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路中

人和猫的旅途

宋晴鹤

2025/01/08 2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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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拉窗帘。
有些耀眼的阳光唤醒了他。欧列斯特伸了个懒腰，手腕确结结实实地在床头木板上砸了一下。**痛！**他揉着眼睛想往身边那人靠靠，忽然发现身边只剩下了叠成一团的被褥。
这么早就出去了啊……欧列斯特扭头看去，青清羽炼药用的炉具摆在墙角，坩埚里烧着水，咕嘟咕嘟冒着泡。
说不定等他回来，已经是中午了。欧列斯特把衣服从头上拽下来，化作野兽的形态，咬着一端袖子，把外套系在腰间，用爪子轻轻推开窗户，四下观察观察，一跃跳出屋子，临走前把窗户再合上。他一路小跑着向森林走去，远离了人类聚居的村落。

接下来就要为了午饭考虑了。他在草丛间漫步着，思考下一步的行动。野兔绝对不够两个人吃，野猪又对自己来说稍勉强了点……多。他对目标有点拿不定主意，毕竟以人类的样子长大，他不太擅长狩猎，只是漫无目的地在林间穿行。
有风。他嗅闻到空气中的气息。飞鸟受了惊，扇动着翅膀从草丛里冲起来，双翼拍打的声音混着阳光的温度，一直传向远方的天空。空气很潮湿，想必前面有水。是河吗，或者可以抓鱼？欧列斯特向着风来的地方走去，穿过低矮的灌木丛，晃了晃脑袋，拨开层叠的绿叶，眼前呈现出宽阔的湖面。对！真是个睡午觉享用野餐的好地方——如果他们现在不需要为了生活奔波的话。如果是平日里，肯定要回去立马掏画笔来这里取景了……可惜，今天还有要务在身。欧列斯特叹了口气，沿着湖边的石头一步一步向下走。他听见初春特有的鸟鸣，飞鸟像是报喜的信使，在天上一遍又一遍掠过。他抬头追踪着鸟的行迹，脚下步伐加快，不时跳两下，似乎在演习狩猎的情景，向上一扑，爪子按住猎物，压在底下。多完美无缺的计划！他向着森林深处跑去，远离了湖边，阳光照着眼睛，路面似乎有些朦胧了。他加快脚步，往山上飞奔——
**砰！**意外来的猝不及防。他前爪一踩空，整只大猫砰一下滚进石洞。
太丢脸了……欧列斯特抬爪理了理头上的毛，喉中发出不悦的气音。他抬头向洞口看去，不深，大概一米多些，变成人形就可以出去了，幸亏旅店里的自己有点先见之明，系了件衣服出来，好让自己不至于在深山里当野人。
石头撞击的脆响从身后转来，欧列斯特猛一转头，石洞的另一端，有个小孩正惊恐地扒在墙上。
“有老虎…！！”
小孩的声音明显压抑着，却依稀能听到语气里的恐惧。欧列斯特想骂他：我不是老虎！一张嘴只露出一排尖锐的牙。明显起到了反作用，小孩看起来更害怕了。
没办法，欧列斯特只能用爪子勉强把外套扒下来，等到袖子打的结松动了些，他把半个身体钻进外套，变回人类的外形，布料堪堪遮住身体，他慌忙扯着衣服背过身去。
“好了现在可以说话了…你先别怕，呃，我不吃你。”
欧列斯特把外套披在身上，他背对着小孩扣上扣子，毕竟全身上下只披了一件大衣，人类的形态有时有大用处，有时也不怎么方便。他转过头，小孩明显看呆了，对着那人的脸发愣。
“你谁啊？你你你哎！你是兽人吗？！”小子忽然反应过来，紧紧扒着石头的手松了些。幸而都长着同样种族的脸，人类比起野兽好像更愿意信任兽人。
“对，我不是老虎。”欧列斯特走过去把小孩托着腋下举起来，放到石洞外的地面上，“快点回去，不然你爸爸今天晚上要骂你了。”
“我爸才不会！”看着欧列斯特三两下从石坑里爬上来的样子，小孩有点气急败坏，干脆跺着脚大叫。欧列斯特也不接他的话，拍了拍大衣上的灰尘：“你从哪来的？”
“我是——我是…”
小孩的声音有点心虚，他绞着自己的衣角，似乎在思考什么，“忘了在哪了……就是，这附近最近有条大路，我爸爸在那里开旅馆……你认识路吗？”
哟，这下救了小老板了。欧列斯特挠挠头，“我等会带你过去，对了…你帮我把衣服带上。”
“怎么带？”小孩挠了挠头，“你还要变回原来的样子吗？”
“不然呢？你要看我在村子里一件衣服也不穿？”欧列斯特把眼镜从衣服的夹层口袋里掏出来，确保完好无损，又塞回去，“我应该认识你的爸爸，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老板——哎，老板，不好意思打断你一下哈，门外有个东西。”
“什么东西？”老板把酒杯搁在桌子上，木质的杯子发出沉闷的响声。他透过窗户往外望，有个眼熟的臭小子骑着一只豹子，远远地往这边跑过来了。
“等会我没看错吧？”
“老板，那是不是你儿子？”
“我儿子怎么还能当上驯兽师了，这么有出息…”老板一脸疑惑地走过去，开了门，小孩从豹子身上往下一跳，摔了个脸着地，又三两下爬起来擦了擦下巴上的泥，一蹦把老板撞倒在地板上。
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性格还算沉稳，从未有过对人大喊大叫的经历，只可惜那天旅馆的人都听见了他的痛号声。

