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相见欢

岁长梦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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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半个晚上，小院中又覆了雪。雪已停了，溶溶月色从云中探出来洒落在小院里，与院中新绽的梅花相映成趣。叶白衣展袖拂去摇椅上的雪花，把温客行放下。正待起身，温客行猛力拽他手臂，叶白衣对他并不设防，一个趔趄整个人被拽到眼前，慌忙扶着椅背稳住身形，与温客行堪堪离了寸余。还以为叶白衣会把他扔进床榻颠鸾倒凤到明年呢，温客行借着酒劲凑上去浅啄一口，“老怪物，你是不是不行了，就把我扔这？”
叶白衣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他伸手刮了刮温客行的鼻尖，笑道，“小馋猫，昨晚我没把你喂饱吗？这么急。”
温客行眨了眨眼睛，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昨晚是昨晚的，一日三餐，哪顿都不能少。”
叶白衣笑着摇了摇头，亲了他额上一口，“少不了你一口。等我。”说着推门进了屋，温客行自摇椅上翻身跪坐起来，双臂耷拉在椅背上，脑袋垫在上面，露出两只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屋门。叶白衣捧了一个大匣子回来时，就看见温客行这样随着摇椅一晃一晃，像只窥伺的小狐狸，就差一只毛茸茸的大尾巴在后面一甩一甩了。叶白衣将匣子递给他，温客行嘴里嘀嘀咕咕接过，“藏了什么好东西这么神秘？”
“打开就知道了。”
匣子古朴而深沉，表面没有任何繁复的纹饰雕花，单纯地呈现着原始的木质纹理，却仿佛历经了无数岁月的沉淀，诉说着被时光尘封的往事。温客行满肚子疑问地打开匣盖，一股寒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定睛看去，一柄通体雪白的剑正静静地躺在匣中，剑身如同新雪初霁，纯净无瑕，又似月光洒落，清冷而明亮。温客行小心翼翼取出剑，雪白的剑鞘上仅有简洁的祥云纹样，线条流畅而优雅，真似天边的云彩飘然欲仙。低调不失贵气，简约不减格调，毫无疑问是叶白衣的风格。
剑柄上纹路细腻，用细如发丝一般的金丝镶嵌而成一只栩栩如生的浴火凤凰，正要振翅高飞，眼睛上点缀的红玛瑙宛如烈火中的明珠，骚气又惹眼，一看便知是为了讨温客行喜欢而特意设计的。剑出鞘，寒芒毕现，在月光映衬之下剑光冷然，温客行随手挽了个剑花，剑影翻飞，如同银龙出海，气势磅礴，近旁的梅枝便被削了下来，断口齐齐整整，足见剑锋之利，非寻常的兵器可比。
“送你的新年礼物，喜欢吗？”
叶白衣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他，要将他所有的欢喜都铭记于心。温客行盈盈似秋水的眼波自剑身流转至叶白衣的身上，含着笑意凝望着他，“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剑长三尺，柄长三寸，较寻常长剑还略长一点，但对于温客行的身高来说却是恰如其分。他将剑身横在眼前，他轻抚剑身，指尖传来的触感是冷而滑，仿若流水滑过青石。剑身极韧，指尖轻弹剑尾，便发出铿然的清音。温客行好奇地望向叶白衣，“这样一把好剑，打造起来也费时费力，你何时为我准备的？”
“在南疆决定寻赵敬报仇时，我就托七爷的耳目替我寻名匠打造，前几日剑方铸就。”
前几天看见叶白衣偷偷摸摸出了趟门，回来以后也神神秘秘的，没说办了什么事情，原来是去取剑了。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知道这是叶白衣对他的一番心意。“可我不会用剑。”
“温如玉的成名武功是秋明十八式，你不会？”
温客行摇了摇头，小时候惫懒贪玩没有好好练功，未能承袭父亲的武学精髓，后来只能靠回忆父亲教过的一招一式拼凑成一套完整的剑法，用得极少，他还是习惯用扇子和自己的双手杀人。剑，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
叶白衣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眸中光芒柔和，“无妨，等回了长明山，闲暇时我来教你，”暧昧地凑到他耳边，“手把手地教。”
“嘁——”温客行忽然提剑在空中画了个圆弧，剑尖径直向叶白衣颈上刺去，叶白衣足尖点地疾速向后退去，及至背后抵上院墙，才伸出两指夹住剑身，“小蠢货，出鞘第一剑，先斩心上人？”
