自己的价值，但从根本上，就连他自己也无法承认自身价值，谈何让他人尊重。
时独闲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他研究出一点成果要去和褚霖讨论一下。寒止无所事事地坐在树上看着他走远，任矛盾感像地平线每晚切割晨昏那样将自己撕扯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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