“实在是太谢谢了…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什么时候出去野的。”老板握了握欧列斯特的手，小孩在一边满脸怨气地顶着两个包，没有说话。
“顺手的事……不用客气。”欧列斯特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耳朵，“纯粹是巧合。”
“你是要去城里吧？”老板回过头，从房梁上取下一串熏肉，递给欧列斯特，“不好意思…我这没什么东西，把这个给你带着，就当干粮了。”欧列斯特接过熏肉，扭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后门进了旅馆，向他们房间的方向走去。
“啊，青——！”
但是意外地，对方没有理会他，只是瞥来一眼，若无其事地走回房间。欧列斯特心底生出一丝疑虑，又转过身来，面对柜台。
“怎么了？”老板顺着那人视野的方向看去，穿着黑色长袍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拐角。
“没……应该是认错人了。”欧列斯特站起身，“我先告别了，回屋里休息一会。”

他推开门，青清羽把草药一片片分拣，放入坩埚，转去摆弄他那些玻璃器具。欧列斯特把熏肉塞进他们装食物的袋子，在青清羽身边的地板上坐下。
“我刚才没看错吧？回屋的那个人是你，你怎么不答应我？”欧列斯特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害怕日后被人认出来吗？”
“…算我们有点默契了。”青清羽哑笑两声，“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和老板怎么认识的，他还给你送了点吃的？”
“就是……歪打正着了嘛，打猎没打到，他儿子在森林里迷路了，我帮他带回来了而已。”欧列斯特脱下外套挂在门口，拍了拍衣摆上的灰，“他们应该不会记住你的吧，你放心就好。”
“好吧…”青清羽缓缓搅拌着水中的药剂，把搅拌匙掏出来，盖上锅盖，脱下长袍，换上平日里灰白色的衣服，“不管怎么说，我们越不引人注目越好。明天我们走的时候你先出门，在南边等我，我们装不认识就好。然后……再……给我去切点肉来，我在旅店西边的老头那里买了点面包。”
“…分头行动吗？我不想和你分开太久……”
“都随你的便。”青清羽摆弄着炼药的器材，“反正他们也不认识我，这不就是你说的。”