温客行手腕一抖从叶白衣手中夺回了剑，翻身跃至梅树下，劈下一枝盛放的梅花，剑身轻拍花枝，那一枝梅便带着凌厉的剑气向叶白衣飞去，他朗声笑道，“老怪物，来试剑！”
叶白衣飞身而起，似一只轻盈展翅的仙鹤，凌空接了花枝，两人眼神交汇，仿佛电光火石般撞出火花。温客行手中雪白的剑身如同灵蛇出洞，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剑芒，直逼叶白衣。叶白衣眼神微凝，身形似鸿毛般稍稍飘移少许，灌注内力于梅花枝梢巧妙一挡，便化解了这一凌厉攻势。温客行见状旋身连出数招，疾如闪电攻取叶白衣的要害，剑尖忽而指向心口、忽而又扫向左肋下方和腰侧，叶白衣则从容不迫地接招拆招，梅花枝在他手中似有灵性，时而化作长枪直刺，时而又作短棍横扫，将温客行的招式一一化解。
两人的动作愈发迅疾，长剑与梅枝交织，温客行足尖轻点梅枝高高跃起，长剑指地，呈龙腾四海之势直坠而下，叶白衣足下以踏雪寻梅之步在雪地中轻盈穿梭避开剑锋，紧接着手腕一翻，扫落一树梅花裹挟着凌厉内力向温客行横扫而去。温客行身形敏捷地翻身躲避，足尖勾住梅树借力而回，手中长剑颤动，催动地上雪花如风卷残云般向叶白衣席卷而去，一时间铺天盖地的雪花遮住了两人的视线，叶白衣抬掌劈开雪雾，一身粉色的温客行持剑从雪雾中窜出，手中长剑化作一道银色的光束直刺叶白衣的要害，叶白衣举起梅枝去迎，温客行手腕翻动，剑刃锋利无匹，梅枝上的梅花尽数被削了下来，与雪花一并被剑气搅得四散纷飞，叶白衣手中只剩一枝独枝，舞动枝条敲击剑身，温客行手臂被震得发麻，去势却不停，仍向叶白衣的咽喉处刺去。
叶白衣侧身避开锋芒，温客行浅浅一笑，在与叶白衣错身而过时，红唇自他颊上轻触而过。叶白衣另手迅速箍住温客行的腰，将作妖的小家伙擒在手中。两人一齐落在地上收了内息，被搅得漫天的雪花和梅花才纷纷落下，簌簌地落了满身。叶白衣替他摘去落在鼻尖的一瓣梅花，嘴里教训他，“净会偷香窃玉。”
温客行动作潇洒地还剑入鞘，扑了叶白衣满怀，头上身上的雪花和梅花撞了叶白衣一身，笑嘻嘻地问他，“剑仙不许吗？”
叶白衣啄了他额上一口，“就你偷得，难道我偷不得？”他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子光明正大凛然正气的味道，也不愧是剑仙，连偷香窃玉这种事情都做得堂堂正正。
“偷不得！岂不闻只许鬼主放火，不许剑仙点灯！”温客行嚷着，然后又被叶白衣啄了一口。这下老实了，他提了剑横在胸前问，“这剑有名字吗？”
叶白衣摇摇头，“没有，等你取呢。”
雪后初霁，天色放晴，一轮弯月如钩挂在天上，月光映在剑身，光华流转。
长明山呼啸的风雪，鬼谷纷乱的血雨，皆于此刻停息。
温客行凝视着手中的剑，“就叫……霁月吧。”
终见晴空月明日，正是人间相逢时。他们历尽风霜血雨，终是在茫茫人海之中遇到了彼此。

温客行小心地把剑收回剑匣，小声嘟囔，“说要我给你送把剑，你倒先自己偷偷给我打了一把，可我都没给你准备礼物呢。”
“这么介意啊？”叶白衣从背后把人拥住，“那就当欠着，以后还我。”
“总不能就还你一把剑吧。你还想要什么样的礼物？”
“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
叶白衣凑近他耳边，“那你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温客行红着脸狠狠踹了他一脚，怒叱一声，“老流氓！”
“我流氓？”叶白衣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放进摇椅里，双手撑住扶手将温客行整个圈住，“刚才是谁在这拉着我不肯撒手，嫌我没喂饱？我怎么舍得让夫人饿坏呢？”
温客行把一只玉手覆上叶白衣的手腕，灵巧地从宽大的袖口钻进去，探到小臂上轻轻摩挲。习武之人手臂肌肉紧实，百岁的剑仙早该心如止水，实际上却禁不得半点撩拨，温客行不过轻触几下，叶白衣的耳根便红了。
指尖沿着手肘皮肤敏感处拾级而上，叶白衣下意识地去捉那只不安分的手，温客行反应很快，手腕似游鱼一般贴着他的手臂翻转缠绕，触感似有还无，袖底乾坤大，一时间也分不清究竟是在比武过招还是调情。
翻覆间温客行手心触及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巧妙地避开叶白衣的手用力将那东西一拽，半截就从叶白衣的袖子里拽出来，叶白衣眼疾手快抓住另外半截，没让它完全暴露。温客行只好凑到近前翻来覆去地看，纯白色的皮毛，上面一丝杂毛也无，像是白狐狸的尾巴，倒是跟叶白衣的一身白色衣服十分相配。温客行嘟哝着，“老怪物，莫不是真的变身成妖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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