欧列斯特扛着包准备往大路上走，身后传来孩童的声音。
“你们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他回过头去，是旅馆老板的孩子。小孩快跑两步跟上来，又在距离他差不多五步远的地方停下。
“嗯…我们得赶路。”欧列斯特回过身去，半弯着腰，才认识一天不到，这小孩竟然还跟他有点感情了。他觉得好笑又可爱，干脆陪着他道个别。
“那，那，你们要去哪里？”小孩憋了半天才磕巴地喊了一声，他低着头，似乎要从口袋里掏点什么东西出来。
“去维瓦亚。”欧列斯特刚想着怎么找个理由搪塞过去，身旁忽然出现一道身影，“我们要去那里参加学术会议，这几天赶往那里的医师很多。你有见到其他人吗？”
他扭头，青清羽刚才早和他拉了十几米距离，却又快步赶回来，他低头看着那人平静的脸，完全不像是在撒谎。
“学树会议……”小孩挠了挠头，伸出手，手心躺着一块黑白色的小石头。石头被磨得圆滑，看样子就是小孩的宝贝。
“给你……拿着吧！我没什么好东西…这颗石头…是我小时候从山里捡的……”
小孩的声音听着越来越小。欧列斯特想伸手，袖子被青清羽拽了拽。他一回头，对上那人未改的面色，青清羽沉默地盯着他，表情神态如常，却似乎在提醒他好好做判断。僵持了两秒，那人才放开扯在他手肘上的手。
“谢谢你啦，有缘再见。”
欧列斯特跟小孩子道了别，转身走上小路。青清羽一言不发跟在他侧后方，两人一前一后行了许久的路，欧列斯特回身望望，已经是深林，见没有他人追来的可能，他停下脚步，回过身，青清羽依旧跟在他身后，表情看不出一丝波澜。
“对不起…我只是…”欧列斯特总觉得下意识要道歉。或许不该接过那颗石头——
“你为什么要道歉？”青清羽伸手，有些尴尬的理了理后颈兜帽，“非要这么说的话，要对你道歉的还得是我。是我太个人主义了。这种纪念物留着也不是不可以。”
“我们这样好像通缉犯……”欧列斯特没接他的话，把装有炼药器材的袋子搁在地上，掏出之前那张地图，递到青清羽手里，又一把接过他的袋子。“衣服也不沉，你带路吧，到山里我就不认识路了。”
“……你觉得我就认路了？”青清羽看着地图，晌久才幽幽地低语了一声。
又是一阵沉默，他一挥手，小东从衣袖里钻出来。“小东…哪边是南？”
使魔晃晃悠悠地飞起来，在天上转了几圈，朝着一个方向冲去。“运气不怎么样，去南城最近的路没人踩出来。你想绕远还是做…先锋？”青清羽干脆把本来自己扛着的衣服袋子抢回来，使了点劲拽拽欧列斯特的尾巴。
“别拽！我都行啦…随你…”
“那就走近路。”青清羽头也不回地扒开灌木丛。“至少这次你能信我的方向感了。”

---

在从女巫的木屋回来之后，欧若拉总觉得自己在被某双眼睛盯着。这种毛骨悚然的错觉只在宅子中能稍有缓解，一旦出门，那双诡异的视线就黏在了她的身上。
今天也是。欧若拉拐进小巷，身后的人似乎也分离人潮，跟着她进了隐蔽的地方。她握紧手中的剑，回过头去，见到的却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
“呀！还是被你发现了…”她脸上挂着友善的笑容，却总让欧若拉感到怀疑，“你是怎么知道我这几天一直在找你的，还是说你来这里是为了和我说话吗？”
“你自己应该知道。”欧若拉握在剑柄上的手没有松开过。
“别激动嘛！我可不想刚找到你说话就被你砍了！我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的！”少女慌忙摆手，“我觉得你有和我聊天的必要啊。”
“每个人都对我这么说的话，我的日子岂不是要被占满了？”
欧若拉没有停止防御姿态，和少女在巷子里绕了一圈，准备着离开。
“别嘛！你连给我自我介绍的时间都不留呀……怎么这么绝情啊？”少女向前跑了两步，看到那人刀出鞘小半，又讪讪后退，“我叫青鸟……嗯，说了也没有用，你又不认识我啦。”
欧若拉依旧警惕地向后退着，无心听那人拖延时间的话，
“我有你哥哥的消息哦？”青鸟把手背到身后，又对她笑了起来，“你那个…嗯，你知道的啦。不考虑听一听吗？”
欧若拉脸上的镇静出现一丝裂痕。这是圈套，还是什么别的？按理来说，除去布兰德……就连他也不应该知道自己在寻找那个似乎不存在的“兄长”这件事。她开始怀疑面前这人的来历——看起来，那人却只是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始终如一。
“什么哥哥？我不觉得有人比我了解他，德维什可没什么事情是需要别人告诉我的。”她依旧如此后退着。
“你在骗我。”青鸟伸手卷了卷耳后的碎发，“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但你还在试探我呢。这不是交易啦，只是各取所需……我可以找到我想要找的人。这不好吗？考虑一下吧？”
欧若拉没有说话。她握紧剑柄，许久无言。
“还不够吗？”青鸟眨了眨眼，向上看去，似乎在思考什么，“你有听过那些关于伪造通行证的传言吗？有了这些证件……对吧！无论是十恶不赦的通缉犯，还是杀人如麻的暴力狂，都能像普通人一样潜伏在城市里—为什么抓不到他们，这可是皇室特供的认证，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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